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恳切,情谊真挚。璇玑也有些动容,起身拱手道:“不敢,十八年人世生活。令我明白了许多以前未曾想过地问题,所得委实良多。璇玑感谢天帝这般安排。”
说完。她忽然转身,目光冷冽,看着白帝,又道:“但冤有头债有主,纵然明白了许多事理。我也不能原谅某人对我的作为,以及天界后来的默许。天帝若说我还是怨气不消,我也无话可说,但璇玑心中,只认这个理: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擅自摆布他人地生命!罗计都也好,褚璇玑也好,或许在天界眼中都不过是个卑微的生命,不值一提,有什么恩怨。也可以用大道理令对方臣服,找不到仇恨地原因。不过,我的命纵然卑微 对我来说也是最宝贵的!应当由我自己掌控,不会交给任何人来玩弄!轻视别人。人也好神也好。都是错误的!我不能原谅!”
她抽出定坤,或许是因为回到了天界。那定坤放大了数倍,青光幽然,冷冽逼人。她的双眸映着可怖地青光,显得十分阴森。她定定看着白帝,低声道:“我不要你让,也不要你引颈待戮!这些姿态对我来说都已经没用了。你身为白帝,自然有一身神力,我们公平对阵一场!生死由命!”
天帝叹道:“将军……”
“我不叫将军。”她坦然道,“我叫褚璇玑!”
白帝脸色苍白,缓步上前,对着帐后恭敬揖首,道:“臣下所犯之错,万死难以辞其咎。臣下最后恳请帝上,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追究璇玑的责任,前因后果,都是臣下一人所为,苦果亦当由臣下一人承担。天帝长叹一声,低声道:“他日因,今日果。也罢,孤亦有罪……璇玑,你说的不错,冤有头债有主,天界愧对与你,孤以天界至尊之位,与白帝二人一并承受你的愤怒,了结这段孽缘。”
璇玑点了点头:“很好!”
她转身将放在案上的琉璃盏小心捧起,贴近心口。长久以来,那种孤寂,彷徨在天地间不知如何自处的空隙,似乎被填补了一部分。是的,这琉璃盏里,便是她被人硬生生掏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昔日罗计都刚刚动情,便遭遇覆顶,倘若他还活着,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变作了修罗的艳丽女子,又会是怎样地一番景象呢?无论她是否与白帝在一起,也一定会比生不如死过得好。那样,就没有褚璇玑,也不会遇到今生那些又恼人又甜蜜的事情。
做人的滋味,她穷其一生,也不会明白。
璇玑按住琉璃盏,情不自禁落下泪来,低声道:“我替你报仇了,罗。”
她未曾体味过地幸福,便由她来继续。无论多么卑微的生命,亦有属于自己地幸福,做人,又有什么不好。
天火陨落,星星点点,犹如西谷小镇上地凤凰花雨,风一吹过,漫天纷染绚丽。这绝美华丽的昆仑山神殿,霎时间奔腾在火焰之上,火光冲天,云蒸霞蔚,一时间仿佛整个天空都笼罩在天火之下,烧出了炽烈地红色。
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喧嚣声,留守在昆仑山的诸神为天火坠落的景象吓坏了,纷纷躲闪着冲向这里,叫嚷着天帝和白帝的名字。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冲撞,也撞不开神殿的门---这里被天帝下了界,只能出,不许进。
天火絮絮而落,降在房屋花草上,瞬间就燃烧起来,诸神无处可躲,抱头鼠窜,然而跑了一段,突然发现那火对自己没什么效果,直直穿透身体落在地上,并不会伤及自己分毫,一时又都呆住,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天帝低声道:“璇玑心存良善,孤十分感激。”
璇玑淡道:“这是你和白帝的过错,和其他人没关系,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不分是非的小丑而已。你现在感激我,回头一定会恨死我。”
天帝先时不解,然而他毕竟有大神通,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她是要把昆仑山烧成秃山,让这些神仙再也无法来到下界。那火越烧越高,顺着天顶的祥光窜上去,一直烧到天界。看样子,她还打算把天界也烧个稀巴烂。
天帝又道:“你不伤性命,已是以德报怨,孤依然深深感激。”
璇玑笑了笑,道:“我怎会不伤性命,你躲在帐子后面,火烧不到这个神殿,我也看不到你究竟是什么模样,就算想伤也伤不了你。你是天帝,我动不了你也罢了,但白帝的命,我怎会放弃!”
她放下琉璃盏,执剑下台,一步步朝白帝走去,毫不留情,显然是要将他斩死在剑下。天帝纵然不忍,却也只能在帐后轻声叹息。修罗心有执念,认定的事情便是认定了,纵然她今世为人,这本能却也改不了,天帝有心劝解,又岂能劝动她。
璇玑一直走到白帝面前,定定看着他,道:“拿兵器吧!”
白帝摇了摇头,将衣衫一扬,跪坐在地上,低声道:“寡人引颈待戮,绝不反抗。”他解开外套上的系带,露出胸膛,又道:“卿是要斩首,抑或者是剜心,寡人绝不皱一下眉头。”
璇玑低声道:“拿兵器!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曾经的兄弟?”
白帝惨然一笑,道:“寡人昔日亦是用卑鄙手段来降伏计都,今日计都何须再谈公平。”
在幻境中,听他叫计都这个名字,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他当面又唤这个名字,璇玑本能地心中生出一股感慨。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说中了心魔的人是她,到最后,有心魔的人却是白帝。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曾经的罗计都,他一定会先问他一个问题,譬如:君到底有没有将吾当作过兄弟?再譬如:在君的心里,吾究竟是怎样的地位?抑或者是:君有没有后悔过对吾做得这一
可是她什么也不会问,她已经不是罗计都了,她是褚璇玑。
“以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啦。”她轻声说着,举起手里的定坤剑,“罗计都已经不是当日的他,你却依然是当日的你。你这个可悲的人。”
她手起剑落,便要用定坤饮尽仇人血,忽听殿后传来一个叫嚷声:“哇!这里没火!万幸万幸!”
璇玑不由一愣,急忙回头,只见殿后飞快绕出两个人,个个都是满脸黑灰,狼狈不堪的模样,当头那人看到白帝,脸色顿时一变,再看到举剑站在白帝面前的璇玑,突然瞪圆了眼睛,眼珠子险些滚出眼眶。
“璇玑!”
“臭小娘要做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吼起来,居然是无支祁和腾蛇两人。外面火焰奔腾,他们浑身都发黑,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很显然没受到半点伤害。璇玑心中一阵狂喜,急道:“是你们!你们没事吗?”
话音未落,突然见到腾蛇身后又绕出一个人,对比着无支祁和腾蛇的狼狈,那人显得神清气爽,连根头发也没乱。
这回轮到她的眼珠子要掉出来,惨叫一声:“司凤----”
声音没停,人已经冲了过去,扑进他怀里,定坤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她哪里还顾得。
最终卷我本琉璃 第三十章 琉璃(十)
禹司凤也对在这里遇到她感到十分惊愕,待得那个人扑进自己怀里,本能地扶住她的肩膀,茫然唤了一声:“璇玑?”
不等她回答,他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奇道:“这里不是阴间了?你们……都没死?”
璇玑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哪里还听得清楚他说什么,一旁的无支祁笑道:“方才我和这白头发小子在这里乱窜,要找天帝,谁知道天上突然开始落火,落人身上倒没事,但周围都烧起来,也难免要伤亡。我说咱们只顾自己,走人吧,这小子不肯,非要回去把他以前的同僚神仙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放起来。回头我们见其他屋子都在烧,就这里没事,这不,你看看,人都带过来了。”
他指着后面地上,果然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神仙,都被一张巨大的网网起来,腾蛇力气大,拖着他们硬是一路走过来,居然面不改色。只可怜了这些神仙,昏睡中被他这样粗鲁地拖着,身上脸上也不知被撞出多少淤青红肿。
璇玑终于冷静了一些,揉揉眼睛,问道:“你们……没杀他们?”
无支祁笑了笑,往白帝那里翻了个白眼,道:“这些天帝啊白帝啊黑帝的,就盼着老子多杀几个人,他们好给老子定罪。我偏不让他们如意,还真以为老子是只靠蛮力的傻子吗?”
腾蛇在脸上抹了一把,结果黑的更黑,白的也黑了,他叹道:“好在这该死的天火不会伤人,真要是下火雨。应龙那家伙出现也没用了,这火可不是他能灭的。不晓得是哪个家伙没事放天火玩!都烧到天界去了!”璇玑淡道:“火是我放地。”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怔怔看着她。盼她解释一下。璇玑想了想,又道:“一言难尽……你们和司凤怎么会在一起的?”
无支祁道:“我和白头发小子刚闯进这个神殿。那鸟妖小子就出来了,看到我们也不吃惊,劈头第一句就是你们也死了?真是让人莫名其妙。”禹司凤只好说道:“我当时被那束光送去了阴间……这个也是说来话长,和紫狐道别之后我以为会回到天界,谁知落地之后又是阴间地牢。那元朗还在喋喋不休地骂人,我便只好推门走出去,刚出来就遇到了你们……原来这里已经是天界了?”
他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好像不太相信自己莫名其妙走了一趟阴间又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无支祁听他说到紫狐和元朗,眉头连着跳了两下,张口似是想问,结果却没问出来,只长长叹了一口气,朝殿上望去。见四周纱帐垂下。白帝形容凄凉,跪坐在那里,平日地风采半点也没有了。他也十分好奇,拉过璇玑低声问道:“喂。我们来之前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连白帝也给你打哭了?”璇玑没有说话。在见到众人都平安无事之后,她的杀气似乎消失了不少。天帝说得也没错。她这一生已经有了更重要地人,懂得了珍惜与忍让,司凤也说过,前世与今生是不同的,纠结在过去的岁月里,只会让人失去最珍贵的现在。
或许从另一个令人伤感的角度来说,她也要感谢白帝地残忍,否则罗计都永远也不知道做人是怎样的,也更不会有褚璇玑的存在。
一个真正幸福满足的人,是不会去抱怨哀叹,斤斤计较的。以前她还不明白,如今却懂了。她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从修罗到战神,从战神到凡人,每一步都孤零零,充满了血腥与背叛。所以她对自己眼下拥有的一切会无比珍惜,想到以后的生活,亦是感到一种满足。
这种满足与温馨,很容易就磨灭人的斗志,那一瞬间,她真地想说,让一切都过去吧。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放在心里只是一个负担。对的,错地,何须那样分明----想必罗计都也不希望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惨死。
璇玑张口,正要说话,忽听案上琉璃盏一阵微鸣,其中地斑斓火焰竟然穿透了琉璃盏,一跃丈余。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璇玑更是第一次见到琉璃盏发生异象,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罗大部分地魂魄与心都被锁在琉璃盏里,莫非也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容不得她多想,那琉璃盏骤然飞起,像抽出剑鞘地宝剑,贯日的长虹,穿杨的利箭,快得几乎令人看不清。白帝只听头顶一阵风动,抬头看时,却见那琉璃盏直直撞了上来,额角“砰”地一声,被它狠狠砸中,登时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白帝本能地抬手捞住那琉璃盏,顾不得头破血流,将它捧在手里,低头观看。额上的鲜血一滴滴滴在琉璃盏上,那满满的快要溢出的斑斓火焰终于渐渐平静下去,在琉璃中来回游荡,像是怨气渐渐得到了平息。
白帝颤声道:“计都,你原来在这里吗?”
琉璃盏自然是不可能说话回答他的,只是里面光芒变化万端,竟真的生出一股灵性来,应和着他的话语。
白帝禁不住热泪盈眶,哽咽道:“小弟我……做了一件大错事!”
腾蛇见一向丰神俊朗的白帝居然变得这种狼狈模样,脸上又是血又是泪,衣服也乱糟糟的,心里十分难受。白帝一直宠他,犯了什么错也不会与他计较,像对待一个顽皮的晚辈,他心中实在是将他当作了一个可亲的长辈,而不是阶级森严的帝王。如今见他这般模样,他忍不住上前要去搀扶,一面低声道:“白帝,您先起来吧。”
无支祁最灵敏,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道:“别过去!”
那琉璃盏的色泽渐渐变得妖异,就连见识多广的无支祁也从未见过变幻这么频繁剧烈的颜色。简直就像一团迷离地怪梦,不可捉摸。无法靠近。白帝的鲜血与眼泪滴在上面,聚集在盏上一个花纹的凹槽里。那色泽变得更加激烈了,激烈到众人都以为马上就要幻化出什么奇迹,或许罗计都要复苏,抑或者是开口说话。
璇玑心中也是迷茫万分。当日白帝将罗计都拆开。琉璃盏做罗,她成了计都,事隔上千年,罗与计都才终于相见,而想象中地合而为一并没有出现,兴许是计都本能地排斥罗,也可能是罗察觉了今世的计都已非当年修罗,不予以相认。璇玑心中要杀了白帝,了结这段恩怨。而琉璃盏做出这么大地反应,难道当真是不愿她杀了他?
她心中有些感动。修罗炽烈的感情,延绵了上千年也不曾消退。是不是她就算明白白帝的一切作为,也不忍心怪罪于他?她不过是将他的脑袋砸出一个洞。其实心里大约已是爱多过恨了。
白帝双手颤抖。捧着琉璃盏,低声道:“昔日与计都兄长醉凉亭。笑谈风月的日子,只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琉璃盏当然还是不会说话地,只是色泽急速变化,如梦似幻,渐渐竟显得十分杂乱,看久了只觉那光泽会勾人心魂。
突然,那诸般天魔变幻霎时静止,琉璃盏化作一片纯粹的白色,紧跟着“咔嚓”一声脆响,那琉璃盏轻轻裂了开来。白帝眼睫微扬,像是想去按住裂缝,然而那裂缝中细细冒出一绺五彩的火焰,轻轻靠在他的指尖上,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被吞噬在骤然炽烈的五彩火焰中。
腾蛇大惊失色,摔脱了无支祁的桎梏,扑上前想要抢救。无支祁硬是拦住他,最后干脆一脚将他踹翻,踩在脚底,不让他动弹。
“你这傻瓜!上去送死吗?那是修罗的报复!”无支祁厉声说着。
五彩的火焰妖异地将白帝整个人吞噬在其中,他先是浑身一颤,面露苦楚之色,紧跟着,却渐渐化为安详,双手合于心口处,低声道:“很好,我等这一日,也等了很久。”他掌心一扬,寒光微闪,手里竟多了一把匕首,正是当日他用来斩断罗计都脑袋的凶器。
看起来他好像是打算用那把匕首了结自己,然而没等他动手,那匕首便在火焰中化成了灰烬。白帝长叹一声,双目渐渐合上,身上地衣物尽数化成灰烬,只有额上一点金印,闪闪发亮。
无支祁忽觉肋下突突乱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急着跑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策海钩骤然一亮,竟不知何时钻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卷,流星一般刺过去,从白帝头顶灌入,将他钉在地上。
众人纷纷低呼,也不知是该上去救助,还是掩面不看这等残忍的场景。鲜血在地上乱铺,像无数条鲜红的小河。白帝忽而展眉一笑,轻道:“我这便去了,六道轮回,重新走过一遍,体悟大道。”
言毕,他额头上地金印突然便失去了光泽,整个身体也在一瞬间化作了黑灰,随着火焰上下翻腾,纠缠不休,就像他与罗计都的相识相遇相离,个中恩怨情仇,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地。
众人静静看着这惊心动魄地一幕,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五彩的火焰渐渐熄灭,琉璃盏也早已被烧成了灰,被白帝拆出来地罗,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来报复,委实出乎璇玑的预料。他们都以为罗计都选择了宽恕,谁知千年下来,她心中依然藏着最深沉的怒火,终于还是让仇人死于自己手中。
殿外的天火也渐渐停息,不再落下,昆仑山与上方天界的大火却依然熊熊,没有半点熄灭的兆头。璇玑怔了很久,终于慢慢走了过去,蹲下身体,在满地的灰烬中轻轻摸索,不知是要找什么。
天帝在帐后发出一个幽幽的叹息,轻道:“他们……都走了,谁也没有留下。”
最终卷我本琉璃 第三十一章 忘却三生(一)
璇玑仿佛没有听见,她还是在地上轻轻摸索着,喃喃道:“罗……也不见了?去哪儿了?我还没有……还没有……”
她还没有真正感受一下完整的生命,谁知罗计都被分开的两个部分,再也没有合并的那一天。她以后永远只是一半的那个计都,而罗,从此与她无关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中莫名感到无比酸楚,竟是恨不得痛哭一场。
天帝道:“各自去轮回,各自转世,从此两不相干。”
璇玑摇了摇头,忽觉肩上有人轻轻按住,回头一看,却是禹司凤。他纵然对发生的一切都是一知半解,却没有多问,只低头看她。璇玑只觉所有的委屈似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对象,叫了一声司凤,起身死死抱住他,泪如泉涌。
到最后,还是罗自己报的仇,想必当时她靠近琉璃盏的时候,罗便已知道了她心头的犹豫。她这一生已经有了太多需要顾忌的人与事,再也不能像做修罗或者小时候那样随心所欲,黑白分明。做人的可悲之处,或许便在这里了,纵然无奈,却也没办法。她也学会了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为自己打气,内心却已经知晓在乎是什么。
“我变了,可是罗你永远也不会变。”她低声说着。罗计都,做修罗的时候亦是快意恩仇,走到终点的时候也毫不拖泥带水,修罗永远也不知恐惧,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她褚璇玑。从此刻起也彻底脱离了修罗的身份,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腾蛇大哭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形象。无支祁也懒得理他。转头对帐后地天帝说道:“喂,天帝老儿。那时候偷走你家的神器是我不对,杀了天界那么多神仙,也是我的错。均天环已经被我捏碎啦,这又是一条罪状,我本来是打算见到你。把策海钩还给你,不过你也看到了,策海钩被烧成了灰,这条罪状可不是我地错。你老人家要定罪就赶快定罪,这回再去什么无间地狱油锅地狱,老子也是伸头一刀,再也不跑了。”
他这话一说,璇玑他们都吃惊极了。璇玑急道:“你……你来这里……就是要说这个?来自首认罪的?”
无支祁咧嘴一笑:“废话,不然你还真以为老子是要上来谋反地吗?这等腌劳累的事。我可干不来!”
天帝在帐后沉默良久,道:“廊下诸多神将,都是你与腾蛇相救的。好教他们免受天火焚烧,孤对你二人的大义。十分感激。”
无支祁把手一摆:“好啦!别那么多废话。我顶不爱这套!快,要杀要剐。赶紧的!我这急性子可忍不得!”
天帝又道:“此次你与腾蛇救人,昔日杀神将之过,可以抵消,然而偷取神器,毁坏均天环之过,仍是要追究。还要加上神巫居住地山头为你所毁,所喜没有伤亡,否则便要罪加一等。”
无支祁先是摇头晃脑地听着,待听到神巫没死,不由瞪圆了眼睛,叫道:“没死?!不会吧!靠,这回的买卖不划算了!居然没死!”
天帝道:“孤岂会任你在昆仑山行凶。那紫狐之死,乃是她的命数,纵然神巫不杀她,她备受情欲煎熬,道行皆损,也活不过几年。孤亦知道你素来心高气傲,此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此事究其根本,乃是你们擅闯昆仑山导致,然而最先的原因还是孤与白帝的一个赌约,诱使你们找来,所以也怪不得你们。那擅自出手伤人的神巫已被关押起来等候审问,必然让他受到惩罚,孤言出必行,你也不要再追究了吧。”
无支祁倒也知道天帝委实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于是点了点头,又加一句:“要狠狠地惩罚!最好也把他一掌拍死了!不过……你说什么赌约,是怎么回事?把咱们诓到这里,就是因为你们俩那什么劳什子的赌约?”
天帝沉吟片刻,才道:“璇玑,其实自你今世投生为人,孤与白帝便时常暗地观察你。你的命数不在天定,孤也看不透你地未来。先时你怨气冲天,孤便委托后土大帝将你回归修罗道,只盼你回归故土,怨气稍解,谁知竟是大失误,若不是当日孤与后土大帝详谈,只怕孤还看不明白纠结所在。今世让你做人,一是缓解你的痛苦,二来孤亦有私心,只盼人间生活将你的怨气冲淡,将来天界不至于遭遇报复覆顶。”
璇玑嘴角微动,苦笑一下,没有说话。但,到最后他们都看错了,不是吗?所有人都以为怀恨报复地人必定是她,谁知那放置了千年的琉璃盏,融了罗地魂魄与心,才是真正满怀怨气毫不犹豫地那个,只因她是最纯粹的修罗。
“孤亦未想到,那琉璃盏居然生出了灵性,可见天下万物本都有灵,奈何如今天界……就连孤也一样,都变得目光短浅,只知放眼在人身上。”天帝很是感慨,过一会,才道:“孤与白帝见你年纪越长,处事也愈加圆滑,只是独处时,仍与做战神之时没有区别。白帝对这种情况十分心焦,他过于在乎天界安危,以至于中了心魔,加上你与无支祁走得太近,前世地记忆难免会被勾起。后土大帝虽然抽走了你的回忆,但人之心何等精妙,纵然是琉璃,也无法琢磨透,你对前世的事情接触多了,总有一天会想起一切因果。白帝认为你一定会报复,孤却认定你必然有所改变,于是二人便打了个赌,与其提心吊胆等你找来天界,不如将你召唤过来,所以白帝便派人下界传旨,并将鲛人亭奴带回天界,作为诱你上钩的饵。”璇玑道:“不止这样!你还派人去挖了柳大哥的天眼!害他差点死掉!还来抢均天策海!结果又害死了许多离泽宫的人!”
天帝叹道:“孤并没有派青龙去取回天眼,青龙素来争强好胜,某日听说天眼被一凡人偷走,便念念不忘,时常来请命去取回天眼。当日她又来请命,刚好朱雀请命去取回均天策海,于是孤便让她一同下界协助,谁想她居然将天眼挖出。那天眼命定是属于柳意欢之物,否则天界宝物岂会由他拿走?不过挖出也好,他妖力有限,天眼放在身上,不出三年便要力枯而死,如今取出,还能再活十年以上。金翅鸟一事,孤亦已得知,朱雀青龙二人之罪,孤不日便要下谕处罚。”
璇玑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嘴快了,柳意欢还等在龙门那里呢!青龙要一被处罚,肯定没个百儿八十年的不能下界,他最多活个十几年就要死了,哪里能等得到?不过转念一想,青龙残忍无赖,谁都不喜欢她,等不到最好,省得柳大哥和这么讨厌的女人双双对对,看着就没意思。
“起初孤与白帝的赌约是一盘玉棋子,他赌你必然会报复,孤赌你会放下恩怨,谁输了,那玉棋子便归谁。没想到,胜负未明,白帝却走了,这赌约,到头来还是成空。”
璇玑没有说话,其实他们的这场赌约,是双赢。她当时真的有放弃报复的想法,所以天帝赢了,然而最后报复的是成为琉璃盏的罗,罗计都本为一人,所以白帝也赢了。只是事到如今再看这个赌约,难免感到天界的那种盛气凌人与高高在上,她非常不喜欢这里,很想立即就离开,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发怒把昆仑山和天界烧了个大半,心里到底还是舒坦些的。
无支祁叹道:“你们的赌约啊恩怨啊,说完了吧?到底什么时候才来给我一个答复?”
天帝道:“孤说过,杀害神将之罪抵消,毁坏山头之罪亦可抵消。你所犯之罪,便是偷取与损坏神器,外加擅自逃脱监管。孤念你一片英勇直爽,胸怀霁月,此次不再打入无间地狱,押入天牢关押两百年,便可恢复自由。”
无支祁摸了摸下巴,嘻嘻笑道:“那敢情好,天帝老儿果然厚道!不过我还有个请求……将我关在地府的牢房里可好?这天界,呆得我浑身不舒服,吃饭也没滋味……”其实他是听说紫狐在阴间,想去看看。天帝笑道:“口腹男女乃为两大欲,岂可轻犯。你聪明伶俐,只要下苦功修行,来日必成大道,何苦贪这二欲。”不愧是天帝,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伎俩。
无支祁叹道:“老子生在这个世上,长着嘴是要吃饭,叫美女,来享受,才不稀罕做什么神仙,你老人家不用操这份心了。”
天帝道:“顽固不化,也罢,天界亦容不下你这等泼皮耍赖的人物,便依你,孤将你转交给后土大帝,由他处置。”
无支祁哈哈大笑,装模作样地对他一鞠躬,唱喏道:“多谢天帝!”
最终卷我本琉璃 第三十二章 忘却三生(二)
一语未了,只听殿门外喧哗声如山,诸守卫显然是找来了这里,发现一片废墟中只有这座神殿毫发无伤,狂喜之下纷纷叫嚷起来,奈何天帝设下了界,谁也进不去,只急得要撞门。
璇玑脸色大变,瞪向帐后,不知这天帝是不是要食言,仗着人多将他们抓起来。
天帝道:“无支祁,你且与他们去吧。孤嘱两员神将押送你至邑都,交由后土大帝发落。”
无支祁答应一声,利落地过去开门,手刚碰到门框,只听“砰”地一声,紧跟着咣当巨响,却是那殿门被众人从外面撞翻了,砸落在地,众人和地上腾起的烟尘一样,席卷而入,眨眼就把无支祁围在当中,恨不得用兵器把他刺成马蜂窝。
“大胆猢狲!你敢对天帝做什么犯上举动?!”有人厉声喝问他。
无支祁只是笑,并不说话。众人又发现了殿后躺倒一地的神将,眨眼又把璇玑和禹司凤围在当中,刀剑亮闪闪地,对准这几个罪人。一人又叫:“天帝!您没事吧?”
天帝在帐后道:“撤开,不得伤害他们。将这些神将扶出去。”
那些人半信半疑,犹犹豫豫地将倒在地上熟睡的青龙他们扶到外面,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属下们找遍了昆仑山也不见白帝的踪影,是否与天帝在一处?”
天帝闻言,却叹了一声,声音甚是沉痛,半晌,方道:“他……已自去轮回。重新成道。白帝一职暂时空缺,明日孤自会昭告天界。”
众人大吃一惊,所谓去轮回。就等于是死了。白帝死了---这是什么兆头?!腾蛇方才一直将惊痛憋在心里,这会听到天帝说他自去轮回。重新成道,心中不由大痛,忍不住痛哭出声,昔日里他对属下的宽厚仁爱一一掠过心头,他哭得几欲晕过去。众人先时还不敢相信。待见到腾蛇哭成这种样子,又见地上一摊随风散开的灰烬,莹莹絮絮,犹如一粒粒极细小的琉璃砂,灵性尚存,终于相信白帝是死了,那便是他的骨灰。一时间众人都大哭起来,有人想到能用火将白帝烧死地,唯有璇玑一人。再也按捺不住,提戟便朝她刺去,天帝亦来不及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