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狐还有些懵懂,回头一看,只见对面那黑黝黝的森林忽然扭曲起来,仿佛有一只巨兽,一口咬掉了边缘,那青色泛绿的怪火渐渐融化了它们,几乎是一瞬间,怪火就蔓延到了眼前。
紫狐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终于也想起所谓的毕方鸟到底是什么了。那是上古有名的妖魔怪鸟,可以用怪火焚烧整个山林,永久的寸草不生。
亭奴一把将她抄起,身体一纵,从那高高的犹如青纱般艳丽的怪火翻过,扑通一声跳进了洪泽湖,水花四溅,眨眼就没了踪影。
第三十七章 突袭
众人到山下的时候,雨势越发大了,鸡蛋大小的冰雹砸在身上,虽说他们是修仙者,不会受伤,却也痛得一个个龇牙咧嘴。奈何湖边宽敞,找不到躲避的地方,只得一起蜷缩在大树下,伸长了脖子看有没有摆渡的人。
"怎样?有人过来没?"钟教言被冰雹连着砸了十几次,头顶都无数个包了,急得坐立不安。
若玉极目看了一会,叹息着摇头:"没有,想必夜深了,又是风雨交加,摆渡的人根本不会出来。"
钟敏言低声咒骂两句,更加坐立不安。
禹司凤望了望天色,道:"这雨一下,只怕一两天也不会停。咱们在这里干等着也没用。不如分开行动,两个人留下在这里等亭奴,另外两人去找找有没有别的船家,顺便把玲珑找到。"
钟敏言心中早就为了玲珑焦急不已,面上又不好意思露出来,一听他这样说,自己就跳了起来:"我去!我去找玲珑和船家!"
说完生怕禹司凤还要用什么有条有理的理由来拒绝他,掉脸就跑。若玉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笑道:"司凤,你们保重。"
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让禹司凤愣了一下,这才点头。
"不知道玲珑是不是也在淋雨……"璇玑蹲在地上,好像一只无奈的小狗狗,怔怔地望着铺天盖地的雨暮,"她最讨厌下雨了,还怕打雷。这会就她一个人,肯定害怕的不知躲在哪里呢。"
禹司凤靠在树干上,低头见璇玑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便脱下身上的嫁衣。披在她的肩膀。
"你今日,也算做了两次新娘子。"他笑。
璇玑猛然红了脸,结巴道:"不,不算地……那是假扮……不是新,新娘子……"
禹司凤轻轻一笑,蹲在她面前,忽然抬手,轻轻将她黏在腮上地一绺湿发拨开,指尖在她滑腻的下颌一滑而过,柔声道:"穿上嫁衣,就是新娘子了。"
璇玑哽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句可以反击的话:"那……你们也穿了嫁衣。也做了新娘子呀!"
禹司凤咳了两声,装作没听见。男人嘛,是不同的,他在肚子里说。
她这样披着火红嫁衣,在雨中蹲着,莹白的脸。漆黑的眸子,看起来有一种被遗弃的小生灵的楚楚可怜。然而那种可怜又因为鲜艳的嫁衣而沾染了一丝妩媚。
他忽然有些被这种妩媚所刺痛。
彼时婚嫁,女子要穿红嫁衣,关戴八根金步摇,鞋底塞满莲花瓣,那样才算正礼。璇玑头上却绑着男人的发式。连胭脂水粉也没涂。穿着不伦不类地嫁衣。
不协调,可是在他眼中却比一切都要美丽。
兴许他一生都没有那种幸运,见到她出嫁成礼的模样。那么。这样就好,至少,在那个蒲团上,他们的手是握在一起的。至少……在某个瞬间,他彻彻底底地拥有过她,穿着嫁衣,成天地之礼。
身后的山林中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怪响,像是有人在哭,又像夜枭在啼鸣。
各自想着心事地两人都是一惊,急忙回头,林中黑鸦鸦地,什么也没有。
"刚才是什么声音?"璇玑疑惑地问着。
禹司凤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短剑,握在手心,朗声道:"什么人?出来!"
璇玑知道他中了残阳掌,其实没有半点功力,立时也跟着站起来,挡在他面前,一把抽出禹司凤给她的剑。
等了半响,里面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偶尔有夜枭叫嚷两声,声音也犹如呜咽。禹司凤松了一口气,将短剑塞回去,笑道:"我们都太紧张了,想必只是夜枭。"
璇玑下正要点头,忽见对面地山坡上青光大盛,好像一瞬间被铺上一层厚厚的青纱。她茫然地伸手,喃喃道:"你看……那是什么?"
禹司凤急忙回头,却见那青纱一般的光芒翻腾着,仿佛下面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大怪兽,逐渐包裹了半连山坡,荧荧闪闪,既美丽,又诡异。
"像不像火?"璇玑问,那种不规则的律动,跳跃地欢腾,很像火光,可是火哪里有青色的呢?
禹司凤心惊道:"我好像见过这种火!师父曾经说过,那是一种叫……"
"叫毕方的妖魔,会喷怪火。小哥还挺广闻博见的呢!"
林中传出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地话。两人悚然回身,却见林中缓缓走出五六个人,都穿着黑衣,腰上挂着一串白铁环,每人都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或惨绿或森蓝的眼睛。
璇玑捂住鼻子,低声道:"是妖气……他们是妖。"
禹司凤捏紧了短剑,手心全是汗。他现在毫无功力可言,璇玑一个人也绝对对付不了这么多妖,看他们的步伐轻灵,就知道必然是得道的老妖,先前单一只紫狐就让他们几个狼狈不堪了,如今围上来五六个,简直是死路一条。
他心中无数个念头飞快转过,最后一咬牙,收了短剑,拱手道:"容我失礼,诸位是来破坏那八方铁索的吧?铁索在山顶天极阁,不在山下。"
众妖都呵呵笑了起来,为首的那妖手里抓着一只怪鸟,形如仙鹤,却满身青羽,身下只有一只脚,它就用那单独的一只脚站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二人,看得人毛骨悚然。
禹司凤知道,它必定就是赫赫有名的妖鸟毕方,他从前只在图画上见过,不曾见过真正的毕方。传说见到毕方的人,几乎没有能活着的,它喷出的怪火,只以将一切化为灰烬,是极恐怖的灾难之鸟。这下要是撞上,能不能逃走还得看天命。
那几只妖笑了一会,其中一妖便说道:"我看你二人身上佩剑,行动利索,想必是修仙之人吧?可曾经过海碗山一带?"
二人心中都是一凛,原来他们果然是那个妖的同伙,想必是在寻找杀害同伴的凶手报仇呢!
禹司凤当即摇头:"没有,我们是从西边的庆阳过来的。"
为首那妖怪笑道:"年轻人,会说谎!说谎就是要杀头的事!你们没经过海碗山,身上怎么会有祝余草的味道?"
两人大惊失色,原来人的嗅觉不如妖类,他们曾在望仙镇呆过一阵,吃过祝余草,那香味过得几日寻常人便再也闻不到,却瞒不过妖类的鼻子。
禹司凤见他们团团围上,当即拽着璇玑掉头就跑,身后有妖怪大笑:"这下可找到杀害老七的凶手了!老大,活捉还是直接杀掉?"
为首的妖低声道:"杀了!给老七报仇!"
璇玑跑得两步,只听耳后风动,她下意识地挥剑一拦,叮地一声,却是砍在总目止来的一只妖身上。他身上并无任何盔甲兵器,剑却砍他不动,璇玑更是心慌意乱,撒腿就跑。
只听身后一声大喝:"不许跑!"
紧跟着那只毕方鸟放声嘶吼,犹如呜咽,青光骤然大盛。璇玑只觉手肘处剧痛无比,低头一看,却是被那怪火点燃了。
她吓得惊叫起来,试图用手把火拍灭,不防身后一只妖冲上来,一脚正中她的背心,她背后猛然剧痛,几乎是要裂开一般,胸口气血翻涌,张口喷出一团血,再也支持不住,两脚发软,跪在地上。
后面有很多人在喊,她却听不清,只觉隔着不远,那青纱般美丽的火焰熊熊燃烧,蔓延过来。
那火,竟是什么都能燃烧的,连泥土沙子也被点燃了。
她只觉两眼发黑,支撑不住要晕过去,忽然腰间被人狠命抱住,紧跟着扑通一声,全身猛然一凉,心下警觉是掉进了湖里,这个念头闪过,便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三十八章 司凤的面具(一)
身体很重很重,像一团泡在水里的棉花,吸饱了水,动都动不了。不过……管它的,就躺在这里吧,何必要动?
反正,她也没路可以走了。
眼前有许多人影在晃动,有的在吱吱喳喳地劝说她;有的围上来,用刀胚压着她;有的急急用绳索将她捆住。
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嚣,脚步声骤然响起,有人急冲冲跑进来,大叫:"圣旨到--!"
那些叽里嘟噜的声音,很烦,吵得耳朵和脑袋都像要炸开一样。她放弃了挣扎,决定做一条死鱼,任由宰割。恍惚中,好像被人领着,晃晃悠悠,来到一个阴暗的所在,对面是胳膊精细的铁条门,上面刻满了各种古怪的咒文。
她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摔在门后。
有许多有隔着铁门来看她,在外面互相低语。
"可惜了……刚刚才上来的呢……"
"……犯下滔天罪恶,身边熟悉的都连坐之罪……"
"死不悔改,天帝想护着也护不了……"
她就是听不清那些人到底在说谁,她只觉得累,无比的累,浑身都充满了累赘的水,每一寸皮肤都懒洋洋地,只想躺在这里。
躺在这里就好,头顶一方小小的光线,偶尔流云变幻,那一刻她觉得十分平静。
"喂。我说……你莫要忘了我。"
有人对她说话。那声音很熟悉,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不过,忘了也没关系。我会等你,总会找到你,到时候再把恩怨好好算清楚吧。"
恩怨?什么恩怨?
她心中没来由地一惊,身体里的水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周围的景致好像陷进了一个漩涡里,轻轻一卷,扭曲着消失了。
她猛然睁开眼,头顶有光线直射下来。照在她地鼻梁上。这里是一个岩洞,潮湿而且阴暗,没有一点声音。
璇玑微微一动,只觉右手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是骨折了。她忍着痛,茫然地坐起来。先四周看了看,这里似乎是个深陷进地里的洞穴。不大,走两步就会碰到洞壁,但是很深,头顶的洞口有阳光直射进来,洞中长满了各种苔藓。发出一股怪味。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璇玑绞尽脑汁加快先前的事情。她记得是和司凤遇到了上山破坏定海铁索的妖魔,对方认出他们是危害海碗山那只妖怪的凶手,说要杀了他们报仇。还带了可怕的毕方鸟。
她被怪火燎了一下,又被一只妖踢中后背,晕了过去。最后勉强有印象,就是有人抱着她跳进湖里……是司凤!一定是司凤救她的!
璇玑飞快起身,不料右手和后背同时发作起来,痛得她胸口一窒,眼前金星乱蹦,差点一头栽回去。恍惚间,一眼看到洞穴角落那里趴着一个人,青袍乌发,正是禹司凤。她顾不得浑身发疼,挣扎着跑过去,将他翻了过来。
禹司凤的身体软软的,没任何反应,璇玑叫了他半天,他也没回答。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颤抖着去抓他地手腕,摸索脉搏--她吐出一口气,还好,脉搏还在,他没死!
"司凤,听得见吗?"
她在他耳边轻轻叫着,可他还是一动不动。他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面容,璇玑心急,抬手就想去揭,忽然见面具边缘有红色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干涸了凝结而成的。
她用手沾了一些,放在鼻前瞻一嗅--是血!
璇玑只觉心脏猛然掉了下去,浑身发冷,一时竟不敢去揭他的面具,只怕看到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他是不是会死?是不是受了无法挽回的重伤?
她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发抖,眼怔怔地盯着那张哭泣地面具……不对,她记得司凤的面具是一半微笑一半流泪地!她迟疑地伸出手,在那张面具上摸索,它现在却变成了哭泣的,微笑的那一半消失了……只剩嘴角的一些些笑容。
"司凤!"她尖叫起来,一把就将面具给摘了。
出乎意料,面具下的脸并没有像她想像地五官扭曲或者七窍流血,那还是一张苍白地面容,长眉入鬓,鼻若悬胆,正是她印象中四年前的那个冷漠高傲的少年。他长大了,脱离了少年地那种青涩,轮廓分明,像一株挺拔的苍松或者青竹,正如钟敏言说过的,看到司凤那小子,总会想到一些很清雅的东西,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人家咋就能长那么好看呢?
璇玑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他紧紧闭着眼睛,睫毛湿漉漉地贴在眼下,可能是撞到鼻子,鼻血顺着人中一直淌到鬓角,嘴角也有干涸的血迹。
他什么也没变……璇玑又想哭又想笑,看他脸上那个诡异的面具,她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臭司凤,什么也不告诉她,害她担心的要死。
上下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腿,确定没有骨折之类的伤势,想必他只是昏过去了,没什么大碍。璇玑这才放下心来,忍着右手和后背的剧痛,在身上摸索,找出湿淋淋的手绢,替他把脸上的血痕擦干净。
禹司凤轻轻呻吟一声,茫然睁开眼,第一眼就见到狼狈不堪的璇玑,她蓬头垢面,脸上全是水,也不知是汗还是哭出来的眼泪,这辈子也没这么丑过。
"你醒了!怎么样,哪里疼?"璇玑见他睁开眼,喜得又叫起来。
他怔怔看着她良久,忽然嘴角一勾,抬手在她脸上抹了把,轻声道:"璇玑,你怎么这么丑。"
璇玑一愣,却见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忽然捂着胸肋那里闷哼一声,她急道:"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肋骨断了,没事……你帮我找些树枝过来好么?"
她答应着,立即在洞穴里摸索着,找来好几根湿淋淋的树枝,堆在他面前,不由分说揭开他的衣服就要接骨。禹司凤脸上猛然一红,一把抓住,低声道:"我自己来。"
璇玑见他面上红若朝霞,还和小时候一样容易害羞,不由笑道:"脸红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嘛!我帮你接更快一点。"
禹司凤却一呆,半晌,慢慢抬手,在脸上一摸,紧跟着变色道:"面具呢?"
璇玑举起手边的怪面具,笑吟吟地:"我早摘啦!我看上面有血,以为你受伤。是不是我又犯了你们离泽宫的规矩?"
禹司凤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怪物,喃喃道:"你……你能摘下来?"
"这有什么不能的,一张面具而已嘛!"
他眼怔怔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璇玑终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了,小心翼翼把面具还给他,轻道:"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还是不说话,璇玑急道:"你……我看,我就是个猪头!总是做错事,不是忘了给你写信就是犯了你们的规矩!你骂我打我吧!别在那里生闷气……"
禹司凤忽然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眉眼犹如春花初绽,忽然笑了开来,平白无故为这阴晴的洞穴添无数明媚颜色。
"你……"璇玑有些看痴了,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下一刻,忽然被人抱在怀里。他紧紧抱着她,低头在她乱蓬蓬地发上一吻,良久,才低声道:"我没有生气,我是太欢喜。"
第三十九章 司凤的面具(二)
面具被她摘掉了,怎么反而欢喜?璇玑想起四年前他面具掉落的事情,那时候他可是沮丧的要命啊,还为了这事被他们那个可怕的宫主责罚。
她微微动了动,禹司凤立即放开她,在脸上抹了一把,幽幽笑道:"抱歉,一时兴奋。"
璇玑不解地看着他苍白的脸,那一双秋水般澄澈的眼比四年前还是明亮,专注地看着她,她一时竟被看得心中一窒,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要说的话。
"我擅自摘了你的面具,你们宫主是不是又要怪你?上回……他有责罚你吗?要不你还是戴回去吧,我、我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她蒙了眼睛,一付掩耳盗铃的样子,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璇玑茫然地放下手,怔怔看着他,他慢慢停了笑声,眼睛微微弯着,抬手在她乱七八糟的头发上摸了摸,道:"我没事,他不会再责罚我。以后……也可以不用戴面具。"
那又是为什么呢?璇玑想不通,他那个面具,太奇怪,好像自己会变。她总觉得那有些不良的意味,可他什么也不说。
禹司凤自己将面具拿起来,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下,有些不舍的味道,仿佛是要丢弃多年的老友一般,手指在边缘眷恋地滑动着,一面轻道:"这个面具,是用昆仑山不死树的树皮做成的,灵力充足。一旦戴上去。寻常人再也取不下来。现在取下,正是时候……"
他将面具一翻,指着它,又道:"你看,它是不是在笑?"
璇玑盯着看了一会,摇一摇头:"没有啊,它是在哭。"
禹司凤笑道:"先前是哭,但眼下被你摘了,自然是笑的。"
"不……它是在哭啊……"璇玑为难地说着,那面具明明是苦着脸。一付流泪地样子,哪里是笑。
禹司凤呆滞了一下,自己低头仔细看去,果然那张不死树皮地面具,一付欲流泪的悲哀模样,两边嘴角都是耷拉着。眉头紧锁,丝毫没有半点笑意。
他自己出摸不着头脑。只是用手不停地摸着那耷拉下来的嘴角,仿佛要把它捋上去,让它变成笑脸。
"……奇怪……"他低声说着,"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璇玑见他方寸大乱,不由急道:"司凤……它要哭你就让它哭吧……你、你别管它了。反正只是一个面具而已。"
禹司凤脸色苍白。低声道:"它不只是普通面具……它……为什么被你亲手摘下了,它还在哭?"
"司凤?"她不晓得怎么安慰。
禹司凤怔了半天,终于还是颓然叹了一声。抿着唇,轻道:"这面具,是专门为背弃离泽襄第十三戒的弟子准备的。戴上之后,除了自己,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摘下。它会慢慢变成哭泣的脸,除非被那个人摘下了,否则它会一直哭,直到……"
直到什么?璇玑紧张地看着他。
他却不说了,怔怔将那个面具翻过来掉过去又看了好久,这才小心用布包裹起来,塞进袖子里,抬头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什么,离泽宫的小小惩罚而已。既然面具已经摘掉,也就不必想那么多。你放心吧。"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从以前开始就是,只要他不想说的,那就绝对不会说,任何人也问不出来个结果。他既不说第十三戒是什么,也不说那面具又哭又笑意味着什么,璇玑自知问不出来,只能陪着他一起发呆。
禹司凤自己沉吟一会,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先从自己腰后的描金皮囊里取出绷带,全部都是湿淋淋的,展开铺在地上,又挑了两根最直的树枝,对璇玑招手,"过来,我替你拉骨包扎。"
璇玑乖乖的把右手给他,嘿嘿傻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右手骨折?"
你垂头细心地替她对准断骨,秀长的睫毛忽闪,耳边听得她呼痛,于是轻道:"忍着点,马上就好。"
过一会,又道:"你当时受伤,我自知对付不了那些妖,于是带你强行跳进湖里。随着湖底的暗流往下,上岸地时候没注意,踩进这个洞,就摔下来了。你的胳膊撞在地上,又不能动,一定是骨折。"
说话间,他已经手脚麻利地替她接骨包扎,用两根树枝紧紧缚起来,确保不会掉下来,这才满脸大汗地松手。
他自己肋骨也断了,还撑到现在。璇玑无奈地看着他,他又不给她动手替他拉肋骨,难道就呆呆在旁边看着?她把手绢拿起来,轻轻替他擦汗,见他时不时抬头对自己微笑,她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我们会死,原来还活着。"
禹司凤花了好大地工夫才替自己弄好断了的肋骨,又疼又累,浑身都是汗。他躺回去,望着头顶遥远的洞口,轻声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眼下先在这里养伤吧,水袋里还有水,足够撑几天的。"
璇玑无事可作,后背也疼和厉害,便跟着躺在他身边,两人一起无所事事地看着明亮的洞口。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转头,就对上禹司凤含笑地双眸。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女孩子都是注重容貌地,她也不例外。
他笑着摇头,大概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又是汗水涔涔。她从来都是一付风轻云淡,干干净净的样子,白衣乌发,肤色如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这会天仙掉在地上,落了满身泥污,头发也像鸟窝一样,脸上还有一道一道地泥泞,说真的,刚开始看到还真让他吓了一跳。
但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又与她接近了一些,想到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她这般不修边幅模样的人,他有些喜悦。
有人说过,衣冠楚楚永远只能打动陌生人,不修边幅才是亲密的象征。他在不自觉中,又靠近了她一步,那曾经在舌尖心底虚幻的身影,终于落实成肉身了。
"璇玑。"他勉强凑过去一些,两颗脑袋几乎要撞在一起,"你饿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饿了,捂着空空的肚子,垮下脸看他,点了点头,"饿了,不过这里也没吃的呀。"
他眯着眼睛笑,抬手在皮囊里掏啊掏,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颗水淋淋的馒头,塞进她手里。
"喏,没什么好东西,只有前天剩下的一颗馒头。你吃吧。"
她把那颗馒头放在眼前,瞪着看了半天,好像它不是一颗馒头,而是一朵花。最后她伸手把馒头扯成两半,一大半给他,一小半自己塞嘴里。
"你也一起吃。"她含含糊糊说着,肚子饿的情况下,水淋淋的馒头都觉得无比甜美。
可他却不吃,只是撑着脑袋看着她,目光如水,良久,见她不解地望过来,他便咧开嘴,很挑剔地笑,"我可吃不下这么粗糙的东西,馒头我只吃永芳阁的。"
他未免也太大少爷了吧……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来的什么永芳阁肉馒头。
璇玑一赌气,把馒头抢过来自己全吃了,噎得直打嗝,最后好容易伸直了脖子,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很认真地对他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吃什么吗?"
"什么?"
"上回玲珑他们下山,买了晴香楼的糟鸭掌,好吃的我三天都吃不下其他东西。现在我好想吃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算什么,你知道六凤斋的桂花莲子羹吗?那才叫一个香甜滑糯,闻一下香气就算你吃再多东西,也忍不住犯馋。"
"啊,我还想吃桃仁山鸡丁。"
"那我要八宝鸭子。"
"我还要……烤鹿肉。"
"那我再要一份牛肉面。"
两人突然很热衷地说起各地美食,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最后说得口水泛滥,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璇玑叹了一口气,见她再也不说话,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鼻息香甜。他垂下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终于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璇玑……"他轻轻叫着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回响,也在他舌底心头,一圈圈蔓延开。
第四十章 被破坏的铁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