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冯世真讥笑起来:“还是你觉得,未婚妻用来妆点门面,再来一个红颜知己温柔解语?”
“不!”容嘉上立刻否认,“我不会这么做!我不会像我爹那样。”
冯世真深呼吸,不说话。
“你问的很对。”容嘉上低垂下头,“我这样做很不负责。我现在这情况,没资格向你求爱。所以,想求你给我一点时间。”
冯世真已渐渐冷静了下来,突然觉得很难受。
一个辛苦许久,终于把鱼儿钓上岸来的人,看着水盆里的鱼,却并没有多少收获的喜悦。
这不是她想要的么?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世真。”容嘉上慎重地说,“我喜欢你,真心的。”
表白犹如魔咒,每次被容嘉上说出口,都能对冯世真的世界造成一次摧枯拉朽的冲击。她觉得自己没法再招架几次,唯一的途径就是赶快逃离这里,远离这个会让她失控的男人。
她这一次拉开门,容嘉上没有再阻止。他忧伤地看着她,好像被抛弃的幼犬。
“我说真的。”容嘉上说,“你只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嘉上,”冯世真紧紧握着门把,不敢回头,“我们不合适。”
“不。”容嘉上突然笑了,“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其实也知道。”
冯世真实在无法应对,仓惶地逃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通往大厅的走廊,宾客三三两两靠墙私欲,空中漂浮着悠扬的乐曲。没人注意到冯世真的狼狈。她还没有调整好表情,不敢回大厅里,便随手拉开了隔壁一扇门躲了进去。
幽暗的房间里,她靠着墙站着,深深呼吸良久,身体里那一阵阵的颤栗犹如余韵不止的潮水,缓缓褪去。
嘴唇依旧滚烫肿胀,微微疼痛。青年热切地、反复地亲吻下来的影响总会在闭目的一瞬间回闪,好似镁光灯的闪光,印刻在了视网膜里。
冯世真按着胸口,调整着呼吸,像个溺水的人挣扎上岸一般,狼狈地喘息着。
幽暗中一点声响传入耳中。冯世真一个激灵,周身燥热褪去,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盏小台灯亮了起来。余知惠蜷在沙发里,手里握着酒杯,双目红肿,朝冯世真苦涩一笑。
“今晚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不容易。”
冯世真一时没说话。
房间是隔壁,墙壁不厚,容嘉上嗓音也不小。余知惠估计全听到了。
“男人,嘴里的海誓山盟说得再好听,都只是为了图你的人罢了。”余知惠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冷笑道,“那些话从他们口里说出来,都没有经过心。嘉上是我表弟,可是我也得说,他这样的富家少爷,并不太会把女人当一回事。他说的那些话,冯小姐你听听就好,千万不要真被糊弄了去。”
“所以我才忙不迭跑了。”冯世真哂笑,“倒是让余小姐看了笑话。”
“彼此彼此。”余知惠冷淡道,“我如今也没什么资格笑旁人。”
冯世真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威士忌。酒瓶已经空了一半。余知惠的目光已涣散,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沙发里,慵懒而疲惫,脸颊犹带泪痕。
“如果是为了那个孟先生,你不必如此。”冯世真说,“那人不过是个拆白党,先前还来骚扰过我。听嘉上的话,他也不是容家的朋友。”
“他算个什么东西?”余知惠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道是说出了今日在场的人都想问我的话。借来的舞裙和珠宝,强撑出来的风光,就是为了能糊弄住哪个傻帽,给自己找过金龟婿罢了。冯小姐英文好,应当知道洋人管我这样的女人叫掘金女孩。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不怪人家嘲笑我。”
冯世真拿过余知惠手里的酒杯,大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落,一股辛辣酒劲冲了上来,又刺激又爽快,令人周身发暖,身体变得柔软轻松,如浮在云端一般舒服。
“难怪都说一醉解千愁。”冯世真脱了皮鞋,也学着余知惠的姿势,蜷缩进了沙发里,“余小姐其实想太多了。谁人没有不堪的秘密?今日舞池里那些光鲜的客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是在强颜欢笑。”
“别人是哭是笑,于我何干?”余知惠苦笑道,“我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看不到希望呢。最难过的是,一想到我还不知道要这样卑微地寻找到什么时候,就觉得绝望。”
“你和杨先生……”
余知惠摇头苦笑:“昨日他来我家吃晚饭,我爹娘旁敲侧击想让他和我把婚期定下,他却一直虚与委蛇,不肯给个肯定话。我心里清楚,我和他,是不成了。都是妈妈的错,先前一直让我拖着他,觉得我还可以找到更好的。”
酒后吐真言,这话是余知惠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的。
冯世真心里讥笑,关切道:“余小姐并不用急着嫁人吧?”
“我家中越来越困难了。”余知惠说。
“你大学毕业,可以去找一份工作……”
“然后呢?”余知惠讥讽,“然后像你这样,卑躬屈膝地伺候东家,还要被少东家骚扰轻薄?”
冯世真冷着脸站了起来,朝门口走。
“对不起!”余知惠急忙拉她,“我醉了,说话不由心,你别生气。”
余知惠说着,身子也软绵绵地往冯世真身上靠,不住往下滑。冯世真哭笑不得,扶她躺了回去。
“你醉了。我让听差的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余知惠立刻大叫起来,“我不要回家!我要留在这里。容家这么好,那么漂亮。我不要走!“
冯世真哄道:“你要喜欢,以后天天来玩呀。“
“我不要回家。“余知惠啜泣起来,“我回了家,就再也出不来了……我哥欠了人五千块,卖了咱们全家都赔不起。放债的却说只要我肯嫁,他就立刻休了乡下的原配,和我登报结婚。他大儿和嘉上表弟一个年纪呀。我不要去这样的人家做后娘!”
冯世真惊愕:“那你娘和兄嫂怎么说?”
“怎么说?“余知惠两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饱满的泪水仿佛一触即落,讥笑道,“兄嫂可高兴了,说那家有钱,又是明媒正娶,我能嫁这样的男人是我的福气。我娘心疼我,可她自己都要看兄嫂脸色,又能拿什么来维护我?”
“杨先生可知道这个事?”冯世真问。
“知道。”余知惠抹着泪,“但我觉得他就是因为这个事儿,才不想娶我的。过去几年,他帮我家还了不少债了,我都觉得对不起他。五千块就算落他身上也是一笔巨款。他昨天给了我家三百块,走得时候像逃难似的。我知道,他不会再踏进我家门了。”
冯世真叹道:“我听说杨先生也不容易。嘉上眼看着就能接手容家的生意了,到时候会培养自己的亲信。他讨好了老子,又还得去讨好儿子。不过可以找太太借呀。”
“五千块呢!“余知惠说,“姨母也顶多拿个几百块出来罢了。”
“那……“冯世真注视着她,低声说,“可以去求老爷呀。”
余知惠眼神微微一闪。
冯世真说:“老爷虽然面上严肃,可看得出来还是很疼你的。你是不知道。自从那位孙小姐走后,老爷就把西堂锁了起来,谁都不准进。可听说你没有跳舞裙,就立刻开门让你进去挑了。我想,老爷待你还是和旁人不同的呢。”
余知惠的脸色几番转变,强扯了一抹笑出来,道:“姨夫其实很不喜欢我家的。之前黄家闹事的时候,我几个兄嫂也都帮着黄家呢。”
“可你是要嫁人的,将来自然随夫家。娘家嫂子同你隔了两层了。”冯世真说,“你想,若老爷不喜欢你,又怎么会为了你破例重开西堂?你有困难,他帮了一次,肯定就会帮第二次。”
“我不知道。”余知惠一时混乱,“我看不透姨夫的心思。我以为他不喜欢我的。”
冯世真笑道:“我也看不透容老爷。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罢了。”
余知惠脑子里一团混乱,倒进沙发里,望着奢华精美的室内装潢。
容家真是美丽又舒适,她小时候借住这里的时候,就总是在想,这里为什么不是她的家呢。她一生的梦想,就是做个容芳林那样优雅贵气的富家小姐,嫁个姨夫那般能干的男人,做个贤惠悠闲的富太太。
那个孙小姐是个蠢货不说,姨母也太不会做人家了。若换她遇到容家这样的情况,定然不会像姨母那样胡闹,弄得和男人离了心……
余知惠突然一惊。她在想什么?
冯世真不动神色地打量她半晌,将她脸色的转变全部收在眼中,柔声道:“我看你醉得厉害。我去叫下人来送你去客房歇息一下吧。”
余知惠讪讪地点了一下头,心神不宁,什么都没说。
冯世真出了房,沿着走廊来到了热闹的大厅。这里光线明亮,充满欢愉,同幽暗压抑的小房间有着天壤之别。
冯世真站在入口处的阶梯上,目光扫过全场。
杨秀成正在同杜兰馨说笑,另一侧,容定坤则在同两名男客聊天。
在这过三角的中间,容太太和赵华安正相拥起舞。乐队演奏着一首舒缓的四步舞曲。容太太正赵华安在跳舞。两人四目相接,都笑得格外愉快。容芳林正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跳舞,目光却如蛛丝一般粘在杨秀成身上。杜兰馨笑得好似一朵怒放的红牡丹,手自然而然地理了一下杨秀成的领带。
“是不是很有趣?站在这个角度,俯瞰全场。所有人的心思,都被你收在眼底。”
冯世真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孟绪安不在,那是她心里的鬼魅在说话?
悠扬的乐曲在大厅上空回旋,绕梁飞舞,暖融融的香气熏人欲醉。冯世真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不停跳跃。
杨秀成稳重的笑脸,容定坤精明的眼神……
“你的决定,关系到一个女人的命运。”
“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吧。”冯世真低语,注视着那个男人,直直地朝他走了过去。#####
六十一
杨秀成抬头,露出了一抹惊讶。
“刘五少,别来无恙!”
男客笑着同杨秀成握手。
冯世真从他们身边走过。
容定坤对面的男客先看到她,对荣定坤道:“那位美人可是容老板的新欢?”
容定坤一看是冯世真,心里顿时一沉。自从再见到孟绪安后,他再看和孟青芝有几分相似的冯世真,就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容定坤这种江湖血雨中拼打出来的男人,都有一种异常敏感的直觉。要不是因为儿子喜欢,他都准备明天就再把她给辞退了。
“那是家庭教师罢了。”容定坤淡淡道,问冯世真,“有什么事?”
“老爷,是余小姐。”冯世真低眉顺目道,“她身子不舒服,想找人送她回家。”
容定坤神色稍霁。
“是吗?她家里人好像都先回去了。我去看看她吧。”
余知惠正晕沉沉地躺在沙发里,几乎睡着。容定坤开门进来,看见这一副白裙少女海棠春睡图,好生一愣。
“怎么搞的?”容定坤斥道,“她怎么醉成这样?”
“姨夫别生气。”余知惠吃力地坐了起来,“是我自己喝醉了,不怪冯小姐。”
容定坤咳了咳,严肃道:“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做什么?真是让人不放心。”
余知惠愧疚地低着头,眼角闪烁着水光。
“余小姐心里不舒服,才多喝了点。老爷别责怪她。”冯世真出来打圆场,“我这就去厨房讨点醒酒茶来。”
容定坤漫不经心地摆手打发她。
冯世真体贴地把门带上,随即就有嘤嘤哭泣声透过门板传了出来。、
屋里,余知惠正哭得伤心。
“……姨夫,为什么秀成这么狠心?我难道不够好么?“
容定坤对这种小儿女的情爱并无兴趣,但是美貌少女哭得楚楚可怜,他没法不去安慰一二。
“秀成还年轻,没有定性,不懂得珍惜你。”他坐在余知惠身边,拍着她的背,“别哭了,哭肿了眼睛,你姨母又要担心了。”
“为什么年轻男人都这样不靠谱?”余知惠仰头望着他,梨花带雨地问,“为什么他们不能向姨夫这样成熟稳重?”
容定坤最爱这种被天真少女崇拜的感觉,余知惠这番话就像一杯温酒,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
他不由得微笑道:“大概姨夫多活了些年,见的事比他们要多罢了。”
“他们都不理解我。”余知惠委屈地啜泣着,鼻尖红红,十分惹人怜爱。
“姨夫理解你。”容定坤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不受控制地搭在了余知惠单薄的肩膀上。
“知惠,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对姨夫说。”
余知惠顺势依偎进了容定坤的怀里,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似的,身子轻轻发抖。
“姨夫真好。有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容定坤愉悦一笑,“秀成不要你,是他没福气。知惠,你放心。姨夫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姨夫!”余知惠满怀敬仰与感激地抬头望着容定坤,眼中盛着水光。
容定坤富甲一方不说,还相貌堂堂,又保养得极好,是名英俊挺拔、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极有诱惑力。
余知惠也忍不住由衷地感叹:“要是秀成有三分像您就好了。”
荣定坤注视着女孩光洁清秀的脸庞,又不禁想到了孟青芝。
青芝同他相恋的时候,也正是余知惠这个年纪,也爱穿一身白裙,清纯地好似一朵带着露水的栀子花。她最爱用这样的眼神仰望着自己,视自己如神。他这样出身的人,居然能得到那么一位书香世家的闺秀的爱,简直就少上天眷顾!
那是容定坤最怀念的日子,他一直都想重温。他是怎么会觉得孙少清那贱人像青芝的?明明眼前这个女孩才有着青芝的神韵!
“知惠……”容定坤呢喃,“你长大了。”
余知惠下意识紧拽住了拳头,却是温婉道:“我还希望永远不长大,就能永远依靠着姨夫了。”
容定坤愉悦地笑了。
“姨夫,我给您倒酒。”余知惠站起来,身子忽然一歪。容定坤急忙伸手将她跌倒的身子接住,两人一起倒在了沙发里。
“对不起!”余知惠满脸通红,挣扎着起身。她娇柔妙曼的身躯扭动着,瞬间就点燃了容定坤的火。先前喝下去的那些酒全都化作了热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搅乱了男人的思绪。
恍惚中,容定坤好似又看到了孟青芝。他心跳如狂,一把抱住了身下的人。
“青芝……你回来啦?我这次不再骗你了。别走了,我愿意离婚娶你……”
余知惠惊愕得一时忘了挣扎,任由容定坤抱着她亲下来。
冯世真慢吞吞地折返大厅,在人群里搜寻着孟绪安的身影,却见他正在同容芳林跳舞。
孟青芝和容定坤的事是容太太心里一根永远的刺,眼看孟绪安挽着女儿跳舞,妙语连珠逗得天真的芳林不住笑,容太太哪里还坐得住?
她当即拨开人群杀到了跟前,冷笑着道:“芳林,你三姨婆要回家了,我忙不开,你替我去送送。”
容芳林一愣。孟绪安笑吟吟地松开了少女的手,彬彬有礼地说:“即然长辈召唤,自然该去效劳。”
容芳林看出母亲神色不对,很识趣地离去了。
容太太警惕地盯着孟绪安,冰冷的面容好似此刻窗外的嗖嗖的北风。
“孟先生,”容太太毫不客气,开门见山道,“芳林年纪小,不适合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接近她。”
孟绪安笑得温文有礼,道:“即然容太太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再去打搅令嫒。我虽然名声风流,却还不至于去招惹容家的小姐们。不过倒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谁?”容太太问。
孟绪安说:“府上那位家庭教师,同家姐居然有几分像。也不知道容太太从哪里寻来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倒是巧了。”容太太有点心虚,敷衍道,“这位冯小姐说朋友推荐来的,教书倒是挺好的。”
“怕不止教书好吧。”孟绪安笑,“我看容老板也很喜欢她呢。”
“你别乱说话!”容太太心绪一乱,喝道。
孟绪安道:“我先前对冯小姐说了些轻狂的话,怕是把她惹恼了。她拉着容老板往那头去了,怕此刻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状呢。容太太,您说容老板会不会为她出头呢?”
容太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当初选中冯世真,确实是冲着她一身酷似孟青芝的书香气。偏偏容定坤并没有看上她,容太太还纳闷。尤其如今容嘉上明显迷恋上了冯世真,父子俩若能因为抢女人反目,真是大快人心。
想到这里,容太太立刻撇下了孟绪安,将跟着容定坤的听差招来,问:“老爷在哪里?”
听差说:“刚才冯小姐来寻他,两人去东厢的小沙龙说话去了。”
容家这么大,在哪里说不来话,偏偏要找个地方关着门说?
容太太两眼冒光,恰好见容嘉上路过,急忙将人拦了下来,“大少爷,老爷唤咱们俩去小沙龙里,说有事。”
容嘉上一脸无精打采,烦不胜烦,却又不能不去。
容太太好似要查抄大观园大王熙凤似的,带着大姨太太和容嘉上,以及几名听差和老妈子,浩浩荡荡地朝小沙龙而去。
大厅的另一头,冯世真冷眼望着那群人的背影,继而转身接过冯世勋递过来的果汁,朝他露出了一个甜美乖巧的笑。
容太太杀到了小沙龙门口,见门紧闭着,不由得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女人的惊呼声透过门板传到了众人耳中,坐实了容太太的猜测。
大姨太太得了容太太的暗示,一马当先,门也不敲,直接闯了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沙发上两个人影纠缠难分。外面的人轰然闯入,吓得里面的人俱是一惊。被容定坤压在身下的女孩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将容定坤推开。
容定坤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毯上。他恼羞成怒地朝门口的人怒喝:“做什么呢?滚出去!”
到这程度,容嘉上看不出来继母是来捉奸的,就是个瞎子了。他心中一阵厌恶,扭头就走。
容太太高声道:“老爷您也太急了,冯小姐的兄长还在这里,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事怎么收场?”
容嘉上硬生生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扭头望过去。
“你在发什么神经病?”容定坤骂道,“带那么多人来做什么?都滚出去!”
“老爷别担心。”容太太却让大姨太太去开大灯,堵着门口冷笑道,“孙小姐走了,我知道你孤单。冯小姐知书达礼,本来我也……”
吊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照得屋子一片雪亮。衣衫不整的容定坤,还有缩在沙发里的余知惠一览无遗。容太太的舌头就像被猫叼走了似的,张着嘴,只能呼嚇呼嚇地喘气,面孔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说好的家庭教师居然变成了外甥女,这是容太太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
容嘉上噗嗤一声笑,说不出地嘲讽。他立刻转身离去。
自己父亲的内宅起火,他这个做儿子也当避嫌才是。
容太太一把推开想要拦着她的大姨太太,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似的扑到容定坤身上,伸手就啪啪甩了他两个耳光,打得容定坤趔趄后退。
“你个天杀的畜生呀!这是你外甥女呀,你都不放过!你这个畜生!”
容定坤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抓住了容太太的利爪,冷声道:“我从不强迫女人!”
容太太一愣,心想确实如此。于是她转而扑向余知惠,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拖下了沙发。
“没良心的小蹄子!养你一场,给你吃穿,替你家还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容太太啪啪接连扇了余知惠几个耳光,打得她脸颊通红,“这么缺男人,连姨夫都要勾引?你怎么这么贱?”#####
六十二
“姨妈!”余知惠蓬头垢面,一把抱住了容太太的腿,嚎啕大哭,“姨妈我冤枉呀!我没有勾引姨夫!是姨夫自己喝醉了,抓着我叫什么青芝,把我当成了别人。我推不开他。你要是没来,我现在都已经咬舌头死了!姨母,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呀!”
容太太又愣住了。容定坤对孟青芝念念不忘,找情人都爱照着她的样子。他要是喝醉了酒,把余知惠错当孟青芝也不是没可能。
容太太望向容定坤。容定坤避开了她的目光,等于默认了。容太太一阵天旋地转,推开余知惠,又要去找容定坤拼命。
“容定坤你不是人!你发酒疯找别人去,怎么连外甥女都下得了手!外面那么多宾客,你还要不要脸?”
“即然知道外面还有宾客,你这么闹是想怎么样?”容定坤仓促地躲闪。
容太太哭着捶打他:“你连外甥女都睡得,我闹不得?容定坤,我要和你离婚!我黄淑君丢不起这个脸!”
大姨太太急忙道:“太太,您别冲动呀。”
余知惠抹了一把泪,凄楚地抬起脸,“姨妈,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在了,您也能和姨夫好好过,我家里人也不用被我拖累了。”
说罢,就一头朝墙壁撞去。
女人们尖叫声中,一个听差的眼疾手快,飞身扑了过去,将余知惠扑倒在了地毯上。大姨太太赶紧去将余知惠抱住,生怕她再寻短见。
“让我死了吧!”余知惠在大姨太太怀里拼命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有什么未来?倒不如死了干净。”
“我苦命的小姑子呀!”一声尖锐的大叫,余家大嫂像一只受惊的山鸡一样扑了进来,一把抱住余知惠。余知惠正哭得深情并茂,冷不丁被嫂子打断,一脸晦气掩饰都掩饰不住。
“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呀?这让你以后还怎么嫁人呀?容老板,我们小姑子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容定坤面色铁青,冷哼了一声:“我还没破她的身子。”
余知惠恼羞得面孔几乎滴血,这一刻,她是真的有点想咬舌自尽算了。
“容老板说得轻松。”余家大嫂尖声道,“这样闹出来,知惠还怎么活?我们余家虽然没钱,可也是诗礼人家。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容定坤冷笑道:“诗礼人家的小姐会在别人家喝醉?你丈夫欠的钱可都还清了?”
容大嫂噎住。余知惠二话不说,推开大姨太太,砰地一声把酒杯砸了,捏着湿淋淋的玻璃片往脖子上抹。
大姨太太和余大嫂吓得魂不附体,一个抱人,一个抓手。
“不要拦我!”余知惠声嘶力竭地哭喊,“背着勾引姨夫敲砸勒索的名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倒死干净!”
杨秀成就在女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声中走了进来。他狠狠地一把夺下余知惠手里的玻璃片,转身吩咐听差的:“都出去,关门!”
听差还有一丝犹豫。杨秀成爆发一声厉喝:“没听到我的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