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干了不少,邵光宗的眼神飘忽不定,开始想办法。

  邵老头再次抡起铁锨:“让你告,我让你告,我先打死——”

  嘭地一声,邵老头一屁股摔倒在地。

  众人只顾看他耍横,压根没注意到他怎么摔倒的。

  杜春分用扫帚头把他推倒的。

  五十多岁的人,这一下摔不死他。

  邵老头确实没摔断骨头,但一切发生的太快——懵了。

  好一会儿,回过神就“哎呦”的叫唤。

  秦氏指着邵耀宗吼:“你爹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杜春分:“又不是他打的,你吼他干啥?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没完的人是我。对了,忘了说,我没啥大本事,是因为爹娘死的早没人教。

  “我爹娘都是游击队的。我爷爷也杀过鬼子。我打小就帮我爷爷打扫战场,翻过鬼子的兜,扛过国军的枪。早几年我家还有几杆枪。我呢,那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拳脚功夫没法跟少林寺的和尚比,但一个打你们一家四口,应该没大问题。”

  一家四口齐齐变脸。

  左邻右舍不敢相信。

  有人就问邵耀宗:“你这个媳妇这么厉害?”

  邵耀宗笑道:“我若不是力气大,也不是她的对手。”

  众人肃然起敬。

  杜春分笑看着邵光宗:“我也不怕你报复。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河村杜春分。现在西城区二把手是我前夫,看见我都绕道走。对了,跟我关系最好的是公安局的李庆德。你们应该知道。你说要是闹到公安局,他是帮你们还是帮我?要是闹到区里,我前夫是帮你们还是帮我?”

  邵光宗的嘴巴动了动,不敢回答。即便他很想说,她前夫一定帮他们。

  杜春分:“我前夫是我二婶,亲婶子的娘家侄子。我没爹没娘,是我二婶养大的。他跟我离婚,是为了娶一把手的闺女。他躲我,除了怕我,还觉得对不起我。”

  秦氏意识到打也打不过,闹也闹不过,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

  杜春分想笑。

  邵耀宗头疼,多少年了,他娘怎么还只会这一招。

  杜春分:“别以为哭就不用写保证书。快点写,别等着我去找我前夫。”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见她脸上没有一丝慌乱,是真服了。围着灶台转几年,没把兵法忘得一干二净,反而愈发熟了。

  瞧瞧这借刀杀人,狐假虎威。

  她可真行。

  这一刻邵耀宗不禁庆幸站她对面的不是自己。

  否则凭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话,能被她连忽悠带吓唬的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谁。

  邵家没料到杜春分的身世这么复杂,更没料到邵耀宗斗起来,二婚妻子居然是西城区二把手的前妻。

  邵光宗还在工厂,他也不怕杜春分的前夫。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二把手就是他上司,邵光宗怕了。

  邵光宗看了看他爹娘,让他们拿主意。

  儿子从普通工人变成官,秦氏这几年得意的不行。

  只要一想到杜春分一句话就能把她儿子弄下去,秦氏就无法接受。

  邵耀宗这个不孝顺的,摊上杜春分这么厉害的媳妇,等她老的不能动了,也别想指望邵耀宗。邵耀宗又不往家寄钱,有这个儿子等于没有。

  写了断绝关系的保证书,就能保住小儿子。秦氏越想越合算,“写给他!”

  “写?”邵光宗不禁问。

  秦氏感到意外:“你不想写?”

  邵光宗以前只知道他哥工资高。在革命委员会待几年,知道有他哥这条线,往后不论送儿子参军,还是儿子考上学去部队当官,都比别人容易。

  有军属这层身份,只要他哥不犯事,同事就不敢轻易欺负他。

  邵光宗不想断。

  不想给家里钱,不给就不给呗。反正他和妻子都有工作,工资加一块没比邵耀宗低多少。

  “娘,这事——”

  屋里传出一声小孩的哭声。

  邵光宗眼中一亮,“娘,你先去屋看看小宝。”随即对他媳妇使眼色,你也去。

  两个女人离开,邵光宗让他爹后退,他往前一步,“大哥,你一个当兵的还怕那些人报复?你胆子没这么小吧?”打量邵耀宗,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邵耀宗:“我和春分都不怕,但孩子怕。”

  “爹,我也不怕。”甜儿出来,“爹,他敢害我,我就打他的那个小宝宝。”

  邵光宗装出来的淡定瞬间消失,不禁问:“你又是谁?”

  甜儿大声说:“我叫邵甜儿。邵耀宗是我爹,杜春分是我娘。”

  邵光宗不禁看杜春分:“你的孩子?”

  “我俩呢。”

  话音落下,小美出来,跟甜儿一模一样。

  左邻右舍本以为是邵耀宗的俩孩子,所以不禁腹诽,孩子长大十八变,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杜春分的话让左邻右舍忍不住打量杜春分身后的俩孩子,“那是大妮和二妮?”

  邵耀宗:“她们叫平平和安安。”

  有邻居听说过这两个名字,见他面无表情,也不敢招惹他,顺着他的话说:“平平和安安长这么大了?”

  邵耀宗接道:“钱堆出来的。”潜在意思,还像以前工资给我爹娘,我们爷仨别想吃成现在这样。

  邻居笑笑权当没听见。

  秦氏自己说的事,她们可以说。邵家人没说过的,她们不能说。不然就是造谣。邵耀宗一走,邵光宗个瘪犊子肯定跟她们没完。

  她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也不想三天两头跟他吵吵。

  邵耀宗看着他弟弟说:“写了保证书,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爹娘就你一个儿子,我以前住的那间房子给你儿子不正好吗?”

  “大哥,就因为爹娘后来没回你的电报和信,你就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杜春分不能让他说下去:“不是因为电报和信,而是你们虐待平平和安安,写信骂邵耀宗。我们还得回去,没空给你扯这些。你不写,我回去就把你写信骂他的话跟你干的事一并送去市革命委员会。”

  邻居不禁问:“你还写信骂你大哥?”

  杜春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搞得好像邵耀宗欠他的。你这些年吃的用的穿的,包括你娶媳妇养孩子的钱都是邵耀宗出。你可倒好,邵耀宗只是跟你们说,跟我结婚后有四个孩子要养,没法再给你钱,你就恨不得骂死他。你真不是个东西!”

  邵光宗这几年何曾被人这么骂过,从来都是他骂别人,气得抬手指着杜春分。

  村里人打架最擅长这招,先用语言吓唬,然后再用武力。

  杜春分原本以为邵家人二话不说,写了保证书就让他们滚蛋。没料到都撕破脸了,邵光宗还不想写。

  不管他打什么主意,杜春分都不想再忍,往前两步,不等他说出口,朝他心口就是一脚。

  邵光宗倒在地上,直翻白眼。

  杜春分的力气自己知道,踹不死人,估计一口气憋在胸口,一时出不来。

  邵老头不知道,捡起铁锨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

  邵耀宗上去夺走他的铁锨。邵老头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杜春分攥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推,一脑袋摔在邵光宗大腿上。

  刚刚缓过气的邵光宗痛的闷哼一声。

  秦氏出来,看到爷俩倒一对,拿脑袋就朝邵耀宗身上撞:“你恨我不给你领孩子,还要你的钱是不是?你把我的命拿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邵耀宗没见过这种阵仗,慌得手足无措,身体僵硬。

  杜春分揪住她的头发,“吓唬谁呢?就你这招,我们村的人都不稀罕用。我们要你一条贱命干啥?不能吃不能卖。真想还邵耀宗,就把他给你们的钱还我们。

  “一个月按五十算,一年算五百。从邵耀宗二十岁开始算,算你十年,给我们五千块,断绝关系的保证书不用你们写,你和这个老头子老了,我们还给你们养老。”

  秦氏不禁说:“谁稀罕你们养老?!”

  “不稀罕,还不给钱,那就赶紧写保证书。”杜春分笑道:“你不写,我逢人就说你家有五千块钱。”

  如果让外人知道她这么有钱,那从今往后晚上就甭想睡了。

  秦氏顿时无力撒泼:“你别胡说,我们家压根没这么多钱!”

  “对,钱都被你娶儿媳妇养孙子盖房子了。可这个房子也要不了那么多钱吧。一千块钱就够了吧?娶儿媳妇养孙子顶多一千。你儿子和儿媳妇还有工资。算上他们的你们家也得有四千——”

  秦氏慌忙打断她的话:“你家才有四千。”

  “我工资低,邵耀宗的工资虽然高,但部队吃根葱都得买,物价还比滨海高,存十年也存不了那么多钱。除非你给我三千五。”杜春分不待她开口,勉为其难地说:“那就三千五吧。”

  秦氏:“你给我松开!”

  杜春分怕她给她一巴掌,往后推一下才松开,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邵光宗,不再说话。

  邵光宗扶着他爹起来,道:“不就是保证书么?我写!”掉头往屋里去。

  “还以为你希望我把你们家的那点事全抖出来,你再写呢。”杜春分跟进去,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不写,她可没招了。

  然而邵光宗不知道,他误以为杜春分和邵耀宗准备的很充分。

  邵光宗写好,杜春分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拿出一盒印泥。邵光宗愣了片刻,不敢相信她连印泥都准备好了。

  杜春分道:“你爹娘和你媳妇,一家四口一个不准少。对了,邵耀宗,你妹呢?”

  邵耀宗让孩子在院里等着,以免再说岔了打起来碰到她们:“不用管她。”

  杜春分从没听他提过,他妹看似在这个家不受欢迎。但邵耀宗之前说了,两间偏房他和他妹各一间。

  按照时间推算,房子落成时他妹早嫁人了,用不着给她留房间,毕竟平平和安安没地方住。

  偏偏他爹娘留了,说明比邵耀宗受宠。

  结合邵耀宗的语气,杜春分怀疑那个小姑子跟秦氏一个德行,理直气壮地用邵耀宗的钱,看不起他,还不喜欢平平和安安。

  无关紧要的人,杜春分也懒得关心。再说了,整个邵家能让邵耀宗为难,能拿“孝”压他的人只有他爹娘。

  小姑子小叔子敢去部队,来一个杜春分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长嫂如母,她把小叔子和小姑子打坏了,兹公安局不抓她,郭师长和赵政委也不能说什么。

  杜春分:“写两份。”

  邵光宗不禁问:“一份还不够?”

  杜春分笑道:“对别人来说够了,你这个小人,我得多留一份。”

  邵光宗仰头问邵耀宗:“你不管管?”

  “我说过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邵老头气得跺脚:“你也不怕遭天谴。”

  杜春分把邵耀宗拉过来,“老头,我劝你老实点。你是邵耀宗的爹,可不是我爹。打你不带商量的。再说了,他在朝鲜战场上不知杀了多少人,只有功没有过。天谴来了也是先劈你们这些小人。”

  邵老头气得浑身抖动。

  杜春分挡在邵耀宗身前。

  秦氏忍不住骂:“你可真不是个东西,由着这个女人欺负你爹。”

  杜春分晃悠一下手里的纸:“从今往后你不是他娘,这个老头也不是他爹。少他娘的以他爹娘自居。”

  邵光宗瞪眼:“你怎么还骂人?”

  “你娘先骂的邵耀宗。”杜春分把纸塞给邵耀宗,活动拳脚。

  邵光宗的妻子吓得把老两口往后拽。

  秦氏撒泼打滚那套不好使,杜春分根正苗红也不怕她扣帽子,还有个怕她的前夫撑腰,简直对她束手无策。

  老两口也不是什么骨气硬的人,于是顺着小儿媳妇的台阶退到邵光宗身后。

  杜春分示意四人按手印。

  邵光宗看着红彤彤的手印,忍不住叹气,“大哥——”

  “停。”杜春分好心提醒他:“他不是你大哥。再叫他大哥,我们立马登报声明。”

  登报声明这个邵光宗熟,这几年没少看到儿子跟老子,女儿跟妈断绝关系,再见如同陌路。以至于他不敢再叽歪——怕邵耀宗也这么冷酷。

  杜春分让邵耀宗先出去,她退着走。

  邵耀宗想笑:“没事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给我一板凳,你咋办?”

  邵耀宗不敢去想没有她的日子,“你先走。”

  “你们——”邵光宗不敢信,“你们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杜春分:“心黑手毒的小人!”

  邵光宗气得说不出话。

  秦氏不甘心,指着邵耀宗:“出了这个门以后别想再回来!”

  “我也想回来,但不是我家。”跟父母断绝关系,从不是邵耀宗所愿,可是这样的家人,他真不想再打交道。

  邵老头道:“别管他。以后就知道有家人亲人的好处了。”

  杜春分想笑,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啊。

  邵耀宗说:“我早就知道有家人亲人的好处。但不是你们。”

  “走了。”杜春分拉他一下,看到几个孩子蹲在院里,“甜儿,小美,平平,安安,回家。”说着往两边看去,墙头上没人。到门外,果然都在墙边站着。估计因为他们到堂屋,在墙上啥也看不见,所以都跑到外面等着。

  杜春分不想理这些人,一手拉着平平一手拉着安安直直地过去。

  邻居一看不打招呼,赶紧先开口:“耀宗,你爹娘写了没?”

  邵耀宗点一下头就去追杜春分。

  邻居大娘拉住他,“难得回来一趟,去家里喝杯茶再走也不迟。”

  邵耀宗跟她不熟:“不了,我们还有事。”

  “听说你不在原部队,现在在哪儿?”

  邵耀宗想笑,合着这才是重点。

  “宁阳!”杜春分先说,“部队要求保密,只能告诉你们他现在是宁阳某部队团长。”

  “团长?”

  邵家院里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回头看去,邵光宗推着车子出来:“你现在是团长?”

  杜春分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瘪犊子不会后悔了吧。

  “再过几年市里一把手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的。邵光宗,别怪我没提醒你,不想挨收拾,以后少作恶。否则有你受的!”

  邻居大娘不识字,不知道团长的厉害。

  邵光宗知道,尤其宁阳战区,极有可能还是王牌师的团长,“大——邵耀宗,你给我们的信上和电报上可没说。”

  杜春分挑眉:“你要告他故意隐瞒?不论去法院还是公安局,我们都行。你若嫌庙小,去市革命委员会也行。正好我昨天还跟那个陈主任和姓程的一起喝茶。他们应该还记得我,能为你主持公道。”

第62章 跳舞

  邵光宗轻叱一声,吓唬谁呢。

  杜春分:“不信啊?那你去问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有没有两个男人,一个五十来岁,一个四十来岁,四十来岁的那个斯斯文文的,指明要见我。”

  邵光宗心中一突,居然是真的。

  邻居们看杜春分和邵耀宗的眼神都变了。

  市革委会主任可是一把手。

  杜春分只是个在食堂打杂的,一把手拨冗见她一个小人物,难道是因为主任跟她死去的爹娘有什么交情。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应该见邵耀宗啊。

  邻居小声问:“耀宗他媳妇,主任是不是你爹娘以前的战友?”

  “耀宗他媳妇”很陌生的称呼,导致杜春分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想到她在邵家院里胡诌的那些话,道:“不清楚,他没说。回头见着我问问吧。”

  邵耀宗赶忙别过脸,她可是什么谎都敢扯,也不怕被拆穿。

  拆穿后她就走了,一把手不高兴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她。

  她和邵耀宗的档案可不在滨海。

  他敢找李庆德和二壮的麻烦,她就找老杜。

  老杜现在的职位没法让林伟杰翁婿二人回家种红薯,但他出面绝对能让滨海的一把手收敛。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杜春分没打算让她爹出面。

  宁阳公安局局长可是个有实权的肥差,她爹的情况那么复杂,过两年要是再来一场革命,羡慕嫉妒她爹的人趁机搞他,他们一家都被她爹连累。届时老杜有个好歹,他可真就抛尸荒野了。

  然而邵光宗见杜春分说的随意,对陈主任没有半分敬畏,知道他多大年纪,还那个姓程的气质相貌,以至于他不相信都不行。

  邵光宗尴尬地笑笑:“陈主任日理万机,咱家这点事就不用麻烦他了。”

  “我们可以走了?”杜春分面无表情地看一眼众人。

  她只是邵耀宗的妻子,邻居敢拦着问东问西。她是滨海一把手故人之女,众人不敢,纷纷客气道:“多保重,有空回来看看。”

  甜儿扯一把杜春分——快走!

  杜春分以为平平和安安不想待下去,三步并作两步。

  邵耀宗大步跟上,一分钟一家六口就绕过胡同往街上去。

  杜春分牵着俩孩子,邵耀宗拉着俩,小心过了马路才放开她们撒欢。

  甜儿亲昵的拉着杜春分的手,小脑袋靠在她身上。

  杜春分:“累了?到你张姨家好好歇会儿。”看向平平和安安,问:“怕不怕?”

  秦氏张牙舞爪的要撕了邵耀宗的时候,平平和安安怕极了,躲在杜春分身后不敢露头。邵老头抡着铁锨要打俩人的时候,平平和安安担心的死死抓住甜儿和小美,不敢大喘气。

  杜春分前后掀翻两人,平平和安安心下大安,再也不怕了。

  两个小孩露出浅笑,摇了摇头。

  杜春分道:“这就对了。有啥可怕的。天塌下来有爹娘呢。”

  邵耀宗本以为俩孩子会哭,没想到还能笑出来:“不错!”

  “爹,我也不错。”甜儿不禁说。

  小美点一下小脑袋,拉住邵耀宗的手:“爹咋不夸夸我?”

  邵耀宗:“你们都很不错。”

  两年前用这话还好。虚八岁的小孩听出敷衍,不依道:“爹,只有不错啊?”

  邵耀宗被问住。

  杜春分:“邵小美,过来,娘夸夸你。”

  小美敢过去就不会呆在她爹身边了,“爹,你看这是啥。”

  摊开空着的那只手。

  邵耀宗率先看到黑乎乎的,“在哪儿蹭的——”看清手心里的东西,“气门芯?林伟杰的气门芯你们还留着?”

  杜春分想也没想就说:“咋可能。”说出口猛然转向甜儿。

  甜儿仰头笑笑,摊开一直攥着的那只手,手心里也有个气门芯。

  邵耀宗福至心灵,不禁说:“光宗的?”

  姐妹四个同时点头。

  邵耀宗很是意外:“平平和安安也参与了?”

  两个小孩羞涩地笑笑。

  杜春分:“还用问?她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咱们进屋看着邵光宗写保证书的时候。肯定跟上次一样,平平和安安望风,甜儿和小美拔的。”

  甜儿为此很得意:“娘,我厉害不?”

  杜春分先问:“我和你爹之前咋跟你们说的?”

  甜儿点头:“我没忘。娘和爹在啊。”

  杜春分噎了一下。

  邵耀宗笑道:“就你会说。”

  小美扯一下他的胳膊:“爹,我们是不是很厉害?”

  邵耀宗很不想点头,可四个孩子都等着,“是的,比爹厉害。”说出来,发现不对,“光宗居然没发现?”不禁看杜春分。

  杜春分回想一下,邵光宗确实没发现,“是不是他的车子原本气就不多?气门芯突然拔掉,气要是多的话,我们在屋里也应该能听见。”

  甜儿:“娘,他的车子有好多好多气。”

  邵耀宗不禁问:“那你们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的?”

  有了上一次“噗”地一声惹来路人,甜儿和小美总结经验,这次慢慢慢慢的放气,车胎瘪下去才使劲拔掉。

  甜儿把她的“作案过程”详细说一遍,又仰着头等夸。

  杜春分朝她小脑袋上戳一下:“以后不许这么调皮。否则别怪娘拿扫帚收拾你。”

  今天之前,甜儿或许还不信。

  在邵家看到她娘说打就打,毫不拖泥带水的一面,甜儿不敢熊,乖乖地点一下头,就问:“这个气门芯咋办?”

  邵耀宗:“扔了吧。”

  杜春分拦住:“留着。夏天太阳晒的厉害,咱家的气门芯上的皮管子可能晒化了,正好把这个换上。邵光宗这个看起来还是刚换的。”

  甜儿递给杜春分。

  她嫌脏没接。

  邵耀宗接过去,但一到饭店就找废报纸包起来。

  饭店准备的菜多,张连芳闲着无事就在后院帮忙洗菜,以至于杜春分一回来她就看到了,冲杜春分招手,小声问,“怎么样?”

  张连芳的干儿子是杜春分的徒弟,两家又多了一层关系,而且张连芳和李庆德觉悟高,人品没得挑,所以杜春分也没瞒她,大致说一遍整个过程。

  张连芳一听邵光宗不愿写断绝关系互不打扰的保证书,想也没想就问:“怎么可能?”

  杜春分:“我和邵耀宗也没想到。”

  “是不是知道你爹——”张连芳摇了摇头,“不可能!”

  杜春分笑道:“我爹对外身份是游击队的。整个滨海就你和李大哥知道他还活着。”要不是李庆德和张连芳以前干过革命,前两年工作被弄掉也没向红袖章投降,两人又实在担心她,她也不会说。

  张连芳:“那就是指望以后你们帮他养老人?”

  杜春分不禁说:“想得美!”

  张连芳沉吟片刻,“你刚才说,他写了保证书还管小邵叫大哥。我总觉得这保证书保证不了什么。”

  杜春分:“能保证这几年就行了。等几个孩子大了,进工厂的进工厂,下乡的下乡,都不在身边,我和邵耀宗弄不死他们。”

  张连芳慌忙说:“杀人是犯法的。”

  杜春分:“正当防卫。”

  张连芳吓得手抖,“春分,可不能犯傻。”

  “瞧大姐吓的。”

  张连芳见她满眼促狭,顿时想锤他,“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杜春分:“吓死你也得十年后。现在我和邵耀宗出点啥事,甜儿她们咋办。”

  张连芳彻底放心了:“小邵的爹娘快六十了吧?十年后快七十了。人道七十古来稀。说不定那时候都死了。”

  杜春分:“死了最好。否则敢去找我们,一天一顿饭,饿不是他们,也作践死他们。”

  张连芳当她说气话,“你这个脾气,除非邵光宗和他妹都不在了,否则你请他们也不敢去。”眼角余光看到邵耀宗过来,“小邵,这里有我和春分就行了。”

  邵耀宗抬一下手腕:“快十点了,二壮他们怎么还没来?”

  张连芳笑道:“就是来也不能来饭店。”看着面前的黄瓜,“这些洗好就回家。”说着话把钥匙给他,“你带甜儿她们先回去也行。老李该回来了。”

  李庆德是档案室主任,怕耽误办案同事的工作,今天虽然请了一天假,还是没忍住去局里看看。

  邵耀宗不禁说:“李大哥这几天那么高兴,还以为他无心工作呢。”

  黄瓜好洗,张连芳说话的时候就洗的差不多了,用水冲一遍,起身道:“说不定正跟局里的同志显摆,他有个干儿子,还是饭店大厨。”随即喊小学徒把菜端进去。

  饭店领导和大厨以前就劝张连芳和李庆德领养个孩子。

  俩人不好说,婆家娘家都要给他们一个孩子。只说他们年龄大了,怕等不到孩子成年。

  跟他们关系不错的人都替他们感到可惜。

  早两天得知他们认二壮当干儿子,不但替二壮高兴,也替他们高兴。倒是没人羡慕二壮。因为二壮的师傅厉害,二壮的“师母”更厉害。

  三十出头就比李庆德厉害,等到了李庆德那个岁数,不出意外的话得相当于他们市一把手。

  杜二壮有这么厉害的人撑腰,以至于昨儿下午饭店的人发现二壮还没回去准备,领导亲自来撵人。

  小学徒接过菜,也忍不住说:“张大姐,快回家吧。二壮该到了。”

  张连芳笑着说:“这就回去。”

  到家大门还锁着,张连芳忍不住摇头:“这个老李,肯定又忙忘了。”

  邵耀宗:“我过去看看?”

  张连芳把自家的自行车推出来。

  甜儿眼巴巴看着她爹。

  邵耀宗好笑:“我去找你李伯伯回来,你去干什么?”

  “我可以帮爹喊李伯伯啊。”甜儿说的那叫一个懂事。

  小美从她爹胳膊下面钻过去就往前面大杠上上。

  甜儿顿时不依:“我先来的!”

  邵耀宗单手虚扶着车子,小美稍稍一用力车子就晃悠,顿时不敢往上爬,“姐姐坐后面啊。”

  “后面颠得慌,我不要!”

  杜春分不禁问:“邵甜儿,我咋不知道你啥时候这么喜欢坐车子?”

  邵甜儿才不喜欢坐自行车。她的目的是公安局啊。

  邵耀宗:“要不你们在家,要么我走着去。你们自己选一个。”

  甜儿后退一步,瞪一眼小美,就往娘身边去。

  小美哼一声,瞪一眼她爹:“不去就不去!”

  三年前邵耀宗听到这话,可能会担心孩子哭闹。经过几年斗争,邵耀宗撩起眼皮,淡淡地看她一下就骑车走人。

  小美忍不住冲他的背影扮个鬼脸。

  家里许久不曾这么热闹,张连芳心情很好,以至于这几天早上去菜市场都买一堆东西。西瓜甜瓜一大堆。

  恨不得把几个孩子留下来。

  张连芳:“甜儿,小美,咱们不去。外面那么热,晒黑了可不好看。我们吃瓜。”

  早上上班前,张连芳特意压一桶井凉水,往里面放了一个大西瓜还有几个青皮的甜瓜。

  张连芳把甜瓜切成小块,甜儿和小美吃到嘴里,高兴的笑了。

  杜春分没脸看,这么好哄的小孩居然是她闺女。

  张连芳把最后一个甜瓜一切两半,跟杜春分一人一半,又怕孩子不够,问:“吃不吃西瓜?”

  甜儿和小美知道中午有大餐,摇了摇头。

  吃完就乖乖地压水洗手。

  张连芳看着四个孩子挨个洗,不禁说:“长得真快,一眨眼都不用你操心了。咦——”

  杜春分转向她:“咋了?”

  “我这几天都没注意。甜儿和小美的腿真直。尤其是小美,春分,你看,是不是跟两根筷子一样?”

  几个小孩穿着短裤,杜春分打量一下闺女光溜溜的小腿,道:“是直。”以为有什么问题,又看看平平和安安,腿也很直,“小孩的腿直不好?”

  不可能吧。

  她只听说过腿弯的罗圈腿不好看。

  张连芳忙说:“直了当然好。可像小美的腿这么直的可不多。我以前一个同事,建国前的,她家有钱,学过舞蹈。她跟我说,腿这么直最适合学跳舞。”

  小美不禁说:“张姨,我会。”

  张连芳诧异:“你会?”

  杜春分不禁问:“谁教你的?”

  小美:“爹和娘啊。这么快就忘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