“你说的倒是轻巧,”司务长叫道,“都四月中旬了,现在孵,战士们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鸡鸭蛋啊?”

“别闹情绪!”叶部长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周兰同志你也见了,折腾起来韩副营长都不敢回家,家属里有一位这样的就够了,可不能再让她们冒出一个。所以,咱们不能让她们闲着,一来,地、家畜什么就得赶紧按排起来。猪羊咱提供不起,就只能指望你这一圈的鸡鸭了。”

司务长抿了抿唇,道理他都懂,可心里多少还是不得劲:“那你准备给我们批多少经费?”

“二十怎么样?”

一个鸡蛋在两分至两分五之间。司务长算了一下,20块钱可以买900多个种蛋。

看着好像很多,可你别忘了,并不是所有的种蛋都能孵化出来。

“再加十块。”

“行!”叶部长爽快地应了声,就给司务长写了个批条。

“苏同志,”拿到钱,司务长找到苏梅道,“走,跟我到附近村子收种蛋去。”

“远吗?”

“远倒是没多远,就是得多转几个村。”

“那你等一下,我回去说一声。”

“行,你快点,”司务长道,“我跟大胖在营区门口等你。”

“好。”苏梅应了声,背起小瑜儿拎着他的学步车快步出了农垦食堂。

一脚踏上他们住的半山腰,就听到了从王家小院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啊,下。”小瑜儿挣扎着下了地,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冲到王家门口,扒着门槛爬了过去。

“哎吆,小瑜儿回来了。”王老太放下手里的针线,快走几步,抱了他起来,问后面的苏梅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还没下班呢,我回来跟你说一声。”苏梅道,“司务长要我跟他去附近的村子收种蛋,大娘,孩子们中午就在你家吃了。”

苏梅说着听了下小课间的声音:“蔡嫂子上课呢?”

“嗯,适应适应过几天好带课,”王老太抱着小瑜儿往里走道,“你去忙吧,小瑜儿放家里,我给你看着。”

苏梅看了下表,十点多了,几个孩子再上一节课就该休息了,有他们帮忙看着小瑜儿,累不着王老太:“那大娘我走了。”

说罢,苏梅放下学步车,对两人挥了挥手,快步下山赶到了部队门口。

司务长和大胖站在门口,牵着三头骡子,骡子身侧各坠着只竹筐。

“给,”大胖递给她一根缰绳,随司务长翻身骑上向外走道,“跟上。”

大胖跟苏梅上过山,知道她身手不错,遂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骑骡子这么简单的事,与她来说根本不算啥。

苏梅握着缰绳,跟骡子大眼瞪小眼地互视了会儿,眼见两人越走越远,一狠心放出精神力威胁道:“敢不乖乖地驮我,要你好看!”

说罢,翻身坐上骡背上的坐具,驱赶道:“走!”

骡子瑟缩了下,小心地迈开了腿。

走得斯斯文文的跟缠足的闺秀一般,一分多钟了还在几位站岗的战士跟前晃悠着。

几人偷瞄了一眼又一眼,苏梅绷着脸,故作镇定地拍了它一下,催促道:“跑啊!”

骡子吓得身子一抖,站着不动了。

苏梅急得拽了拽缰绳,小声叫道:“你停下干什么?跑啊!”

赵恪带孟子衡过来检查门口外的几处设防,远远瞅见,微微眯了眯眼,将布防图往孟子衡怀里一丢,一阵快走到了近前,伸手拽住绷直的缰绳,安抚地抚了抚骡子的脖颈,偏头看向苏梅道:“去哪?”

苏梅指了指前方山道上快跑得没了人影的司务长和大胖:“跟司务长和大胖去附近的村子买种蛋。”

“以前骑过吗?”

“没有。”苏梅诚实地摇了摇头。

赵恪拧了下眉,解下她身后的竹筐放在地上,翻身跃上骡背,揽着她的腰,一带她手里的缰绳,喝道:“驾!”

“缰绳是对骡子的有效控制…”赵恪带着她在门口的路上转了几圈,说了几项注意要点,便放手让她握着缰绳试了试。

靠得这么近,苏梅很不自在,绷着身子不由往前倾了倾。

赵恪看在眼里,搭在她腰上的手,轻轻点了点:“放松。”

“我、我会了,”苏梅的胳膊肘往后抵了抵,“你下去。”

“真会了?”

“嗯。”

赵恪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扫了一眼,翻身跳了下去:“慢慢来,别急。”

苏梅点点头,在脑中回忆了遍他方才的动作和讲解,轻轻一带缰绳:“驾!”

骡子走动了起来,慢慢地随着苏梅的心意加快步伐,在门口来回小跑了两圈。

“怎么样?”苏梅一拽缰绳在赵恪跟前停下,双眸晶亮地看向他道。

“不错!”赵恪拿起竹筐给她绑在后面,“去吧。他们看不到你,该在前面等着了,你别急着追,按照你跟骡子配合的步调来。”

“嗯。”苏梅道,“要去好几村,中午我回不来,孩子们都托给王大娘了,你在军部食堂吃吧。”

“好。”

等苏梅骑着骡子走远了,孟子衡才好笑地走到赵恪跟前,撞了撞他的肩膀,调侃道:“没想到啊,堂堂的赵团长还有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

赵恪的团长任命书,今早刚刚下达到军部。

赵恪淡淡地瞟了眼他衣领内侧的抓痕:“大哥别说二哥。好了,干活了。”

一个下午,苏梅随司务长、大胖跑了九个村子,买了三百多个种蛋。

在军营门口下了骡子,苏梅腿麻得差一点跌倒。

赵恪上前一步将人扶住,瞄了眼她大腿内侧:“伤到了。”

“…你看哪呢!”苏梅恼羞成怒道。

赵恪转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大胖、司务长、孟子衡和门口的战士都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苏梅脸上微微一热,往后挪了一小步:“种蛋还没卸下来呢。”

“我和大胖卸,”司务长哈哈笑道,“苏同志今天第一次骑骡子,辛苦了,赶紧跟赵副团长回去吧。”

“不能再叫赵副团长了,”孟子衡在旁笑道,“赵恪升职了。”

苏梅一愣,惊喜道:“任命书下来了?”

赵恪揽着她的双腿将人背起:“上午下来的,工资要到下月涨。”

“涨多少啊?”

“十几块。”

“赵团长,”苏梅伏在他背上笑道,“我明天也要领工资了,五块四。”

她一个月的工资是18元,上个月上了9天班。

“嗯,不错,”赵恪笑道,“够我们一家吃几顿肉的。”

“哈哈…”虽然很少,苏梅心里也多了份成就感。

“小梅,”赵恪沉默了一瞬道,“明天爹娘和三哥就要过来了…”

赵恪话没说完,就感觉到手下的股肉猛然一绷,背上的人儿进入了戒备状态。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好像只要一提起岳父岳母,小梅的情绪就不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戒备?

苏梅咬了咬唇,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往他肩上一枕,看向了夜幕来临的山谷,“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也可能会晚点。”

“哦。”

“小梅,”犹豫了下,赵恪开口道,“随军前,你跟爹娘吵架了吗?”

“没有。”接着,苏梅沉默了片刻,“我怕看到他们,想到建业哥。”

赵恪:“…”

扎心了!

第89章

人来了肯定要安排住处。

家里还有东耳房没住人,里面放了两条置物架,架子上放满了早前从家属院拉回来的东西,还有赵恪父母哥嫂战友寄来的吃食,以及这次婚礼收到的礼品。

早几天就该腾出来布置了。

只是苏梅生了抵触心理,便以忙为借口,拖着没去动它。

今儿也是,她大腿内侧磨得生疼,也不用异能治愈,以近乎逃避的态度,将收拾屋子的事交给了赵恪。

赵恪唤了王营长过来,把两个装了毛毯、被面的红木箱搬到苏梅房里撂起来当妆台,置物架挪到杂物房,吃食重新摆上。

苏梅呆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闹,赵恪进进出出地忙活,有一种隔离于尘世之外的寂寥感。

与之同时,火车上的苏老爹、苏老娘亦是辗转难眠,忐忑不安。

他们既怕梦是真的,又怕梦不是真的。

梦是真的,那就说明小梅已经随建业去了。

他们在失去了建业的同时,也失去了闺女。

可要梦不是真,失了建业的小梅又如何渡过余生?

还有、还有他们的小女儿,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往日不提,小女儿对他们来说就是深埋在记忆里的一抹遗憾,可一旦给了他们希望,再让他们失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痛。

“老头子,小丫、小丫会不会不认我?”当年要不是她太过自负,又怎么会让她没了出生的机会。

苏老爹握住老伴的手紧了紧:“见了人再说,现在想得怪多也没用。”

“在想什么?”赵恪端了盆温水过来。

苏梅摇了摇头:“布置好了吗?”

“太晚了,床和桌椅明天再去后勤拉。我跟王大娘要了把金银花熬水,”赵恪道,“我扶你进屋,你洗洗腿上的伤早点睡。”

“赵恪,”苏梅仰着小脸迷茫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恪一愣,垂眸看她,看到了她隐藏在眼睛深处的脆弱。

“小梅,”赵恪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暗哑道,“我有没有说,我想陪你相伴到老,携手余生。”

“医院里,你好像说过一次。”

“这就是你要的原因。”

“赵恪,”苏梅双眸在灯光下闪了闪,“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

我不是苏梅,你还会对我好吗?

话到嘴边,苏梅还是胆怯了,她颓然道:“我要是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你会不会好失望。”

“就像你前妻…”

“胡说什么!”赵恪一指头敲在她头上,斥道,“别胡思乱想,赶紧洗洗睡吧。”

“你跟她结婚,难道不是抱了相守一生的念头吗?”

赵恪心念一动,笑道:“想知道?”

苏梅迟疑了下,点点头。

赵恪放下盆,拉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娶她时,我还真想到了白头偕老。只是婚姻维系不是光想想就成的,她要的陪伴,是十年婚姻里我最给不起的。”

“较真来讲,我们认识的起点就错了,”提起暖瓶,给苏梅倒了杯茶,赵恪继续又道,“那年我以优异成绩获得了学校的留学名额,走前,相熟的一帮同学在饭店给我办了个欢送会,张馨云是店里的钢琴师。”

“当晚大家喝得都有点高,具体也记不清了,醒来,我跟她就在一张床上。我要上的是陆军学院,名声上不能有污点,遂我们家登门提了亲。”

“结婚之初我有想过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只可惜,那时终是太年轻,理想家国才是首位。结婚第二天,我就怀着一腔热血登上了前往苏国的飞机。留学归来,我家都没回,就拿着导师的信去了西南。所以,不管开局如何,在我和张馨云的婚姻里,我都是亏欠的那方。”

“好了,故事讲完了。”赵恪俯身摸了摸盆里的水,递给苏梅道,“不烫了,这会儿洗正好,去吧,洗洗早点睡。”

苏梅端着盆进屋,转身关门的那刻目光扫过赵恪,他拿了根烟正在点燃。

翌日,赵恪早早起来,拨开炉子熬上粥,匆匆去后勤拉了床和桌椅回来,搬进东耳房。

苏梅依着门框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抿了抿唇,回屋拿了结婚时做好的窗帘递给他,转身去杂物房,翻出竹筐里的茶具、暖瓶用开水烫后端了过来。

“你腿疼,就好好地坐那歇着,”赵恪挂好窗帘,跳下椅子道,“要怎么布置跟我说,别跑来跑去的。”

苏梅把东西放在桌上摆好,转头看了看,屋子很大,一床一桌两椅,只占了小小的两片空间:“你怎么只搬了一张床,还有三哥呢?”

“小梅,”赵恪擦了擦椅子扶着她坐下道,“我们谈谈。”

他这模样挺严肃的,苏梅陡然紧张了起来:“谈、谈什么?”

“爹娘和三哥来了,看我们分开住,”赵恪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会不会不好?”

“啊!”苏梅没想到他要谈的是这个,“会吗?”

“你觉得呢?”

苏梅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又没跟苏家两老相处过,怎么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记忆里他们对林建业倒是比亲生儿子还要好,对原主亦是疼宠有佳,百依百顺。

赵恪抚了抚额,直接道:“等会儿我把东西搬你屋里,腾出那屋给三哥住。”

苏梅霍然一惊,脱口道:“不行!”

赵恪纵然有心里准备,还是被她这毫不犹豫的态度刺了一下:“有小瑜儿、小黑蛋呢,你怕什么?”

对上赵恪深邃的眸子,苏梅下意识地躲闪了下,胡乱地找着借口道:“床、床那么小,一下子睡四个人多挤啊,而且、而且小黑蛋还喜欢尿床,你不嫌我们的被子有味啊?”

“床小咱就加宽,被子有味就换,”赵恪胳膊搭在桌面上,手指轻轻点了点,瞅着苏梅纠结的小脸笑道,“还有什么理由吗?”

苏梅看着他脸上笑,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遂不加思索地反击道:“他们那么喜欢林建业,看到你跟我住在一起,说不定会觉得你抢了他的位置。”

赵恪瞬间黑了脸:“他们是你爹娘,还是林建业爹娘?你见哪家失了女婿,要闺女守寡的?”

“他们可是把建业哥当儿子养的,那感情能跟人家的普通女婿一样吗?”

赵恪噎了噎。

苏梅紧绷的情绪陡然一松,顿时心高气爽道:“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赵团长,赶紧再去搬张床吧。”

赵恪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胸,不开心道:“不想搬。”

苏梅刚要说什么,就听“噗”的一声,好像厨房的汤水溢了出来。

苏梅忙起身去厨房,掀开顶得“噗噗”叫的锅盖,拿勺子搅了搅米粥,转身活。

吃过饭,赵恪去军部,三个大的去隔壁上课,苏梅带着小瑜儿到农垦食堂上工。

火炕烧起,昨天的种蛋一个个地摆上去。

忙忙碌碌一上午,中午用过饭,赵恪借了辆八人座的吉普,载着苏梅和几个孩子就出发了。

几乎一眼,苏老爹、苏老娘就凭着苏梅望来的陌生目光,认出了她。

苏老娘扣着苏老爹的手腕,抖着唇激动道:“是小丫、是小丫…”

苏老爹抹了把脸,这一刻竟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只同手同脚地向前走道:“别激动,她就是回来也不认识我们,你别吓着她了。”

“好好,我不激动、我不激动。”苏老娘扯着衣袖胡乱地擦了擦眼,招手叫道,“小黑蛋,小袂——”

袂是第四声,苏梅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揉了揉耳朵。

苏老爹一惊,忙扯了把老伴的胳膊:“是梅,第二声,你别叫错了。”

“不能认吗?”

“熟悉了再说,你这会儿一上来就叫破她的身份,她知道你是好是歹。”

“我是她娘。”

苏老爹还是那句话:“她不认识你!”

“娘、娘,”小黑蛋扯着苏梅的裤腿叫道,“是姥姥、姥爷,还有你看后面那个扛着大包的,是三舅。”

“哇哈哈,”小黑蛋乐道,“大家都来了。”

说罢,松开苏梅的裤子冲了过去。

第90章

正是出站的高峰,人来人往闹哄哄的。

小黑蛋突然冲了出去,苏梅吓了一跳,忙要去追,赵恪拽住她的衣袖,把小瑜儿递给她道,“我去,你看着念营和小瑾。”

苏梅接过小瑜儿点了点头,看他追着去了,便扶着赵瑾带着林念营往旁边站了站。

“姥姥、姥爷,”小黑蛋叫着一遛弯地冲到两老面前,哈哈笑道,“我想死你们了,你们有没有想我?”

苏老爹松开老伴的手,弯腰抱起他道:“想了想了,天天都在想我们小黑蛋吃没吃好,穿没穿暖。”

“哈哈…我也老想你们了,”小黑蛋说着朝苏老爹身后招了招手,“三舅。”

苏老三扛的麻袋太大,被人群顶着挤着有些过不来,只抬头应了声。

苏老娘习惯性地捏了捏他身上的衣服,看一下厚薄,随之又摸了摸他的脸蛋笑道:“我怎么瞅着,咱家小黑蛋胖了,也白了呢。”

“真的!”小黑蛋捧着脸,不敢置信道,“姥姥,我真的白了吗?”

“我看看,”苏老爹抬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番,“好像…”

小黑蛋瞪着溜圆的大眼,期待地看着他。

“白了那么一丢丢。”苏老爹忍着笑道。

“哈哈…”小黑蛋捧着脸笑得好不开心,“我白了,以后你们可别再叫我小黑蛋了,我要叫小白蛋。”

赵恪迎着人群,一路逆行地挤过来道,“爹、娘,我是赵恪,一路辛苦了。”

两老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番赵恪,却不得不承认,长得真俊啊!

“赵叔叔、赵叔叔,”小黑蛋兴奋道,“我白了,哈哈我白了。”

赵恪揉了揉他的头,往后一扫,准确地找到了跟苏梅脸型上有些像的苏老三,接过他手里的麻袋和大包道:“三哥,我是赵恪,你抱着念辉,扶着爹娘慢慢往外走,小梅和几个孩子在出口,东西我来扛。”

老三看了空落落的两手,略有拘谨地笑了笑,走到两老面前接过小黑蛋,扶着苏老娘向外走道:“爹、娘,走吧,小妹在外等着呢。”

“看到了。”苏老娘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苏梅身上,近乎于贪婪地盯着再没有移动。

苏梅眉头一蹙,下意识地将小瑜儿挡在了身前,片刻又觉得自己这样怕是要崩人设,忙又把小瑜儿移开,将异能移到眼部,小小刺了下,让自己迎着她的目光迅速红了眼框。

几人随着人流到了近前,苏老娘挣开苏老三的手,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苏梅已抱着小瑜儿扑到了她怀里,略带哭腔道:“娘,呜娘…”

苏老娘一怔,整个人都懵了,这是小梅?!不对,要是小梅扑在怀里的身子不会这么僵,想着鼻子一酸,怪不得老头子不让叫破,孩子心里戒备着呢。

“小丫…呜…娘的小丫啊,娘想你呀…”

“姨姨,”小瑜儿从来没有见过苏梅哭泣,另一边还夹着个不认识的苏老娘,一时有些被吓着,“呜姨姨…不哭…”

苏梅一惊,忙挣开苏老娘的怀抱,擦了擦小瑜儿脸上的泪,抱着晃道:“唔唔,小瑜儿不哭哦,不哭,是姨姨不对,吓到我们小瑜儿了。”

“好了快别哭了,”苏老爹扯了把还在呜咽的老伴,“别吓着孩子们。”

苏老娘抬头扫了眼有些呆怔的赵瑾、林念营,忙抹了把脸上的泪,冲两人笑道,“乖孩子,你们哪个是念营,哪个是小瑾啊?”

全家福到苏家庄的时候,他们刚起启离开,遂只知道几个孩子的名字,对不上脸。

“姥姥,”赵瑾笑道,“我是赵瑾。”

“姥姥,我是念营。”

“好、好,”苏老娘一手牵了一个,余光憋见赵瑾的腿,又是好一番心疼。

“爹、娘,三哥,”苏梅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哄好小瑜儿招呼几人道,“咱们出去吧,车在外面。”

苏家二老看着苏梅慈爱地点了点头。

苏老三揉了把苏梅的头,嘿嘿笑道:“小妹,我抱他吧,你扶着咱爹,他和娘在家想你想得常常成宿成宿地睡不好。”

说罢,不等苏梅回应就一把抢过了小瑜儿,在他哭叫前,连连举了几个高高,逗得小瑜儿咯咯直笑。

苏梅收回望向小瑜儿的目光,上前扶住苏老爹,跟在苏老娘、林念营、赵瑾身后向外走道:“爹,你们中午在车上吃了吗?”

苏老爹瞅着胳膊上的手微微有些出神,小梅在家撒娇扶他,那是整个地抱了胳膊,不像现在,便是扶他身子也跟他隔着片距离,“吃了。”

稳了稳心神,苏老爹笑道,“来时,你大嫂烙了饼装了咸菜,车上有同志拎着暖杯送开水,接一缸子泡个饼就着咸菜,我跟你娘、你三哥顿顿都吃得饱饱的。”

苏梅扫过他花白的头发,苍老的脸庞,微微有些心酸:“车上几天,也不说吃些好的。你跟娘那么大年纪了,带了几天的饼子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苏老爹一字一句听着,紧绷的神情陡然一松,心里说不出的偎贴。

“你大嫂用新打的荞麦面烙的饼,”苏老爹眉眼舒展道,“平时在家还吃不到呢。”

赵恪先一步扛了东西送到车顶绑好,过来接人,闻言不由道:“旁边有家国营饭店,小梅,走带爹娘过去再垫垫。”

“去那干啥,尽浪费钱,”苏老娘回头瞪了老头子一眼,转头问赵恪,“这儿离你们部队远不?”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赵恪道。

“那赶紧回家,这会儿怎么也得四点了。”

火车晚点,赵恪抬腕看了看表,都快四点半了。

“小梅,”赵恪把车钥匙丢给苏梅,“你带爹娘他们先上车,我去买点吃的。”

“好。”

赵恪来去很快,苏梅刚带了人上车坐好,他就拿了包甜烧饼过来:“爹、娘,三哥,先吃点垫垫。”

“给孩子们。”三人忙摆手。

“买的多。”赵恪挨个儿给大家各发了一个,随之启动了车子。

路上苏老娘一直紧紧地拉着苏梅的手,苏老爹虽然克制,却也时不时地关注着苏梅的一切。

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道苏梅五感灵敏,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苏梅直觉有些不对,他们这么紧张她干嘛呀?难道是怕林建业去了,她承受不住?

想一想原主跟林建业的感情,还有原主的心疾,苏梅觉得也不无可能。

赵恪也觉得不对,爹娘个个一脸病容,尤其是岳父,一身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那么明显,小梅却好像视而不见,上车后都没听见她寻问一声二老的病情。

赵恪最终还是没有再多搬一张床回来。

苏梅无法,一到家让他带了两老进东耳房休息,便忙不迭地去他那屋,把他的东西打包一卷丢到她和小黑蛋、小瑜儿睡的床上,腾出屋子给苏老三。

“三哥,“苏梅收拾了东西出来,对院中抱着小黑蛋、小瑜儿玩耍的苏老三道,“放他们俩在院里玩,你去洗洗睡会儿吧?”

暖瓶里有热水,炉子的火也拨开了,洗一个人不成问题。

“让爹娘先洗吧。”

这天虽然还不热,几天的火车坐下来,三人身上也满是味道。

两老洗,那点热水可不够。

苏梅袖子一挽,进了厨房,拧开门口的水龙头,接了一桶一桶的水拎进屋倒进大锅,灶下引上火填上木柴烧着,又转身进杂物房,舀了面粉和面擀面条,切腊肉炒卤子。

她在厨房忙忙碌碌,却不知方才拎水的那一幕幕,全叫东耳房跟赵恪说话的两老透过窗玻璃瞅见了。

“这、这…”苏老娘惊得心儿砰砰直跳,半晌回过神来,放下红糖水,一把抓住赵恪的手叫道,“赵恪,你知道的吧,我家小梅有心疾,她、她可不能干重活。”

苏老爹没说话,绷着脸起身,转身出了门直奔厨房。

苏梅正在炉上炒卤,不大的铁锅被她掂在手里,腊肉、菌子、笋干被她来回掂弄得在锅里翻飞。

苏梅听到脚步声不对,忙放下锅,拿锅铲一下一下地翻着菜:“爹。”

“嗯,”苏老爹的目光在苏梅脸色上停留了一会儿,见没有变白、双唇也没有变紫,微微松了口气,叮嘱道,“小梅,你身体不好,像方才那样提水可不成,要打水院里不是有你三哥吗?喊一声的事,哪就得要你亲自动手了。”

“啊,”苏梅没想到苏老爹过来就是为这,忙听话地点了点头,“哦,我记住了。“苏老爹见闺女听劝,脸色缓了缓,打量了圈厨房,走到灶前往小凳子上一坐帮忙烧起了火。

苏老娘紧随其后跟了过来,往里瞅了两眼,挽起衣袖,洗了洗手,过来夺了苏梅手里的锅铲,“做汤面吗?娘来,你赶紧出去歇歇。”

“不是汤面,是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