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急道:“那你送完了再去!咱们上去看一下就下来,好不好?我保证很乖,绝对不闹事。”
钟敏言一面往篮子里装菜一面道:“送完了饭我可要去练功了。你也别急啦,再过半个月什么热闹都尽你看,再不会有人拦着你的。”
玲珑哪里忍得住,抓着他的袖子一顿好哥哥好敏言的叫,都快扭成麻花了。
“就陪我去一下嘛!看看抽签嘛!敏言大哥!好大哥!求你了,带我去啦!”
钟敏言素来对这种死缠烂打的招数没辙,只好叹道:“我的小祖宗,你先放手。要让师兄们看到了,我的皮可保不住要被师父揭了。我先给璇玑师妹送饭,回来再去,好不好?”
玲珑见他答应了,不由心花怒放,又道:“咱们先上去看看,很快就下来,然后你再去给璇玑送饭吧!就看一下,省得你怕被人发现!”
钟敏言没办法,只好丢了篮子由她拉着自己往峰顶跑。
少阳峰顶是掌门禇磊执掌的首阳堂,亦是招待来访之人的大厅。要上去只有两条路:用放在悬崖边的白玉长圭,御物飞上去;要么就乖乖爬楼梯,一圈一圈绕上去,起码要花半个时辰。
这是少阳派的傲气,不轻易接待无能之辈,要么你乖乖回去,要么你就乖乖爬上来。少阳顶峰高耸入云,怪石嶙峋,寻常人一般也就望而生畏了。
“爬上去?”钟敏言脸色好像苦瓜,望着有一大半隐藏在云雾中的石阶,他的腿就发颤。
“当然是飞上去!”玲珑撅着嘴,“我才不爬台阶!要花好久!”
“谁飞?你会御物?”
玲珑嘻嘻一笑,指着他的鼻尖说道:“别装啦!当然是你!以为我没看到呢!那天是谁在后山背阴的地方偷偷御剑飞行?我可还没问你呢!你要是还装,我就告诉爹爹去!”
钟敏言脸色一红,“居然被你看到了……可别告诉师父!师妹乖,别告诉任何人,知道么?”
玲珑奇道:“为什么不愿让爹知道?你已经会御物飞行,比四师兄他们厉害多啦。爹听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钟敏言正色道:“这个风头出了好处不多,坏处却是大把。师父纵然是高兴了,其他还没学会御物飞行的师兄们却少不得一顿骂。他们被骂了,这怒气朝谁身上出呢?”
玲珑若有所悟,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啊……可是这些事好复杂…大人们平时都想那么多吗?”
钟敏言失笑:“想的比这个可多多啦!来,别废话了,不是要上去看热闹吗?再不去可来不及给璇玑送饭了。”
他走到山崖边,不出所料,那里放了一排白玉长圭。他捡了个半旧的,左脚微微一沉,长圭有些迟疑地载着他浮了起来,似乎还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地驾驭。他试着飞了两圈,这才回来对大呼小叫的玲珑伸手笑道:“上来吧,小祖宗!上去之后可千万不能这样叽叽喳喳了。”
玲珑满心欢喜。要不她怎么就喜欢和钟敏言玩,还是小六子最好,什么都顺着她,说话又好听。
在他御风上行的时候,玲珑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着他的袖子孩子气地说道:“小六子,你可不能像以前的三师兄五师兄那样,受不了苦偷偷下山逃回家哟。”
钟敏言差点从长圭上一头栽下,好容易稳住身体,他苦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喊苦要回家了?再说,我家……我也没家可以回啦,爹娘都在瘟疫中死了。少阳峰就是我家了。”
“那我们打勾。”玲珑伸出小指,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说道:“小六子要和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钟敏言却失笑,轻声道:“都是小丫头片子们的玩意,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就算不打勾,也会做到。”
玲珑最容不得别人质疑反驳自己,当下皱眉道:“不管!就要拉勾!”
钟敏言伸出胳膊,“喏,勾勾胳膊吧。拉勾小手指是小女娃的行当,我才不做。”
玲珑笑吟吟地用胳膊勾住他的胳膊,两人都孩子气十足,说道:“要是以后不遵守这个誓言偷偷下山,便让小六子满嘴的牙都掉光,做个没牙老公公!”
发过誓,两人都大笑起来,觉得十分好玩。他俩一个十四岁,一个才十一岁,都是天真烂漫尚未完全解世事的年纪,所谓的永远,在他们眼中只是个虚幻的事物。在他们心中永远就和马上要举办的簪花大会一样,近在眼前,一忽儿就过去了。那里面既没有挫折,也没有悲伤。
却说两人攀上云雾缭绕的峰顶,顶上是一座巨大的碧绿玉石铺成的天台,晶莹温润,十分美丽。二人猫腰从旁边的树丛中穿梭,就见天台周围密密麻麻站了一圈少阳派大弟子,显然是负责看守的人了。玲珑没想到抽签也这么正式,一时倒被唬住了,低声道:“这下完了,看守这么严,还怎么偷看?”
钟敏言看这个形式,偷看是绝无可能的了。他低头沉吟一番,忽生一计,捏了捏玲珑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行事。跟着,他咳了一声,从树丛中长身站起,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大摇大摆地朝天台走去。玲珑怀里好像揣了个小兔子,突突跳得厉害,她不晓得钟敏言搞什么鬼,却觉够刺激,好玩的紧,便乖乖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不出所料,刚要上台阶的时候,迎面便有两个大弟子拦上来,说道:“师尊说过,现正与其他各派掌门举行抽签事宜,任何人不得打扰。”
钟敏言不慌不忙,笑道:“是真字辈的两位师兄罢?我们是奉了玉阳堂的影红师叔之命,来给掌门夫人带一句话。”
那二人听得是影红师叔,脸色便是一苦。
原来少阳派共有七个分堂,分管不同职能,而楚影红执掌的是玉阳堂,即为专门订律条的堂口。整日里穿着白衣服系绿腰带在首阳内山来回巡逻,看其他门下弟子是否犯规的,就是玉阳堂的弟子们。楚影红是个笑面虎一样的人,她在同辈的师兄弟中年纪最小,今年也不过三十七,但连掌门也让她三分。
一来她丈夫乃是枕霞堂的和阳长老,专管刑罚;二来她本人虽看上去温柔和善,实则难缠到底。任何人一旦触犯律条,便铁面无私立即加以惩罚。你若见她和善向她求情,她面上笑吟吟地答应你,回头便加重十倍的刑罚给你。
当年少阳峰和南山轩辕派有龃龉,都靠她出面回旋,一个女子将南山轩辕派众多前辈说得哑口无言,最后轩辕派掌门人柱石道人亲自来少阳峰向前任掌门人赔礼,两派许诺永远交好,同气连枝。
这样一个奇女子,让当年的掌门人赞不绝口,保举她做下任掌门的呼声也很高。掌门斟酌再三,却还是放弃了才华横溢的她,选择了稳重寡言的禇磊。好在她并无野心,自甘清闲,做起了玉阳堂主。但一直到今天,老弟子们还说,只要她一振臂说要走,少阳峰起码会有三分之一的人选择追随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能力非同小可。
既然是这么厉害的影红师叔要传话,加上掌门夫人与她又素来交好,那二人哪里敢拦,当下便乖乖让开。
玲珑没想到这么轻易便给他们混进去了,对钟敏言更是刮目相看。这人说起谎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和真的一样。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钟敏言,他还在装正经,可眼底全是调皮笑意。
玲珑隔着袖子使劲捏一把他的胳膊,正要夸他做得好,却听那两人又追上来,叫道:“等一下!”
他二人心中一惊,只当谎话暴露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脸转过来。
第五章 抽签
那二人一直跑到面前,才道:“方才好像看见影红师叔跟着掌门和掌门夫人进簪花厅了,师叔是什么时候让你们带话的?”
钟敏言强笑道:“却是上午的事了,只因我另有事情在身,所以竟没来得及去找掌门夫人。”
那二人道:“既是如此,那便不用进去了。掌门夫人和影红师叔既然都在簪花厅,有什么话想必也说过了。你俩回去吧,马上要抽签,各大门派掌门及长老都在里面呢,可不能打扰他们。”
钟敏言再口舌玲珑心思百转,却也想不到什么借口,只得灰溜溜地转身要走。谁知玲珑冷冷说道:“真是不知好歹啊。红姑姑若有什么话可以当面和我娘说,用得着我们来传话么?这点道理也不懂,非要人说出来才行!”
那二人见是玲珑,不由气短。转念一想或许是影红师叔和掌门夫人之间有什么不愉,便让掌门之女玲珑来传话,这也不是没有的。女人之间,总有一些子麻烦事,就喜欢弯弯绕不说个清楚,厉害如掌门夫人和影红师叔这样的也不能脱俗。
想到这里,他们又只好再让开,犹豫着放他们过去。
一直穿过碧玉台,绕过前门大厅走到后院,钟敏言才噗哧一声笑出来,轻轻敲着玲珑的小脑袋,说道:“你还真是胡来!害影红师叔平白无故为你背个多疑的黑锅。”
玲珑嘟着嘴,气鼓鼓地:“谁让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算是抽签又怎么了?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防贼似的。我们能做什么啊!”
说话间,簪花厅已近在眼前。它虽取名为厅,实则为一个高楼。楼前有一弯碧水,一片竹林,修长优雅的白鹤三三两两在水前觅食休憩。大约是因为碧玉台看守十分严密,簪花厅前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钟敏言见玲珑大刺刺地要往里面闯,赶紧拉住,道:“可不能惊扰各位。咱们趴在窗下,留个耳朵偷听便是了。”
说着二人猫腰轻手轻脚地走到西厢的一个窗下,那窗户虚掩着,清雅的茶香与沉水香从缝隙里蔓延出来,甚是好闻。
却听里面有人说话,正是少阳峰掌门禇磊。
“……抽签一事,还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来吧?诸位请将名写在竹篾上,然后由内子来抽。前五人便负责摘那朵花了。”
摘花?玲珑一时没反应过来。钟敏言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妖魔。她立即会意,原来是抽签谁去捉那作为重头戏的妖魔。
禇磊话音刚落,却听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笑道:“褚掌门好生小气,这次簪花大会在你们少阳派办也罢了,抽签却也要让贵夫人来抽,真是天时地利啊。”
禇磊被此人不冷不热说了几句,居然不动声色,只笑道:“宋道长言重,抽签一事自是正大光明安排在这里,内子不在抽签人选之中,故让她来抽。倘若您认为不妥,不如推举另一位抽签人,在下绝无异议。”
那人却道:“我们都是客,客随主便,哪里能有什么异议!来来!快些抽签!早些把这簪花大会办完,回家睡觉!”说完,顿了顿,又道:“这少阳派原可不算在内了。前几次摘花人都没他们的份,这次也罢了吧!”
禇磊听他话里的意思居然是指责他们徇私舞弊,心中不由大怒。但他修养极好,面上居然纹丝不动,正要淡淡把这话堵回去,却听角落里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说道:“宋道长何须心急,反正签在这里,你还怕它们不长眼睛自己走了不成。你们轩辕派资格老,弟子强,自是不将摘花放在眼里,倒不如把机会让给我们浮玉岛吧?”
宋道长阴阴一笑,却不说话了。禇磊也是一笑,也不说话了。何丹萍便将竹篾发到各人案前,笑道:“请诸位将姓名写在竹篾上,之后放进这大竹篓里。被抽中的前五位,便要麻烦各位去摘花了。”她自笑语盈盈,仿佛根本没听见宋道长之前的牢骚。
玲珑听得不清楚,还想把脑袋再抬高一点,钟敏言赶紧轻手轻脚把她拉下来,低声道:“别动,里面都是得道的高人,小心被发现了。现在我且考考你,所谓天下五大派是哪五大派?”
原来他怕玲珑好奇过分,被人发现他们在偷看,于是特地找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果然中招,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说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五大派就是中原少阳峰,南山轩辕派,北洋浮玉岛,西荒点睛谷,东海离泽宫。五大派每个都历史悠久,弟子众多,天下人趋之若鹜。只是近来轩辕派有式微的迹象,弟子一年不如一年。但他们毕竟打着天帝天道的说法,实力深厚,依然不可小瞧。离泽宫是近五十年才兴起的新派,现在势头越来越猛,看起来想赶超咱们少阳峰呢。可我觉得那宫里的人都古怪的紧,搞不清到底是男是女……浮玉岛和点睛谷咱们再熟悉不过了,可不用我给你说了吧?”
钟敏言眉开眼笑,装模作样地连连点头,忽又轻道:“别的不说,还记得咱们两年前去浮玉岛玩儿么?没想到一个小岛上居然有那么美丽的花海。可是那岛主夫人一出来,所有的花都没了颜色……”
玲珑斜眼乜他,“好啊,原来你们这些师兄们,平日里就注意这些了!改天我告诉爹爹去,说你们心不在焉,美女当前就不顾练功了!”
钟敏言知道她是说笑,这会也不好陪她打闹,只能笑道:“还说我,当初看呆的人是谁?”
玲珑叹了一声:“真是。我再也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了……”说完兀自不服,又噘嘴道:“当然除了我娘之外!”
钟敏言故意要逗逗她,便作势要趴上窗台往里看,口中说道:“那我看看岛主夫人这次有没有来,再将她看个够!”
玲珑咯咯一声笑出来,急忙推他,道:“小心点睛谷的那帮老爷子们把你拖出去打!”
她还没说完,只听里面传来“咦”的一声。二人吓得急忙缩在窗台底下,屏息等待,动也不敢动。
何丹萍这时说道:“请各位将竹篾放进这竹篓里吧。”
于是众人纷纷把写上了姓名的竹篾投进竹篓里,到了宋道长面前,他却不动,只将那竹篾放在手上把玩,弯成各种形状。
何丹萍便笑问:“宋道长还未写好么?”
宋道长摇头,怪声怪气地说道:“想来轩辕派本是客,不该说什么。但少阳峰既为此次簪花大会举办方,便不该藏私。你少阳派明明还有两人没将名字写在这竹篾上,却指派着我们先投,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丹萍脸色微变,正色道:“不知宋道长什么意思?我少阳派七大堂,七人都在这里,宋道长口中的两人不知是谁?”
宋道长冷笑道:“原来不是少阳峰的弟子!那想必便是偷窥的鼠辈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他宽大的道袍微微一摆,袖中急射出数十道寒光剑气,夹杂着凄厉的鸣声,直直朝玲珑他们躲着的窗台那里砸去。这一手叫做袖万剑,乃是轩辕派得意绝技之一。在座众人也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一出手还是如此凌厉的招式,不由都骇然。
眼看那面墙都要被剑气震得粉碎,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色人影闪电一般窜过去,居然抢在了剑气之前!只听轰地一声,花厅的墙被剑气砸了个粉碎,烟尘乱卷,众人纷纷惊呼,没想到那一下厉害如斯。
宋道长脸色发青,半晌才冷笑道:“不愧是褚掌门,好身法,好本事!”他瞪眼看着烟尘中那个天神般的男子,那人毫发无伤,脸色如常,竟仿佛闲庭漫步一般轻松。他手里提着两个脸色发青的小孩儿,正是玲珑和钟敏言。
何丹萍一见爱女无恙,心中激动,竟也忘了责备,赶紧过去抚着她的头颈,连声问道:“没事吧?可有受伤?”
玲珑受了惊吓,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何丹萍心疼得急忙搂着她到旁边安抚去了。一旁的钟敏言则没这么幸运,一见禇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不由自主腿软跪了下来,口里只低声道:“师父……”
禇磊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先起来,到一边去!待会再说。”
钟敏言心中一沉,知道抽签之后师父必然会严究此事。玲珑也罢了,最多骂她一顿,自己只怕和璇玑一样,得去明霞洞呆上一段日子。
一想到璇玑他才突然想起自己中午还没给她送饭,眼看这天色都快午末了,小丫头想必饿得发慌,她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那个阴暗无声的地方,还饿着肚子……他不由后悔起来,当初便不该答应玲珑的胡闹。
他无声地退到花厅角落,就见何丹萍小声责备着玲珑。她脸上还带着受惊的神情,然而已不如先前那般苍白了,似乎对母亲的责备还有点不服气,一会噘嘴一会龇牙。
却说禇磊无声无息在袖万剑的威力下救了两人,这一手自然让在座众人心中赞叹不已,不愧是中原少阳派的掌门,名不虚传!他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只是将那装满竹篾的篓子放到红木案上,笑道:“小徒顽劣,让各位见笑了。竹篾已经写完,那现在便开始抽签吧。”
众人知道他面冷,素来是个严肃正经的人,面上越是淡淡的,心中只怕越恼火。这次他弟子偷窥抽签,可说是让少阳派出了个丑。众人就算想打趣一番缓和气氛,却也不知该说什么,眼见何丹萍过来要抽签,便都闭嘴不说了。
谁知那何丹萍刚要把手伸进竹篓里,却听宋道长冷笑道:“好啊好啊!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少阳峰居然也开始耍赖了!你平白无故让两个弟子来偷窥抽签就是管教不严!既来了却又包庇行事不让他们也抽一份,就是不合规矩!我看这簪花大会也不必办了吧!”
禇磊不由大怒,此人三番四次挑衅,出言不逊,若不是看在他为轩辕派四大长老之一的份上,他老早就翻脸了。前代掌门和轩辕派掌门柱石道人虽口头应承两派从此上下一体,同气连枝,但上百年的龃龉,又岂是几十年就能消除的!
他当下就森然道:“不知宋道长有何指教?”
宋道长摸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子,白皙圆满的面上带着几丝怪笑,说道:“指教就不敢当了。但簪花大会一直以来的规矩便是这样订的,但凡到场者都有抽签的权利。倘若有事无法前往,由他人代签名也是可以的。我想问问褚掌门,方才那两个少阳派弟子,难道你便打算当作木头人,剥夺他们抽签的权利么?”
禇磊强压怒气,沉声道:“那两个小徒年纪尚幼,一个十四,另一个还只得十一。连御物飞行尚不熟练,又何来抽签的资格!就算抽中了,摘花任务于他们也是白白送死罢了!”
宋道长摇头道:“非也非也!褚掌门护犊之心我们也是理解的。那个女娃是你的爱女吧?早听闻褚掌门两个女儿小小年纪便功力非凡,少阳派上下都爱惜不已的,想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娃子更是要磨练一番才能成才,你如何平白无故护着不放?却将这抽签的规矩搁在哪里?”
禇磊一直都是忍了再忍,这会被他几句酸话一说,哪里还忍得住,厉声道:“宋道长的意思是我包庇袒护了?!今日我便……”那话还未说完,却被何丹萍拉住,硬是压了回去。她柔声道:“大哥,别发火。别让天下群雄笑话咱们少阳峰!”
禇磊额上青筋都绽了出来,深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旁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我写!我要参加抽签!”
众人转头一看,却是玲珑。她小脸有些苍白,可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竟是将摘花一事当作刺激的任务了。她见爹娘没反应,不由急道:“我要抽签呀!爹!娘!规矩不是这样的吗?见者有份!我为什么不能参加?”
“胡闹!”禇磊只觉头疼欲裂,真想将闯祸的两个小鬼抛下少阳峰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何丹萍叹道:“玲珑,摘花任务不是游戏,上千年的大妖魔,连你爹爹对付起来都吃力无比,何况是你们?快别任性,下山去吧!”
玲珑的犟脾气上来却是不管不顾的,哪里晓得父母的忧心。她跑到竹篓前,急道:“不!我要参加!娘,我也有参加的资格呀!前几日你不是把断金都给我了么?难道你都是哄我的?我也不想一辈子都让爹爹来保护照顾呀!”
宋道长拍手笑道:“说得好!果然虎父无犬女!褚小姐真真让人敬佩!”
何丹萍见这个势头,若是不让玲珑他们抽签,只怕这簪花大会是办不成了。她心中委实不愿让女儿和爱徒涉险,只得求助地看着丈夫。禇磊沉吟一番,见玲珑的神情兴奋,小脸都涨红了,完全把危险抛在脑后,心中不由暗叹,忽然生了一计。
他转头唤来钟敏言,道:“既是让你们也参加抽签,便把名字都写上去吧。你来写,敏言。”说罢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钟敏言仔细揣摩他的意思,觉着依稀是那个意思,可他自己不能理解又不敢确定,只好犹豫着蹭过去,拿起笔,又抬头看了一眼禇磊。他微微点头,钟敏言终于明白了,心中不由疑惑更深,却不敢多问,只好埋头写了两个名字,投入那竹篓里。
这下宋道长也没什么可说,玲珑更是兴高采烈,自己莫名其妙撞来这么大个机会,说不定就能跟着众人下山去见识传说中的大妖了。
何丹萍心神不宁地把手伸进竹篓,根本不敢碰放在上面的一层竹篾,生怕一不小心抽到玲珑,好容易从里面拈了一根出来,翻开一看:“浮玉岛主东方清奇。”
角落里站起一个大汉,长发垂肩,浓眉剑鼻,身材高大,端的是英武相貌。他哈哈一笑,整了整袖子,上前一揖,朗声道:“倒让在下抢先了!各位,承让!”那声音低沉浑厚,却是方才抢白宋道长的那人。
众人纷纷回礼,那宋道长笑道:“恭喜东方老弟啊,拔得头茬。”
东方清奇笑回道:“不错,托宋道长的福。只盼后面再来几个浮玉岛的才好!摘花任务都由我们包下了。”
说话间,第二根签已经抽出来,何丹萍念道:“少阳派玉阳堂主楚影红。”
话音一落,便有一个苗条的身影走到大厅正中四面作揖,脆声道:“承让!僭越!”众人恭喜声更响。楚影红年轻时本就是著名的美人,如今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雪肤花貌,多年的阅历更让她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利索干练,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她一直走到大厅正中那一排五个太师椅旁,对坐在第一把椅子上的东方清奇拱手笑道:“这次要多靠东方大侠指点了。”
东方清奇急忙还礼道:“楚女侠过赞!在下惭愧。这次剿除妖魔,须得大家齐心协力方是。”
这边他二人在寒暄,那边何丹萍已抽出第三根竹篾,翻过来一看,脸色却大变,半晌,才喃喃念道:“少阳派弟子……钟敏言。”说完,她求救似的望向禇磊,不知该怎么办。
众人皆哗然,没想到居然真抽中了那小辈弟子。刹那间唰地一下,数十道目光齐齐定在钟敏言身上。好在他脸色虽然苍白,却还维持着气度,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毫不犹豫走到那一排椅子前,拱手垂眼道:“弟子不肖,请诸位前辈见谅!”众人见他如此不慌不乱,倒在心底感叹起来,此子日后必成大才。
禇磊本以为抽到他们的机会渺茫,谁知命运弄人,你越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往往发生的最快。好在这个平时嬉皮笑脸的小徒弟在此时倒镇定稳重,长了不少脸面,他心中不由起了惜才之意,正要过去勉励他一番,却听何丹萍又念到第四根竹篾:“少阳派掌门禇磊。”
他一听有自己,吊起的一颗心便放了一半,朝那一排太师椅走去。楚影红正摸着钟敏言的脑袋和他温言说话,见禇磊来了,便笑道:“掌门,有你在我便放心了。不然只怕保不得这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