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只见一颗脏兮兮的脑袋凑过来,结成饼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双亮煞煞的眼睛,眨了眨,很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她委屈的哭声一下子断开,狐疑地瞪着他。
柳意欢伸出手指,在她耳朵上戳了一下,惊叫:“活的!天啊!居然是真的狐狸精!你们怎么抓到的?”
禹司凤将捆在紫狐身上的捆妖绳解下,见她蠢蠢欲动似是要报复,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道:“别闹了,不是要找亭奴吗?我找了一个人前来相助。”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紫狐的火气给搞得烟消云散。她兀自有些不甘心,但好像禹司凤在旁边,她的火气就发不出来,只得乖乖点头,把眼泪鼻涕一股脑擦在他袖子上。
“这人是谁呀?一脸淫贼样......能帮上什么忙?”紫狐见柳意欢贼忒兮兮的样子,打心眼里就反感。
柳意欢挺了挺胸膛——蛮健壮雄伟的,可惜就是太脏。“狐仙大美女可不要小瞧人。你鼻子闻不到的东西。我地眼睛可是能看见。”
他指了指自己看不出原本肤色地额头,一付卖弄的模样。
紫狐敷衍地看了一眼,忽然呆住,尾巴一甩,好像看到宝贝似的,一把巴住他的脖子,尖尖的嘴巴在他额头上闻来闻去,一面用艳慕之极的口气叫道:“天眼!天眼!!你这淫贼居然有这么个好东西!”
众人先前只听说开天眼,但好像根本没见他有什么举动,这会见紫狐这么激动。不由都朝他额头上看去,只见那充满污渍的额头上,凸起一道小肉缝,用暗红色的丝线钉了起来,一来他脸上脏,二来他头发太长。先前众人居然没发现。
柳意欢摸了摸额头,笑得依旧猥琐。“这玩意儿可不能随便乱碰,真的全开了,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紫狐眼巴巴地看着他,忽然张口咬住他地衣服,娇滴滴可怜兮兮地开口道:“大爷。小的有眼无珠。方才冒犯了大爷你,可别怪罪!你......你能帮我看一个人么?”
柳意欢鼻子一哼,不可一世地抱着胳膊。跩个二五八万,道:“我一个淫贼哪里能看到什么,狐仙大美人太客气啦!”
紫狐眼泪汪汪,委屈的要死,虽说狐狸性本狡诈善变,但像她这样眼泪说来就来,还真是少见。她见柳意欢始终不为所动,干脆一咬牙,就地一滚。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先前在高氏山的那个紫衣美人俏生生立在屋中,怀里抱着自己的狐狸原身。
“大爷,求求你嘛 ~~~”她开始色诱,抓着他脏兮兮的袍子,摇啊摇。
柳意欢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先前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还真是个大美人......”
众人见他那色迷迷地模样,不由无语。
柳意欢清了清喉咙,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上下看了看紫狐,也不见他有什么开天眼地动作,最后摸了摸下巴,笑意浓厚:“看不出来,你真痴心呐。”
紫狐脸上一红,急道:“那......怎么样?他在哪里?有希望救出来吗?”
柳意欢摇头:“不可说,那可是犯了神明的禁忌。至于能不能出来,你莫要问我,自有更合适的人可以问。”
“我......我该问谁?”
他把肩膀一耸:“该问谁问谁喽!反正不要问我,这事不可说。而且......”
他目光中忽而带了一丝怜悯,柔声道:“你何必如此,他心中分明......”
“别说。”紫狐轻轻打断他,笑了笑,“我自己愿意的。”
柳意欢闭上嘴,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转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叫:“开饭开饭!光让老子干活,却没点好处,要饿死老子不成?”
柳意欢开天眼地事,让众要有些心事重重,对他说地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既觉得害怕,又觉得疑惑,连璇玑都心不在焉,吃饭的时候苦苦皱眉思索。
倒是当事人自己全然不顾,撒开了喉咙猛吃,吃地撑死。
饭毕,他老人家又洗了个澡,美美睡上一觉,直到子时才起来。众人早已在房门外等候多时,见他推门出来,都有些呆愣。原来柳意欢换了装束,乱糟糟的头发也束了起来,衣服也变干净了,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现在他看来精神十足,倒也有点英武的味道。
他见众人都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嘿嘿一笑,道:“如何,我也算是个美男子吧?”
钟敏言狠狠翻了个白眼,紫狐恹恹地趴在璇玑肩膀上,嘀咕:“卖弄什么......就你这样穿上龙袍也还是个淫贼......”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咱们什么时候走呀?”紫狐眼睛亮晶晶,充满了心虚的微笑。
柳意欢打了个响指:“就现在,马上,立刻......咱们出发,去庆阳首富大人家里参观一趟。”
禹司凤对庆阳很熟悉,一听周大人三字,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低声道:“那是官府上的人,惊动了不太好吧。何况,这种官宦人家,自有镇邪的宝物,妖孽很难作祟。”
柳意欢笑道:“咱们不偷他家的宝物,也不惊动里面的人。不过是趁夜偷香,见见他家二小姐而已。听闻周府二小姐,艳名远播,不看岂不可惜?”
“喂!你少胡说行不行!”钟敏言终于忍不住他口无遮拦的风格,发作起来,“你要做什么坏事,自己去做!我才懒得奉陪!”
柳意欢一点也不恼,还是笑嘻嘻:“那个二小姐呀,过几天就要嫁人了,听说是招的入赘女婿呢!天下美人,一旦嫁了人就不能看,不趁着她婚前偷窥一番,将来可不要后悔。”
“你有完没完......”钟敏言怒了,恨不得饱以老拳。
禹司凤倒觉得他话中有话,一把拉住钟敏言,奇道:“柳大哥,你的意思是,那二小姐是妖邪?”
柳意欢把手一拍:“还是小凤凰聪明,也难怪那叽叽喳喳的傻小子被人骗,当真活该。我告诉你们哦,这个二小姐很有些不简单,今晚过去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清楚。至于你们找的那个鲛人,要是再迟来几天,大概就要成人家的上门女婿喽!”
众人都是大惊,紫狐更是慌得差点从璇玑记肩膀上栽下去,好容易扶稳了,才惊叫:“亭奴他被人逼婚?!他......是个鲛人......怎么成亲......”
柳意欢笑意更深:“成亲不过是个幌子,我看那鲛人很有些不俗,想必是个老妖了,单那几千年的修行精华,也是无价之宝。嗯......这会他身边两只妖怪急得很呐,被那厉害的妖物镇住了......咱们要去周府,还得准备点东西先。”
说罢回头,见钟敏言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他哈哈一笑,道:“就你了,别看。快去准备两坛滚热的黑狗血,再来两罐滚烫的热油。什么时候准备好,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十七章 此情须问天(五)
因为柳意欢的一个吩咐,钟敏言一整晚都黑着脸.比锅底还黑。
基本上钟敏言这种脸色,就代表着警告:烦着呢,少惹我!所以熟悉他性格的几个年轻人都很默契地选择无视他,省得不小心引火上身。
柳意欢才不吃他那套,嘻嘻哈哈地走在前面,把准备好的狗血滚轴全丢给钟敏言一人提着自己还在前面催促:“快点快点!就是蜗牛也爬得比你快好不好?没吃饱饭么?”
璇玑见钟敏意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开了,俨然是死死憋住怒火,不由提心吊胆地走过去,轻道:“六、六师兄,我帮你提一罐吧……”
“不、用!”钟敏言从牙齿里吐出两个字,见璇玑还在旁边晃,不由火道:“你还晃什么?!往前走啊!”
璇玑本来想叫禹司凤他们来帮忙,被他一吼,吓得猛然一怔,只得抓着小辫子,为难地看着他。
他有些自悔冲动了,面色稍稍缓和下来,把那四个滚烫的瓦罐楼在胸前,抬手抓了抓头发,低声道:“你、不用管我。早点去救出亭奴,就能早点去不周山,然后可以早点让玲珑……”
他没说下去。璇玑见他眉宇间流淌出一种深刻的悲哀。与他平日里精神十足火焰般地谣言颇为不同。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也变了不少。月色朦胧,他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团柔光遮蔽住,只有一双眼,烈烈燃烧般的闪亮。这种深情。令她电光火石般地,想到四年前小阳峰前,他下了潭水去捉鱼。从水底浮上的那一瞬间,水珠顺着他俊朗的轮廓滑下,双眸璀璨如星,亮亮地看着自己。
她心底猛然一颤,竟似被一只小小的手捉住了什么脆弱的地方,狼狈地别开脸。
“会好的……玲珑和二师兄、都会被救回来的。”
她喃喃说着。
钟敏言略带讥诮地一笑:“又说这种没边没际的话。你去救?你的本事够用吗?”
“我、我一定能把他们救回来!不是没边没际!我是认真的!就算……拼上命也……”
他的手忽然轻轻拍了上来,按在她额头上。掌心灼热。结结巴巴的话生生断开。
“你不要拼命。玲珑已经……我不能再让……她妹妹出什么事。绝对不能。”
说完他突然一笑,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推,璇玑怔怔退了一步,践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明朗的笑:“你是个小丫头嘛,只管跟在我们后面就好!这回应该听话些了,叫你逃就逃,别济济歪歪的,明白吗?至少……你逃出去了,还有一些希望可以反击。若是全军覆没……哈哈,那可就太丢少阳派的脸了。”
前面的柳意欢又开始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吼叫:“你们几个是不是没吃饱饭啊?走快点行不行?照这样走法。天亮了也走不到。到时候没救成,可别怪我!”
钟敏言哼了一声,抱着四个瓦罐加快脚步往前跑。
璇玑眼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忽远忽近,不可捉摸。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它是如此难以靠近,像一只飞得很远的美丽鸾鸟,从来不会回顾一下。
肩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拍,禹司凤低头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跟上,别发呆。”
她对上他深邃的黑眸,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往下落,不知为何想到那片瑰丽的杏花林,深红浅粉如雨一般跌落,这少年说喜欢他。
她又一次狼狈地别开脸,乱如麻,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胸口被很多东西堵着,背后一阵凉一阵热。
“那周府里有肩上古神明遗落人间的宝物,想看看么?” 禹司凤笑吟吟地问她。
璇玑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是什么宝物?”
禹司凤悄悄拉过她,轻道:“嘘……别叫他们听见,否则一定要偷出来。那东西没办法说明,见了才知道。上至九天之外,下至皇权幽冥,它没有不知道的。”
他故意说得很玄妙果然把璇玑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眼睛瞪得好像小猫,眼巴巴等他多透露一些消息。
谁知他知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到了那里我再指给你看,现在打点精神,快点走吧。”
璇玑跟着他跑了起来,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是要逗自己开心,方才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便岔开她的注意力。
司凤真的很好,她知道。
然而这样象棋的时候,居然会觉得伤感,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悄悄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袖子,她却永远也他快一步,头也不回,将手反转过来,用力握住她的手,回头笑道:“害怕?”
她心中狂跳起来,脸上微微发烧,急忙摇了摇头。
庆幸这样阴暗的夜色,遮挡住尴尬的一切;庆幸趴在肩头装睡的紫狐,一句话也没说,让她不至于难堪。
深夜的庆阳城,除了小巷里准备收摊的小食摊,没有一个人。风声从小巷里流窜出来,呜呜咽咽,卷起些微的残雪,在地上打转——离开四季如春的浮玉岛,外面的世界依然是晚冬早春,寒冷彻骨。
一直巴在璇玑肩膀上睡觉的紫狐突然动了动,尖嘴巴上的胡须颤颤巍巍,紫色的毛皮随风拂动。
“青耕的味道!”她突然叫了起来,从璇玑肩上猛然跳上,身形又如闪电,一眨眼就蹿到了老前面。
众人当即转换方向跟随紫狐往左边跑去。一拐弯,赭红色的高大墙壁便代替了方才的白色矮墙,众人都知道,这代表他们已经在周府外围,赭红色的墙,只有官宦人家才能用。
紫狐就在高墙尽头的角落里堵住一个东西,急切的叫嚷着什么。璇玑只觉得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简直分不清到底是妖气还是臭气,直把紫狐的妖气都盖了下去。
她皱眉捂住鼻子,味道是从周府里飘出来的。看来柳意欢说得没错,周府果然有妖邪!而且味道很重,难闻之极。
“你除了吱吱叫还会别的吗?!说点有用的东西啊!亭奴在哪里?!”
紫狐急得要挠墙,暴跳如雷。
众人跑过去,只见一只青羽白尾的小鸟被她堵在角落里,大小又如一只喜鹊。大约是因为被紫狐吼了,它也急得直跳,吱吱乱叫,像在辩解。
“我看看。”柳意欢走过去,将那只青耕抓在手里,只见它叫上拴着一片鲜红的布条,看起来像是嫁衣的料子。
“那是亭奴的衣服!先前我闻到的味道应当就是这个。亭奴被这里的妖给困住了,当康护着他,青耕飞出来寻找救兵。”
紫狐跳上璇玑的肩膀,把鼻子埋在她后领里,又叫:“这里不晓得住了个什么妖,味道这么大!我都快被熏昏了!别的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柳意欢摸了摸青耕,将它放飞,回头笑道:“它刚才说,这里住的是一只非常厉害的蛇妖,快成龙了,正到脱皮的时候,所以味道奇大。它和当康对付不了,亭奴马上就会有危险。”
“蛇妖成龙?!”紫狐唬了一跳,“我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成龙的蛇!”
那可得多厉害啊!来的这几个小辈,加上她和有天眼的柳意欢,只怕也是过来给人家塞牙缝的!
“你怕什么!”柳意欢笑着朝璇玑那里望了一眼,低声道:“死不了的,只怕到时候死的是那蛇妖。”
紫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那个小丫头有点邪门,能放出三昧真火的话,就算真的成了龙,没飞天成功,就有办法治她。
“二小姐的桂芳在东南角,咱们得分开行动,省得激怒了她,被一口吞掉。”
柳意欢随手点着:“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从这边过去。我和大美人还有带着罐子的小子,从那边走。到时候听我号令。”
众人一齐点头,身影晃动,都从墙头跳了进去。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十八章 此情须问天(六)
“月黑风高,窃玉偷香……”
柳意欢在前面哼着古怪的小曲,诺大的周府,他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晃荡,偏偏就是碰不到一个人。天眼就是由这种本事,让钟敏言不服都不行。
紫狐趴在柳意欢的肩头,鼻子一只动阿动,叫苦连天:“臭死了臭死了!都快不能呼吸了!”
柳意欢哈哈一笑,“狐狸嘛,也不见得好闻到什么地方去。最后还不是要修炼媚香来引诱人。”
紫狐大怒道:“放屁!老娘一个毛都比这里得妖香!”
她见柳意欢在周府里晃来晃去,好像是找不到路的感觉,又急道:“天眼开了没有?你别浪费时间啊!”说罢爬上了他的肩膀,鼻子在他额头上戳阿戳。
“别闹。”柳意欢一把将她扯下来,笑道:“它若是全开了,你这只小狐狸也别想活。现在这样足够了。”
他忽然停了下来,悠哉游哉地从袖子里把手伸出来,指着对面一栋华美的建筑,道:“喂,小子,把狗血撒在门前窗下。动作快点。”
钟敏言在肚子里破口大骂,板着脸依言撒了狗血。那是刚刚在沙的黑狗滗出来的血,浓,得好似黑膜,腥气冲鼻,又被柳意欢施了别致的法术,一撒在地上便渗透进去,仿佛活的一样,攀着窗台墙壁,印在上面黑黑的一块,看上去很是恐怖。
“好了。过来吧。”柳意欢见黑狗血都撒晚了。便对钟敏言招手,跟着地上一蹲,不动了。
“呃?就这样?!”钟敏言压低了声音对她候,“不冲进去吗?”
柳意欢蹲在地上。抱着胳膊,把脸一板,冷道:“谁冲进去?你?想死的话就冲吧。没人拦你。”
钟敏言被他赌地哑口无言,狠狠地把罐子往地上一丢,掉脸就走了老远。
紫狐趴在柳意欢的袖子上,一个劲咬着他的衣服,急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只用黑狗血就够了?”
柳意欢笑道:“当然不够,不过嘛,我们又不能冲进去。也不能白白蹲在这里让她出来吃了咱们,只得先想个法子把她困在屋子里出不来,到时候随机应变咯!”
正在蜕皮的蛇对一切温热的东西感觉极其灵敏,她此刻一定能感觉到外面的给狗血腥气,说不定开始蠢蠢欲动了——动也没什么用,狗血里他加了咒法,她一步也出不来,只能困在屋里,这个嘛,就叫瓮中捉鳖。
三人又等了很久。里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那黑狗血撒下去没半点效果。钟敏言急得又跑过来。低吼:“到底怎么办?就在这里耗到天亮?!”
柳意欢哈哈一笑,正要继续糗他两句寻开心,忽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撒在门前窗下的狗血突然发出血红的光亮,钟敏言和紫狐都背着异变惊得退了一步,浑身戒备。
柳意欢稳稳地盘腿坐在地上,拢着袖子,面不改色,咧嘴笑道:“二小姐,不要妄动,否则烫伤了你的冰肌玉骨,未免大为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