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耀宗一说去百货商店,瞬间一个比一个精神。

  来时坐火车得去安东,几个孩子虽然没往安东市区去,也看出滨海比安东大。那百货商店肯定也比安东大。

  甜儿边穿衣服边问:“爹,去百货商店买啥啊?”

  邵耀宗哪知道:“可能给你们买衣服。你们长得快,衣服过些天就小了。”

  小美揉着眼角问:“爹,我可以自己选吗?娘买的不好看。”

  邵耀宗又没钱给她买,所以毫无压力地答应道:“可以!”

  “太好啦。”小美跳下床。

  邵耀宗吓了一跳,“慢点。你们自己洗漱,我先去洗脸刷牙。”

  甜儿问:“爹,今天还去早餐店吗?”

  平平和安安不约而同地转向邵耀宗,眼中透露出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希冀。

  邵耀宗:“包子铺的包子好吃?”

  甜儿使劲点头。

  平平和安安忍不住吞口水。

  邵耀宗笑了:“爹去买包子,你们跟娘去李伯伯家。再买几根油条?”

  油条是溢价商品,老贵了。

  甜儿怕她娘以为她要吃,再给她一顿胖揍,爹又不在跟前,没人拦得住:“我喜欢吃包子。”

  给甜儿当四年爹,邵耀宗还不了解她吗。真不想吃会直接说,不喜欢。

  邵耀宗点头:“我想吃。”

  “爹买吧。”甜儿挥挥小手,示意他快点去。

  邵耀宗摇头笑了笑。

  副食厂没有卖包子的,更没有卖油条的。杜春分也馋这一口,甜儿所担忧的愤怒没出现。

  几个小孩放心大胆地抓油条。

  邵耀宗不禁庆幸买的多,否则他们只能闻闻味儿。

  话又说回来,杜春分没猜错,张连芳这几年确实不敢到处逛。她年龄大了,无儿无女,她磕着碰着,李庆德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有邵耀宗和杜春分相伴,还没吃好,张连芳就开始算计买什么。

  李庆德难得见她这么开心,就把这个月的工资带上,以免她买冒了钱不够。

  滨海最热闹的地方当属百货商店。

  越接近百货商店人越多,平平和安安忍不住抓住杜春分的手。

  甜儿和小美像放出笼的鸟儿,一会儿围着爹娘转圈,一会儿往前跑。跑累了往地上一蹲,托着下巴等她们。

  张连芳最喜欢看到孩子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平平,安安,你们也去。”

  两个小孩摇了摇头,往杜春分身边挤。

  杜春分解释:“她们没见过这么多——”猛地眯起眼打量。

  太阳光刺眼,邵耀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得眯起眼,看到两个人,女的二十出头,男的三十左右。女的相貌平平,一米六左右,挺着大肚子。男的一米七多一点。随着男人转过身,邵耀宗看到他微胖,长相还可以。

  忽然心中一动,邵耀宗不禁问:“林伟杰?”

  “什么?”李庆德在他另一边,问出口明白过来,赶紧看杜春分。

  杜春分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是啥天仙。”

  张连芳见那男人在锁车子,忍不住说:“谁还能偷他的?”

  甜儿和小美蹲在太阳下等急了,跑过来正好听到这句,“偷啥啊?”不由得顺着长辈们的视线看去。

  张连芳想也没想就捂住她俩的眼睛。

  甜儿可不是循规蹈矩的孩子,拿掉她的手:“干嘛不让我看啊?”

  杜春分笑道:“大姐,没事。她们不认识他。”

  “谁呀?”小美觉得脑袋要变成浆糊了。

  杜春分指着梧桐树下:“那个就是你们以前的爹。他身边那个女人是他现在的妻子。”看到他从包里拿个遮阳帽,不禁啧一声:“丑人多作怪。”

  “咳!”张连芳呛着,“就是。来的路上不戴,到了商店门口翻出帽子戴上,怕人看啊?请我都不看。”

  甜儿盯着那辆车子,“娘,他的车子比你的好欸。”

  杜春分:“新买的吧。老丈人是一把手,他是二把手,工资不是以前的三倍也得是两倍。”

  “比爹多?”甜儿转向邵耀宗。

  邵耀宗也不清楚革委会的情况,“可能吧。”

  甜儿眼珠转了转,“娘,走吧,我嫌热。”

  杜春分收回视线,在那两口之后走进百货商店。

  甜儿停下来。

  杜春分奇怪:“咋了?”

  “好多人啊。娘,我可不可以在外面等你啊。”甜儿看着里面人声鼎沸,忍不住皱了皱小眉头。

  张连芳先反对,“不行。跑丢了怎么办。”

  甜儿看一眼妹妹:“有小美。还有平平和安安啊。”

  不论谁,弄一个孩子简单,弄两个孩子也不难,想一次弄走四个孩子费劲。何况这四个孩子力气不小,还会几招自保的招数。

  杜春分:“大姐,没事。人家偷孩子也不偷小丫头。在门口等着,不许到处跑。否则别想我给你们买好吃的。”

  小美忍不住说:“娘,我和——”

  甜儿一把把她扯到自个身边。

  小美眉头微蹙,很不开心。

  邵耀宗赶忙说:“不许打架。”

  “不打架,不打架。爹,你们快点啊。”甜儿拉着小美门边通风处。

  平平和安安跟过去,一左一右挨着她们。

  小美很生气地说:“放开我。爹答应让我自己买衣服。我不去娘又得按照她喜欢的买。”

  “这里的衣服跟安东一样不好看。”

  小美:“你又没进去,你咋知道的?”

  “娘说的。不是娘不会买,是没有好看的。姜姨还让娘存布票,她给咱们做。你忘啦?”

  小美想起来了,忍不住瞪她一眼:“你咋不早说?”

  甜儿:“说了你也不信。”

  “那你现在说啥?”

  甜儿示意她拉着平平,她一只手拉着小美,一只手拉住安安,朝外面去。

  安安往回拽,因为娘说,不许乱跑。

  甜儿:“我不乱跑。”朝东南边自行车堆放处看去,“我们去那边,那边树底下有阴凉地儿。”

  安安想一下,娘出来就能看到她们,“走吧。”

  滨海市区最多的莫过于梧桐树。

  梧桐树枝繁叶茂,到了树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小美不得不佩服她姐姐聪明会找地儿。

  自行车怕晒爆胎,都放在梧桐树下。

  甜儿两只眼睛飞快的扫一圈,只有一辆新车子。

  “小美,谁的车这么新?”甜儿故意问。

  小美想也没想就说:“后爹的啊。你看,就他的车子锁上了。”猛地看她,“姐姐,你又想干嘛?”

  甜儿学邵耀宗平时夸她,轻轻拍拍妹妹的小脑袋瓜,“不愧是我妹妹,跟我一样聪明。平平,安安,看着我后爹别来。小美,你前胎,我后胎。”

  去年杜春分的车没气,让人帮她捎个打气筒,小美看着一会儿车胎就满了,好玩的很,伸手把她娘的两个气门芯拔了,气嗖的一下出来,险些挨一顿揍。

  小美至今记忆犹新,“我不要,娘打人。”

  “这是后爹的。娘不喜欢他,还会夸咱们。”

  小美想想娘刚刚看到后爹的态度,“好!”

  噗嗤两声,惹得正停车子的人侧目:“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坏?”

  平平和安安吓得找小美。

  甜儿起身:“又没拔你的。”

  “人家的你也不能拔。你父母呢?”

  甜儿:“这不是人家的,是我后爹的。”

  那人一听“后爹”俩字,顿时不敢掺和人家务事,脸色和缓许多,“你后爹的也不能拔。不怕你后爹揍你?”

  甜儿摇了摇头:“有我娘在,他才不敢打我。”

  那人不禁问:“他不敢欺负你,你还拔他气门芯?”

  小美忍不住帮姐姐:“我们不喜欢他,不可以?”

  对方噎了一下,“得,算我多事。”

  甜儿:“本来就你多事。这么多车,我们干嘛不拔别人的?”

  那人心中一凛:“孩子,你可不能拔我的。”

  “我才没那么坏。”甜儿瞪他一眼。

  那人笑着进去,到门口不放心,回头看了看,四个小丫头聚到一起,正往梧桐树下的石椅走去。看样子不打算光顾他的车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美轻呼:“吓我一跳。”

  平平忍不住说:“我快吓晕了。”

  安安道:“我快吓死啦。”

  甜儿:“你们这点出息。我们又不是拔人家的。他不好,拔他气门芯咋了?”

  “这个咋办?”小美摊开手。

  甜儿拿走她的气门芯,又看看自己的,想了想,使劲一扔,扔到马路正中间,手往身上蹭蹭,又变得白白的,“我们去找爹娘。”看向小美:“不许告诉娘。”

  小美:“我才不说。”

  平平和安安摇了摇头,表示她俩也不说。

  甜儿很满意:“也不知道哪个是你后娘的车子,能把她的也拔了就好了。”

  平平和安安往车子那边看了看,有几个人,但谁也不认识,很失望:“我们也不知道欸。”

  “那就先去找娘。”四姐妹手拉着手,直奔卖衣服的地方。

  甜儿动作太快,没怎么耽搁。以至于她们到的时候杜春分还在挑衣服。

  邵耀宗不禁问:“不嫌里面热了?”

  甜儿摇摇头:“外面不好玩。”

  邵耀宗:“你果然想着玩。我先带你们买些好吃的,多买点留咱们回去的路上吃。等一下跟你娘在门口汇合。”

  刚吃过饭其实不饿,但几个孩子刚干了一件大事,心虚得很,对于邵耀宗的话完全没意见,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邵耀宗满头大汗的出来,不禁问:“甜儿,我怎么觉得你乖的有点反常?”

  平平和安安不由得紧张起来。

  甜儿眨了一下眼睛:“我想吃的爹又不给买。爹买啥都一样啊。”

  邵耀宗还有不信:“你想吃什么?”

  甜儿指着离门最近的摊位:“冰棒。”

  小美、平平和安安的眼睛猛一亮。

  邵耀宗这下想忽视都难,“有钱吧?自己买去。”

  甜儿有钱,就在她的小书包里,可是只有几分钱。

  邵耀宗:“够了。”

  盐水冰棒一分钱一个。

  几个孩子的钱没花完还想再买。

  邵耀宗拦住:“别贪得无厌。”

  “哪个熊孩子把我的气门芯拔了?给我出来!”

  一声怒吼,传到邵耀宗耳朵里,他循声看去,气急败坏的男人正是林伟杰。

  邵耀宗不禁幸灾乐祸:“活该!”说出口,笑容凝固,转向邵甜儿。

  甜儿单手捂住脸:“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你这叫掩耳盗铃。”邵耀宗拿掉她的小手:“我就觉得你有事。果然不是我多疑。”

  甜儿讨好地嘿嘿笑道:“爹,不要告诉娘好不好?我们的小秘密。”伸出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说。”

  邵耀宗挡开她的小手:“下不为例。拉钩就免了。”

  “甜儿吃的啥?”

  杜春分的声音传过来,心虚的甜儿吓了一跳。一看自己手里是冰棒,不是气门芯,松了一口气,“娘,吃不吃?”

  “我不吃。”杜春分瞧着冰棒顶端被啃的凸凹不平,隐隐像是还能看到口水,嫌弃的收回视线:“吃几个了?”

  甜儿哼一声:“又冤枉人家。一个还没吃——”

  “哪个熊孩子拔的我气门芯?!”

  怒火突然传过来,甜儿吓了一跳。

  杜春分不禁看过去,谁呀,瞎叫啥玩意。

  看清楚那人,杜春分十分惊讶:“林伟杰?”

  林伟杰隐隐听到他的名字,很纳闷,谁叫他。

  左右看了看,猛地直视百货商店大门口,不敢置信:“杜春分?”

  杜春分就看到他像被蝎子蜇到一样往前窜一步。

  “是我。咋了?”林伟杰没看见她,杜春分懒得理他。他指名道姓,再装看不见,林伟杰个混账肯定以为她怕他。

  林伟杰:“你还敢回来?”

  杜春分朝前走去。

  邵耀宗不由得喊:“春分!”

  “等着。你不方便出面。听听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陈世美。”杜春分大步迎上去,“四年不见,皮又痒了?”

  林伟杰猛然停下。

  杜春分从没打过他,包括后来他有外心。但他见过杜春分练功,尤其拿铁锨当枪耍的时候,虎虎生威,很是吓人。

  林伟杰眼角余光看到他的车子,“是你对不对?”

  “眼瞎啊?不是我,还能是你娘。”

  “噗!”

  从旁经过的人笑喷,不由得停下围观。

  林伟杰的脸色涨红:“我说我的气门芯,你拔的?”

  “看来你不是一般的瞎。难怪能看上这女人。”杜春分不由得瞥一眼他身边的女人。

  这女人正是林伟杰现在的妻子。

  这几年乱的不像话,有能耐,身家清白的人也不敢多管闲事。这女人的父亲虽然只是城西片区的一把手,也没人敢轻易招惹她。所以抖得很。

  何时被人这么奚落过。

  “你就是那个老女人?”

  杜春分愣了一瞬间,无语又想笑,“你家肯定没镜子。”

  “什么意思?”女人不禁问。

  路人看不下去:“你要是有镜子照过自己,肯定不会说人家老女人。”

  女人的脸色涨红。

  杜春分可不想连累无辜的人,对那人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她男人林伟杰可是革委会的。她爹是一把手,她男人是二把手。小心回头找你算账。”

  “我祖上三代都是无产阶级,根正苗红,她敢!”那人也是个有血性的,杜春分这样说,反而把他的火气点着了。

  杜春分:“换成别人不敢。她啥不敢。这男人原来是我前夫,明知道我有俩女儿,这女人不但上赶着做小,还威胁我,不离婚就挖个坑把我们娘几个埋了。”

  那女人不禁说:“放屁!”

  “敢做不敢承认?”杜春分早就想收拾她。只是那时不知道她爹是死是活,她还得在滨海混,所以只能忍,“你肯定不承认,因为你爹是革委会的。你要是认了,以后还咋批判人家。

  “这事以前西城区政府的人都知道,可不是啥秘密。我跟他离婚三天,你俩就迫不及待的扯证,然后才办的婚礼。是不是一查就知道。”不待她开口,“也不一定能查到。你爹权利那么大,回去一说,直接销毁,上哪儿查去。”

  林伟杰忍不住拔高声音:“你闭嘴!”

  “怕查出你不但是个陈世美,还查出你妹妹的亲事是我牵的线,你弟弟中学三年的花销都是我出的?你当初跟我结婚,不就是看我工资高吗。一家子穷的叮当新,拿着我的工资起来了,就一脚把我踹开。你敢说这些都不是真的?”

  林伟杰张了张口,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不是他理屈词穷,是他没料到消失四年的杜春分突然出现,更没料到杜春分上来就把往事摊在太阳底下,还添油加醋。

  杜春分嫌弃:“就你这样还二把手?看来不止你瞎,市革委会也是一群瞎子。”

  张连芳顿时担忧不已,拍拍邵耀宗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过去。

  今儿是周末,百货商店又是滨海最繁华的地方,敢往这边来的不是机关单位事业单位的,那也是有一技之长的。

  恰巧有市里的人,闻言不禁说:“这位女同志,你怎么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又没说你。”杜春分转向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肯定不是市一把手,“再说了,我说错了?用这种道德败坏的当二把手,用仗势欺人的人当一把手,瞎子也干不出来。我看不光瞎,还聋。”

  不知谁接一句:“对,心聋眼盲。”

  那个男人不由得看林伟杰:“这位女同志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林伟杰不认识他,但对方的气质他熟悉。不是市里的人,也肯定是有关部门的人。

  太阳底下太热,杜春分没打算长篇大论。

  此行目的是二壮的婚事,邵耀宗的前妻和邵耀宗的爹娘。杜春分也没打算节外生枝。只是面对这么臭不要脸的人,再一想他这个小人当二把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杜春分就忍不住。

  杜春分:“你敢立马把结婚证拿来让大伙看看,是不是跟我离婚就差三天?”

  林伟杰不敢。

  杜春分冷笑:“你不敢了吧?”

  林伟杰的妻子忍不住说:“伟杰跟你离婚是受不了你。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还是个厨子,粗俗不堪,你才应该照照镜子。”

  杜春分:“他是我二婶的娘家侄子,我无父无母,在我二婶家长大,我啥情况他不知道?看不上我当年求着二婶把他说给我干啥?”

  众人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段,顿时不畏烈日,都停下来竖起耳朵听。

  “你爹娘呢?”有人好奇想深挖。

  杜春分:“以前是游击队的,牺牲了。”

  “还是烈士?”那人惊呼一声。

  其他人再看林伟杰两口子,眼神瞬间变得光明正大的鄙视。

  杜春分点头:“是呀。也不知道现在世道咋了。为善的贫穷又命短,作恶的富贵又延年。”

  先前劝杜春分的中年男人不由得打量她,能说出这番话,怎么可能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肯定是这个林伟杰的妻子胡扯。

  林伟杰注意到这点,忙说:“大伙儿别信她。她爹娘根本不是什么游击队的。”

  “不光我爹娘是,我爷爷也是。这点我们村的人都知道。我二婶,你亲姑以前可没少回娘家显摆。解放后朝鲜战争,我爷爷还帮忙送过炒面。这点我们村的人都知道。不信大伙儿可以去小河村打听。我敢让大伙儿随便问,你们敢吗?”杜春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林伟杰不敢。

  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

  林伟杰忽然想起一件事:“杜春分,你是不是又没钱了?大伙儿有所不知,这个女人一没钱就编一些莫须有的威胁我。我家现在还有她写的收据。我现在就去拿。”

  杜春分:“你想跑还差不多。不用拿,我记得一清二楚。你说给我两百块钱,以后和孩子不许再打扰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林伟杰,是这样吧?”

  有人顿时忍不住嘀咕,“真没看出来,长得人模人样,居然连孩子都不要。

  林伟杰急的头晕:“你怎么不说还有三百?”

  “三百是你做贼心虚,跟这个女人好上,拿来堵我的嘴的。”杜春分瞥一眼他妻子,“其实你们进百货商店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们了。”

  夫妻俩不禁互相看了看。

  杜春分:“我懒得理你。你可倒好,一看见我居然吼我。林伟杰,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你老丈人虽然是一把手,那也是西城区一把手。可不是滨海一把手。就算是滨海市一把手,现在新社会,人民当家作主。甭说滨海,首都我想去也照去。”上下打量他一番,“亏你整天革命革命,披着革命的外衣要人家的命差不多。就你这土皇帝的思想,我看还不如被你打到那些黑五类。”

  这个帽子扣的大。

  林伟杰绝对不能接:“你不拔我气门芯,我吃饱了撑的吼你?”

  杜春分说累了,不想再说:“看来你是真瞎。你先出来,我后出来,我咋拔你气门芯?”

  “什么气门芯?”有人挤进来。

  有人指给他看:“那个叫林伟杰的说这位女同志拔他气门芯。”

  “他?可是拔他气门芯的不是俩孩子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那人看去。

  邵耀宗赶紧往前一步,把孩子挡在身后。

  林伟杰:“孩子?”

  那人点头:“俩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对了,还说你是后爹。你不是她们后爹啊?”

  林伟杰的妻子猛然转向他:“你不止结过一次婚?”

  杜春分瞬间明白,不嫌事大的说:“可能吧。他家以前穷的四处漏风。谁知道他为了弄口粮食都跟过哪些人。”

  林伟杰暴怒:“杜春分,你给我闭嘴!是不是大丫和二丫?大丫,二丫,给我出来!”

  “你那俩闺女?”林伟杰的妻子转向杜春分:“是你指使的对不对?”

  杜春分:“孩子虚八岁,再不知道这个爹啥玩意,还不得傻跟你一样。”

  “你说谁傻?”女人吼出来,肚子一抽一抽的痛。

  林伟杰赶忙扶着他。

  杜春分:“看,报应来了吧。以后积点德。老天爷拿你们这些坏的流脓的没办法,还拿孩子没办法?小心报应到孩子身上。”

  林伟杰顾不上跟杜春分扯,搂着她就往外挤:“别担心,别担心,我们这就去医院。”

  杜春分:“大家赶快让让。”

  林伟杰很是意外的回头看去。

  杜春分道:“报应来了,回头孩子出事,小心怨你们耽误治疗,让他老丈人砸你们的家。”

  众人慌忙让开一条路。

  林伟杰脚步踉跄了一下,他妻子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白是痛的,红是气的。

  杜春分转身:“邵甜儿,邵小美,给我过来!”

  邵耀宗走过来:“春分,有什么事回家说。”

  本打算各自离去的众人又不由得停下,看了看邵耀宗,又看看杜春分,一个比一个好奇。

  杜春分瞪他一眼:“没你的事!”

  邵耀宗:“大家都看着呢。”

  杜春分扫一眼众人:“有啥好看的?这是我男人。林伟杰六四年结的婚,我俩六五年结的婚。要不要我拿结婚证给你们看看?”

  众人又不由得打量邵耀宗,比林伟杰高,比他瘦,但看起来更精神,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

  杜春分:“我爱人当兵的。某部队团长。上过朝鲜战场。”

  朝鲜战场的惨烈程度,当年三岁小孩也知道。此言一出,众人肃然起敬。

  邵耀宗被这么直白的眼神看得不甚好意思:“我当时就是一小兵。”

  “那也不容易。”有人感慨。

  杜春分:“不用打听,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们。他因为执行特殊任务,几年没回家,他前妻就跟同事好上了。他离婚后让前妻帮忙养孩子,工资给对方一半,对方拿到钱,把孩子养的瘦瘦弱弱一身病,他没办法只能再找。正好我想给孩子找个爹,我俩就在一块了。”看到躲在张连芳和李庆德身后,伸头缩颈的孩子,“都在那儿。”

  “你俩还真是——真是有缘啊。”

  杜春分道:“想说我们倒霉直接说。但我没他倒霉,他人财两空,我至少还有钱。当兵当傻了。对了,你前妻在哪儿上班?明儿找她去,把你们离婚后你给的钱要回来。”

  邵耀宗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他觉得就算全城市民都知道也没什么用,“城北的一家服装厂。”

  滨海城北只有一家服装厂,家在城北的人都知道。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城北的市民忍不住问:“我小姑子就在服装厂上班。你前妻叫什么名字?”

  邵耀宗看杜春分,真说啊?

  能去饭店吃饭的人都不差钱,其中机关单位事业单位最多。杜春分偶尔听一耳朵,十几年下来也知道不少事。

  领导懒得管员工或下属作风问题。但有一个前提,不能闹大。

  闹大了,在领导看来你连个人问题都处理不好,能力有限。人品不好,能力不行,自然不能提拔重用。即便真有本事,做给广大人民群众和同单位的人看,也得冷上几年。

  林伟杰的老丈人之前是区长,没被斗下去,摇身一变不但还当一把手,还把女婿弄上去,说明有点本事。

  杜春分这么一闹,他除非有通天的本事。否则短时间之内,市里不会提拔他。他也甭想跟以前一样嚣张。

  刚刚喋喋不休,杜春分也是因为想到这点。

  杜春分可是知道流言的厉害。

  邵耀宗的前妻脸皮再厚,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杜春分点头:“说!”

  众人竖起耳朵。

  邵耀宗:“冯秋菊。”

  刚刚那女人惊呼一声:“她?我认识,长得是不是挺漂亮的?”

  邵耀宗看看杜春分:“一般般。”

  那女人笑了:“跟这位女同志比肯定一般般。你们刚才说你们六五年结婚。她也是六五年结的婚。不过我听我小姑子提过,是男方那边不愿娶,因为她带着俩孩子。后来孩子给前夫,立马就结婚了。”

  “那不就跟这位女同志说的对上了?”有人指一下杜春分,“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女人下意识看邵耀宗:“我能说实话不?”

  邵耀宗笑道:“我都行。”

  那女人道:“我小姑子说你前妻说的,说你不是过日子的人,整天不着家。害得我小姑子以为你故意不要孩子,耽误她跟现在的丈夫结婚。那个女人平时看起来挺好,没想到那么能编瞎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人忍不住问:“那她跟现在的丈夫啥时候好上的?”

  那女人算了算时间:“六三年年底吧。”

  邵耀宗诧异:“这么早?”

  那女人下意识问:“你不知道?”

  邵耀宗:“我当时在执行任务。本来真以为她不想再过两地分居的日子。离婚后一个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她早就有人了。”

  众人顿时不知道该同情谁好。

  杜春分不稀罕别人的同情:“邵甜儿,邵小美,还不出来?不打你们。娘就是想说,以后这种事长大了再干。万一被他撞个正着,娘又不在,他打你们咋办。”

  甜儿和小美出来,身后还跟着平平和安安。

  两对漂亮的双胞胎,都留着苹果头,小孩穿着淡蓝色短袖,衬的小脸雪白,因为天气热,微微泛红,显得白里透红,非常可爱。

  整个滨海也没几对双胞胎,更别说一次出现两对,两对还都可爱漂亮。一些喜欢孩子的人顿时忍不住羡慕杜春分和邵耀宗。

  “娘!”

  四个孩子一起跑过去。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随着她们移动。

  发现俩孩子跟杜春分很像,俩孩子跟邵耀宗很像,明白那俩稍微矮一点点的是邵耀宗的孩子。再一看四个孩子的衣服鞋子一模一样,不偏不倚,确定杜春分不是后娘。

  杜春分心善,那她和邵耀宗说的肯定是真的。

  有人忍不住骂:“这位女同志真没说错,领导班子就是从上到下眼盲心瞎。也不知道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杜春分下意识去看那位劝她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男人。

  男人立马退出去,到车子旁边,骑上车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