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中依稀立着一人,身形高大。只是看不清容貌。他身后两篇巨大的金色羽翼忽而微微一扬,仰首高歌。其声犹如春风一般柔媚,像昆岗上地凤凰齐声啼鸣。像海里的鲛人曼声歌唱,到后来渐渐变得高亢激烈。震得人浑身骨骼仿佛要消融一般,足以裂金石。
褚磊咬牙提剑上前攻击。只听一人厉声喝道:“褚掌门不要冲动!快躲开!”众人听那人叫得极为惨烈,不由一齐,却见禹司凤御剑急速从擂台上飞了下来,脸色煞白。和阳急道:“你下来做什么?!快带着璇玑他们躲好!”
禹司凤颤声道:“不!不……诸位快躲开!那是极厉害的……妖魔!凡人绝不是对手!”
众人见他神色诡异。显然焦急到了极致,又似是恐惧,都有些不明所以。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上,将他们逼得又退了几步,那带着巨大金翼的人忽然将两片羽翼扇动起来,轻轻拍在江长老身上,他脸色剧变,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倒飞出去,远远地掉进轩辕派剑阵里,一瞬间就被黑衣弟子吞没。
众人见他这等厉害。生平未见,都吓得呆住。眼看那羽翼又朝褚磊拍过来,禹司凤纵身扑上,将褚磊狠狠推出去,那片美丽的金翼轻轻擦过他的背脊,褚磊三人登时惊呼,谁知他只晃了一下身体。口角细细留下一行鲜血,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沉声道:“快走!”
楚影红最灵活,当下拽着和阳和褚磊掉脸就跑,一面大叫:“恒松长老!岛主!先离开这里!将正门处的妖魔堵住!”
那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奔跑。只听那金光深处,那人冷冷道:“司凤,你越发不听话了!”禹司凤颤抖着叫了一声:“师父!……”后面的再也听不见,众人都是又惊又骇,禹司凤叫他师父,那人难道竟是离泽宫宫主?!离泽宫宫主怎么会生翅膀?怎么会是妖魔?!
然而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们多想,当下各自带领弟子堵住不断从正门用来的妖魔。双方人吗交战在一起,兵刃交接声铿然不绝于耳,剑光漫天飞舞。褚磊他们见来的妖魔并没什么本事,斗上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妖魔,竟全是轩辕派的人!那乌童果然用得好计谋,不用己方一人,让他们自相残杀!
虽说轩辕派诸人冰不难对付。然而他们都是倾巢而出,整个门派的人都出动了,正门那里所有地守卫都被杀死,连同整个浮玉镇都被扫荡一空。原先在岛上看簪花大会的其他门派的闲散人等,只得跟随着褚磊他们一起冲杀出去。
褚磊挥剑,斩倒冲上来的三四名轩辕派弟子。脑中忽然电光火石一般,明白了这个阴谋地来龙去脉。当日钟敏言在岛上误认了妖魔假扮的褚磊,后来禹司凤又说当天下午有人冒充自己带了几个新弟子进来,东方清奇在岛上排查人数地时候,疏漏掉了一个环节,他们都没想到。对方可以杀死浮玉岛的弟子,将尸首丢进大海,自己扮作浮玉岛弟子。所以当天他们虽然重伤了那可以变化的妖魔,但其实也只对付了他一人,剩下那些被他领上浮玉岛的人却没查出来!
这些妖魔地同伙一定暗中行动,在岛上埋了炸药,想必中途还偷偷又引渡了许多同伙上岛,然后他们扮作浮玉镇上接待客人的弟子,将乔装打扮的轩辕派诸人送进来!他们都以为除了那善于变化的妖物便没什么要紧的,实际上居然大错特错。他们还是太过于疏忽了,说也没想到那天下午禹司凤听到的小细节。
然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离泽宫居然心怀叵测!难道他们也和乌童那帮妖魔联手了?不、不……难道他们本来就是妖魔?!想到那宫主背后令人恐惧的金翼,褚磊不由除了一身冷汗。一切都是离泽宫在捣鬼?轩辕派不过是他们手里的棋子?
他们既然身为妖魔,拥有无上妖力,又为什么要变成人形,收敛妖气,甘心做了那么多年安分的修仙门派?
这些问题褚磊始终想不明白,然而现在确实也不适合想那么多。眼见涌上岛的轩辕派弟子越来越多。其他三派的人渐渐应付不了。他们都是适龄参加簪花大会的年轻弟子,本来也没什么深厚的功力,都是仗着本门长老掌门的神威,才撑到现在。褚磊见大弟子杜敏行对付他们还绰绰有余,剩下的敏字辈老三老四却都渐渐乏力。心中也不由焦急起来。
忽听柱石道人长声高呼,手中各色令旗乱舞。那些涌上岛的轩辕派弟子先时还乱糟糟,被他几下呼喝,立即有条不紊地排列起来,唰唰几下。便将褚磊一干人围在当中——糟糕!他们被剑阵困住了!
有不信邪的人带着同门在剑阵里左冲右突,不一会就被剑阵分散开来,一一刺倒在地。和阳晓得厉害,朗声道:“各位不要慌!都聚集起来!背靠背,不要分开!”
众人依言聚在一起,粗粗一看,己方三派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而轩辕派足足有数百人。他们这样被困在大剑阵里,真真是凶险之极,搞不好就全死在这里。和阳心念急转,搜肠刮肚地想应对方法,忽听后面传来一阵醉人的清啼。转头一看,却见那生着巨大金翼的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手里还抓着一人。那人正不停地挣扎着,正是禹司凤。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三十九章 暴乱(一)
褚磊大喝一声,拾起地上的残剑狠狠朝那人身上投掷,剑身笔直地飞出去,在那人身前丈余的地方忽然停住,硬生生转个圈,被他足尖一踢,夹杂着凄厉的风声掉头扎了回来!
和阳一把推开褚磊,只听“扑”的一声,那剑连头带柄尽数扎进石板地里,周围的石板连一丝裂缝也没有,看上去那剑仿佛就是生在石板里,力道之精准,令人咋舌。那人翅膀一展,似乎是要降下来找褚磊的麻烦,然而只降了一些,便立即被状若疯狂的柱石道人连声吩咐剑阵散开,铁弩一起拉开,朝他身上射去。
那人不避也不躲,只用双翼包裹住身体,连禹司凤一起包裹在内,弩箭扑扑扎在翅膀上,如同触到铜墙铁壁,半点也刺不进去,叮叮当当掉了一地。那人冷冷说道:“柱石老儿!你好大的胆子!”柱石道人狂笑道:“你们算什么!哈哈!算什么!原来离泽宫就是妖窝!把道爷当狗耍?!先把你这妖孽除了!”
那人更不答话,羽翼忽然一扬,身形陡然拔高,冲天而起。柱石道人连声厉喝:“换位换位!把他钉下来!”话音刚落,铁弩破空之声乍响,剑阵竟不及对付褚磊他们,先将那人当作看首要敌人,弩箭密密麻麻地射向那人,然而于他始终没有半点危害,他羽翼上弥漫的金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弩箭丝毫扎不进去,一触及便立即摔落。
那人似是被不停射来的弩箭感到厌烦,羽翼一卷,将无数弩箭打得掉头飞回去,若不是剑阵变化精妙,只怕当场就有许多人被打回来的弩箭钉死。那人笑道:“一群鼠辈!看着就厌烦!”忽而放低身体,俯身飞下来,金翼卷起巨大的气浪,将众人吹得站立不稳。有那些倒霉的弟子,被他翅膀沾了一下。连声也不哼,便内脏遭受重创而死。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朝褚磊抓来。和阳他们都是大惊,大呼小叫地上来阻拦,场上乱做一团。
禹司凤被他抓在手里,百般挣扎不得。眼见他又要来伤褚磊,不由厉声道:“师父!弟子要得罪了!”他用力朝那人肋下戳去,肋下是他们的要害,他很清楚的知道。打中那里是什么感觉。果然一击而中,那人浑身一颤,登时抓他不住,禹司凤用力一挣,从空中摔落。那人低头看他,似是不相信,又似失望伤心。
禹司凤狼狈的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一落地立即翻身跳起,被褚磊用力拉过去,众人一叠声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摇了摇头,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忽听那人开始放声高歌,金光大盛,那是大开杀戒的前兆,禹司凤心焦如焚,掌心全是汗。
他不能让褚磊他们死在这里!可是,他同样不能和那人对抗!那一瞬间,他心头也不知闪过多少应对方法,但全是死路。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越飞越低。双翼轻柔摇摆,六根巨大的翎羽光华万丈,千点流金,美丽的令人叹息。
他们一族信奉之上的美,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优雅绝伦。即使——是杀戮的时候。他肋下的封印灼灼惊颤。蠢蠢欲动。他能够不顾一切与他相斗吗?能够放弃刚刚拥有的一切吗?能够……赢他吗?!
有人在远处尖声叫着他的名字,颤巍巍的,好想马上就要哭出来。禹司凤下意识的望过去,却见璇玑附在腾蛇背上,神色焦急惊恐,正拼命朝这里赶过来,两人身后还跟着玲珑和钟敏言,柳意欢则皱眉在阻拦。
拜托,一定要将他们拦住!禹司凤狠心闭上眼,正要解开肋下的印,忽听空中一声暴喝:“离泽宫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众人大吃一惊,只见一道黑影快的惊人,从空中扑下,撞在大宫主身上,竟将他撞得摔飞出去,金色的羽毛落了一大把。
大宫主摔在地上,正欲站起,胸前忽然一凉,一柄剑抵了上来。他抬头怒视,嘶声道:“你是在反我?!”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副宫主。他一手拿着不伦不类的羽毛扇子,另一手抓着剑,剑尖抵在他胸口,还是那么悠哉游哉。副宫主笑道:“我不是反你,我是为了离泽宫好。老祖宗的基业,可不能让你任性毁掉。”
大宫主勃然大怒,仗着金光护身,竟不惧他的宝剑,往前一冲,打算起身。谁知胸前一痛,那剑竟然刺破了皮肉,鲜血缓缓流下。副宫主“哎呦”一声,嬉笑道:“小心。这可不是寻常的剑,在你身上戳个窟窿轻而易举。你还是安分点好。”
他回过头,见璇玑他们飞了过来,便道:“小璇玑,你还不快去把你的朋友救出来?站着发呆吗?你连那个假弟子皓凤都能打败,第一名舍你其谁?”
璇玑听他这样说,不由大奇。方才轩辕派摆了剑阵,他们就想下来相助,谁知禹司凤和亭奴使劲拦着,说那剑阵厉害无比,他们去了也帮不上任何忙。玲珑差点就和他翻脸吵起来,双方争执不下,然后那大宫主就突袭了。
说实话,一开始看到大宫主生出翅膀,浑身妖气勃发,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禹司凤脸色更是变得和死人一样,一言不发就跳了下去,无论柳意欢怎么叫他都没用。璇玑当时也要跟着去,最后被柳意欢极力阻拦,见拦她不住柳意欢忽然抢过玲珑的断金,摆出架势,喝道:“谁敢过去,先和我过招!”
玲珑和腾蛇都是冲动的,当即就要动手,还是钟敏和亭奴拽住,这才罢休。璇玑喃喃道:“柳大哥,你为什么要拦着?”柳意欢叹道:“以后你会知道的。你如果真地重视司凤,就不要追上去。”
如果真地重视他,就不要追。为了这句话,她强忍住冲动。留在擂台上观望。可是到了如今。她还怎么忍?忍着看这些对她来说最重要地人被杀死?!大宫主仰首高歌,那声音美妙得令人脚指头都要蜷缩起来,她只是怔怔地,底声道:“腾蛇带我过去!”说罢一把抱住了他地脖子。腾蛇早已等地手痒,欢呼一声,足尖一点,从柳意欢头顶上跃过,跳了地擂台。
副宫主地话让他一头雾水,怔了半天。才道:“你……明明是你把她捉来的。”为什么现在又要她救她?这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副宫主呵呵笑道:“若裹她不是被摘的花,你能决心要赢所有人吗?”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璇玑“啊”地一声,叫道:“你是故意的……故意的!”
副宫主道:“不错,我是故意的。大哥,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转头问向自己用剑制住的大宫主。
大哥?!所有人都怔住了。禺司凤急急说道:“副宫主!弟子……不明白……”副宫主轻声说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离泽宫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连自己身世都不明白,你知道什么?”
他回头望向脸色苍白地柳意欢。笑道:“前辈果真信守诺言,一个字都没告诉他。”柳意欢顿了一下,底声道:“不要废话!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副宫主缓缓说道:“很简单,我来讲个故事给你们听。曾经吧,有两兄弟。弟弟什么都不如哥哥。在心里把哥哥当作神一样地敬重,认为他是永远不会犯错误地。不过有一天,弟弟知道大哥和自己想象中地完全不同。他不但会犯错误。而且犯的错十分离谱。不过这些也不算什么,弟弟很快就释怀了。兄弟俩齐心协力,为了同一个目标规划布置,知道弟弟突然发现,两人的想法分歧差了十万八千里。弟弟遵守着上辈上上辈的遗愿,兢兢业业,小心谨慎的行动,尽力不和其他门派发生冲突。而哥哥呢,却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枉念。他想借着这个行动,将各大修仙门派除掉……一切的起源释为了什么?大哥,我什么都知道,源于你做的那件错事。我可不能允许祖祖辈辈地基业因为你自己地私念辈摧毁,我让了你那么多年,如今再也不会让啦!”
他虽然说地这样含糊,但具体意思众人都大致明白了。原来离泽宫副两个宫主是兄弟,两人关于某事地意见不一致,而且,听起来,那似乎是很了不起地大事。
禹司凤颠声道:“你……你说地基业……难道是说破坏定海铁索地事?那些妖魔……都是离泽宫……”
副宫主点头道:“不错。你们不是去过了不周山么?乌童达小子干的倒是不错,只可惜野心太大,不能容他长久。那是另一个离泽宫,内部的,连你们这些年轻弟子都不知道的地方。呵呵,司凤你几番捣乱,险些破坏了我们的大事,按说早该讲你处死,不过有人死命护着你?你运气不错啊!”
禹司凤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如果这是一个梦,摆脱快些醒过来。如果它不是一个梦,那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什么?算什么?坚持的,又是什么?
肩上忽然被人扶助,他神色涣然转头,却见璇玑担心的看着他。禹司凤淡淡一笑,底声到:“我没事,很好。”骗人,如果很好,为什么他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璇玑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
褚磊忽然深沉道:“今日,副宫主讲一切都说了出来,所欲何为?莫非教我们知道,离泽宫一直以来居心叵测,不怀好意,撒下弥天大谎?”
副宫主笑道:“褚掌门何必话里藏刀。只是这事既然已经被捅出来了,不如索性说个痛快!我是好心,秉承离泽宫上辈遗志,不与凡人发生任何冲突,但不代表我本人愿意这样做。必要额时候,我会做的比大哥更绝对!眼下大哥要杀你们,我却要就你们。天下五大门派掌门人都在这里,且听我一言,我要你们从此不再追究定海铁索一事,以后安安分分做你们的休闲门派,继续除你们的妖,咱们离泽宫遍也照样好好的做五大派之一,簪花大会一样参加。点晴谷,少阳派,你们门派里的定海铁索要在三日内解开。今天的事,大家都烂在肚子里,都当作没发生过。那么我便仁慈一些,放你们出岛。否则……嘿嘿,你们做海里鱼虾肚里的烂泥吧!”
他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只听一阵靴声索索,先前动也不动的离泽宫弟子们一拥而上,剑尖竖起,杀气腾腾。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四十章 暴乱(二)
褚磊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诸人,目光缓缓滑过和阳 、红、东方清奇……每个人他都看了一会,每个人给他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决不妥协!
他朗声道:“如此,只有辜负副宫主一番好意了!定海铁索锁的是一个作乱大妖,我等决不能让他被放出来兴风作浪。就算是死——修仙之道以守卫百姓安危为已任,我等区区几条贱命,为了苍生安危,又有何 惧?!”
这番话说得极是慷慨激昂,众人都感到一阵热血沸腾,就连受伤的人也忍不住再次握住兵器,只觉浑身都是力气,再战三百回合都不是问题。
副宫主倒是一愣,跟着呵呵笑出来,曼声道:“话说得真是好听!难怪人家都说做凡人好,不但能说大话,还蠢到以为自己真能维护什么众生安危……蠢货总是很容易感到幸福。”
话未说完,忽觉身侧一道寒光急速刺来,快若流星,他反手用剑一格,“喀”地一声,却是一柄极长的剑,正是东方清奇手里著名的剑——惊鸿。那剑可随主人心念任意伸长缩短,委实是不可多得的神物。东方清奇见一招不中,手腕忽而一抖,惊鸿剑陡然一折,贴着副宫主的剑身蛇行不止,刺向他的胸口。
副宫产长笑一声,却也被逼得不得不后退两步,口中说道:“莫要逼我动真格的,呵呵……难道真的想死?”
忽见眼前青影一闪,他心中大惊,紧跟着胸口遭受重击,痛彻骨髓。若不是手里的剑死死卡在地上。他险些要倒飞出去。“大哥!”他低低叫了一声,涣然抬头,看着站在眼前已经收敛了妖气的大宫主。大宫主双目黝黑,深不见底,静静看了他一会,忽而转头说道:“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也不许留。”
那些原本执剑的离泽宫弟子立即撤剑,紧跟着却做出匪夷所思的行为——每个人都将上衣脱了,张开双臂,肋下齐刷刷两排漆黑的珠子。璇玑大吃一惊。猛然想起禹司凤身上也有这东西,紫狐手腕上也被钉了一颗。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是装饰品。可是,紫狐却说是用来压抑妖气的东西。到底谁才是真实的?她抬头看着禹司凤,他垂下眼皮,睫毛微微颤抖。面色苍白到几乎是透明的。
“ 司凤……”她唤了一声。他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说话。没有看她。
副宫主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些弟子。颤声道:“你……你怎么……”大宫主冷道:“从小开始,你肚子里那些小算盘,我一清二楚。事关重大,容不得你胡闹。安静看着。”
钟敏言正自心神激荡。握紧了佩剑,一触即发,忽然肩上被人一拍。柳意欢低声道:“你们两个!快去把小狐狸救出来!带着容谷主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他一怔,急道:“这怎么行!大家都在这里,我怎么可以先走!”柳意欢压低了嗓子,极是严厉:“你留在这里也是累赘!能帮什么忙?!要是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师门,就看清自己的愚蠢!做几件能做到的事情吧!”
钟敏言被他一个外人这般严厉的斥责,登时大怒,然丽而转念一想,忽然垮下了肩膀。他其实说得一点也没错,是他自己看不清事实。他留下也是帮倒忙而已。玲珑扯了扯他的袖
子,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趁在场众人不注意,背着昏迷不醒的容谷主,偷偷去救紫狐了。
刚跑几步,只觉身后金光大威,光芒万丈,几乎要将整个天空都映亮。玲珑不由自主停住脚步要回头,钟敏言一把抓住她,“快走!不要看!”玲珑跟着他跳上巨大的石柱擂台,忽而流下泪来,轻声道:“小六子,我们都会死吧?离泽宫那些妖怪……”钟敏言心中同样紊乱,却不愿她多想,只柔声道:“不会死的!有腾蛇和璇玑在,还有司凤,亭奴,柳意欢大哥……我们绝对不会死!”
“可是……司凤是离泽宫的人……他也是妖怪吧?”玲珑颤声问着。钟敏言浑身一震,急道:“他怎么会是妖怪!他是人!再说……就算他是妖怪,也是我们的朋友!”玲珑不再说话。
那些离泽宫的弟子一旦去掉封印,立即放出妖气,只见无数金光在天际盘旋回转,金光中是一个一个与大宫主一样地,背后带翅膀的妖魔,每片翅膀后都拖着三根巨大的翎羽,六根翎羽上似有金屑洒落,说不出的幻妙。
先前只得一个这样的妖魔,要说血洗整个浮玉岛,绝不是说笑。他们真的能办到!柱石道人笑得凄厉,尾声犹如呜咽,看上去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手里的令旗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只是叫:“摆阵摆阵!天下五大派死在一起好了!”那些结阵的弟子看不到有效地令旗号令,也不知该怎么变幻阵型,急得连声叫他:“掌门!妖魔来了!摆阵啊!”
话没喊完,那些妖魔便急速扑下,金翼卷起巨大的气流,妖气冲天,一瞬间便将剑阵给冲乱。轩辕派弟子叫嚷,逃跑的逃跑,在妖魔面前却都如纸扎的一般,为他们擒住,随手就扯碎了。柱石道人还在挥着他的令旗,狂呼:“摆阵呀!把他们杀光呀!”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几个轩辕派长老实在忍不住,冲上去要抢夺令旗,前辈人物闹哄哄打成一团,此情此境,真是让人又惊骇又无奈。
然而没打几下,柱石道人就被妖魔们抓了起来,凌空摇晃。他竟不知道害怕,还在狂呼:“大家死在一起好了!”话未说完,便被这些妖魔扯成好几段,血淋淋地丢在地上。剑阵中有女弟子,吓得尖声大叫,不过叫得几声,也很快没了声音。
褚磊见其象极为惨烈,只觉双手微微发颤,厉声道:“妖孽!妖孽!”御剑飞起,与那些妖魔缠斗在一处。众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跟上。年轻弟子们固然不是妖魔的对手,但见褚磊剑法精妙,面对诸多妖魔竟毫无惧色,一连将两三个妖魔斩落在地,登时士气高涨。虽说这些妖魔看上去和方才大宫主的变化形态一样,但是毕竟还年轻,威势或是妖气都不如大宫主来得迫人,加上褚磊他们完全是豁出命来打斗。一个人如果连命都拼上了,自然能发挥出无穷的潜力。一时间场上竟是褚磊他们占上风,将那些妖魔逼得连连后退。
他们眼里只有妖魔,而此刻,璇玑的眼里却只有禹司凤。她怔怔看着他,希望他说点什么,同时又希望他最好什么也别说。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的话语。
半晌,他嘴唇微微一动,低声道:“璇玑,对不起。”
她浑身微微一颤,不由自主松开他的手。心里似乎有某个声音在狂喊:不要松手!不要放开他!可是她的身体似乎不听话,双手慢慢垂了下去。禹司凤忽然抬头,对她微微一笑,一瞬间,眼中似有泪光闪过。他转身便走,轻道:“我不会让他们继续杀人的。”
说罢,轻轻将上衣服脱下,肋下赫然两排漆黑的珠子,安安静静地嵌在那里,像一个漆黑的,被揭穿的笑话。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四十二章 暴乱(三)
叮叮当当几声,那些珠子从肋间滑下。掉在地上。他的脊背挺拔修长,肌理分明,虽然略微显瘦。其中却藏着一丝彪悍之意。有淡淡的金光从他皮肤上弥漫出来,像一团烟雾,将他笼罩,从头到脚。令她触摸不到。
那些金光渐渐团聚起来,最后。变成了一双丰盈美丽的翅膀,轻轻张开,约有丈余长。每一片金色羽翼尾端,都有六根修长巨大的翎羽。无数道鲜红的纹路密密麻麻布满了他的身体,连脸上也不例外。他现在看起来,再也不是那个苍白又沉默的少年。
他是一个妖,美丽的犹如凤凰一般的金翅鸟妖。
璇玑倒退数步,几步踉跄,险些摔倒,胳膊忽然被人扶助。她茫然失措地回头,正对上柳意欢没有表情的脸。他没有看她,他在看着禹司凤。半响,他低声道:“你要抛弃他吗?”
璇玑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耳朵里听不清。可是每一个字又狠狠砸在心头,回响不断。
那双美丽的翅膀微微一展,禹司凤飞了起来,像是要离开她一样,头也不回一下,执拗的沉默。十二羽的金翅鸟,最高贵的血统,他翅膀上的光芒比太阳还要耀眼,几乎可以令人落泪。他像一道金光,一瞬间落在场内,那些妖魔们对他甚是顾忌,不敢与之相争,纷纷躲闪。
柳意欢定定看着他,沉声道:“你是要抛弃他吗?”
璇玑慢慢摇头,还是说不出话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吃惊占了多数。还是失望占了多数。忽然想起那天他送她金翅鸟的簪子,那样款款相问,低语试探:如果是妖,你要看不起吗?他自己如此在意这件事,他是妖。妖类配不上人。怕她失望,怕她排斥,怕她离开自己。她记不得那天究竟是怎么回答他了,有没有伤到他的心。她天真的脑袋里从来也没想过他是妖类这样的事情,禹司凤就是禹司凤。她不能离开他,这样简单。
可是,为什么要放开他的手?她回答不上来。那是身体一瞬间本能的反应:他是妖,不是人。她轻而易举地将他丢弃在指尖。
柳意欢叹了一口气。声音苦涩:“他是个不懂得我后路的傻瓜,撞得一头血了还舍不得离开。傻瓜……真是傻瓜……做人这样辛苦……”
做人太辛苦,七情六欲,爱恨纠结。像是极苦的茶汤喝下去,说不出地味道。可是大家还是想做人。做人好啊,人间繁花似锦,蓝天白云,清歌漫漫。红尘诸多斑斓美妙事物。诱得人眼花缭乱。但那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璇玑忽然泪眼迷蒙,脑海中依稀回响起禹司凤含笑的声音:当那个人走近你的世界,有那么一个瞬间。红尘中所有的诱惑都变得微不足道。蓝天白云,青青碧草,你都不会再去看。你的眼里从此只有她一个人,把生命贡献出去都是极其畅快的事情。所以做人再辛苦,也心甘情愿。
她觉得自己从内部一点一点碎裂开。再也支持不住。快要变成无数粒碎屑。化在风中。她颤抖着,想要扶住一些什么。手伸出去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冷冷的风从指尖流梭而过。
耳边听得柳意欢冷道:“大宫主,我可不会让你上去捣乱。”他一怔,回头只见柳意欢挡在大宫主身前,手里握着宝剑,面色沉郁。大宫主看也不看他。眼神深邃。似乎怒到了极点,忽然出手,五指犹如拨弦弹琴一样,又要拂过柳意欢的肩头。
“同一招你也用得太多了!”柳意欢大吼一声,挥剑而上,大宫主伸出的手指顿时危险,眼看便要被他一剑削落,谁知他竟退一步,转身让过剑锋——先前只是虚晃一招!一招未能得逞,柳意欢顿时陷入被动局面,反手再要攻击,大宫主却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一面森然道:“不懂事的东西太多!”柳意欢“啊”地叫了一声,恨恨地提剑追上。但对方是在飞,他跑步哪里能追上,只气得脸色铁青。嘴里骂个不停。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亭奴忽然说道:“你怎么不解印?”带着封印和他打,怎可能有胜算。
柳意欢怒道:“要你多嘴!老子不爱当众解开封印不行啊?!”
亭奴淡道:“要我来说吧,你因为偷了天眼,所以付出代价。已经失去妖力了,对不对?”
柳意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道:“你……你真他妈的……也有天眼不成……”
亭奴微微一笑:“天眼我没有,我只是猜测而已,没想到居然是事实。”
柳意欢大怒之下乱七八糟骂了一堆,最后也觉得于事无补,只能抱着脑袋急道:“怎么办?!他要上去了,司凤那傻小子一定不肯和他动手!大家真是要全死在这里?”忽然瞥到旁边有人轻轻走动,他猛然跳起来,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厉声道:“对了这里还有一只!你不是不想杀人吗?快去阻止你大哥!”
那人竟是副宫主,他被大宫主击中胸口要害,鲜血从面具下渗透出来,胸前斑斑点点,甚是恐怖。柳意欢一抓之下,他身子竟软绵绵的,仿佛战也站不稳,顿时一呆。
副宫主呵呵笑了两声,道:“抱歉啦。你也看到了,我受了重伤,没精力管这些凡人死活。大哥要他们死,你们看着就好了。”
“你这狗屎东西!”柳意欢恨不得报以老拳。“老子看你就不是好东西!你又耍什么诡计?!刚才说得不是冠冕堂皇吗?你会那么轻易放弃?!”
既然是诡计,又怎会说给你听……副宫主叹了一声,想把这白痴推开。可是手脚无力。只得随他拎着提着,自己不反抗罢了。
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腾蛇,你去。”众人齐齐回头,只见璇玑脸色发白,面无表情。腾蛇叫道:“你让我去我就去,那多没面子?!老子不去!再说了,那小子是妖怪你也知道了,妖和凡人打架,神仙插什么手!”这当口他还缠着璇玑斗气斗嘴。孩子气十足。刚才还气势凶凶想打架。结果被她一吩咐,他还就是不去了。
璇玑并没有发火,只低声道:“你去,我允许你大开杀戒,痛快玩一场。”
腾蛇一愣:“你允许……”他做什么事哪里轮的到她允许不允许?!正要反驳,抬头见她双目深邃犹如洞穴,一肚子的调皮顿时发作不出来了。
“我允许你把那些妖怪全杀了,一个不留!”
腾蛇默然,灵兽和主人之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默契,她心中的火焰仿佛也烧在了自己的心头,不由得被感染。蹭地一下站起来。叫道:“是你说允许我杀的哦!别回头又要想法子炮制我!”
璇玑顿了一下,又道:“不许杀禹司凤和其他凡人。”
“废话!”腾蛇纵身而起。身后的火翼呼啦一下张开。他不再约束力量,那一对血红的火翼张开足有十丈长,道行浅薄的那些小金翅鸟妖。一旦被烈焰擦上,立即烧成了黑炭摔落在地。他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鲜红的腾蛇之火里。看起来像是一个火人,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然而他的优势占了不到一小会。很快就被大群的妖魔围住。有了一定道行的金翅鸟不惧火焰。他的火烧了半天也烧不死他们,急得大叫:“臭小娘!过来帮我!”
璇玑缓缓举剑。轻道:“腾蛇。”崩玉剑瞬间发出明亮的银色光泽。一阵一阵地震颤,像是在凝聚力量,又像是在默默地吼叫。他手腕一横,将崩玉推了出去。腾蛇大吼一声,像是有些不知所措,背后的火翼呼啦一下猛然暴长,又多出了两根新的火翼。色泽是半透明的苍蓝,直扎入天,将天上一团团的云朵全部烤干,热浪滔天。褚磊他们知道厉害,早已躲在角落里不敢靠近。
不小心撞上他火翼的妖魔。一瞬间就被烧得不见踪影。这种恐怖而又霸道的力量。令他几乎是眨眼工夫就将那些金光灿灿的妖怪给杀光了。璇玑见那大宫主转身似是要逃,立即叫道:“杀了他!”
腾蛇很乐意接受这个命令。杀了他总比放过他痛快多了。他背后四根火翼缓缓合拢,正要将他裹在其中,忽然身体晃了一下,那源源不绝的力量猛然消失,四根火翼霎时又变成了两根鲜红的腾蛇火焰,烧在大宫主身上,白痴都知道不痛不痒。
“喂!你搞什么鬼?!”腾蛇愤然回头大骂,却见璇玑的崩玉被副宫主抓在手里。她颇为吃惊地抬头看他。眼看就要将那个坏蛋烧死了,副宫主突然出来一把抓住崩玉,她这样一吃惊,登时断了和腾蛇的感应。
“你做什么?!”璇玑用力一抽。副宫主却忽然松开手,她用了太多地力,结果反而把自己搞得踉跄几步。
副宫主嘿嘿笑了两声,道:“做事不要太绝。对你没好处地。”说完足尖在地上一点,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几下纵横。窜到场内,正要将大宫主抓起来带走,忽听一人剧烈咳嗽起来,紧跟着场内的金光顿时收敛,一人从半空中落下,狠狠摔在地上,晕了过去——是禹司凤!
柳意欢大惊失色,失声道:“不好!是情人咒开始反噬了!”他拔腿就跑,狂奔过谁知大宫主比他快了数倍,眨眼就将禹司凤抓在手中,和副宫主二人几下兔起鹘落,顿时变成了小黑点再也看不见。
众人正是惊骇未定的时候,忽见两个人影飞快追了上去,“呼”的一下,眨眼就追得看不见人影。回头一看,场上正少了璇玑和柳意欢两人。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四十二章 暴乱(四)
禹司凤此时只觉胸口里似有乱刀在搅动,痛得满头冷汗。XXXX一股浓厚的腥甜味,被他死死压抑住。心中有一种空落的茫然感,从璇玑的手放开的那一刻开始。
他本是说好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的,但或许他心里还是存着一星半点的希望:也许……她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在乎;也许她根本不当一回事,笑笑说没什么大不了。后来他也想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一切都坦白出来,无论她能不能接受,反正他是这样孑然一身的一个人。没什么好后悔的。
但想象终归是想象,一旦真实降临,他竟然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柳大哥说过:你何苦空欢喜一场?
空欢喜……真的是空欢喜。那些忐忑,那些缠绵,那些怦然心动——看起来像是单薄的皮影戏,戏里戏外。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惶惶。
很想回去问问她。为什么要放手?曾经,不是说过,永远要在一起吗?她说:司凤,你要是不回来,我会死掉!你要是不在乎我会死,你就尽管离开!
很好,真的很好。其实会死的,是他,永远也不会是她。
胸口好像被人挖空了,再塞满辛辣的辣椒,火辣辣的疼,像是要裂开一样。他终于禁不得,轻轻呻吟一声,憋了满嘴的血,缓缓滑了下来。
一只提着他奔跑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他被人轻轻抱在怀里,枕在那人的膝盖上,那人的手在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颊,替他将嘴上的血擦干净。
禹司凤心中一阵欢喜,喃喃叫道:“璇玑……璇玑!”
那人叹了一声。声音低沉,却是个男人,他说:“她是你的魔。你入魔太深了,孩子。”
是师父!禹司凤努力睁开眼。大宫主清矍的脸庞就在近前,他心痛又慈祥地看着他。这种眼神他一点也不陌生,小时候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事,被惩罚,打得浑身一块青一块紫,师父替他上药的时候就会这样看着他。
“师父……”他闭上眼,低声说着,“我是不是要死了?”
大宫主柔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死。这是情人咒反噬的效力而已。司凤,说实话。其实你从头到尾也没有信任过那个姑娘的爱。对不对?”
禹司凤眼睫微颤。没有说话。大宫主叹道:“冤孽……你这样连孤注一掷也算不上,只能叫孤勇。既然怀疑她,为什么还一直苦撑?听师父的话,忘了她,把她整个人都丢到脑后去,以后也不要想起。情人咒师父帮你解,以后所有的事情师父都替你安排好。你什么也不用烦恼。”
禹司凤只觉胸口的疼痛似乎渐渐蔓延到全身。他一会被烈火焚烧。一会又掉进万年玄冰。心里却始终空空的。空,什么都是空的。他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低声说:“师父……她说她离不开我,要是我走了,她会死掉的。”
大宫主轻喟:“你还在骗自己吗?死的人不会是她,只是你这个傻瓜而已。”
禹司凤微微颤抖,常常的睫毛下,流出两颗大大的泪珠,落在大宫主的手心里,冰冷地。这种冰冷的感觉刺了他一下,令他有些茫然,一瞬间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回忆。
“师父,离泽宫……真的在后面策划一切?”
禹司凤一句问话将他从深沉的思绪里拉出来,他“嘿”地一笑,傲然道:“不错,一切都是你师父雄才伟略。那些凡人还妄想修仙,定下许多愚规,我便要教他们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禹司凤喘了几声,才道:“你……你别……师父!他们……没有碍着你什么……”
大宫主森然道:“没有碍到?他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成天自诩正义。对他人指手画脚,轻则横加指责,重则痛下杀手!没碍着?没碍着。你娘又怎么会死!”
禹司凤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颤声道:“你……你说什么?我娘……?”
大宫主仿佛发觉自己说错了话,默然不语。良久,忽然岔开话题:“情人咒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痛苦也就这一阵,师父马上带你回离泽宫,很快就会好。”
“师父!”禹司凤叫了一声。
大宫主难得露出些微尴尬的神色。半响,说道:“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你现在大了,确实应当说给你听。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和我回离泽宫,并且答应我永远不见那个丫头。”
禹司凤凄声道:“师父……我……不能……”
大宫主冷道:“到如今你还念着那冷血无情的丫头!她要是真的在乎你,为什么不追上来?为什么知道你是妖之后马上就离开你?!你就是马上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为你感到难过!说不定心里还会庆幸你这只妖怪死得好!”
他的话其实毫无根据,可是禹司凤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他再拿这些难听话一刺激,当真是生不如死。情人咒的反噬似乎越来越厉害,禹司凤只觉整个人都像是被一把尖刀挖空了,痛得半昏半醒。
大宫主将他抱起来,低声道:“好孩子,跟师父回去。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禹司凤又急又痛,一口气上不来,竟晕了过去。
他走了几步,一直默默在旁边站着的副宫主忽然开口道:“你真要将他带回离泽宫?私情也不是这么讲的!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你强行带回去,只是添乱!”
大宫主冷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心里想着什么,当我不明白吗?”他见副宫主迟迟不语,不由微微冷笑,道:“你要趁我不备做什么坏事?”
副宫主立即推开双手,似是苦笑,“大哥!你也太绝情了!”
话音刚落。两人忽然警觉,同时向后跳去,回头一看。却见璇玑和柳意欢远远追了上来。大宫主“啧”了一声,副宫主笑道:“怎么。你怕那丫头?也是。先前输给她……”
“住嘴。”大宫主面色一沉,说话间,那两人已经追到近前。
璇玑老远见到禹司风半死不活地被大宫主抱在怀里,心头的怒火不可抑制。厉声道:“你把他放下来!”说罢拔剑就要冲上去,却被柳意欢一扯,硬生生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