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欢呲牙咧嘴地呼痛:“喜欢就直说……动什么手……”

脸上忽然落下几滴滚烫的水,他无聊的话立即断开。璇玑撑在他身上,眼泪犹如下雨一般,簌簌砸在他脸上头发上。她双手死死扯着他的领口,颤声道:“你知道!你造就知道!你有天眼……什么都事先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柳意欢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轻道:“天意不可违。就算我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难道我说了,你们就不去了?”

“可是……至少。他们不会这样……”璇玑不知该说什么,心口一阵一阵的紧缩,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柳意欢正色道:“错。小璇玑,我这便告诉你吧,我之所以将这个天眼投来,便是为了事先得知结果。我曾以为自己能改变命运,最后才知道,无论你怎样改,只能改得了过程,结果却是无法改变的。他们就算今日不去投靠不周山,以后也会机缘巧合之下投靠,结果始终都是那样。”

他推开璇玑,自己站了起来,又道:“你心中不舒服,要找一个人来责怪,我明白。如果你怪我,心里就会好受点,你就一辈子都来恨我,只要你心里能舒服点!”

璇玑抹去眼泪,沉默良久,才轻道:“不……不,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怪自己没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出这一步……”

柳意欢笑了一声,走过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低语:“你要是没本事,天下就没有有本事的人了,将军大人。”

璇玑悚然转头,他却已坐到亭奴旁边,和他一起研究那水晶瓶子里的魂魄。

“你……”她不知该说什么。

柳意欢也不理她,抬手抓起那瓶子,轻轻摇两下,里面五彩斑斓地光点也跟着摇晃起来,莹莹絮絮,甚是漂亮。他看了一会,笑道:“我说,丫头,你们是不是被人骗了?这玩意可能是魂魄吗?”

他的话犹如晴天里突然打个霹雳,震得璇玑眼前发晕,颤声道:“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不是……玲珑的魂魄吗?”

柳意欢耸耸肩膀:“就我所知,人的魂魄可不是这样。这种斑斓轻盈的魂魄,只有动物才会有。我在这方面也不是很通啦,你要问亭奴。他知道。”

璇玑茫然地望着亭奴,他似是有些不忍心,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柔声道:“璇玑,这决计不会是玲珑的魂魄。人的魂魄是火焰状,这个魂魄,我看着,像是随处可见的野草野花的精魂……花草吸收天地精华露水成长,所以色彩斑斓……人的魂魄,只有一种颜色。”

璇玑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双脚一软,跪在地上。不周山的那些经历犹如流水一般,一幕幕从她眼前流过。为什么乌童那么轻易地将玲珑的魂魄取出来,,为什么要连陈敏觉一并带出来……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全套!他太容易答应将玲珑的魂魄还给他们,他们就会疑心,然而和陈敏觉一起送出来,寻常人都会相信瓶子里装的一定是玲珑的魂魄。

随后他在耍点小手段,使得他们感觉到他起了疑心,自然注意力不会放在魂魄真假的问题上,然而实际上,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钟敏言和若玉!他什么也没损失,白白就骗得两人过去为他效命!

璇玑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手脚都是冰冷地。

对面两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忍,柳意欢叹道:“小璇玑,你不用难过,玲珑的魂魄总会取回来的,不是这次也是下次。你们这些年轻人,初出江湖,没什么经验的菜鸟,被人骗也是正常。骗个一两次就学乖啦!”

璇玑惨然摇头,脸色苍白。这一次,他们输了,彻底输了,输得非常惨,甚至还差点赔上了命,结果,什么也没换来,什么也没有。

亭奴柔声道:“你们没见过人的生魂,被糊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这样,下次我陪你们去不周山与他们交涉,对方拿出的魂魄是不是玲珑的,我一看便知。”

璇玑听说他终于愿意陪着一起,忍不住疲惫地抹了一把脸,缓缓点头。

柳意欢点头道:“不错,我也与你们一起吧。这庆阳呆着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别家的小花娘应当更好看才是……”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小凤凰呢?他也没来?”

璇玑低声道:“司凤他……受了重伤,不能赶路。我请了人照顾他,留在格尔木了。”

柳意欢霍然起身,急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你难道不知道,他因为面具的事情,已经成了离泽宫很多人的眼中钉?!”

璇玑心中大惊,然而到底还是不明白,只得问道:“什么面具?他……他什么也没告诉我。”

柳意欢兼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打她一顿,把那个木鱼脑袋给打醒。

他厉声道:“他那个面具是用昆仑神木做的,被下了情人咒,只有命定之人才能揭开。揭开之后面具含笑,那便等于揭开了咒语。你无缘无故揭了他的面具,咒语却没解开,这种情况下,在离泽宫是要受到重罚的!他们一定是时刻寻找机会把他带走,碍于你在旁边,没下手罢了。如今你一走,他又受了重伤,岂不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璇玑大惊失色,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跑出屋子,对下面老鸨妓女们的招呼视而不见,眨眼就消失在门外。

柳意欢赶紧推着亭奴追在后面,大叫:“等等!我也去!”

说罢一溜烟地跑出了妓院大门,当真迅雷不及掩耳,惹得众人都看着那一连串的烟尘发呆,好半天,老鸨才反应过来,他这几个月在妓院里胡天胡地的银子又赖掉了,当下咬牙切齿的痛骂,自也不必多说。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四十三章 情人咒

情人咒,命定之人,咒法没解开。

璇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联系在一起。她想起在海碗山遇到司凤,他面上那半哭半笑的面具。那就是下了情人咒的缘故吗?当时若玉欲言又止,为的就是这个?那到底是个什么咒语,可以让面具又哭又笑?如果咒语没有解开,会遭遇什么样的反噬?

她听了柳意欢的话,情急之下先跑出来,御剑往格尔木飞,飞了好一会才发觉他们没跟上,只得又找回去。只见柳意欢脚下踩着一块一人宽的巨大石剑,亭奴连轮椅带人坐在前面,刚刚好。那么大的剑,难为柳意欢驾驭起来还挺轻松,只是飞的慢了点。

他见璇玑又折回来,便把眉头一竖,叫道:“怎么走回头路!你快先去!这么会只怕还能把他抢回来!”

璇玑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你先告诉我,面具还有离泽宫……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意欢叹道:“也难怪,那小子一向高傲,肯定不会把事实说给你听。自己一个人咬牙忍着。我告诉你,离泽宫有个死规定,一旦进了他家的门,就不许出去,更不许嫁娶。为了表示遵守这个死规定,所以人人戴上面具,只有在宫中才允许摘下来。也就是说,能看到真面容的,代表是自己人。对离泽宫来说,自己人只能是同门。”

璇玑想起四年前司凤的面具被妖魔弄坏,沮丧惊恐的模样,当时她还不能理解,与那个大宫主争辩了很久。最后他说不会责罚司凤……结果。并不是那样的,他还是受到了责罚,被下了什么情人咒。

“所以说,当年他被你们这几个小鬼看到了面具下的脸,等于是把外人当作自己人了。不管是谁的过失,总之他都要受罚。本来嘛,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最多关个禁闭,骂两句,或者打两下。大宫主喜欢他,肯定为他着想,哪个晓得你这不省事的丫头非要和人家吵,结果吵得大宫主狠了心,定了永生不给他回故土的责罚。那是最重的惩罚,你明白那代表了什么吗?”

璇玑心口怦怦乱跳,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代表,他从那一刻起就把一切都舍弃了。再也没有家乡可以回,从此就是一个飘零孤独的浮萍之人。”

她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先时不痛,可是慢慢地,那痛就开始噬心蚀骨,痛的几乎要弯下腰去。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说。他总是淡淡地微笑,满不在乎地陪着自己,她也曾任性地一位理所应当,仿佛他生来就应该陪着她,不可以离开。他当日,下了这样的决心,需要多少勇气?永远地舍弃故土,舍弃曾经拥有的一切……那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所以他在那天晚上用那么悲哀的眼神看着她,所以他说要的是绝对,所以他说以后自己后悔也不行,所以他……开着苦涩的玩笑,说自己不是浮萍。

她后悔得无以复加,用手紧紧捂着脸,不知是该把自己的木头脑袋锤烂了好,还是一剑捅死自己。

柳意欢见她的泪水聪指缝里溢出来,心中也有些不忍,轻叹道:“你要是觉得对不住他……有这份感念的心,也不枉他相思一场了。”

亭奴忽然低声道:“有情还似无情……感情的事情,怎么能从表面上看。你一个大老粗,又知道多少。”

柳意欢把眼睛一瞪,佯怒道:“我怎么不知道!好歹我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半仙大人!我上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女人还多,我怎么不知道!”

荒谬!亭奴摇了摇头,不屑与他说这些无聊的事情。

“璇玑,所谓的情人咒,就是为了这些抛弃故土也要抗命的离泽宫弟子准备的。”亭奴幽幽说道,“其实这个咒语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告诉那些选择了外人的弟子,你既然觉得外面比家里好,那么就要经历考验。倘若外面的人对你也如家人对你一般好,甚至更好,那咒语自然就开了,面具也成了无所谓的东西。倘若外面的人对你不好,你心中难受,自然而然就会反应在面具上,所以面具会呈哭相。那是内心的反映,自己无法控制的,哪怕自欺欺人也不行。”

璇玑放下手,脸上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怔怔看着亭奴,哽咽着说道:“那……司凤是后悔了?他、他觉得我们对他不好……他心里难受?可是,我已经把那个面具摘下了……为什么……”

柳意欢皱眉道:“笨啊!昆仑神木虽然是神木,威力怎么比得过真正的神仙!你要去摘,就算是天庭里面金刚玉做的面具也随手摘了,何况一个小小的神木!被谁摘都可以解开咒语,就是被你摘不行!你根本不是真心待他,光凭了自身的优势,咒语怎么能开?!要我说,小凤凰不如回头向离泽宫认错,还有个挽回的余地,不然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情人咒给咒得衰竭而死!”

他话说得太直,惹得亭奴一个劲朝他丢眼色,他却只当作看不到。这对小孩儿,折腾来折腾去,谁也折腾不出个结果,是时候给推一把了。不然闷到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是之前他和自己说这些话,璇玑只会当作一派胡言,有听没懂,可是去了一趟不周山,见了神荼郁垒,她依稀回忆起了一些什么,也明白自己前世必定身份特殊。

但是司凤说过,前世是前世,不能因为前世而影响了今生的心情。只要眼下过得快乐,那便是最最重要的。所以,前世,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并不想探究,更不想因此受到任何困扰。

“谁说我不是真心的?”她突然开口,仿佛被抢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脸涨得通红,又急又恼,脸上还带着泪水,“我是真心的!我喜欢司凤,我不想和他分开!这种心情怎么会是假的?”

柳意欢冷笑道:“好!你是真心的!那我问你,钟敏言算什么?”

璇玑脑中仿佛响了个闷雷,劈得她头晕眼花,她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柳意欢道:“怎么,我突然提到他,你心虚?我问问你,钟敏言和禹司凤,哪个对你更重要?”

这是她从来也没想过的古怪问题。就比如有人问:你母亲和父亲哪个对你更重要一样。她急道:“这个怎么比!两个都重要!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柳意欢笑了笑,“是啊,你有那么多退路,他却为你舍弃了所有退路,你还说自己是真心的?”

亭奴见璇玑脸上的申请,知道她被扰乱了。她心中空明,于情欲一事更无天分,此时强行要她承认什么,无疑是强人所难。他低声道:“你少说两句!小儿女的事情,你掺和那么多,很自豪么?”

柳意欢嘟哝道:“好好!算我多事!小凤凰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他半个父亲了。哪个父亲会希望儿子为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神魂颠倒?!”

“事实到底怎么样,你怎么知道,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司凤?难道非得闹得头破血流惊天动地才叫喜欢?”

亭奴犀利起来很要人命,他虽然说话有些别扭,口才居然了得,柳意欢被他说得摸摸鼻子,嘀咕道:“反正我是看不出来……现在的年轻人啊……”

“各人自有缘法,你与其过度操心别人的事情,不如想想怎么应付以后天界的捉拿。当真一位他们不追究天眼的事情吗?”

柳意欢被他说得面如土色,最后只得摆摆手,认输:“算你厉害!老子闭嘴,再也不说话了!”

璇玑忽然轻道:“我会替他解开情人咒,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他死。如果……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两人看看她,都没有再说话。

感情的事,各人自有缘法……其实这话也不假。柳意欢摸摸鼻子,专心御剑,再也不打岔了。

很快三人便赶到了格尔木,璇玑见柳意欢先前御着那么大的一柄石剑,也不知下来之后他会怎么携带,谁知他在剑身上拍了两下,那玩意居然又自己飞走了。

他回头,见璇玑看着发呆,便得意洋洋地一笑,指着天空狂言道:“这是我专有的马,没事就等在天上,只要我一吹口哨,它就跑过来。”

璇玑虽然不是很相信,但此人身上有天眼,加上好像和离泽宫有那么些干系,有些古怪的举动也不值得惊讶。

柳意欢推着亭奴,放开了脚步往前走,一面回头:“你再发呆,司凤被副宫主抢走,就等着哭吧!”

璇玑赶紧追上去,奇道:“为什么你认定是副宫主?难道大宫主不会怪罪司凤吗?”

柳意欢“切”了一声,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道:“那还不简单,我一看那副宫主的怪样,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原来是没根据的瞎猜……璇玑想起在浮玉岛上,自己和副宫主发生的冲突。他身上确实有杀气,凌厉凶狠,与大宫主的平和完全不同。后来不知为何相让,放了司凤一马。柳意欢虽然是胡说八道,但也不是没可能,说不定就是副宫主吩咐若玉暗中杀了司凤。

“他要是敢动司凤一根寒毛,我就……我就……”

“就什么?”柳意欢唯恐天下不乱地接口问。

璇玑厉声道:“我就把他碎尸万段!”

小女孩地气话,原本做不得真,但她身份特殊这两人都知道,故此听她这样咬牙切齿地发狠,心中都有些凛然。亭奴微微蹙眉,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四十四章 离泽宫(一)

虽然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回到客栈见禹司凤不在屋子里,璇玑还是大受打击。

床上的被子还半拢着,他的包袱还放在床头边,帐子刚钩了一半。没有凌乱,也没有斗殴的痕迹,他好像就那样凭空消失了。璇玑慢慢走到床边,忽然抬手,将被子掀翻——余温还在,只是人不见了。

“嗳呀,还是来迟一步!”柳意欢无奈地敲了敲脑袋,在房内四处搜索,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东西都还在……小子连佩剑都没带走!哗,衣服也没穿!难道光溜溜的被人架走?!”

语音未落,璇玑早已踢门下楼。两人知道她脾气上来,会翻天覆地,急忙追下去。只见她一路跑到后厨房那里,似是在找人,最后在熬药的炉子旁揪住一个灰衣老汉,厉声喝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让你照顾禹公子,你怎么不看住他?!”

那老汉被他一吼,吓得把刚端起来的药罐给砸了,泼了一地的热汤水,苦味四溢。

“姑娘……吩咐小的好生照看禹公子……小的正……给他熬药……”

那撒了一地的药水材料,果然正是给禹司凤的药。璇玑怔了一下,声音涩然,问道:“你……熬了多久?”

“半个时辰左右吧……刚熬好,姑娘你就……呃……”

柳意欢见他一个老人家被璇玑提着抓在手里,很是狼狈,急忙上前解围,安抚了受惊的老人家一通,才回头道:“你不要冲动!事情和老人家也没关系!”一面将那老人劝着送出去,又问周围的人:“可有见过戴面具着青袍的人进来?”

众人都摇头,亭奴沉吟半晌,道:“他们真要行事,必然不会闹得人尽皆知。看起来司凤十之八九是被离泽宫的人接走了,兴许还有胁迫,所以佩剑都不许带走。”

柳意欢怪叫道:“何止佩剑!外衣都没给他穿!光溜溜地被他们劫走!”

璇玑心中烦乱,不愿听他们闲扯,掉脸跑出厨房,怔怔地望着天空发呆,只盼能看到一点踪影。

柳意欢跟过去,叹道:“怎么办,丫头,你是要追到离泽宫吗?”

璇玑没说话。其实什么也不用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管是四年前在小阳峰,还是四年后在浮玉岛。她的承诺都绝不会改变,谁也不能强迫禹司凤的意向,无论是离泽宫,还是其他人,否则她就是追到离泽宫,也要把人抢回来。

“总有这么一天的。”亭奴低声道,“只身过千万劫,方明是非曲直。我等这些,也等了很久了。”

柳意欢叹了一口气,蹲地上拨了拨乱蓬蓬的头发,似是在下什么决心。良久,才狠狠对着地面锤上一拳,叫道:“好!就去一次,当是回老家看看,又有何妨!”

他见璇玑突然回头看着自己,不由讪讪笑道:“呃……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罢了,咱们什么时候走呀?”

璇玑轻道:“柳大哥,你有天眼,能看到司凤现在的情况吗?”

柳意欢苦笑道:“哪里还能用天眼!那次对付蛇妖,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最近这段时间都用不起来了。抱歉,没办法看。”

废话,他现在要是能用天眼看到将要发生什么事,还用这么着急吗?小丫头脑子不会转弯,真是个笨蛋。

璇玑长长出了一口气,轻道:“我现在要去离泽宫,当面问司凤,他要是跟我们走,还是留在离泽宫。如果他愿意离开那里,那么,不管是谁出来阻拦,我都不会想让。今日立誓于此,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说罢抬手在灶台上一拍,转身便走。亭奴和柳意欢二人见那被拍过的灶台慢慢凹进去一块,像是用无形的火焰烧软了塌下来,一个模糊的手印。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骇然的神色。

苏醒,兴许就在不远的将来。那真是一个……让人兴奋又战栗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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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山峦连绵,望不到尽头。很少有人知道,在山的那一边,是无穷无尽的大海。海中有一个孤岛,终年是阴雨天气,只有极少数的日子,才能见到一丝灿烂阳光。

今日正是一年之中难得的晴朗好日子,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了整个孤岛,岛上一座巨大华美的宫殿,延绵几十里,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景色端妙。

离泽宫的弟子们都很珍惜难得的晴天,很多人都趁着风和日丽,下海捞鱼嬉水,此时的岸边是最热闹的。都是少年人,嘻嘻哈哈,开着各种或大或小的玩笑。更有调皮胆大的孩子,攀上宫前最高的两根白玉阙,眺望遥远的大海,那里海天一线,深蓝浅蓝渐渐融合在一起,令人遐想。也有人会转头望向后面无尽的山峦,想象着山后人世间的繁华红尘景象,心猿意马。

禹司凤站在窗台那里,怔怔地望着外面嬉闹的少年们,不知在想什么。他重伤初愈,脸色还是很难看,明明已经很暖和了,身上还披着一件藏青色的大氅,冰冷的双手是不是搓两下,惹得大氅上的黑色流苏微微颤动。

大约是站得久了,吃不住,他扶着墙,缓缓坐回椅子上。良久,突然开口:“师父,这件事弟子不能答应。”

他对面的长凳上坐靠着一个年约四旬的青袍男子,长眉星目,甚是俊伟。那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长眉一挑,笑道:“司凤呀,这件事不是与你商量,而是必须的。纵然你是我的爱徒,却也不能因你一人坏了离泽宫多年的规矩,否则如何服众?”

原来这中年男子便是禹司凤的师父,离泽宫的大宫主。禹司凤脸色越发苍白,秀睫微颤,低声道:“可是……弟子的面具确是由她摘下……弟子绝不敢说谎……”

宫主摆了摆手,从怀里取出那枚哭丧着脸的面具,端详一番,道:“天下间不能料算到的事情十有八九,更何况这样一张小小面具。更何况,面具被摘下,咒语还在,又有何意义呢?”

他见禹司凤低眉不语,晓得自己说中了他的痛处,当即柔声道:“天下人多负心薄义,你年轻未经世事,被骗也是无法。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如果此刻你还是要固执,宁可抛弃一切去追随那个女孩子,岂不是成了蠢人?”

禹司凤微微一动,低声道:“弟子……没有被骗。”

宫主笑道:“没有被骗,那咒语为何还在?”

他无言以对。

宫主又道:“死不悔改。也罢,你不承认面具一事,我也不来难你。那封印的事情怎么说?私自在外开两个印,你知道是何等大罪?”

禹司凤颤声道:“弟子当日……身受重创,不得已而为之……”

“呵呵,今日你不得已,明日他不得已,离泽宫的规矩立了是做什么的呢?”

禹司凤又一次无言以对。

宫主柔声道:“司凤,我看着你长大,你这个孩子心高气傲,从来不甘落于人后,更不该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你要知道,她是你的魔,一个人要是入了魔,那是无药可救的。听师傅的话,忘了她,好生回来。这里是你的家,人怎么能不要家?你回来,我保你平安,只要在水牢里呆上几天,吃些皮肉苦,先前的忤逆我都可当作没发生过。那情人咒,我也会设法替你解开。”

他见禹司凤垂头不语,似乎不为所动,便微微冷了声音,道:“你再固执下去,难道不怕众叛亲离?”

禹司凤闭上眼,忽然扑倒在地,对他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弟子辜负师父厚望!但弟子此身……已无后退之路!求师父责罚,弟子不敢有任何怨言!”

宫主冷笑道:“你很好!很好!”

禹司凤又道:“师父有任何责罚,弟子心甘情愿!但弟子尚有一事不明,求师父听弟子说明!”

宫主冷道:“你说。”

“弟子的伤乃是同门若玉所刺……弟子斗胆,请问师父知道此事吗?”

那宫主猛然起身,又是吃惊又是震怒。厉声道:“是若玉刺伤了你?!”

语音刚落,却听门外脚步声杂乱,首位弟子急道:“启禀宫主!有三个外人擅闯离泽宫,与正门弟子发生了冲突!”

禹司凤浑身一震,急急冲到窗边,只见那巨大的白玉双阙下,立着一个白衣少女,红颜乌发,正是禇璇玑。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四十五章 离泽宫(二)

离泽宫坐落在海外孤岛上,地势险要而且隐蔽,就是几百年也未必有一个访客,更是举办簪花大会的五大派之中,唯一一个不提供自家演武场的派别。其他四派知道他家规矩多,又是戴面具又是不能和女子接触,那簪花大会开起来,参加的女弟子众多,不给女子进入,大会还怎么开?

故此离泽宫的年轻弟子们几乎就没在自家门口见过外人,派中有规定,出门在外需要戴面具,在宫里则不必拘泥这些,所以在海边嬉水玩闹的那些弟子们都是真容示人,只把面具挂腰上。

璇玑他们三人是御剑直接闯进来的,速度奇快,待看清的时候,人已经立在白玉双阙下了。那些弟子一见大头的是个年轻女子,后面还跟着一个猥琐又脏兮兮的大叔,大叔手里推着轮椅,椅上坐着一个眉目俊秀的青年人。三个都是外人,他们第一次见到有外人这样毫不客气闯进来,个个都唬得呆住,也有那乖觉的赶紧先把面具戴上。

璇玑一落地,半分也不客气,直接拔出剑来,对这那些光溜溜嬉水的年轻弟子们厉声道:“把禹司凤放出来!”

有些年轻弟子从来没出过宫门,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女人长什么样,见璇玑虽然满面杀气,举剑威胁,然而面容娇美,身形窈窕,早已看呆了。她连问几声,都没人回答,心中烦乱异常,干脆一剑甩出去,溅起大片的水花,泼在他们身上,终于惊得他们回了神,有的怪叫有的掉脸就跑有的手忙脚乱地戴上面具,还是没一个人回答她的话。

柳意欢见璇玑气得快没了理智,当即叹道:“嗳呀,慢慢来慢慢来!这里好歹是人家的地盘不是?你也要按照人家的规矩,客随主便地道理都不懂?”

说罢自己整整乱七八糟耷拉下来的衣领,理理十年没梳理过的乱蓬蓬的头发,很潇洒地走过去,对守在门口的几名发呆的守门弟子说道:“外来的客人,求见离泽宫宫主,还烦请小哥们通报一下。”

那几个守门弟子见他形容不出的猥琐,心中不由自主起了恶感。加上璇玑一来就杀气腾腾的,更是不愿通报,当即说道:“宫主出门了,不在宫中,诸位请回,改日再来。”

柳意欢嘿嘿笑道:“要骗我?宫主不在宫中?这双阙上的灯怎么会亮着?”

他指着那左边白玉阙。果然高高地玉阙顶上安置着一个极小的阁楼,阁楼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盏长明灯,灯光闪亮,灼灼跳跃。那些弟子见他居然知道离泽宫的规矩,不由动容。须知这双阙一左一右,便代表了正副两个宫主。左边灯亮,表示大宫主在宫里,右边灯亮,代表副宫主在宫里。一般来说,只有离泽宫的人才知道这个没有明文规定的规矩。而柳意欢是个外人,居然一清二楚,不能不让人惊疑。

果然他这话一问,众人都警惕起来,用一种看奸细地眼神看着他们三人。其中一人沉声道:“宫主吩咐过,不论何人来请,都说不在宫中。还请三位速回!不要在离泽宫前放肆!”

说罢看了看璇玑,又道:“女子更是不得进入离泽宫半步!这是铁律!速速回去!”

璇玑正憋着一肚子邪火,强忍不发,见那人如此不客气,更不多话,手中的崩玉嗡嗡鸣叫,剑气充盈,只待主人剑招发出,便要将那人刺个稀巴烂。

众弟子见她要动手,纷纷抽出兵器,一时间双方在场上互相对峙,都不肯让步。柳意欢苦笑道:“喂喂!离泽宫最近架子是越来越大了!一个宫主,又不是皇帝,哪里这么难见!我瞧瞧……哦,你们腰上系着紫牌子,是七代弟子了,那宫主也不过是个二代弟子,算来还不如我辈分大呢,没让他迎接出来都算客气的了!”

众人见他又能通过腰牌的颜色来判断辈分,更是怀疑。原来离泽宫不像其他门派,用字来算辈分。比如少阳,分了真字辈敏字辈之类,而离泽宫则是用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牌子来代表辈分,七代一循环。这些首位弟子腰挂紫牌,那就是七代弟子,下面的八九二代则另用新的赤橙色牌。

“你……你是什么人?!”守门的弟子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问,同时对旁人使眼色,将他们三人包抄起来,只要一言不合,便将他们拿下交给责罚堂的人处置。

柳意欢不甚在意地嘿嘿笑,在身上抓一把痒,这才从脏兮兮的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牌子,“喏,看看,这是什么?”

他掌心摊着一块牌子,色如朱砂,鲜艳夺目,而牌子上更用烫金鎏了字:甲子乙亥。那些人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红色的牌子便表示他是离泽宫一代弟子,也就是比现在宫主还要老资格的离泽宫人。当年那些执红牌的前辈,早已隐世的隐世,做长老的做长老,连宫主都要对他们恭恭敬敬,此人从来没在离泽宫见过,如何拥有牌子?

那些首位弟子有些动摇,说话声四起,一些说干脆通报宫主,另一些坚决不认同,认为那牌子是他投来的,建议直接将他们拿下。双方争执起来,倒也顾不得他们三人,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

“切,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柳意欢撇撇嘴角,“迂腐的人教出来的弟子也都是迂腐不堪,啧啧~~果然当年离开这里好哇!妙哇!”

璇玑忍不住奇道:“柳大哥……那个牌子难道是真的?你以前是离泽宫的人?”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柳意欢把眼睛一瞪,气呼呼地说道:“我当然是离泽宫的人,不过那是以前啦!不然怎么认识小凤凰?我和他的渊源深着呐!”

璇玑很想问问他当年是怎么逃出离泽宫而没被惩罚的,不过还没问出口,之间大门那里一阵喧嚣,紧跟着一个粗噶的声音厉声喝道:“什么人在离泽宫门前放肆?!”

那些还在乱糟糟争执的守卫弟子们立即变色,回身跪下,齐声道:“见过罗长老!”

柳意欢定睛看去,只见大门内涌出十几个青袍弟子,当头一人戴着火红的修罗面具,身材瘦弱,姿态却摆得极高,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的傲然模样。璇玑一见他,不由“啊”了一声,柳意欢立即道:“怎么,你认识他?”

璇玑低声道:“上回在小阳峰,就是他跟在那个宫主后面,很凶的,一个劲嚷嚷着要处罚司凤。”

柳意欢笑道:“那是自然,他身为赏罚堂的长老,自燃要赏罚分明。你别看他这个样子,他可是非常厉害的哟!拿红牌子的老家伙了,两个宫主都要让他三分。他待会认出我来,必然要大发雷霆,肯定有好戏看,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