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奴救回了玲珑,一时间变成了少阳派上下仰慕敬佩的英雄。谁管他是不是妖物,连褚磊这些老一辈的掌门长老都对他刮目相看。礼遇有加,更何况那些年轻的弟子。

曾经逢妖必杀的修仙门派,今天居然人妖同乐。古旧的观念一瞬间就被打破,不知当年创建少阳派的老祖宗看到这一幕究竟是欣慰还是心痛。

少阳派七峰分别设宴款待亭奴,腾蛇是有的吃就开心的类型,自然 屁颠颠跟在后面,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禹司凤知道璇玑姐妹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贴心话要说,自己一个男人,在旁边委实碍事,于是自去照顾柳意欢。

时隔大半年,玲珑的魂魄终于归信,对她的身体来说,也算一个不小的负荷。刚刚醒过来那会精神百倍只因心神激动,说了一会话之后就渐渐不济了,倒头就睡。这一睡又睡了两天,璇玑片刻不停志在旁边蹲着,只怕她又一睡不醒。她在第二天下午,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说肚子饿。

璇玑桌上端起早已热好的小米粥,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一面笑道:“这次轮到我来啦。你做妹妹,我做姐姐。”

玲珑软绵绵地靠在床头,神色慵懒。轻轻抱怨:“我顶不爱吃这个……一点味道没有。难道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吗?”

璇玑轻轻一笑,柔声道:“乖啦,你睡了快一年,一直没吃东西。突然吃大鱼大肉,对身体不好的。慢慢来,过几天就可以吃有味道的东西了。”

玲珑的二魂六魄被抽走。身体等于在瞬间就死去,只有心口还留着一些温暖。原本褚磊还担心不给她吃东西会衰竭而死,每天用药草熬汤灌她喝,谁知喂多少她吐多少,喉头都封闭住。一滴水也进不去。后来和阳说魂魄被抽走的人不可进食,对她也无碍,褚磊夫妇才放下心来。眼下她终于醒过来,肠胃虚弱之极,如何能吃大鱼大肉?

璇玑将大半碗小米粥都喂光,还要再盛。玲珑摇头道:“我不想吃了……璇玑,小六子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她一提钟敏言,璇玑手里的碗差点摔地上。她勉强笑道:“哦……他、他在闭关修行呢!马上不是要簪花大会了吗?爹爹让他也参加,所以要好好修行。”

“真地吗?”

“自然是真的。”璇玑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昨天听说你醒过来了。他还嚷嚷着要来看你呢。爹爹发了一场脾气,他才忍着没来。”

玲珑垂头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撅嘴道:“他……真是的!爹爹好讨厌。看一下有什么大不了地。”

璇玑心中难受,又不忍让她知道真相,于是轻道:“你想他了。对吧?”

玲珑哼了一声,“谁想他!”隔了一会。还是忍不住 ,低声道:“是……有一点点啦。我以为醒过赤就能见到他呢。我睡了这样久,他不知变成什么 样儿了……璇玑,你如今都比我高了呢。”

璇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一年玲珑的时间等于停止了,所以身材容貌还是停在十五岁的模样。倒是璇玑自己长高了不少,颇有十六岁少女的亭亭玉立,看上去意像玲珑的姐姐了。

两人悄声说了一会贴心话,玲珑忽然笑问:“丫头。说老实话,司凤和你……是不是……”

璇玑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先摇了摇头,跟着又点头,最后 爽朗笑道:“嗯,我们商量过了,把你救回来,再……然后就游玩天下,永远也不分开。”她本要说再去不周山把钟敏言抢回来,话到嘴边,赶紧吞回来。

玲珑好生羡慕地看着她。喃喃道:“你真大方……胆子也好大。如果……如果我也能……”

璇玑笑道:“什么能不能,喜欢一个人,很可耻吗?说出来就是了。”

玲珑红着脸。半晌,才鼓足勇气说道:“那、那我也要!咱们四个一起去游山玩水!我、我和小六子也永远不要分开!”

璇玑心中一酸,想到钟敏言倘若能听到这句话,只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再多地苦,吃下去也甘愿。

玲珑见她目含辛酸,不由奇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是不是司凤那小子欺负你?告诉我,回头我找他算账!”她虽然虚弱,但做姐姐的火爆架势还是半点不少。

璇玑急忙摇头,支吾道:“不……他怎会欺负我!我……对了,我是想问你,那天在高氏山,你怎么突然失踪了?乌童怎么又抓住你,抽了你的魂魄?”

玲珑一呆,脸上忽然一阵惨白,紧跟着却泛起红晕,怔了半晌,才道:“我……他抓我就是为了那个簪花大会的事啦!报复一下咱们……我、我也没怎么,眼下不是回来了吗?”

璇玑见她神色奇异,竟有些不敢问,只得默默看着她。

玲珑靠在床头,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那些不欲为人知地往事,犹如流水一样从她眼前流过。她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恨,婚约还掺杂了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心头一时间突突乱跳,怎么也停不下来。

当日她在高氏山遭遇空袭,被人迷晕,醒过来的时候。身处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也没半个人。洞壁上一盏小油灯,轻轻跳跃。她又慌又怕,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断金还在,这个发现让她松了一口气。

正要起身逃走,手腕和脚踝上却忽然牵动了一串金属碰撞声,玲珑这时才发觉自己四肢都被细细的金色链子拴住了。四根链子钉死在洞壁上,长度只能够她在这个山洞里来回走一圈。

她西楼就是个冲动的脾气。这时如同被捕获的野兽,用链子栓死,如何能不愤怒?当即抽出断金就砍,谁想那四根链子看上去纤细轻巧,结果无论她怎么砍、刺、剁、砸、拽,都弄不断。玲珑只急得浑身是汗,突生一股狠劲,举起断金。这次竟不是砍向链子,而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砍下!

洞口突然传来“卒”地一下破空声。响亮无比。玲珑只觉手腕一震。断金不由自主脱手而出,她偏有这种执拗的狠劲,竟弯腰去捡,还要再砍。洞口那人“咦”了一声,她眼前骤然一花,一个黑影闪电般窜到了眼前。似是要阻止她砍自己的手腕。

此举正中她下怀。断金中途转道,狠狠朝那人面上砍过去。那人早知她会如此,手腕一转,硬生生将断金抓在手里,任她怎么抽拽都拉不回来。那人低声一笑,抬手去揽她肩膀,突然发觉不对劲,猛地攫住她下巴。手指用力,将她齿关掰开,然而她舌头还是被咬破了一块,口中满是鲜血。

“真是烈性。”他低声说着。玲珑紧紧闭上眼,不看他,恍若不闻。不防他“刺啦”一声撕开她地外衣,玲珑只吓得肝胆俱裂,尖叫起来。猛然抱住自己的身体。

“你若是要自杀,我也随你。只要你不怕死后被我剥光了衣服丢在你们少阳派大门口,叫 一百个男人来奸尸给你父亲和小情人看。”

玲珑喉咙里发出惊恐的低吟,失魂落魄地抬眼看他,很显然她被这种恶毒的恐吓给镇住了。那男人见她安静下来,便替她把撕破的衣裳温柔地捋回去,低声道:“只要你乖乖地,我便什么也不做。”

他浑身仿佛都被笼罩在黑暗里,大半张脸隐藏在黑布后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地眼,目光如刀似剑。锐利之极。玲珑只觉这双眼依稀在什么地方见过,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暴长,一把扯下那块布。

“是你……是你!”她声音陡然拔尖,抬手要去抓他的脸,恨不得将他的眼珠给抓出来。

那人面容冷峻阴郁,正是乌童。玲珑尖叫一声,扑上去乱抓乱挠,却哪里能伤到他分毫。为他抓住两个手腕,犹如斗小孩玩一样。一把按在洞壁上,登时动弹不得。

“你要么立即就杀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将你碎尸万段!”她厉声嘶吼,手腕被他按在洞壁上,十指扭曲,显然怒到了极致。

乌童低头看她一会,忽然放手,在她脸颊上飞快一摸。转身笑道:“竟长成了一人美人。我怎舍得杀你。”

玲珑飞扑上去,还想抓他,然而两腿忽然一软,跪坐在地上。她受的惊吓太大,已经超出了承受范围,这进终于感到浑身发软。再也使不出气力。断金孤零零地掉在脚边,她一把抢过,抱在怀里,倒向缩成一团蜷在角落。

不敢哭。不敢动。不敢死。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有默默地流泪,心中不知将钟敏言呼唤了几千万遍。只盼天可怜见,下一刻他如天神一般降临,将自己救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始终维持一个姿势,只觉手脚发麻。难受之极。正要换个姿势。忽听洞口又传来动静,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将断金抵在脸上,心想只要他有什么不轨。自己立即毁容,再咬舌自尽,这样他那恶毒的恐吓便没作用了。

洞口的帘子被人一掀,乌童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又送上几无块崭新的白棉布,也不说话,将东西往地上一放,转身又出去了。

她不知他有什么诡计,只打定主意,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不动。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十六章 幽禁(二)

马童趁她说话,齿关松了,飞快将手指抽出来。玲珑不由一怔,不防他拽过一条被她砍碎地棉絮用力塞进她嘴里。她尖叫起来,没命地抵抗。也不知在他脸上抓了多少道血痕,最后还是被他用棉絮塞满了嘴,不要说咬舌头,就边嘴也合不上。

她五内如焚,眼前阵阵发黑,只道这次真要被他折磨至死,手脚型发软,被他用力按住,点巾穴道,动弹不得。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知道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从小就是被人当作公主一样棒着。呵呵,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你爹爹妈妈叔叔伯伯都是好人,凡是得罪你们的都是坏人,对不对?”

他尖酸讥笑地问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晃动。

玲珑紧紧闭着眼睛,只等他发怒,将自己一掌劈死。倒也痛快。

“你不知道自己地爹爹妈妈叔叔伯伯对我做了什么吧?嘿嘿。悬赏五百两!我乌童地命,五百两就可以了断?我是杀了谁吗?还是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事?五大门派,好风光!好气派!联手来对付我一个小弟子,令我闻名江湖,没有藏身之处,真是感激不尽呀!”

他说完,忽听刺啦一声,似是撕裂布帛的声音。玲珑心中突突乱跳,以为他狂暴之下要做什么非礼的事,过一会,只听他笑道:“乖孩子,睁开眼看看。好好看看,你那些好伯伯对我做了什么!”

玲珑哪里肯听他的。不知他会用什么妖邪地法子来蛊惑她。她只死死闭着眼。

他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来回抚摸,柔声道:“玲珑,睁眼看我。”跟着,解开她身上的一个系结,“你若不看我,就是我来看你了。脱了衣服,好好地,仔细地看。”

玲珑只觉他的手要从领口伸进去,大骇之一。只得睁开眼。对上他地脸。他目中射出奇异的光芒,怔怔看着她,忽而直起身体,惨笑道:“如何?看到了吧?”

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脱尽,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也不知多少伤痕,更有一道从心一直划到小腹,还延伸往下。完全是致命伤,那一道粗大的红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他身上。玲珑低低呻吟一声,不知是因为惊骇还是恐惧。

乌童森然道:“我已经死了无数次!每次都从地狱门口爬回来!五百两就能买到我乌童的命?他们未免想的太美!如今,也当他们来尝尝被人逼上绝路的滋味!”

他抬手在右边小腿上敲了两下,发出空空的声音。原来他地右小腿被齐膝盖斩断,装的是木头假腿。

他见玲珑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不由狂笑道:“怎么样,想看看下面的吗?”说完他竟去解裤带。玲珑呜呜尖叫,又紧紧闭上眼睛。

乌童见她面上泛红,色如桃花。心中一荡。忍不住棒住她的脸,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嘴唇所触地地方,无一不是香软细腻。他此时心神激荡,不由去解她腰带,一面喃喃道:“一切才刚刚开始……不如先尝点甜头……”

手掌从她单簿的衣服里探进去,只觉肌肤细腻犹如温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抱在怀里。他哪里把持的住,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情热如沸,在她面上细细吻下来,只觉她浑身微微发抖,楚楚可怜,他心中一软,柔声道:“别怕。”

见她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翅膀一般,颤动下,忽然滚出数颗大泪珠。他满腔情欲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然而一时舍不得放手,棒着她的脸。在她发颤的眼皮上吻了几下,低声道:“睁开眼,你只要睁开眼,我便什么也不做。乌童说到做到。”

他屏息看着她的长睫毛,一颤,两颤,终于睁开眼,转折分明的眼珠,怔怔地看着他。那目光似是哀求,又像深恶痛绝,还夹杂着怜悯、恐惧、绝望诸般情绪。

乌童看了她好久,终于缓缓放开手,披上外衣站了起来。

“桃仁山鸡丁是不是?”隔了好久,他的说话声忽然在洞口响起,“呵呵,真是个大小姐。”

玲珑没有说话,其实她嘴里被塞满了棉絮,也说不出来。

乌童揭开帘子,走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她讥诮一笑。道:“这种时候,你那个小情人在哪里?他好像没来救你,更没来找你呢!可怜的孩子……”

玲珑心头大震,仿佛被锤子狠狠锤在心口,泪流得更凶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三餐也都送来她喜欢吃的饭菜。只有玲珑自己,仿佛失了魂一样,整日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谁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

再后来,大师兄和二师兄不知怎么的和他撞上了。原来这里不止他们两个。山洞外聚集了不下三十个妖魔供他使唤,他从来不让人进来。她从严也不能出去,因此居然不知道。

玲珑在床上翻个身,手指忽然死死嵌进被褥里,泪水很快打湿了枕头。

这种时候,你的小情人在哪里?乌童的这句话像钉子一样,从那天开始就一直钉在她心头。钟敏言一直没来,她等到完全绝望,直到被抽出魂魄。如今她被璇卨救回来,居然还是见不到他。

她陡然之间,觉得氖人都在欺骗自己。其实他是抛弃了她吧?不然为什么他不来见自己?闭关修炼根本是个借口。

玲珑用袖子蒙住头,痛哭出声。哭了一会,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轻飘飘地走进来。她以为是璇玑又进来看情况,急忙止住哭声,闭上眼装睡。

等了一会,那人却不进里屋,春在外屋不知翻些什么东西。她悄悄把袖子揭开一个角。只见外屋那人露出一袭衣角。穿着长靴。分明是个男人。

她心中一喜。以为是钟敏言来了,急忙叫道:“小六子!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嗯?”进来偷食的腾蛇差点被她的叫声噎住,瞪圆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看过去,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呆。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十七章 真相

“啊啊!你居然醒着......不对......原来亭奴把你救活了!"腾蛇语无伦次的叫着,急忙把手里的糕点塞嘴里,掉头就走,一面含糊不清地说:"我忘了,以为你还睡着,抱歉啊,吃了你的东西."

玲珑见他眼生,不由叫道:"你是什么人?"

腾蛇傲气十足地昂起脑袋,笑道:"我是谁?我是闻名天下的腾蛇大人!你没听过吗?"

玲珑怀疑地打量着他,从雪白的头发看到他煞气十足的脸,越看越觉得不像好东西,皱眉道:"少阳派岂是容你乱闯的地方!快滚出去!否则我立即叫人抓你!"

腾蛇立即恼了,扭着脖子走过去,恶狠狠地指着自己的脸,厉声道:"老子乱闯!求我来都不来!是那臭小娘逼我来的好不好?话说回来,似你这般孤陋寡闻的小娘也少见,腾蛇啊腾蛇!你都没听过?"

"谁管你蟒蛇臭蛇!"玲珑也毛了."给我滚!"

腾蛇哼了一声,掉脸就走,他想起来了,是她!那天看她睡在那里,乖巧可爱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好人,结果他大错特错,对了,凡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亦,近墨者黑!你是那臭小娘的姐姐,果然也不是好东西!"

腾蛇气呼呼地抓起神翕上剩下的糕点,一股脑揣进袖子里,踢开门就要走.

玲珑叫道:"你偷什么?好大胆,放回来!"

腾蛇吃地东西揣在怀里,岂有吐出来的道理,他直接装作没听见,不防她在后面突然尖叫起来:"偷东西啊!有贼,快来人啊!"

他立即慌神,叫来别人还好,万一把那臭小娘叫来了,他还不知要被怎么折磨."喂!不要叫."腾蛇冲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再叫......我.....我就放火烧你!"说罢手心里立即扬起一簇指尖大小的殷红火苗,点点蜡烛还差不多,烧人大概只能烧掉几根头发.

玲珑见他凶神恶煞地模样,吓得抓住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腾蛇疼得怪叫一声.掌心地火苗很没种地瞬间灭了,耳边听得她又尖叫:"杀人了!放火啊!"害得他一阵手忙脚乱.在她头顶一拍,玲珑登时浑身僵住,莫说喊叫,连眼皮都不能动一下,她用眼神凶狠地活剐他,恨不得把他看出洞来.

腾蛇松了一口气,探头出去看看,很好,外面还没人,他缩回来,把窗户一合,怒道:"不就吃你几块糕点,至于叫成这样吗?切,还当臭小娘他们辛辛苦苦救回来的是什么绝代佳人呢,结果是这么个无聊货色,不吃就不吃,还给你还给你!

他把袖子里的糕点一股脑从她头顶丢下去,糖粉沾了她满脸,一块白一块黑,看上去十分好笑,腾蛇哈哈笑了两声,孩子气地用手沾着糖粉,在她脸上画了一条蛇,一面恶意地说道:"你讨厌蛇不是?看我在你脸上画两条蛇,美死你!"

玲珑气得胸口欲裂.偏雇工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憋得眼泪都要出来,腾蛇见把她弄哭了,有些尴尬,咕哝道:"呸.没用的凡人小娘,只会哭哭哭!"想想,还是不敢让他动,万一她又叫起来,自己岂不是要倒霉,于是在她肩头一推,玲珑应声而倒,他胡乱把被子整整,这才拍拍手,笑道:"这点事就哭,某人为了你甘冒大险,豁了命出去才把你救回来,照你这样的哭法,他的眼泪都可以流成海了."

他见玲珑若有所思地样子,又道:"我......我这可要走了.你保证不叫,我就把法术解开."他在玲珑脸上一摸,解了一部分法术,又道:"你保证不叫,就咧嘴两次."

玲珑地嘴角微勾,果然咧了两次,腾蛇笑道:"那好,我要是解开法术你还叫,这次就真的要放火烧你......嗯,烧掉你的头发!让你做一辈子的秃子!"

年轻女孩子哪里有不爱美的,他如果用别的法子来恐吓,她根本不会当真,不过听说要烧掉头发当秃子,果然被吓住了,腾蛇在她头顶又是一拍,玲珑轻轻"啊"了一声,果然没再叫,只是死死瞪着他.

腾蛇得意地笑道:"这才好,老子去也."

"等等!"玲珑忽然叫他,腾蛇警惕地回头,"干嘛?"

玲珑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刚才听你说,甘冒大险把我救回来......是说璇玑他们救我吗?他们......一直都不告诉我怎么把我救出来地.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吧?你告诉我好不好?"

腾蛇有些发怔,其实这件事他也是一知半解,璇玑只捡了个大概告诉他,具体怎么救他地他也不清楚,但他这般自负,怎么愿意直接说不知道,当下清清嗓子,道:"这个嘛,我当然知道.是有个人为了救你,跑坏蛋那里做了卧底,然后将你魂魄偷出来喽!很简单."

"卧底?"玲珑心中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腾蛇点头:"没错,不过他做卧底的这事好像也是被人骗的,开始以为作了卧底就能让你回来,谁知道那魂魄是假的,所以卧底的那个人只好自己偷啦!哦,好像为了获得坏蛋的信任,还杀了人......那个人.....叫什么来着的?臭小娘叫他二师兄,死得蛮惨,被人剁成一块一块的......"

"二师兄?"玲珑失声尖叫,把他吓了一跳.

她一把揭开被子跳下床,抓住他的领口,厉声道:"谁?是谁做卧底?你快说啊?"

腾蛇急着:"凡人的名字我怎么记得!反正就是那个人啦!臭小娘叫他六师兄嘛,有个人陪他一起,还差点把禹司风刺死......"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玲珑软绵绵地瘫了下去,脸色青白,竟是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的样子,腾蛇急忙在她人中上一掐,拍拍她的脸:"喂?没事吧?你别吓我!要是让臭小娘知道了,我可......"

玲珑根本没听见他后面说什么,方才恼怒之下晕劂,现今幽幽醒转过来,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来看她的时候都欲言又止,为什么钏敏言始终不出现.她真蠢!居然以为是钟敏言抛弃了她!在他为她肝肠寸断,揉碎了心的时候,她居然还躺在床上小家子气地流眼泪,长吁短叹.

腾蛇见她哭得厉害,心想这地方不能久留,她一哭起来只怕是没完的,还是赶紧闪人要紧.

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忽听她又问道:"他......他在哪里卧底?"

他下意识地回答:"不周山......那边可不是凡人能随便去的."

等了一会,她没再说话,腾蛇飞快走了.只怕她再缠上来,麻烦数不清.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八章 故人

却说柳意欢在床上精养了好几日,渐渐康复。常人养病,都希望早些下床走动。只有他,其实身体完全没事了,还每天找借口赖在床上,要禹司凤来照顾。

禹司凤感念他一路上的相助,何况与他一向情同父子,故而明知他是装的,还是没有半句怨言。每天与他讲述这半年来的遭遇,柳意欢最喜欢听收服灵兽那段,每听一次必然要抚掌大笑,一面道:“收得好!不过那么大一只神兽,常在身边不方便吧?”

禹司凤笑道:“不是说过吗?神兽可以化为人形。说起来,大哥还没见过腾蛇呢。下次我让璇玑带他来给你看看。”

柳意欢两眼一亮,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垂涎着问:“如何?是个大美女吗?”

禹司凤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不,是个男人。”而且脾气火爆,凶神恶煞。

柳意欢立即胯下脸,有气无力地叹道:“那我没兴趣。还不如看看玲珑小姑娘……我想看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大哥!”禹司凤哭笑不得。

忽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璇玑提着饭盒走进来,听见柳意欢说想看玲珑,立即笑道:“好啊。等玲珑身体恢复了,我就带她来看柳大哥。”

很显然她一点也没搞清楚柳意欢的邪恶之处。禹司凤见他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不由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亭奴呢?”柳意欢最近几天都很少见他,怪想念这安静温柔的鲛人。

璇玑把饭菜端出来,道:“爹爹和几个长老很赏识他的博学多才,这几天都在向他请教修仙之道呢。”

她本来以为亭奴的鲛人身份在少阳派很尴尬,谁知道他不但救回了玲珑,还被长辈们另眼相看。少阳派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他的,怎么说……这个情况虽然大好,但也是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嘿嘿,好蠢好蠢!人妖殊途。请教来的经验根本没用!”柳意欢摇了摇头。

璇玑奇道:“那照柳大哥这样说,凡人到底该怎么修仙?”

柳意欢笑道:“你们都以为杀的妖怪越多,就越能成仙,其实大错特错。人和神本来就是两界不同众生。越过轮回成仙是何等大事,成功者自然寥寥。要怎么说做才能成仙,我想具体的法子是没有的。关键在于人心,一念成仙,下一念兴许就成魔。”

璇玑猛然一怔,觉得这种道理似乎在何处听说。善恶神魔。不过是一念之间,成与不成。不在天地,自在人心。她心中似有些触动,若有所思。

禹司凤服侍柳意欢吃饭。见他衣衫敞开,胸口坠着一个青色丝囊。以前没见他有挂过这东西,这几天才发现,他问过,不过柳意欢不肯说,问得急了,他就会长吁短叹,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他这人一向风流,说不定是在外面惹的桃花债,对方女子给他什么信物作为留念,禹司凤想到这层,便不再追问。

不过今日再看,那青色丝囊显然经常被他抚弄,边角都起了毛。囊口丝带带有些松弛,露出一卷漆黑的毛发,光泽油亮。禹司凤微微一怔,柳意欢似乎发觉了他的动作,随意将那丝囊揣进怀里,不让他再看。

这动作让两人都有些尴尬,禹司凤咳了一声,急忙岔开话题,笑问:“大哥这半年不见,是去哪里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柳意欢面上神色更加尴尬,咽了半天才道:“呃……我、我嘛,也有点私交秘密之类的。这次是去探望一位过世已久的老友。扫墓啊,回想一下往事啊之类的……”

禹司凤叹道:“大哥,找妓女喝花酒又不是丢人的事,我早习惯了。这种事有什么好扯谎。”

原来他不相信。看她胸口那丝囊里的东西,分明是一缕女人的长发,摆明了是他惹下的风流债,如今在说什么老友扫墓,只觉荒谬。

柳意欢这下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哽一会儿,才道:“我真的是去……看望故乡老友……”

禹司凤充耳不闻,将吃完的饭碗收拾了装在盒子里。她提着正要走。忽听柳意欢说道:“怎么说呢,她好歹……也算是我在世上最喜欢的女人。每年去为她扫墓,住个几天……如今我能做得也只有这个了。”

两人听他说得缠绵无奈,不由都有些好奇,璇玑急忙放下饭盒,转身问道:“是柳大哥以前喜欢的女人?她去世了?”

如果说柳意欢有衷心爱恋的女子,不要说璇玑,就连禹司凤都不相信。他从来也没有把女人当作一回事,动辄叫上三四个妓女喝酒作乐,完全是一付急色鬼的模样。这种人也会喜欢人?

柳意欢黑黝黝的面皮居然有点发红,隔了半天,才叹道:“……她自是和别的女人不同,大大的不同。”

两个孩子都吃惊得呆住,禹司凤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急忙问道:“她怎么会死?你……那个丝囊,是她留给你的?”

柳意欢“呸”了一声,骂道:“死小鬼!谁让你眼睛那么尖了!”

说罢,却从领口里抓住那个丝囊,摩挲良久,低声道:“不错,是她的。不过,不是她给我的。”是他偷偷剪了一缕头发,如获至宝一样放在身边。她是他犯的一个罪,她的存在便足以让他心痛,然而却是永远也不可忽视的一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却对你么半点意思?!”璇玑震惊了。反正柳意欢一向是个没打没小的人,她也跟着没打没小起来,问得毫不客气。

柳意欢叹了一声,幽幽说道:“或许,她到死……都不知道我是谁。”

他居然这么痴情!璇玑一把扶住自己的下巴,省得它掉下来。禹司凤震惊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等等,大哥。你说的人是你的爱人?”

柳意欢脸色一变,最后惨然一叹,苦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她不是我的爱人,她是我……我的女儿。”

“空”的一声,是过于震撼的璇玑从椅子上栽倒在地的声音。他有女儿!他曾有一个女儿!璇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很奇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捉摸。

柳意欢叹道:“那时我年轻时造的罪。和那妓女一夜狂欢。谁想她居然珠胎暗结。生下个女儿。因为我曾说自己是离泽宫的弟子,所以他请人将那孩子送到宫门口。我曾想,无论她是妓女也好,什么也好,都是孩子的娘。我离开离泽宫,再替她赎身。一家三口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也是美事。谁知……老宫主得知此事,非常愤怒,连夜派人将那妓女……毒死了。留下这个女孩儿,他本来特想杀。我以命相抗,保证永远也不泄漏半点风声,才保得她的命。离泽宫规矩,女子不允许进入,所以我将她送给一户农家收养。每个月去偷偷看望她。”

“她一年一年慢慢长大,越来越好看,活泼可爱。一看就是我的女儿。我每次躲在暗处看她,都恨不得和她说两句话,捏捏她的小手小脸,听她叫一声爸爸……为人父母,这种心情,我生平第一次了解。”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涩。

禹司凤轻道:“大哥……你后来离开离泽宫……便是为了这事?”

柳意欢点头道:“不错……这事除了老宫主和我,还有另外一个师兄,谁也不知道。那个师兄……我很感激他,我不能常常去看女儿,所以他总是替我送一些东西给她,一直照顾她。有一次我又偷偷溜出去看女儿,可是等到了天黑,都没见找她。我不敢过去仔细看,怕被人发现。我呆呆站了一夜,没有结果,只好郁郁回到离泽宫。后来那师兄急着找我,我才知道,那孩子得了重病,危在旦夕。她才十岁,那么小的孩子,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一点起色也没有。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连夜离开了离泽宫。可是等我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完全出于弥留状态。我抱着她,哭也哭不出来……我一直都没听见她叫我爸爸……身为一个父亲,却不能亲手将孩子抚养成人,我非但不是个好父亲,连一个人也算不上。”

禹司凤见他越说越恍惚,不由暗暗心惊,柔声道:“大哥……你若是不想说,就别说了。都怪我,不该问你。”

柳意欢如同不闻,继续说道:“我用尽了所有的法力去救她,还是没用……她死了,就这样死在我怀里……她到死都不知道我是她父亲……她都没有见过我……既然不能抚养,当初就不该让她白来世上吃这一遭苦。我陪着她的尸体坐了三天三夜,直到老宫主亲自出来找我。我死也不肯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都是因为那些该死的规矩,我的女儿……等于被我亲手害死的……我怎么还会回去?老宫主大发雷霆,将我重伤,我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的孩子放火烧成了灰……那火啊……一直卷到天上去,风吹起来,将她的骨灰吹散开来……他们还死了我的女人,又害死了我的孩子,却连一点留恋的东西也不留给我。大丈夫如此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我没命地挣脱开他们的桎梏,将她的骨灰一点一点抓回来。埋进土里,可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的女儿!我却不知道她叫什么!这样,我连一座碑都没办法给她立。不过,我又有什么脸面为她立碑,称她是我女儿呢?”

“我被老宫主抓了回去,关在地牢里。很多次,我都想,要不我也跟着去吧,白白来了一趟人间,一事无成。但我就算死了,又有什么脸面见她们母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滋味,我这辈子也不想再替会……我这样昏昏庸庸,过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忽然有一天,地牢里来了个小孩儿,粉嘟嘟的脸蛋,比我那女儿还小着几岁,巴在牢门铁条上,好奇的看着我。一见到她,我立即想起了我女儿,我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这样的小孩儿,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呢?我很想知道,所以我逗着那孩子过来陪我说话。他很乖,也很聪明,非常听话,我说什么胡话他都相信。从他身上,我找到了教导女儿的乐趣……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那么,我也会这样逗她玩,给她说笑话听,把所有好吃的留给她……只盼她过得开心,永远无忧无虑……”

说到这里,柳意欢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凤凰,你大哥如此自私,是不是怪我?那时候找你玩,完全将你当作了我女儿来看待。”

禹司凤低声道:“大哥……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父亲了……”

柳意欢又笑了两声,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躺回床上,手枕在脑袋下面,道:“这么多年过去啦!这些事我也快忘光了,一直憋在心里,今日说出来,真是痛快!我偷了天眼,就是为了看她入了什么轮回。好再次去寻找。可惜啊,她还没有转世。等到她转世……这一世,我一定好好待她,再也不抛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