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有条件吗。没条件想吃也没得吃。”
刘翠华点了点头,“那我明天也试试。你忙吧。”
“等一下,嫂子,吃不吃洋槐花?”
刘翠华惊诧:“洋槐花?还有洋槐花?”
杜春分被问楞了一下,继而一想,明白过来,“你们老家的可能过了。这边天冷,后山上的几棵树刚开。我们打算下午去看看。”
“那我去!”刘翠华说出来,意识到回答过快,跟没吃过似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杜春分佯装没发现,“那你回头拿个篮子,来的时候喊一下李慕珍嫂子。您知道吧?三团长的爱人。”
刘翠华知道,她家在最南边,得从李慕珍家旁边的胡同口经过,回去的时候就顺便告诉李慕珍。
大部分洋槐花树都长的高,李慕珍让副食厂的职工帮她捎个镰刀,镰刀绑在棍上也不一定能勾到。这就需要杜春分爬树。
刘翠华是杜春分邀请的,李慕珍还指望杜春分弄洋槐花带上她,自然不好拒绝。再说了,刘翠华一看就是个朴实的农村女人,不是陈月娥那种人,与人为善的李慕珍也没理由拒绝。
李慕珍得知杜春分家做饭了,刘翠华一走,她就烫一点青菜,然后按照杜春分说的,砸一点蒜泥,加上酱油大酱搅拌均匀,浇菜上就窝窝头吃。
邵耀宗不在家,一条带鱼娘几个刚刚好。他回来了,杜春分那份得分他一半。邵耀宗饭量大,在他补眠的时候,杜春分也整一个素菜。
菠菜有点老,她摘掉老的,跟豆腐一块炖。豆腐先入锅,加上葱姜、少许大酱和水,煮到锅开,放入菠菜,然后加少许盐和猪油,一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菠菜炖豆腐就好了。
邵耀宗这些日子在某驻地吃的没滋没味。杜春分做的菠菜炖豆腐纵然简单,可火候刚好,菠菜煮的不老不生,豆腐鲜嫩,喝上一口热汤,就着软乎乎的窝窝头,那叫一个通体舒畅。
杜春分疼孩子,不舍得抢孩子的鱼。邵耀宗干脆跟没看见带鱼一样。杜春分见他盛第二碗菠菜豆腐汤了还不吃鱼,给他夹两块。
邵耀宗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就说:“你吃吧。”
“又不是龙肉。”杜春分说着,看一眼几个孩子,“她们年龄小,一次不能吃太多。”
甜儿歪着小脑袋问:“为啥啊?”
小美和平平以及安安也抬起头来。
杜春分:“消化不了浪费。”
“咋会浪费啊?”甜儿还是不懂。
杜春分瞥她一眼,“变成屎拉出来,现在懂了吗?”
甜儿捂住鼻子,皱着小眉头,“人家在吃饭!”
“谁叫你问的?”杜春分反问:“跟你说多少次?我和你爹说话的时候少插嘴。”
甜儿不依:“我又不知道你说,说那个。”说完扮个鬼脸。
杜春分作势端走鱼:“不吃给你爹吃。”
小孩吓得慌忙搂过去,扫一眼几个小姐妹:“快吃!不给娘吃!”
“吃好饭跟爹在家。”杜春分不再逗她,“晚上给你们蒸洋槐花。”
甜儿又忍不住说:“我还没吃过洋槐花欸。”
邵耀宗想笑:“你才三岁,没吃过的东西多着呢。”
小孩接受这个说辞,点一下小脑袋,夹一块鱼放她爹碗里。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
“给她剔出鱼刺。”
邵耀宗失笑:“好。”随后给小美剥一块,平平和安安他也没问,直接剥两块放孩子碗里。小孩怕他,问也是白问。
杜春分虽然做饭早,可要伺候四个小祖宗,她家刚吃好,李慕珍就来了。
邵耀宗上午睡了近三个小时,休息的不错,让杜春分跟李慕珍上山,他刷锅洗碗。
李慕珍拉着杜春分到门外就忍不住说:“小邵这人,其实不错。要不是在家事上糊涂,大妹子,我说实话,轮不到你。”
“他不糊涂,也轮不到家里给他介绍对象。”杜春分怕邵耀宗听见,小声说:“早被领导家挑走了。”
李慕珍的脚步一顿。
杜春分不禁问:“真有领导看上他?”哪个领导那么瞎啊。
李慕珍心底很惊讶,她还没说,小杜咋就猜出来了?这大妹子,忒聪明了吧。
这事不用猜。
她前夫“陈世美”结过婚,还有俩闺女,区长都不介意。邵耀宗这种家世清白,相貌堂堂,还上过军校的,看上他的领导只多不少。
“师长?”杜春分问。
李慕珍早前也不知道。有天跟余团长说起邵耀宗给他爹娘钱,杜春分不愿意。等邵耀宗回来,两口子可能得吵架。余团长才想起一桩听二团长说起的往事。
“师长那边我不清楚,师长的闺女今年才二十。”李慕珍看着杜春分说,“我说可以,但你回去不能跟小邵说是我说的。”
杜春分:“几十岁的人了,谁没点过去。我以前也见过好几个。”
李慕珍笑道:“你这样讲我就放心了。小邵以前给首长当过警卫员,这事你知道吧?那位首长很喜欢小邵。他就把外甥女,他姐的孩子介绍给小邵。
“最后没成好像因为性格不合。我觉得跟性格没关系。估计那姑娘知道小邵给他爹娘钱,人家姑娘不同意,两人才分的手。”
“这事还用估计。”杜春分摇头笑笑,正想拐去南边找人,刘翠华来了。
李慕珍一看有外人,立即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招呼:“嫂子,这里。”
刘翠华疾走几步,到跟前发现李慕珍篮子里只有一把镰刀,“是不是得找根棍绑一下?”
李慕珍:“山上多的是。你看,我绳子都带了。”
刘翠华想说,她不会爬树,咋掰树枝。可到嘴边又想到她没往山上去过,不了解上山的情况,要是山上遍地树枝呢。
刘翠华笑笑,“那咱们走吧。”
越过两排房子,迎来一小片开阔地,刘翠华脸上的笑凝固。
没有遮挡物,几人一抬眼就能看清山上的情况——半山腰有人,山脚下也有人,还有几个人正朝她们走来。
那几人各挎一个大竹篮,塞满了洋槐花,多的快溢出来。
李慕珍晦气,“出门忘了看黄历。”
冤家路窄。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杜春分目空一切地往前走,迎面而来的几人绕过她从李慕珍那边过。
到李慕珍身边,陈月娥停下,笑嘻嘻提醒:“嫂子,山上没了,去也是白跑一趟。”
“你知道我们弄啥?”李慕珍不想搭理她。可同住家属区,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去薅荠菜。”
陈月娥心说,谁信呢。
打眼一瞧,三人只带一把镰刀。
洋槐花树有刺,没有棍绑着镰刀,李慕珍拿着镰刀爬到树上也没用。
陈月娥的笑容凝固,居然真是她想多了。
“没事了吧?”杜春分问。
陈月娥尴尬,气的哼一声拔腿就往家去。步伐很快,像是后面有狼追她。
初来乍到的刘翠华不明所以,“咋了?”
李慕珍回头看去:“怕春分妹子打她。”
刘翠华不禁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板起脸:“别听慕珍嫂子瞎说。我是女子也是君子,能动口绝不动手。”
“咳!”李慕珍笑呛着。
刘翠华看了看她,又看看杜春分:“大妹子说反了吧?”
“扑哧!”李慕珍别过脸去。
刘翠华见状,不禁说:“真的?为啥啊?”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等会儿撸洋槐花的时候再说。”李慕珍朝山上看去,“我们先过去。”
刘翠华不想白走一趟。
几人疾步到山脚下,半山腰上的人下来,其中一个还是熟人——江凤仪。
杜春分打招呼:“凤仪嫂子。”
“你们也来弄洋槐花?”江凤仪看到李慕珍点头,“怎么才来?底下的没了。”走过来看见她们的工具,“就拿一把镰刀?”又忍不住皱眉。
杜春分看到她身后的人拿着长长的棍子,棍子上面还绑着一个镰刀,“那是嫂子的?”
江凤仪回头看去,“借给你也没用,不够高,够不着。”往南看一下,“被陈月娥那几个女人弄光了。”说着话小菜篮往杜春分跟前移一点,“你看,小半天就弄这么点,还不够老廖塞牙缝的。”
刘翠华不由地看杜春分,这可咋整。
杜春分笑道:“我比嫂子高,我试试。嫂子带我去看看?”
“你怎么就不信呢。我还能骗你不成。”江凤仪嘴里抱怨着,转身跟两个同伴说,“我去去就来。”
拿着镰刀的那人道:“上面不安全,我们跟你们一块去吧。”
杜春分没意见。
江凤仪三人打头。
山脚下也有几个人,看着杜春分的背影摇了摇头,年轻人,还是被社会捶打的不够。
杜春分似有所觉地回头,几人往山下去。
“就这儿。”
杜春分收回视线,转过头来,看到不远处有几颗苍天大树。上面枝繁叶茂,中间光秃秃的,再往下,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鲜树枝。
树枝间还有点点白花。仔细看去,正是杨槐花。
李慕珍不禁问:“这是陈月娥她们弄掉的?”
“是呀。”江凤仪以为经过田螺一事,陈月娥能学乖,“仗着不是自家的,不用钱买,可劲浪费。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上次就不该简单的批评教育完事。”
杜春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嫂子,你和慕珍嫂子用镰刀把这些树枝搂一边去。树枝上有刺,小心点,我爬上去。”
江凤仪下意识点头,听明白她的话猛地转向她:“你会爬树?”
杜春分佯装矜持的微微颔首。
江凤仪又惊又喜,“你——你怎么不早说?快!”
拿着镰刀的女人立即把树枝勾到一边。
杜春分活动活动手腕,五个女人就看到她像窜天猴一样,嗖一下爬上去。
江凤仪吓得提醒:“慢点!慢点!”
“没事。”杜春分找个树杈坐下,冲下面招手。
江凤仪把绑着棍的镰刀递上去,就往后退。
杜春分坐的牢固,仰头打量一番,挑最多的勾。
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江凤仪看到上面全是花,开的很好,不禁说:“早知道就叫你一块了。我们这半天,白瞎了。”
“那你咋不叫我?”杜春分笑着问。
江凤仪:“你这些天天天要给孩子补补,我以为你看不上这东西。”
“这可是好东西。”一根够几人撸好一会儿,杜春分不着急,趴在树干上,晃悠着两条大长腿跟她聊天。
刘翠华不禁问:“这东西也能补身体?”
“书上说,清热泻火,能增加抵抗力。”
江凤仪好奇:“你不是打小学厨?”
“学厨也得学习。我师傅说,学做菜首先得懂菜,不能胡乱做。在饭店做菜卖给客人吃的,菜不好吃事小,吃的人拉肚子事大。”
江凤仪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很多东西相克,不能搁一块做。”
“对。”杜春分一见差不多撸光了,“往后退。”
江凤仪拉着树杈往后,就看到一根同样多的树枝落下来。
跟江凤仪一块来的女人不禁说:“这样勾真快。”
“春分妹子干啥都快。”李慕珍与有荣焉道。
那女人不禁问:“包括网鱼?”
李慕珍顿时不知道该咋回。
杜春分怀疑河边的那些脚印就有她一份。随即想想这人用大网,很懂事,“网鱼不光要有耐心,还得用脑子。”
那人仰头看去。
杜春分:“我们要是今天在直对着山的河里撒网,明天一定去桥南边,离入江口近的地方。这次要是在河东边捡田螺,下次一定是去河西边。”
江凤仪不禁说:“难怪你没有空着手回来过。”
杜春分就当夸她:“也是这边河里鱼多。等家属都过来,孩子也过来,三天两头下河,就没这么好抓了。”
江凤仪:“随军有年限要求,还有一部分人不想放弃原来的工作,住满也没多少。”
“那还好。”杜春分想起一件事:“你们弄满记得帮我弄。”
李慕珍笑道:“放心,不会把你忘了。小杜,这东西你打算咋吃?”
“洗干净晾一下水,撒一点盐拌面上锅蒸。蒸熟弄点蒜泥猪油拌着吃。”
四月份和三月份的肉票都被杜春分买肥肉熬油了。油渣跟切碎的千张木耳一起包包子,几个孩子很喜欢吃。杜春分打算以后有了肉票也这么干。
杜春分:“嫂子咋吃?”
“我和老余吃不了那么多,我打算阴干,留以后吃。”
杜春分微微摇头。
“咋了?”
杜春分往上看一眼,“上面能晒到太阳,花开得好,只能蒸着吃炒着吃。阴干得用没开的。”
“还有这个讲究?”不怪李慕珍不知道,以前家里穷,有点杨槐花不够一家老小分的,哪能存得住啊。
杜春分点头:“开花的晒干再做了吃跟草一样。”
江凤仪三人原本打算多弄点晒干留以后吃。
听她这样一说,瞬间决定一人弄半篮子先吃着。她们提供镰刀,杜春分提供人,想吃随时可以过来弄。
考虑到杜春分家六个人,几人弄好,帮杜春分弄大半篮。
杜春分趴在树上也没闲着,东瞅瞅细看看,看到几个彩色羽毛,暗暗记下大概方位就从树上下来。
五人干活都快,以至于杜春分从上山到下山,来回才用一个多小时。
赶她到家,太阳还很高。
杜春分把杨槐花倒洗菜盆跟和面盆里泡几分钟,然后在盛饼的框里放一块干净的布,泡好的杨槐花放框里控水。
半小时左右,太阳偏西,杜春分把杨槐花倒入和面盆,加入盐和面,搅和到一起,摊开放锅里蒸。
杜春分想一次蒸好,就用大锅在外面蒸。
今儿周末休息,邵耀宗又刚回来,不用去部队,就帮杜春分烧火。
杜春分看他不急不躁添柴火的样子,不由地想起她那个“陈世美”前夫,真他娘的懒,油瓶倒了都不扶。
当时没对比,“陈世美”家的人多,用不着他烧火。直到俩孩子出生,杜春分下了班哄孩子忙不过来,让他搭把手,他只想当甩手掌柜,她才知道他啥德行。
幸好“陈世美”移情别恋。否则真不知道能跟他过几年。
“想什么呢?”邵耀宗用木柴戳戳她的小腿,“叫你一直没反应。”
杜春分:“想陈世美。”
邵耀宗楞了一瞬间,反应过来,一言难尽。
杜春分笑出声来:“瞎想啥。”
“你没瞎想知道我瞎想?”邵耀宗后悔问她,打开锅盖自己看看熟了没。
杜春分按住锅盖:“还得一会儿。”
邵耀宗缩回手,低下头去,干咳一声:“你,真在想他?”
第24章 写信
杜春分见他表情有几分不自然,耳朵好像红了,不禁使劲眨了眨眼睛,再次确定自己所看到的。
“邵耀宗,你,你咋这么有意思啊。”杜春分被他整没词了。
她没点出来,邵耀宗就装傻:“我又怎么着你了?”
杜春分见他眼神闪烁,不敢正眼看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邵耀宗愈发不自在,拿起烧火棍往锅底下戳。
杜春分心说,你就要面子吧。
“知道为啥想他?”
邵耀宗瓮声道:“他是你前夫,我哪知道。”
“我想起去年蒸洋槐花。那时候他可能就跟区长的闺女好上了。让他帮我添把火,他特别不耐烦,像我欠他的。我当时就想收拾他。”
邵耀宗心底暗暗可惜:“那怎么没收拾?”
“当着他爹娘弟弟的面咋收拾?双拳难敌四手。我又不傻。”杜春分半真半假道,“算算时间,他这会儿可能在骂我。”
邵耀宗诧异:“他对不起你,还有脸骂你?”
“他觉得我一个做饭的,带着俩孩子,要么嫁鳏夫,要么嫁二流子。结果我嫁个军官,条件比他好,他能痛快?”杜春分可不敢说,因为那几百块钱骂她。
邵耀宗从最初坚持给他爹娘钱,到现在犹犹豫豫,一点点往后推,就是以为她身上有钱也不会太多。
“那是他小人之心。”邵耀宗说出来,细想不对,“他怎么知道?”
杜春分:“我二婶啊。”
邵耀宗恍然大悟:“你二婶娘家侄子。”眼角余光看到四个孩子从屋里跑出来,“小心,路不平。”
甜儿撞到他背上,勾住他的脖子往上爬。
邵耀宗慌忙反手搂住她,“调皮。下来爹烧火。”
“娘,我饿啦。”甜儿改缠杜春分。
杜春分:“锅底的柴烧完就好了。”
小木柴烧的差不多,只剩一点火星,不用看着。邵耀宗带着几个孩子洗手。
杜春分把蒸好的洋槐花放入干净的和面盆里,然后浇蒜泥和猪油,搅拌均匀盛菜盆里端去堂屋。
邵耀宗一盆,她大半盆,四个孩子大半盆。不过孩子不用盆吃,杜春分拨她们碗里。
家里的油票还没动,过几天又发了,杜春分用猪油拌洋槐花的时候很舍得,放了很大一块油。
刚蒸好的洋槐花味寡淡,受不了洋槐花味儿的人吃不下去。
多了蒜压住洋槐花的味儿,加上猪油,原本黏在一块的花变得松散,这道极简的蒸洋槐花不光有了极开胃的蒜味儿,也有花的清甜和猪油的香儿。
甜儿用勺子挖一大口放嘴里,幸福的眯上眼。
邵耀宗见她这样又想笑,轻轻捏捏她鼓鼓的腮帮子,“好好吃。”
“好好吃。”甜儿睁开眼睛。
邵耀宗噎了一下,“我是让你好好吃!”
小孩调皮的晃晃脑袋。
杜春分:“你能老实会儿吗?跟平平和安安学学。”
“娘,我也老实。”小美忍不住说。
杜春分冷笑:“那是你忙着吃好吃的,没空皮。”
小孩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去。
平平和安安忍不住笑了。
邵耀宗眼底闪过意外,他离家前俩孩子可不会在饭桌上笑。
“平平,安安,好不好吃?”邵耀宗问。
安安小声说:“好吃。”
“好吃。”平平弱弱地接道。
邵耀宗鼻头发酸想哭——俩孩子以前只知道点头摇头。
“看啥呢?”杜春分奇怪,“凉了就不好吃了。”
邵耀宗收回视线,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干咳一声,“没想到她们这么喜欢。”
“树上还有。明天上午再去弄点。让姜玲看着她们,蒸好给姜玲送一碗。”
邵耀宗明儿得回部队,“也行。老蔡明天回老家,也省得她做饭。”
“早该把人接来。”
邵耀宗:“你不懂。”
再复杂也没你爹娘糟心。
杜春分故意问:“他娘跟你娘一样,恨不得敲他的骨吸他的髓?”
邵耀宗的神色顿时变得极其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杜春分道:“先看看平平和安安再说。”
平平和安安不由地抬起头来。
邵耀宗看到俩孩子吃的满嘴油光,又不由地想起一个多月前,俩孩子的脸起皮,嘴巴干的也起皮。
反差这么大,要说还不怨前妻和他爹娘,那真是自欺欺人。
平平禁不住眨了眨眼,还没看好吗。
邵耀宗挤出一丝笑:“先吃饭。”
平平挖一大口塞嘴里。
邵耀宗忙说:“慢点,别噎着。”看到桌上没水,倒两搪瓷缸热水。
饭毕,四个孩子吃渴了正好可以喝。
杜春分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邵耀宗拿抹布擦桌子,暗暗点头,不错,眼里有活。
男人只要想过下去,那是咋惯咋行。
杜春分打小在外闯荡,骨子里可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封建思想。
翌日清晨,杜春分花三毛钱从副食厂买两个大猪蹄子,回来邵耀宗刚好给孩子洗好脸。杜春分做葱油饼,叫邵耀宗洗衣服。
邵耀宗不大乐意,抬眼看到他带回来的脏衣服已经干了,还是杜春分昨儿帮他洗的,立即去挑水。
到路口碰到李慕珍。
李慕珍奇怪:“昨天傍晚刚挑的,这么快用完了?”
走出家门邵耀宗就想到杜春分没换衣服,她今天还得爬树勾洋槐花。所以要洗的衣服全是几个闺女的。
伺候女人,这事传出去,不论领导还是手下的兵都得调侃他。给孩子洗衣服就另说了。
邵耀宗直言道:“挑两桶水给甜儿她们洗衣服。”
“邵营长洗衣服?!”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邵耀宗只顾跟李慕珍说话,没注意后面有人,吓了一跳。
回头看去,邵耀宗后悔起太早,“月娥嫂子也来挑水?”
“你家衣服你洗?”陈月娥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脸上的表情像是不认识邵耀宗一样。
李慕珍忍不住说:“你管谁洗!”
起初跟她不熟,李慕珍就以为陈月娥跟老家邻居大娘一样,只是爱说东家长西家短。最近知道陈月娥干的事,李慕珍看着她就烦。
“谁洗也不能邵营长洗。”陈月娥自认为她没错,理直气壮地说,“哪有男人洗衣服的。邵营长把活都干了,要她杜春分干什么。”嗓门大的恨不得所有人听见。
邵耀宗面露狐疑,她又想干什么,“月娥嫂子有所不知,春分在家做饭。”
“做饭能用多久。做好饭不就洗了。半天时间,不洗衣服也是闲着。”陈月娥接道。
邵耀宗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慕珍:“就不许小杜累,邵营长帮一把。”
邵耀宗连连点头:“吃过饭春分还得看着几个孩子。”不待陈月娥开口,“嫂子没事的话,我先去挑水。”
陈月娥颠颠跟上去,“邵耀宗倒是会疼媳妇。”
邵耀宗不禁皱眉,怎么又跟疼媳妇扯上了。真要说也是疼孩子。
陈月娥啧一声,道:“真羡慕春分妹子。”
“你羡慕的多着呢。”李慕珍看出邵耀宗说不过她,过去挤开她,“让让!”
陈月娥踉跄了一下,扔下水桶,“井又不是你家的!你横什么横!”
“也不是你家的。”李慕珍瞥她一眼,“我们可没你命好,一天闲到晚,两天闲到黑,东家长西家短,整个军区被你议论个遍。”
陈月娥张口结舌,“你——你懂不懂先来后到?”
李慕珍楞了一瞬间,没料到她脸皮这么厚,“论先来也是我们先来。”
邵耀宗冲李慕珍伸手:“嫂子,桶给我。”
“不用,不用。”李慕珍干惯农活力气大,手脚麻利,打水比邵耀宗快。
陈月娥把桶递过去。
邵耀宗愣住。
李慕珍不禁说:“要不要脸?”
邵耀宗意识到并不是他想多了——这个女人真不要脸。挑起水就走。
陈月娥正想反驳李慕珍,一看他跟飞起来一样,神色顿时变得很尴尬,“什么——”眼角余光看到李慕珍,慌忙把“东西”两个字咽回去。
李慕珍边打水边瞥她,“邵营长老实好欺负,小杜可不是好惹的。不想挨到身上,我劝你少惹他们。”
陈月娥讥笑:“你一个团长的妻子整天跟在一个营长的婆娘后面,你不嫌丢人不说,还好意思教训我。”
李慕珍白了她一眼,“你好意思,有手有脚让人家给你打水。你没男人?”
“你,你说什么?”陈月娥跳脚,指着她:“再说一遍。”
李慕珍:“你让我说我就说?你谁呀。一个小小的营长的婆娘也敢命令我?”拿起扁担,挑起水就走。
“有种别走!”陈月娥大吼。
李慕珍充耳不闻。
陈月娥憋屈,到邵家门口停下来,吐口唾沫。
啪!
瓢泼大雨从旁落下,飘进水桶里,还夹杂着淡淡地腥味。
陈月娥停下,看到她半拉身子湿了一片,呆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不是下雨,而是人泼水,猛地转身,大门紧闭。
扑通一下,两桶水落地。
陈月娥扔下扁担就敲门:“杜——”
门打开。
陈月娥的手僵在半空中。
杜春分放下痰盂。
陈月娥瞳孔地震,指着痰盂,“你你你——”
“羡慕我?邵营长会疼媳妇?”杜春分面无表情地问。
陈月娥心虚,尴尬,“你——他,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什么事都跟女人说?还是不是爷们?”说着就朝里看。
邵耀宗从厨房出来,“春分,进来,别跟她一般见识。”
“看着锅里的饼。”
邵耀宗没打算告诉杜春分,是杜春分见他面色不渝,心生好奇,他那个与人为善的脾气,惹他动怒可不容易。杜春分多嘴问一句,邵耀宗才说。
杜春分活动手腕:“想挨打我现在就能满足你。”
陈月娥吓得脸色大变,连连后退。
“我要是你,现在就滚回家换衣服去。”
陈月娥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一条裤子全湿了,“你——陪我裤子!”
“行啊。我们去赵政委那儿评评理,赵政委说我错了,我给你买条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