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杰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首长,我胳膊痛,不是您。”
老杜恍然大悟,“说你自己啊。你说痛痛首长,我还以为你说我。”
林伟杰用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他一下,这个省城来的高官莫不是老糊涂了。
再想想他的年龄,他姑父的堂兄,不是没有可能。即便脑袋没糊涂,耳朵也早该不灵清了。
“是我没说清。”
二壮他叔等人又互相看了看,能让林伟杰这么说自己的人可不多。这个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小老头是谁呀。
不待几人开口询问,林伟杰问道:“首长,这人怎么办?”
老杜佯装糊涂,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什么怎么办?”
“首长,我是政府官员,他当着您的面打我,无异于不给您面子。”林伟杰其实很想说更直白点,然而在一切没弄清楚之前他只能这样说。
此话一出,陪同人员就忍不住为他祈祷,还是打轻了,伤疤还没好就开始报复。
二壮他叔不由得紧张起来。
打当官的还是这辈子头一次。
老杜笑了:“他是长辈,打你几下又能怎么着。再说了,他看起来也是老实本分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你吧?”
二壮他叔心头一松,立即说:“青天大老爷明鉴。这人该打。这人在以前就是陈世美。”
“陈世美?”老杜佯装不知。
二壮他叔立即说:“对。青天大老爷,你应该叫人把他抓起来砍了。”
“砍了?”老杜佯装惊讶。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你没看过铡美案?”
老杜点头:“看过。”
二壮他叔说:“那你还不赶紧让人把他抓起来?”
老杜的第一反应是看林伟杰。
林伟杰无语又愤怒:“首长,别听他们胡说。”对二壮他叔道:“你那是哪年老黄历?我看十年革命还是革轻了。一结束封建糟粕又出来。像你这种人,当初就该要你的命!”
“我还没要你的命,你还要我的命?”二壮他叔扬起羊鞭,啪啪两下舞的干净利落,打的林伟杰跳脚。
林伟杰慌慌张张朝老杜身后躲去。
先前警卫员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那是知道他没危险,现在可是丝毫不让,还把他往前推一把,怒斥:“干什么你?”抬手把他首长拉到身后。
林伟杰往前一趔趄。
二壮他叔可不是个傻的,他打林伟杰的时候看着呢。
这些人不拉架不劝说,虽然不知道他们跟林伟杰什么关系,想来也不喜欢他。回头到了公安局,估计也不会帮林伟杰作证。
机会难得,二壮他叔立马又朝他身上抽去。
他手太快,跟他一起的几人将将反应过来,立马再次拉住他。
二壮他叔毕竟不年轻了,怕隔着棉衣打的不痛,运足了力气几鞭子就感觉到累,顺势停下来。
老杜这次没等林伟杰叫苦叫屈,问道:“林伟杰,你杀人了?”
林伟杰到嘴边的话猛然咽回去,迟疑不定地问:“杀人?”
老杜颔首:“你不是像陈世美一样要杀人,他至于打你,又让我把你抓起来?”
“不不,没有。”林伟杰顾不上肉疼,赶紧为自己解释,“真没有。我和陈世美那畜生可不一样。我前妻杜春分自己要离的婚。我怕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辛苦,还给她,给她五百块钱!”
本想说一千,到嘴边觉得为了这点便宜糊弄首长不值得。
老杜转向二壮他叔:“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放屁!”二壮他叔大骂,“首长你不知道,他家以前穷的,那家伙,要啥没啥。一个窝头一家八九口人分着吃。要不是春分,六零年代他家得饿死一半。
“这个混账东西,日子一好过就要跟春分离婚。他还倒打一耙,对外说春分生不出儿子。结果离他娘的没三天,这个狗日的就跟当时区长的闺女好上了。”
林伟杰吓得转向老杜,见他若有所思,半信半疑的样子,赶紧解释:“首长,您千万不能听他的,他是——他家得了杜春分的好处才这么说。”
老杜:“这么说是他诬赖你?”
林伟杰点头,“对!他侄子二壮就是杜春分的徒弟,两家关系好的跟一家人似的。比跟你们这些旁亲,还有她亲叔叔都亲。”
“旁亲?”二壮他叔不由地打量老杜,深深地怀疑,“你也是我们小河村人?”
林伟杰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当然!”
老杜没容他说说下去:“先回村!”
“对,先回村!”林伟杰很是得意的瞥一眼二壮他叔,仿佛在说,等回到村里你就死定了。
然而配上他五彩缤纷的脸,二壮他叔只觉得替他磕碜的慌。可他也心慌,小河村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里面穿中山装,外面披着黑色长款大衣,梳着大背头,大领导般的人物。
看起来比邵耀宗邵旅长还厉害。
二壮他叔想到邵旅长手里有枪,有枪不怕没枪的,顿时又不怕了,跟其他同伴相视一眼,赶着牛羊,道:“我就看看你是谁家亲戚。”
林伟杰前面引路,陪同人员紧随其后,二壮他叔等人赶着牛呀羊啊在最后面。
田间有麦苗,牧羊放牛的时候需要人看一下。到了村头除了荒草和吐出新蕊的树木啥也没有,不用担心,二壮他叔就把鞭子给村里其他人,大步跟过去。
拜多年革命所赐,无心发展经济,小河村和二十年前没两样。
真要说,那就是房屋更旧了。
老杜沿着村中央的主干道走到一半,他家的房子便近在咫尺。
林伟杰之前说过,小河村家家户户都有点亲戚关系。
杜广元东边是万大娘,跟杜家关系近,西边邻居论起来关系也不远。林伟杰跟万大娘熟悉,那些年这一家子没少找杜春分借粮票,穷的不能再穷,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亲戚。
林伟杰先入为主,指着杜广元西边那户:“我去敲门。”
老杜问:“敲什么门?”
林伟杰想也没想就问:“那不是首长家?”
老杜还没开口,二壮他叔笑得打跌:“他家上数三代就一个识字的去年还死了。咋可能是你这个领导家。哎,我说,你是谁家亲戚?”
老杜指着杜广元家。
二壮他叔下意识问:“杜老二?”
杜广元家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看到二壮他叔,面色不渝:“叫我干啥?”
“出啥事了?”
小河村很大,但也很小,家家户户都认识。五岁大的孩子能都把村里人认得七七八八。突然来了这么一群陌生人,唯一一个熟人还是林伟杰那孙子,村民觉得不好,连走带跑去找村长。
老杜走的不急不快,偶尔碰到年迈的人还向人点头示意,导致他到杜广元门口,村长那边的人包括村长都跑来了。
老杜的视线从他弟弟身上收回来——杜广元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怂了半辈子,到老还畏畏缩缩,恨不得整个人缩成团,没出息的很。
老杜像他爹,打小就长手长脚,十八岁就长得人高马大。杜广元像他娘,年轻那会儿没到一米七,年龄上去,他又常年立不起来,伸不开腰,现在看起来顶多一米六的样子。
这么怂的货老杜都不想认,就把视线转向问话的人,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熟悉,“大坨?”
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让村长一愣一愣。
自打他当上村长,不论同辈弟弟,还是晚辈都管他叫村长或村长大哥。只有长辈还会喊他小名。随着他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一个接一个去世,已经很多年没人喊他“大坨。”
村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
他二弟接道:“大哥,这人是咱们村出去的。咱们村啥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
村长转向他弟,问:“咱们村?”
他二弟点头:“他自个说的。林伟杰这小子带来的。”
不过他好像不喜欢林伟杰。
这点没有证据,二壮他叔决定先不说。
村长打量他一番,没有一丝熟悉感:“你是谁家亲戚?”
“我是——”
“大哥!”
一声惊呼,惊得所有人吓了一跳,树上的鸟儿拍打翅膀,地上的蚂蚁抱头鼠窜。
老杜没有任何准备也吓一跳,正想转身,双臂被人抓住。
“大哥?大哥是你对不对?大哥?!”杜广元急的大喊大叫。
村长不禁说:“杜老二,你干啥?赶紧放开!”
“放啥?”向来只有人家吼他的杜广元抖起来,“睁大眼睛看看这谁?我大哥,我大哥!”
村长睁大眼睛。
围观的村民也不由得睁大眼睛。
老杜十八岁离家之后就没在众人面前现过身。知道他十八岁之前长什么样的人屈指可数。
村长确实见过幼年时期的他,可老杜今年六十六,那是四十八年前的事了。记忆早已变得模糊,哪怕因为杜广元的话看出他眉眼有些熟悉,像极了杜春分,可也不敢认。
林伟杰点头道:“他确实是我姑父的堂兄。”
“堂兄?”杜广元转向他。
陪老杜过来的那些人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没认出来?这人什么脑子?难怪跟杜春分离婚,找个小小区长的闺女。
杜广元奇怪:“啥堂兄?”
林伟杰看向老杜:“首——”
“你瞎说啥?这是我大哥!我那些堂兄坟头上早长草了。”杜广元大声说。
林伟杰惊得张了张口:“亲哥?”
“废话!”
林伟杰不禁问:“你不就两兄弟?姑父,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大哥?”
“他就两兄弟。”林香兰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杜广元,别乱认兄弟,赶紧把人放开。”
杜广元急了:“我认你奶奶个腿!这就是大哥!大哥,你真没死?你啥时候来的?大哥,你这些年——”
“你能闭嘴吗?”
杜广元倏然住口。
这下倒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林伟杰诧异,这位首长居然真是姑父的哥。
林香兰忍不住打量老杜,杜广元有几个大哥?
村长等人互相看了看,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人到齐了,可以一块算了,老杜也懒得卖关子,他还得给爹娘烧纸报平安。
“老二,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杜广元下意识说:“咋可能!”
老杜轻笑:“怎么不可能?”朝身侧的房屋看去,“你这房子搁城里算不上好,但现在在村里也是出挑。这房子谁给你盖的?”
老杜的父母是农民,虽然老杜的爹会打猎,能补贴家用,但那老爷子心气高,两个儿子都送去学堂。
束脩贵,勒紧了裤腰带也很勉强,所以家里压根没余钱。
老杜在常申凯手下当官,俸禄高,他的上线又说那是他辛苦钱,不需要上缴。老杜就把这些钱偷偷送给爹娘。
杜春分回来之后,老杜又偷偷回来几次,主要也是送钱。他不能伺候父母照顾闺女,不能再让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老杜又转向林香兰,“你这个媳妇谁出钱娶的?”
杜广元讷讷道:“大哥……”
老杜:“爹娘用我的钱给你娶媳妇,给你盖房子,你是怎么对待我闺女的?”
杜广元不由得松手。
林伟杰听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个闺女:“您闺女是?”
这房子不是他那个干游击队,死了几十年的老丈人攒的家底吗。
老杜笑着说:“杜春分。你前妻,我亲闺女。”
林伟杰的身体往后一踉跄,整个人呆成二傻子。
村长不敢置信,张口结舌:“大大郎——你你你是大郎哥?大郎哥,你回来了?!”
第115章 二叔挨揍
老杜眼前一黑,很想晕过去。
杜二壮个小辈不知道他大名乳名就算了,毕竟他离家那会儿二壮他爹还是个半大小子,他娘还是个女娃娃。
这杜大坨跟他打小一块长大,半个世纪前还随他上几天私塾,怎么也管他叫杜大郎。
老杜道:“我不叫大郎。”
村长又糊涂了,春分不就一个爹吗?
这难不成是春分的干爹。
杜广元急了:“大哥,你不是我大哥谁是?”
老杜没好气地问:“你大哥叫杜大郎?”
杜广元下意识想说,是呀。
忽然想到他大哥不论大名还是小名都不叫大郎。
村长恍然大悟,他说不叫大郎,不是说不是春分的爹,“大郎哥有所不知,你当年跟游击队走后,春分和叔婶怕那些特务找到咱们村,就给你立个衣冠冢,对外说你死了。没敢用真名。我呢,就告诉大家伙儿,春分的爹叫杜大郎,只有这一个名字。”
老杜心说,我谢谢你!
二壮他叔附和:“是的。大郎哥,咱们说了几十年说习惯了,不是真把你的名忘了。别生气。”
陪他过来的那些人恍然大悟,他们就说领导的乳名不可能这么随便。
得亏老杜不会读心术,否则即便他很不喜欢“大郎”这个称呼,也得告诉这些人,名字跟职位没关系。
老杜问:“这么说你还记得我大名叫什么?”
二壮他叔被问住了。
对于农村人而言大名等于学名。
谁在村里喊学名啊。
那不生分了吗。
老杜离家近半个世纪,那时候二壮他叔才七八岁,俩人很少一块玩儿,跟他不熟更不可能特意记他大名。
杜广元终于找到机会:“大哥,我知道!”
“这话你好意思说?”老杜问。
众人顿时忍俊不禁。
林伟杰悄悄后退再往后退。
老杜眼角余光瞥到,暗骂一声蠢货。所有人都不动,就没发现他一个人动多明显吗。
“林伟杰,哪儿去?”老杜悠悠地问。
林伟杰猛然定住。
二壮他叔回头看去,林伟杰满脸惧意,“现在知道怕了?想跑?晚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以前杜春分只是厨师,村里人不敢替她出头,怕被区长一家报复。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他们只是小老百姓。
杜春分找上邵耀宗这个带枪的,村民的腰板硬了,最穷且家中人口最少的人都不再怕区长和林伟杰这对翁婿。
今时今日,邵耀宗是师级旅长,老杜看起来了不得,有了双重保险,这些人自然敢讨伐林伟杰。
三十来岁年轻力壮的汉子抓住林伟杰的衣领,“出来!”转手朝前一推,林伟杰踉踉跄跄在老杜面前停下。
林香兰见势不妙就跑。
将将消化这一重大消息回过神的万大娘和她儿媳妇立马挡住林香兰的去路。
万大娘双手叉腰:“想溜?”
杜广元看看左边的林伟杰,又看看右边的林香兰,扑通跪在地上,“大哥,不关我的事,都是他们的主意!”
众人愣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嚎嚎什么。
老杜了解他这个弟弟。
以前家里没肉,他偷地主家的鸡,两个鸡腿给他弟,吃的肚儿圆,回到家就能把他卖了,名曰他嘴馋。
老杜长得好又聪明,那时候又有长子养老送终继承家业一说,以至于不论他爹他娘都对他寄予厚望。
杜广元一直猥琐发育,他爹娘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个没出息的小儿子怪罪大儿子,所以也没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小儿子。
老杜聪明,故意吓唬要把他弟的肚子扒开,把里面的鸡腿拿出来。瞬间吓得杜广元老实交代,整只鸡好吃的部位都被他吃了。
打那以后,那二老认清小儿子的秉性,杜广元也不敢瞎告刁状。
也是因为杜广元太怂,很难撑起一个家,老两口才给他寻个厉害的媳妇——林香兰。
老杜看到他二弟这样就不由得想起半个世纪前他常干的事,“你是说把春分介绍给林伟杰是林香兰的主意?”
杜广元连连点头:“对!”
林香兰大怒:“你个杀千刀的怂货!”
“你先闭嘴。”老杜转向她。
林香兰不敢张牙舞爪。哪怕老杜声音不高,更不曾瞪她,林香兰却怕了。
说起来还是杜广元的功劳。他这些年没少在林香兰面前显摆他大哥多厉害。要是还活着,肯定比林伟杰的岳父厉害。
去年杜春分过来平坟,又扬言她爹早晚回来给她奶奶上坟。林香兰就一直担心老杜回来第一个收拾她。
年都没过安生。
老杜转向他弟:“跟春分离婚是林伟杰的主意?”
“对!”杜广元大声说:“春分带着孩子回来,我才知道他俩离了。”
这种细节杜春分没跟任何人说。但有一点村长无比清楚,杜广元知道林伟杰看上区长的闺女,打算跟杜春分离婚。
村长不希望老杜心软:“大郎哥,别听他放屁。春分跟我说过,她离了婚带着孩子回来,不巧听到老二跟林香兰这女人嘀咕,离了好,离了就能跟区长家做亲家。春分这才知道林伟杰要离婚,压根不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老二不但啥都知道,还一直瞒着春分。”
老杜笑道:“我这个弟弟什么德性,我还能不清楚。我还没问就吓得跪下,可见他多心虚。”
“大哥,别听他胡说!”杜广元上去抱住他的腿。
老杜虽然老,可拜特务所赐他一直不敢懈怠,如今还能跟邵耀宗过几招。
众人只间老杜身体一闪,抬腿一脚直击杜广元胸口,扑通一声,杜广元倒在地上。
“好!”林香兰高兴的大叫。
小河村村民和随老杜一起来的那些人都很无语,不愧是亲两口子。
老杜转向林香兰。
林香兰脸上的笑凝固,不由自主地后退。
杀人犯法。
林香兰干的那些事追究起来,还真没触犯法律。
杜春分嫁给林伟杰之初不算骗婚,因为那时的林伟杰从不敢奢望能被区长的闺女看上,也从未想过离婚。
林香兰后来打算把杜春分介绍给她外甥,但只是想想,未遂。
老杜可以故意捏林伟杰胳膊上的鞭伤,可以给他弟弟一脚,可不好当着下属的面打他弟媳妇,所以老杜没打算动她。
也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老杜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香兰,试图把她吓得此后余生每每想起今天的事都心有余悸。
林香兰看到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的杜广元吓到了,以为她会比杜广元还惨,绕开万大娘就往家跑。
家是温暖的港湾,是安全所在,跑到家锁上门就好了。
她忘了万大娘向来跟她不对付。
如果说全村谁最希望林香兰倒霉,除了二壮就数万大娘。
万大娘是个性情中人,嫉恶如仇,给她两个儿媳妇使个眼色,婆媳三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揪住林香兰就打。
老杜过来。
万大娘立即说:“大郎兄弟,别过来,别脏了你的手!”
老杜停下,转向地上的人:“还装死?”
杜广元扑棱一下起来,缩着肩膀听候发落。
老杜看到他弟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再搭理他,“你闺女和儿子呢?”
林香兰顾不上痛,大叫道:“他们真不知道,跟他们没关系。”
老杜转向村长。
村长道:“没听春分说,就算知道也应该事后才知道。年前春分回来把您和潘氏的坟平了,那俩知道您还活着,怕你找他们算账,一个躲回媳妇娘家,一个在婆家过年都没敢回来。”
老杜很失望:“我见过那俩孩子,长得不像老二。怎么跟他一样怂?”
村长想说,儿子闺女像爹很正常。到嘴边意识到他说的话,“大郎哥,你你,你刚才的意思回来过?”
老杜:“把春分送回来我不放心,夜里回来过几次。”
好在小河村家家户户穷,不舍得养看家狗,所以没人知道他回来过。
村长诧异。那时候是没狗,但有打更守夜巡逻的人。几次都没被那些人发现,不愧是他十八岁就敢干游击的大郎哥。
思及此,村长终于意识到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大郎哥的职位,“大郎哥现在在宁阳干啥?”
这下换随他过来的那些人意外,他老家人居然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市主任忍不住说:“杜老现在是咱们省公安厅厅长。”
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
万大娘婆媳三人顾不上教训林香兰。
杜广元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娘啊,爹啊,快把我大哥带走吧。
老杜看着年过半百的人低声抽噎,又烦的不行,他上辈子做什么孽,有杜春分那个不省心的闺女不够,还又摊上一个又蠢又毒又怂的弟弟。
“我还没死,哭什么哭?”老杜冷声问。
杜广元吓得不敢哭。
老杜多看他一眼就心堵:“滚!”
杜广元愣住。
老杜瞪眼。
杜广元爬起来就往家跑。
“等等!”
杜广元猛地停下。
老杜:“看在爹娘的份上,春分的事到此为止,你,好自为之!听懂了吗?”
杜广元可不傻,使劲点头。
村长也听懂了,“大郎哥放心,我以后好好看着他们两口子,不会再让他们给您丢人。”
老杜点头:“我想买些纸和鞭炮,是不是得去市里?”
村长立即指他大儿子:“叫大壮去。”
老杜掏钱。
村长下意识说:“不值几个钱。”
老杜笑的:“给我爹娘烧纸。”
村长顿时不好替他出钱。
老杜掏三张大团结。
杜大壮赶紧说:“大郎叔,一块钱就差不多了。”
红糖限购,糖果不限购。
老杜说:“我这次回来出差,顺道过来看看,没给大伙儿准备什么东西。这些钱买糖吧。”
“买糖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老杜笑道:“以防万一。若有剩余,就买些菜和鸡鱼肉蛋。快中午了,我们就在这儿用饭?”看向随他前来的那些人。
这些人自然没意见,因为他们今儿的行程本就是陪领导回乡祭祖。
万大娘的小儿子机灵,立即说,“大壮哥,我跟你一起去!”
鞭炮加纸钱再加糖果鸡鱼等物得不少东西,杜大壮道:“那去我家,我推车子。”
以前杜大壮没车子,这辆车子还是二壮给他买的。
二壮孝顺,杜春分不让他给他爹娘钱,他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又怕师傅失望,到年底弄张自行车票,给家里添了一辆自行车。不过这是他婚前干的。
他结婚那天杜春分告诉他,可以偷偷藏私房钱,但不能给偷偷给他爹娘。结了婚就是一家人,给他爹娘,不给他岳父岳母,他媳妇心里肯定不舒坦。
二壮不懂这些,但把这话记住了,打算以后慢慢弄懂。
没容他搞懂,大舅子就把自家偏房收拾出来给他住,岳父岳母待他如亲儿子,二壮明白了,给村里的爹娘钱,不给这个爹娘钱,心里确实不舒坦。
二壮还没习惯得了工资向媳妇报备,两人婚后第一个月发工资,他习惯性回村给他爹五块钱,回到丈母娘家,擅自做主给丈母娘五块钱。
这把丈母娘弄糊涂了。
二壮实诚,直言每月给他爹五块,也得给这个爹娘五块钱。
五块钱能买两三百斤青菜,足够一家人吃上大半年的。
先前大舅子的媳妇是不赞同二壮住进来,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二壮这么实在,而且还不是小姑子的主意,这位大嫂子顿时怎么看二壮怎么顺眼,为此还特意回一趟娘家,跟娘家人感慨,小姑子找了个好人。
二壮其实没别的意思。可这样的女婿太少,岳父岳母就叮嘱闺女,可得孝顺公婆。人家把她爹娘当亲爹娘,她也要一样。
二壮的媳妇得空就回村看看,后来偶然得知那自行车是二壮出钱买的,非但没生气,愈发觉得二壮孝顺。
话说回来,二壮岳母一家得知他师公回来了,就让两口子请假回村等着。
杜大壮带着同族兄弟到供销社门口,恰好碰到带着孩子回村的二壮两口子。
大壮奇怪:“今天不上班?”
二壮实话实说:“我们回村呆几天,有点事。”
大壮也不是个傻子,弟弟的工作在饭店,有事也是饭店里的事,“你是不是知道大郎叔回来了?”
二壮惊呼:“大郎叔回去了?他昨儿不还在市革委会?”
“你果然知道。知道咋不告诉我们?”
二壮的媳妇说:“大郎叔说,先谁都别说。可能有什么事吧。”
大壮想起来林香兰两口子:“应该是怕林香兰知道了躲回娘家。大郎叔就在村里,你们快回去吧。”
二壮的媳妇想见见传说中的厅长,催他赶紧去。
杜二壮上车,前面载着大儿子,后面带着媳妇和小女儿,到村里本想问别人,一看主干路上很多人,顿时知道都在那儿。
村里人见他过来纷纷让出路。
杜二壮左手拉着儿子,右手牵着媳妇,疾步过去,“大郎叔!”
老杜眉头猛一跳,扭头看去,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还得挤出一丝笑,“二壮啊。今天不上班?”
“休息。”二壮嘿嘿笑道,“大郎叔,这是我媳妇,这是儿子,这是我闺女。闺女,快叫爷爷。”
小丫头太小,不敢。
大小子三不五时地去饭店找爹,跟饭店人混大胆了,大声喊:“大郎爷爷!”
老杜心累,无力地说,“乖啊。冷不冷,要不要回家去?”
村长家可坐不下这么多人,好在大队部够大:“大郎哥,咱们去大队部。这边风大。”
老杜微微颔首。
村长前面引路,陪同人员跟上。
很多村民不由自主地追随。
呼啦啦一群人离开,一些不好意思跟过去的人终于注意到林伟杰。
“他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