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点一下头:“对啊。这个土豆丝,我在犹豫要不要买。看起来像我娘做的。我娘说,冬天没青椒,干炒醋溜土豆丝得多放点油,不然不好吃。可油限购,不能放太多。少了跟水煮一样,所以她就往土豆丝里加一点点酱油。”

  职工瞧着她小小年纪,愈发意外:“你还会做菜?”

  小美微笑着说:“我会吃。”

  王金氏道:“那就一份土豆丝、一份酸菜鱼、一份豆腐汤,再来俩红薯。”

  离家近,吃不完可以送家去,完全不用担心浪费。

  吃不完端回家的事情,以往来吃饭的人也没少干,所以职工就没多嘴提醒。

  这边的价格跟边防师那边差不多,但盛菜的东西不一样。

  边防师不论盛菜还是盛汤都用粗瓷大碗。这里用比粗瓷大碗大一点的小菜盆。一份酸菜鱼同样需要五分钱,却比边防师多了一到两成。

  甜儿和小美原本打算买四碗汤,两个红薯、两份酸菜鱼。一见给这么多,就改要两份豆腐汤,她们两人一份。

  小美想尝尝土豆丝是不是她娘做的,又多要一份醋溜土豆丝。

  甜儿帮王金氏端过去,四四方方的饭桌摆满了。

  坐在四姐妹前面的女同学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同情她们:“你们怎么买这么多?”

  “吃啊。”甜儿脱口而出。

  小美看一下:“不多吧。我们四个人呢。”

  “咳,你们不知道,像——咦?”女同学定睛一看,不禁说:“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不成?居然换菜谱了。这是啥?不会是传说中的醋溜土豆丝吧?”

  小美奇怪:“传说——”

  “大家快来看,大家快来看,老汪的脑袋被门夹了。”

  此话一出,晃晃悠悠进来的学生瞬间精神,一股脑儿往这边跑。

  在食堂范围内只有一个老汪,那就是食堂的头头汪振东。

  “哪儿呢?哪儿呢?”

  女同学指着餐桌:“这儿。”

  同学一看,很失望。再一看惊呼:“土豆丝?今儿的太阳打哪边出来的?”

  四姐妹互相看看,至于这么震惊吗?

  若是她们在食堂吃五六年,明明可以炒土豆丝的情况下,她娘天天酱油炖土豆,她们得比他们还震惊。

  “这是什么?”女同学指着酸菜里面白色片状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王金氏正好想先尝尝,看看毛蛋能不能吃,顺嘴接道:“鱼!”

  “鱼?还有片状的鱼?”有同学问。

  甜儿道:“没有片状的鱼。这是酸菜鱼。片状的鱼肉。”

  围观的同学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两对双胞胎好像一点不意外:“听你的意思好像吃过?”

  “当然!”甜儿最为得意的便是她娘的厨艺,因为就连跟她娘最不对付的陈月娥都没忍住偷偷让别人帮她去食堂买,“我娘做的。”

  问话的同学下意识点头表示知道。点到一半僵住,“你娘?”转向其他同学,“娘是女的吧?”

  “废话!”有同学反驳出口,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其他同学,“所以这些菜不是老汪做的?我就说太阳不可能从西边出来,老汪不可能做醋溜土豆丝!”

  最先跟甜儿她们搭腔的女同学看到王金氏往毛蛋嘴里塞鱼片,问:“好吃吗?”

  鱼片看着挺大的,但十分鲜嫩。小毛蛋扁扁嘴巴就可以咽下去。鱼片上有点微酸,刺激味蕾,又不至于他酸的倒牙,可以说酸的适中。以至于面对一群陌生人,小毛蛋也忍不住点一下头。

  王金氏给毛蛋吃的那块没刺,担心别的鱼片上有鱼刺,见他喜欢也没急着给他吃,“甜儿,小美,我瞧着这些鱼片上好像都没刺。这刺是不是被你娘挑掉了?”

  有学生笑道:“老奶奶说什么呢。一点点挑掉,想也知道不可能。”

  甜儿不禁大声反驳:“别人不可能,我娘什么都有可能。”

  小美帮腔:“不知道就别说。说出来还显得你无知。”

  那同学脸色涨红。

  王金氏忙打圆场:“那就是没有?”

  甜儿:“我娘说没有。但就怕有漏网之鱼。毛蛋,你吃的时候慢一点,觉得扎嘴就赶紧吐出来。”

  小毛蛋乖乖地点一下头。

  王金氏又给他夹一块。

  小孩嫌扭头别扭,伸出小手。

  王金氏把勺子给他。眼角余光发现那些围观的学生还在,不禁说:“你们咋还不去打饭?一会儿该凉了。”

  众人猛然惊醒,纷纷照着他们桌上的饭菜打。

  食堂职工就看到土豆丝、酸菜鱼和豆腐汤越来越少。那萝卜丝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无人问津。

  职工实在忍不住,问:“你们今儿怎么都不吃萝卜?”

  “因为萝卜是你们做的。”

  中学生小学生们异口同声。

  职工很尴尬,还不能生气,还得挤出一丝笑:“我们做的就那么难吃吗?”

  有实在的学生道:“跟我妈做的差不多。”

  职工松了口气。

  那学生又说:“可那是我妈,你们又不是。”潜在意思,我干嘛要忍着。

  职工愈发尴尬。

  刚刚他们围在甜儿四周那一幕,职工也注意到了。

  这些学生都不怕他们,说的时候压根没想过压低声音避着他们。有几个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听见。

  职工知道学生们不喜欢他们做的菜。这个萝卜丝也是杜春分做的,他们潜意识以为学生们会买。压根没想过学生们压根没想到萝卜丝也出自杜春分之手。

  职工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个萝卜丝,其实也是杜师傅做的。”

  “你早说啊。”土豆便宜,食堂做,家里也做。有些学生其实看到土豆丝都腻歪。可比起有可能味道刚刚好,有可能咸的齁心的萝卜丝,他们宁愿吃快吃吐了的土豆。

  职工立即接道:“那就来一份?”

  “来一份尝尝。”那学生接过去,后面排队的学生伸手捏一根。

  俩人大概关系很好,那学生两只手都有东西,就用脚朝他身上踹一下,“瞎捏什么。”

  被踹的学生浑不在意,道:“比老汪做的好吃。”

  有学生不禁说:“老汪就没做过萝卜丝吧?”

  老汪确实没做过。

  萝卜和土豆虽然不一样,一个可当主食,一个可当水果。可到了他手里做法一样,要么切片炒,要么切块炖。

  知道归知道,明晃晃说出来,老汪尴尬。

  尤其身后还站着杜春分。

  杜春分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可她一想到这里的学生家长不差钱,肯定没少带着他们下馆子。不像边防师的孩子,有钱也没处买。所以担心众口难调,伺候不好他们。

  下课铃声响起来,杜春分就躲在墙角偷听反馈。

  汪振东陪她,结果倒好,全是抱怨他的,“让您见笑了。”

  杜春分:“你没师傅教,也没机会下馆子尝尝别人做的,能做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别跟我比,我光童子功就练了十年。”

  汪振东懂。

  杜春分学切菜的时候,他还在给地主家放牛呢。

  “没有。就是怕你觉得有,有我们这样的同事,怪没面子的。”

  杜春分笑道:“啥有面子没面子。再说了,你虽然做菜不如我,但蒸红薯和土豆的火候把握的刚刚好。”

  “那是因为我蒸几十年了。”

  杜春分:“那也是因为我做几十年了。”

  汪振东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杜师傅,我起初看你干活那么利索,切鱼的时候话不多,还以为你可能有点不好相处。没想到啊。”

  杜春分提醒他:“忘了我以前在哪儿工作?大饭店!起初是学徒,迎来送往跑堂的活儿都干过。我只是觉得做事的时候要专心,尤其是厨师。稍微大意,不是切着手,就是被油烫到,被火烧着。”

  汪振东还真没想过这点,不禁道:“我明白了。”

  “那咱们也吃饭。煮汤的鱼骨里面的肉咱们挑了吃了?”

  在后厨忙半天的徐广福等人没意见。

  杜春分就把那盆鱼骨一份为二,他们一半,另一半放烤炉上的屉子里给同事留着。

  随后杜春分又把她特意留的土豆丝和萝卜丝一分为二。

  几人端着他们的那份到案板上,就坐在案板边开吃。

  徐广富一直给杜春分打下手,很清楚杜春分做土豆丝的时候并没有放太多油。可味道却很好,微酸,且脆,还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香。

  杜春分给他解释,那是酱香。

  徐广富看汪振东:“老班长,明儿还做这个?”

  经过刚才那一番交流,汪振东觉得杜春分虽然是个女人,但比很多男厨师大气。

  他小时候父母也想把他送去当学徒。可听说拜师要给拜师礼,不是熟人介绍的师傅还不收,收下之后给师傅端茶倒水三年,师傅也不见得能点播一句。他父母就放弃了。

  汪振东想验证自己有没有看错,试探着问:“我也放过酱油,怎么就不如杜师傅你做的?”

  杜春分:“你不是酱油放太多,就是酱油放少了。”

  汪振东心底很是意外,她居然真回答了,“那该放多少?”

  “适量。”

  汪振东噎了一下。

  杜春分:“回头我做的时候你看着,然后自己多做几次,做多了就知道了。否则只能找个小秤,每次放调料的时候称一下。”

  徐广富好奇地问:“还有那么小的秤?”

  杜春分:“有的。卖中药的地方。”

  汪振东明白,放调料也得熟能生巧,“那是不是差一点,味道千差万别?”

  杜春分微微点头:“不光调料,火候也特别重要。好比这土豆丝,火候不到,就夹生。炒的稍微久一点,即便加了醋,软不下来,那味道也不好。

  “还有土豆就算切之前洗干净了,切好之后还得用水淘洗。对了,小徐,我让你把土豆水留着,没倒吧?”

  大师傅吩咐的事,小徐不敢不上心,“在案板底下。”

  另外两个帮厨好奇:“杜师傅留着那水干啥?”

  杜春分:“先吃饭,明天再说。”

  几人都当她饿了。

  杜春分确实饿了,但远远没法跟正长身体的学生们比。

  这些学生被汪振东喂怕了,即便有甜儿她们在前,还有其他学生打头阵,却依然没敢买太多。

  一道菜端回去尝一口,那味道快赶上宁阳饭店了,纷纷又加几样。

  每样都想尝尝,越吃越想吃,结果不知不自觉都吃多了。包括王金氏和小毛蛋。

  王金氏买的那些菜要按平时饭量,够一老一小吃两顿。结果一老一小吃的只剩一点点汤。王金氏撑的打嗝,小毛蛋靠在她身上。

  一老一小缓了得有十来分钟才舒服点。可还是觉得难受。毛蛋就伸出小手要抱抱。

  王金氏第一次拒绝他,“自己走,消消食。下次可不能这么吃。得亏你杜姨做的菜清淡,否则你非得上吐下泻不可。”

  甜儿知道她娘做的菜好吃,可他俩也太夸张了吧。

  “我娘做的饭有那么好吃吗?”

  这菜搁物质丰富的太平年代确实很寻常。

  可这些年物资短缺不说,做菜不是不舍得放油就是不舍得放调料,加上厨艺有限,还没机会下馆子,乍一吃到大厨的手艺,想不夸张都不行。

  不需要太久,连吃一周,不要钱让王金氏敞开了吃,她可能都没今天吃得多。

  王金氏道:“你看看那些学生。”

  甜儿朝四周看上去,跟来的时候一样,磨磨蹭蹭,你扒着我的肩,我搂着你的脖子。跟来时不一样的是,那时候他们有气无力,脸色暗淡,现在有气无力,却是痛并快乐着。

  平平忍不住问:“他们也吃的走不动?”

  正好有同学从旁边过,忍不住说:“邵一平,你娘做的饭太好吃了。你娘以后是不是就是咱们学校食堂的厨师?”

  平平下意识点头。

  在她身后的同学高兴的惊呼一声,就说:“我回去就告诉我妈。以后可别再糟蹋菜了。”

  王金氏想想她侄媳妇的厨艺,做的最好的是煮鸡蛋和鸡蛋挂面。土豆萝卜不是酱油煮,就是水煮,跟糟蹋没两样:“毛蛋,回头见着你妈,跟你妈说咱晚上也买着吃。”

  小毛蛋毫不迟疑地下一下头答应下来。

  王金氏高兴的笑了。

  甜儿忍不住泼冷水:“我娘晚上可能不做菜。”

  王金氏的笑凝固。

  甜儿:“王奶奶说的,食堂晚上就一个菜。一个菜还要我娘做吗?食堂不是还有俩厨师?”

  中午全是她娘做的,晚上还要她娘,其他人闲着,想累死她娘啊。

  王金氏道:“那我们晚上先来看看。不是你娘做的,我们就回家吃去。”

  吃饱喝足出来收餐盘的徐广富听到这句,赶忙回去告诉汪振东。

  汪振东一个大老爷们,力气比杜春分大,也虚长她几岁,不好意思再让她做菜。可他更不想看到菜剩下来没人吃啊。

  汪振东便跟杜春分商议,做了晚饭再回去。

  厨房没肉,炒素菜简单,杜春分估计着她的工资肯定比搁边防师那边多,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下午三点半,徐广富弄一棵棵白菜,白菜叶和白菜帮分开,白菜帮做醋溜白菜,白菜跟所剩无几的猪油渣一块炖。

  做好了之后,杜春分买两份带回家。

  怕一路上凉了,还用空小盆盖着。

  从食堂到她家得经过三栋楼房和一排瓦房。这时候学生都放学了,在路口玩闹。看到杜春分,虽然不认识她,因为中午吃的太美,也没忍不住:“食堂又做啥吃的?”

  杜春分:“猪油渣炒白菜叶和醋溜白菜。”

  “杜师傅做的?”

  杜春分点头。

  孩子们呼啦一下全散了。

  年龄大,看孩子的老头老太太愣住,“这都咋了?”

  杜春分急着回家,一时之间也没想起来:“不知道。回头你们问问。”到家就把菜放厨房炉子上温着。她去堂屋搁烤炉上煮粥。

  大米刚刚淘洗好,门被推开。

  杜春分朝外看去,邵耀宗大步进来:“回来了?”

  邵耀宗点一下头,注意到她拿的锅:“别做我饭,我去食堂吃。”

  “出什么事了?”

  邵耀宗:“我过去盯着,换王旅长和副旅长回来休息。我去收拾几件衣物。对了,这个收好。”

  杜春分下意识伸手,看清楚什么东西,顿时又想跟他练练:“邵耀宗,别告诉我这东西,你,你揣了一天?”

第83章 新官上任

  邵耀宗不由得打量她一番,傻不傻啊。

  “怎么可能?训练,开会,跟各营长见面,掉了怎么办。”

  杜春分问:“那你啥时候买的?”

  “当然是回来的时候买的。”

  “买的什么?给我看看。”

  甜儿从外面进来。杜春分想也没想就往兜里塞。

  邵耀宗拽着她的手拿出来。

  杜春分瞪眼,你干嘛?

  邵耀宗:“过了年虚岁就十二了。有些东西该懂了。别跟你以前一样,被人卖了还倒找人钱。”

  “说得好像你多聪明一样。”

  邵耀宗噎了一下,无奈地说:“你我没人教,甜儿她们有我们,还让她们走我们的老路?”

  “那我——晚上再说?”

  食色,性也。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可这是一个淳朴又内敛的年代。

  在含蓄的环境中长大的杜春分即便已是四个孩子的娘,还是有许多难为情。

  甜儿拿掉帽子和手套,脱掉大袄,身上轻松了,勾头看看爹,看了看娘,他俩聊啥呢。

  杜春分:“晚上再告诉你们。”不动声色地再次把那一小盒塞兜里。

  甜儿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不死心地问:“不是要去宁阳买东西啊?”

  “你爹才去过,还去?钱花光了,拿什么供你们上学。”

  甜儿不禁说:“明明娘自己说什么买,结果反而怪起我来了。”

  “我不想说可以吗?”

  甜儿嫌弃地哼一声:“我还不想听呢。我写作业去。”

  杜春分想说,去吧。忽然发现一丝不对,“小毛蛋没来找你玩儿?”

  难不成小孩子三分钟热度?

  “平平和安安踢毽子,在看她们踢毽子。”

  毛蛋虽然非常喜欢甜儿,可他对以前没见过的游戏也很好奇。甜儿不会跑,踢毽子可能不常有,所以就靠着邵家的门槛,看着花里胡哨的毽子在空中飞来飞去。

  两个人的游戏,毛蛋不感兴趣。

  四姐妹是杜春分的闺女。

  杜春分是谁,学生们的“救命恩人”。

  住在这附近的女学生看到“恩人”的闺女,就邀请她们一起踢毽子。

  甜儿和小美嫌穿得厚身上笨重,平平和安安不嫌。她俩愿意,邀请她们的小女生又找几个跟她们差不多大的男生,围成一个圈把毽子当球踢。

  毛蛋看一会儿觉得没啥难度,就推门往屋里去。

  小美觉得没丢沙包难度高,跟毛蛋进去。

  她和甜儿写作业,给毛蛋一个本子和铅笔。

  毛蛋晃一下小脑袋,不要啦。

  甜儿:“这个写好就放我们家。你下次来的时候再写。”

  这个可以有。

  毛蛋接过去。甜儿给他写了三个拼音。毛蛋看一下她的比划能学个五分像。

  小美忍不住说:“毛蛋,你不能光会写,还要会念。会写不会念没用。”然后教一遍小孩。

  小孩干张嘴不出声。

  甜儿:“我们又不会嘲笑你。”看到爹娘从东卧室出来,“不信你问我爹娘。”

  杜春分微微点头:“毛蛋,以前我家穷,我想上学都没钱上。你爸妈有钱给你交学费,可不能让他们一片苦心白费。”

  小孩的嘴巴动了动,很想解释,他去学校不是上学,是等甜儿。

  可他不习惯长篇大论,好一会儿愣是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杜春分当然知道王家原计划明年再送他上学。也知道小孩刚上学,连老师都认不清,根本不懂上学的深远意义,“甜儿最喜欢跟学习好的玩儿。”

  甜儿福至心灵,“对的。我最喜欢学习好的。毛蛋,你学不学啊?”

  毛蛋看了看三个拼音字母,好像也不难,但他忘了哪个是哪个,眼巴巴看着甜儿。

  甜儿:“我教你三遍,你就得记住。”

  邵耀宗闻言不禁皱眉,杜春分拉着他出去。

  甜儿吃软不吃硬。

  小毛蛋跟她大吵大闹,撒泼打滚。甜儿能让他滚蛋。毛蛋无声无息,顶着瘦弱的小脸眼巴巴看着她,甜儿受不了,嘴上说教三遍,毛蛋没学会她能教三十遍。

  杜春分到院里小声说:“孩子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今天打的不可开交,明天能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咱们当父母的掺和进来,不论以后甜儿想找毛蛋玩儿,还是毛蛋想找甜儿,看到你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了,又不是打架,是教毛蛋学拼音。孙瑾也没指望他能学会,你着啥急。”

  邵耀宗小声说:“我怕甜儿吓着毛蛋。你听她那话,严肃的跟个小老师一样。”

  “毛蛋没意见,你管他呢。那小孩别看闷不吭声,聪明着呢。真察觉到甜儿语气不好,能立马走。王家婶子天天吓唬他,他都不怕。你还担心他被甜儿吓住?”

  邵耀宗知道小孩不傻,可他瘦弱的样子太唬人,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心软。

  “不说他。”邵耀宗压低声音,“我刚刚买那盒东西的时候特意绕大院转了一圈。你以后寄信不用再等邮递员,放供销社门东边就行了。那里有个邮筒。”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邵耀宗仔细想想:“信纸和信封不够用,供销社也有。那就跟个小百货商店差不多。”

  杜春分好笑:“我还能写多少啊。”

  “调令下的突然,咱们搬到这里来只有爹知道。你不给二壮,张大姐写封信?还有你两个师兄。甜儿还要给她朋友写信。对了,那天来的路上你可嚷嚷着要给刘翠华嫂子去封信。怎么也得十封信,几十张信纸吧?”

  这几天杜春分冷静下来决定不写了,“刘翠华嫂子那儿就算了。”

  邵耀宗不由地打量起她。

  杜春分:“她跟李慕珍又没矛盾。只凭我教嫂子做菜这点,她要知道李慕珍表里不一,肯定跟李慕珍绝交。杨团长转业回老家了,余副师长虽说是个副的,可也是师长。说不定哪天刘翠华嫂子就得麻烦她。我这一份信过去不当紧,人家岂不少了一条门路?”

  邵耀宗还真没想到这点:“不愧是杜大厨,就是大气。”

  “啥呀?”杜春分摇头笑笑:“虽说安东离咱们这儿不远,可这辈子再想见也难。她不过就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过客。跟她计较?惦记她一辈子?我吃饱了撑的。”

  朝夕相处七年,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猫一只狗突然没了,心里也不舒服。

  邵耀宗真担心她面上不显,心里还惦记着那事。闻言算是彻底放心下来,“几个孩子的事别忘了。”

  杜春分不禁说:“我觉得那事不能急。”

  邵耀宗示意她继续说。

  杜春分小声说:“现在跟她们说,她们是咋来的,那平平和安安不就知道她俩不是你生的?她们那么讨厌那个女人,要知道是她们生的,又该自卑。”

  有那么一个娘,换成邵耀宗也自卑。

  邵耀宗:“那就得你上点心。”

  “你放心。上高中之前估计都没人打得过她们。”

  邵耀宗想想少男少女的力量相差不是很大,几个孩子又都会两下子,班里个头最高的估计也不是她们的对手,“那就再过两年。走了啊。”

  “都带齐了吧?”

  邵耀宗点一下头。

  杜春分送他到门口才发现路口有辆吉普。

  车上没人,邵耀宗开回来的。

  难怪能绕着这大院转一圈。

  平平和安安停下,齐声问:“爹,干嘛去?”

  “值班。在家听话。”邵耀宗上车。

  俩孩子一听不是出差,顶多在部队待几天,顿时不担心。

  平平转向小伙伴们:“该谁了?”

  “反正不该你。”

  杜春分打算回屋,闻言不由得停下,哪个孩子?咋说话呢?

  说话的小孩瞧着杜春分转过身来,立马笑嘻嘻解释:“杜大厨,我跟你家平平开玩笑呢。我们玩这么久,她和安安每次都能接住。杜师傅,你闺女怎么跟你一样厉害啊?”

  杜春分乐了:“你也挺厉害。平平和安安就不如你会说。”

  那个小男生笑呵呵道:“我就当您夸我了啊。”

  “本来就夸你。玩可以,不许打架。平平,安安,玩一会儿就回来吃饭。”

  一众小孩听到“吃”都不由地转向杜春分,“杜大厨,晚上做啥吃的?”

  杜春分:“煮点粥,在食堂买两个菜。”

  众小孩顿时不感兴趣。

  食堂的白菜帮子再好吃那也是白菜,不是白肉。

  杜春分见状,无奈地想笑,这些小孩可真是长了一张吃好的嘴。

  话说回来,毛蛋这几天习惯了,也知道甜儿会一直呆在这儿,天天都能见着。杜春分掀锅盖看看粥怎么样了,小孩就把本子合上。

  甜儿问:“不写了?”

  小孩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甜儿:“你又不想跟我说话啊?”

  “甜儿,回家。”

  小美把帽子和围巾递给他。

  甜儿给他戴上,送他到门口,顺便喊平平和安安回家吃饭。

  王金氏正在院里收衣服,看天气要下雪,不经意间一瞥,瞥到一个小孩,惊得衣服险些掉在地上:“毛蛋?”

  孙瑾从堂屋出来,看到儿子扶着门槛进来,忙问:“怎么了?”

  小孩抬起头,一脸疑惑,什么怎么啦?

  王金氏:“咋不跟甜儿玩了?”

  小孩习惯性想摇头,看看他奶奶和他妈,一个比一个笨。甜儿那么聪明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们肯定也不知道。

  “甜儿吃饭。”

  孙瑾和王金氏互相看了看,这是毛蛋吗?

  王金氏问:“甜儿让你回来的?”

  小孩摇了摇头。

  王金氏:“你自己回来的?”

  小孩又摇了摇头。

  王金氏糊涂了。

  小孩朝外看一下:“甜儿。”

  孙瑾懂了:“甜儿送你回来的?”

  小孩抿嘴露出一丝笑。

  孙瑾想哭,儿子居然有这么多表情:“毛蛋真懂事。不是甜儿不想留你吃饭,你的脾胃弱,容易拉肚子,得妈给你专门做。知道吗?”

  自打他记事,类似的话一天至少听到三次。

  毛蛋深深地看一眼他妈,他是有多傻啊。听了四年还记不住。

  孙瑾浑不在意地笑笑:“快进来,外面冷。”

  这边的院墙虽然厚,在院里说话邻居家听得不甚真切,但想听也能听见。

  杜春分可怜毛蛋身子骨弱,可有李慕珍在前,她宁愿跟真小人打交道,也不想跟伪君子相处。所以打王金氏喊毛蛋,杜春分就移到墙角,弄清孙瑾的态度,她很高兴。

  不介意像跟姜玲那般同她相处。

  话说回来,杜春分确实打算给二壮和张连芳去封信。

  晚上,平平和安安写作业,小美和甜儿泡脚的时候,杜春分就拿出信纸,在闺女对面写信。

  甜儿勾头看一下,不禁说:“娘,你的字真有特点。”

  “你直说我写的丑,我还能逮住你打一顿?”杜春分瞥她一眼,“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国家还没成立,滨海乱的不行,想买写字本都没地儿买。”

  小美忍不住问:“国家还没成立?”

  杜春分:“我三八年生,十周岁那年四八年。你们自己算呢。”

  甜儿点头:“真是的。娘,您是民国生人?那爷爷不会是清朝人吧?”

  她要说别的,杜春分可能还不清楚。

  杜局的出生那年特别,以至于杜春分想忘都不好忘,“巧了,正是清朝灭亡那年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