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璇玑二人早就躲在树丛里等着看热闹了,见他二人来,急忙招手示意他们不要发出声音。
四人一起挤在草丛里,只留出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陷阱那块看。
过了不多会,忽见前面银光一闪,小银花行动如电,从草尖上一窜而下,在陷阱周围游个不停。
再过一会,乌童慢悠悠地寻了过来,他一眼见到在地上游动的小银花,不由喜形于色,急忙掏出怀里那张画图,对比着看了半天,似乎确定是它,他立即附低身体,慢慢从袖袋里掏出米果子,丢了两颗过去。
小银花一闻到自己爱吃的米果子的香味,立即摇头晃脑地游了过去,毫不客气一口吞俩。乌童不由大喜,又抛了两粒出去,只是这次近了一些。
小银花毫不怀疑,游过去再吞下。
乌童又抛了两颗。
“原来他是想把小银花引诱过去呀……”玲珑贴着钟敏言的耳朵,低声道。
他点了点头,“太狡猾了……要是不过去怎么办?”
禹司凤摇了摇头,“不会的,放心吧。”
果然乌童这次抛在那里的米果子受到了冷遇。小银花似乎发现那里有人,一下子警觉起来,嗖地一下,如箭一般退了回去,只在陷阱周围打转,这回无论他怎么丢米果子,它都不上当了。
“死畜生……”他低咒一声,只得收了米果子,悄悄起身。
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他便轻轻一提气,右足在地上一点,双臂一展,整个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有如突然被惊起的大雁。
禹司凤见他这种潇洒身姿,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功夫!”
话音刚落,他便轻轻落在了陷阱边上,踏前一步,出手如电,眼看就要捉住小银花。
谁知他快,小银花更快,身体一颤,竟猛退了四五尺。他这一抓没落实,只得往前走两步。刚好踩到了陷阱中心,他毫不知觉,正要再去抓,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不由自主往下掉。
他大吃一惊,左手急忙在草地上抓了一把,双足在陷阱壁上一点,又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居然没摔进去!
“可惜!”钟敏言低叫一声。
璇玑微微一笑:“未必哦,看,中了!”
话音未落,只听乌童惊叫一声,身体猛然被什么东西拉了上去,倒挂在树枝间,两手乱挥,袖里的米果子撒了一地,被小银花在下面吃了个痛快。
“有陷阱?!有陷阱啊!”他大叫。
原来禹司凤觉得一个陷阱不够,只怕困不住他,便在陷阱周围藏了绳索,踩陷阱一塌,他必然会跳起来,必然踩中旁边暗藏的绳索,这下他双脚立即被捆了个结实,倒挂在树上,要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哈哈,成功了!成功了!”玲珑兴奋的脸蛋通红,憋不住,很想冲过去骂他一顿出气。
钟敏言急忙拽住:“这会出去可就前功尽弃了!千万不可让他知道是咱们做的!来,咱们回去吧!”
玲珑嘻嘻哈哈地望着乌童狼狈的模样,心情大爽,勾着钟敏言的脖子,整个人赖在他身上,嘴里直说:“我们真是天才!天才呀!”
“是是是,天才小姐。”钟敏言一时兴起,一把将玲珑背在背上,飞快往回跑,喜得玲珑咯咯大笑,没一会两人就跑远了。
璇玑蹲在禹司凤身边,轻声道:“小银花没事吧?会回来吗?”
他笑着点头,两人一起往回走,一面道:“晚上它,自己会,回来的,放心,一般人,捉不住,它的。”
璇玑笑道:“司凤真是厉害,好像懂很多东西,又懂计谋。”
他脸上一红,喃喃道:“也、也没什么啦!”
璇玑在脸上一刮,笑:“就是中原话总也说不好!也、也没什么啦!”
她学他的腔调,倒也有八九分像。
禹司凤脸上更红了,过了一会,忽然轻叹一声,低声道:“簪花大会,结束后,我要,回去了。”
“以后不能出来吗?对了,你师父还说要责罚你吗?”璇玑想起那个古怪的宫主,觉得不太稳妥。
他轻道:“还能,出来。不过,要很久了。师父没有,责罚我。以后也,不会。放心吧。”
璇玑点了点头,“那就好。司凤,你以后要常来看看我们呀。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的。”
他嘴唇微微一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来,只是温柔一笑,答应下来。
“只要你,不会忘了,我。”他抬手,轻柔地替她捻去发间纠缠的一根野草,“我们以后,一定能,再见的。”
以后,是多远的以后呢?他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难道用一辈子来分别?
璇玑默默看着他,日光下,少年的脸色犹如新雪一般白皙,双眼狭长幽深,静静地看着她,只看着她一个人。
那幽幽的风声,那摇曳的青草,那炫目的蓝天白云,他都不看。
整个世界,他只看着她。
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颤,竟忘了要说什么。
少年却微微一笑,柔声道:“回去吧。簪花大会,还有,好几天呢。”
她默默点头,心中某个角落,却轻轻响起了一声叹息,轻得仿佛像雨水打在桃花上,很快就消失了。
璇玑抓住他的袖子,一时不想放手,两人就这么慢慢往回走。
身后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把她不由自主往前一推,野草树叶飞了满天。
她回头笑道:“看,好像下雨!”
话音刚落,忽见后面一块大石,旁边似乎站了一个人,白衣乌发,头上戴着白色面纱。
她不由一怔,只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那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只是对面那人被大石挡住,她看不到。
她仿佛在说什么激动的话,浑身都在颤抖,忽然忍不住,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对面的人。又是一阵风过来,她白色的面纱被吹了开来,露出鲜红欲滴的唇和光洁如玉的下巴。
璇玑如遭电击,猛然想起这人是东方岛主的夫人,玲珑嘴里的那个大美人。
她在和谁说话?抱的是谁?
难道是东方岛主夫妻俩躲这里谈情说爱?
璇玑只觉不便多看,正要转身走,忽然大石后那两人都闪了出来,都穿着白衣,一个窈窕一个修长。两人纠缠在一起,东方夫人忽然仰头,轻轻把面纱揭开,轻轻吻住了那人的唇。
“啊!”璇玑忍不住叫了一声。
不是东方岛主!她吻的是那个浮玉岛的管事!
她吓傻了,脑子里乱糟糟,一时想不起这是叫偷情还是叫通奸。
禹司凤见她一惊一乍,不由笑道:“看到,什么了?”
他跟着回头,自然而然,一眼就见到了那两个纠缠亲密的身影,当即脸色大变,急忙拉着璇玑掉头走,低声道:“不要看!快走!不然、麻烦!”
一直拉着她跑回自己的客房,钟敏言和玲珑早就到了,见他俩跑的气喘吁吁,好像后面有鬼在追,玲珑不由拍手笑道:“好哇,你们俩去哪里说悄悄话了?居然这么迟才回来!瞧这满头大汗的样子!”
璇玑摇了摇头,还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感到震惊。
禹司凤却苦笑一声,道:“没……什么。我饿了,去吃饭吗?”
第三十章 簪花大会(十一)
璇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个晚上的了。她一直处于震惊和茫然的状态,还有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她不敢相信,东方岛主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别人偷情,偷的人还是自己的大管事,会有什么表现。这一路上大家去捉妖,璇玑知道他是个随和风趣的好人,他如果晓得这事,一定很痛苦吧。
大概是因为璇玑很少有心事可想,甚至想到连吃饭也不香。玲珑终于看不下去了,用筷子在她额上一敲,皱眉道:“你傻啦?想什么呢!饭也不吃,一个劲咬碗干什么?”
璇玑一呆,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捧着碗,没在吃饭,却是在啃碗。
她急忙打个哈哈,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说道:“我……我好饿啊……”
玲珑瞪着她,“你很不对劲哦,下午到底和司凤做什么了?”说完她很怀疑地望向禹司凤,他满脸无辜,猛往嘴里塞白饭。
“我……我是担心,乌童发现是我们设的套。”璇玑终于想出了个好理由。
禹司凤很配合的点头,“是啊,是啊!他,也算,是个,聪明人。也不是,想不到。”
钟敏言见他俩一唱一和,心中好笑,便说道:“怕什么呀。他若是来,咱们来个死不认账,看他能怎样!”
玲珑把鼻孔仰到天上去,哼一声:“就是!这里可是少阳的地盘!看他敢怎样!”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玲珑做贼心虚,一下跳起来躲在璇玑身后,急道:“是他来了?!好快!”
禹司凤好笑地看她一眼,放下筷子去开门,跟着却是一怔。还真教玲珑说中了,门口站着的人当真是乌童。
也不知他花了多少工夫才能脱身,大概一脱身就来找他了,浑身狼狈不堪,头发乱糟糟,衣服上杂草树叶泥巴…什么都有。
然而他外表狼狈,表情却一点也不狼狈。
他居然在微笑,冰冷的微笑。
“哟,”他说,“原来是这么回事。离泽宫什么时候和少阳派走这么近了。”
禹司凤见计谋被人识破,便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把话摊开了丢出去。
“少来,这套。你若不服,大可去,你家大人,那里哭诉。让他来找,我师父,惩罚我。”
乌童朝屋子里看了一眼,钟敏言和玲珑挑衅地朝他做鬼脸,只有璇玑,乖乖地低头吃饭,看也不看他。
他冷笑一声,道:“少阳派技不如人,原来是把精力花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也难怪!”
玲珑登时毛了,怒道:“你放尊重点!设计整你的人是我,别扯到少阳派身上!你伤了我妹妹,想一句话也不说地卖乖?!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乌童上下看她一眼,半天没有说话,最后一拱手,冷然道:“如此,少阳派大小姐的款待,乌某铭记于心,改日必然加倍奉还!告辞!”
说完他双足一点,整个人犹如一只仙鹤,轻飘飘地飞出了禹司凤的院落。
“我怕你不成!放马过来!”玲珑追过去,破口大骂。
钟敏言一把拉住她,皱眉道:“玲珑!不要冲动。我看这个人心胸狭窄,阴险狡诈,你千万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
“我才不怕!他来一次我揍一次!”她还在逞强。
“傻子!”钟敏言忍不住在她头上一敲。“说到底,你也是个女孩子。稳重些没坏处的。你看人家璇玑,还是你妹妹呢。你这个做姐姐的该和人家学学才是。”
笨啊……璇玑和禹司凤同时在心头暗叹,这不是火上加油么!
果然玲珑气得柳眉倒竖,当胸狠狠推他一掌,似是要大骂,不知怎么的,眼眶忽然一红,哽咽道:“我就是不如她好!不要你管我!”
她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
“呃,玲珑!”钟敏言极少见她这种样子,一时竟呆住,作不得反应。
禹司凤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快去追。说你呆,还真是,呆头鹅。”
钟敏言抓了抓头发,叹气:“她脾气真坏,怎么每次都这样!”
禹司凤耸耸肩膀,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快去吧。”他推他一把。
钟敏言把脸一沉,道:“我才不去!每次都不听人劝,凭什么都要我去赔笑讨好!”
他居然也赌气转身走了,不过是相反的方向。
这下轮到禹司凤发呆。
“他们俩,真是。”禹司凤苦笑一下,回头望向璇玑,她又开始发呆啃碗,脸上神情迷迷茫茫,也不知想些什么。
“还在想,下午的事?”他凑过去,柔声问。
璇玑“啊”了一声,如梦初醒,急忙扒了几口饭,连声道:“没有没有,我在吃饭!”
忽然发现屋里只剩自己和禹司凤,她奇道:“咦?玲珑和六师兄呢?”
她果然是一只猪。禹司凤在肚子里暗笑,他在她背上轻轻一拍,笑道:“早走啦!在你,发呆的,时候。好奇怪,你怎么,那么容易,就发呆。”
璇玑放下碗,愁眉苦脸,“我、我是想,如果东方岛主知道自己的妻子这样……他会怎么办。我不希望他难过,因为东方岛主是个好人。”
禹司凤叹了一声,“还能,怎么办。休妻、闭口不谈、或者,杀了奸夫。我看,他现在还,不知道。要是,不想他,难过,就别对,任何人说,这件事。不然,你我,有大麻烦。”
璇玑学他,也叹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东方岛主会觉得丢人,甚至迁怒到咱们身上?”
他点头,忽又摇头,淡道:“岛主,未必,会做什么。但若是,岛主夫人,就什么,都可能。做坏事的人,为了掩盖,自己的,坏事,往往会做,更坏的事,去掩盖。”
璇玑似懂非懂,轻声道:“司凤你懂很多东西,好多道理我以前都没听过,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知很讨厌很固执?”
禹司凤眯起眼,忽然想起那日他见到师尊,六神无主,等待着回宫后的严厉惩罚。所有人都不敢求情,只有她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辩护。
他再也忘不了那一刻她白色纤细的身影,简直像锐利割破阴霾的阳光,无所畏惧,利索干脆。她的长发在风中飘舞,那样一丝丝一缕缕,柔弱得仿佛用一根指头就可以折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