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用这个公式,会省略两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计算。你自己看看,这样是不是方便很多?”

容嘉上唔了一声,看着公式若有所思。

门打开,孙少清红着眼睛探头进来,“世真姐姐……”

容嘉上一脸厌恶地扭头看她,粗声道:“在上课呢!”

孙少清被他吓了一跳,怯生生地朝冯世真望。

“稍等一下。”冯世真柔声道,“这边也快了。”

孙少清点点头,又缩了回去。

容嘉上冷着脸,埋头写最后一道题。因为计算错误,写了一半就做不下去了。于是冯世真又给他讲题。

“懂了吗?”冯世真问。

“没懂。”容嘉上说。

冯世真又说了一遍。

“还是没懂。”容嘉上转着笔,黑琉璃般的双眸望着冯世真,语调慵懒,“先生你不如把这几个公式再从头讲一遍吧。我觉得前面的又忘了。”

冯世真浅笑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先下课。有什么不懂的,明天再详细说。”

容嘉上翘着腿,英俊的脸上扬起促狭的笑:“先生不是说过,有什么不懂就要当场问,不要带着疑问过夜的?”

冯世真说:“我也说过知识如海洋,没有全部学会的那一日。”

“先生急什么?”容嘉上皮笑肉不笑,“就为了见门外那个女人?先生是太太请来教我们兄妹几个的,可没把那女人算在里面。还请先生不要本末倒置,耽搁了正经的工作。”

冯世真温和地说:“大少爷放心,我绝对不会玩忽职守。我只是很同情孙小姐罢了。”

容嘉上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朝门口走,随口嘟囔:“管个小妾都亲亲热热叫名字,教了我这么久,还一口一声大少爷……”

他拉开书房门。

“嘉上。”冯世真忽然说。

容嘉上愣了一下,怔怔地转回头。

温润清丽的女子站在撒满阳光的书房里,朝他浅浅一笑:“明日我大哥的船抵岸,我要去接他,请假一天。”

“哦……”容嘉上怔怔,双耳通红,“哦……知道了。”

孙少清躲在一边,等容嘉上走远了,才钻进了书房。

“少清,怎么了?”冯世真问。

孙少清一把扯住了冯世真,话没出口,眼泪就噗噗往下落。

冯世真急忙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掏了帕子给他擦脸:“谁欺负你了?老爷骂你了?”

孙少清摇头,哽咽着,反反复复念道:“我要走!我真的要走!我再不走,我会疯的!”

冯世真警惕地四下望了一眼,起身把书房的门合上,折返回来,问:“出什么事了?”

孙少清哭着:“我亲哥哥和姐姐也不过是利用我,他们根本不关心我的前途,更不在乎我的死活!他们自己卖身卖得开心,凭什么要我也照着做?我要走!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世真姐姐,求你帮帮我!”

冯世真苦恼地看着她:“我也不过是个穷教书匠,能怎么帮你?你要走容易,可走去哪里呢?”

“去日本!”孙少清压低了嗓音,兴奋道,“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朋友,他人在日本。以前我和他偷偷通过信,诉说了我的遭遇。他十分愤慨,鼓励我去日本投奔他。”

冯世真不放心:“我不了解你这个朋友,但是你觉得他的承诺可靠吗?万一你去了日本,他却翻了脸。到时候你举目无亲的……”

孙少清脸色一红,扭捏了半晌,低声说:“其实……其实我和他的关系……比同学,还要更亲密一点。所以,我信他。”

冯世真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本来就是恋人。

“这样倒还好。”冯世真松了一口气,“不过即便是恋人,也未必百分百靠得住。你手里没积蓄是不行的。”

“钱不是问题。”孙少清不以为然,“这两年里,老爷也给了我不少东西,我都存了下来,带出去就能换钱。这些天里,我每天都在想着出去后该怎么做。一步一步,我都已经计划好了。今天发生的事,让我下定了决心。我不会做出走的娜拉,我不会再回头!”

冯世真欣慰长叹:“你有主意就好。我建议你也别把大笔现金带身上,将钱存银行,拿着汇票去日本用也好。”

冯世真丝毫不提帮孙少清换钱的事,孙少清更信了她几分,紧握着她的手,道:“世真姐姐,现在我只要想办法离开容家大门就行。”

“你不能出门?”

孙少清摇头,“也不瞒你了。我一直伺候老爷抽大烟。两年下来,也多少知道一些机密的事。因为这个原因,老爷也防着我的,让保镖看着我,不准我出容家大门。我相信,如果他们抓到我潜逃,会直接开枪打死我!”

冯世真脸色惊恐。

孙少清绝望地望着冯世真:“世真姐姐,我能信你吗?”

“能!”冯世真坚定地点了点头,“你让我想一想。这事必须一蹴而就,不然被察觉了,你我都会有危险。”

孙少清紧张地拧着手,满头大汗,不住偷瞄冯世真。

冯世真在屋里来回走动,片刻后两眼一亮。

“我们互换!”

孙少清早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就等冯世真自己说出来。她拼命点头:“连老爷私下都说我们俩有几分像,上次还有老妈子错将我的背影认作是你。”

冯世真说:“必须在晚上,黑灯瞎火看不清才好!我先吩咐门房说要出门,回头去收拾东西。然后你换上我的衣服出门,门房应该不会拦你。我再假扮你回西堂,从窗口逃走。第二天他们发现你不在了,你也已经上了船了!”

孙少清激动地满脸通红:“就这样!世真姐姐!我们今晚……”

“别急!”冯世真笑着摁着他坐下,“你需要先买好船票,到时候还需要安抚住老爷。”

“老爷好办。”孙少清道,“最近下面供了一盒新货上来,听说效果很好,老爷一直说想试一试。到时候我哄得他抽了烟,哪怕房子塌了他都不管!”

“就这么办!只是……”

“怎么?”孙少清警觉。

冯世真说:“你自己的烟瘾,也必须要戒掉。不然……”

“我知道。”孙少清苦笑长叹,“所以我更是要早点走。在还没有被彻底毁了之前,离开这个毒窝!世真姐姐,你将来若有机会,也早点离开容家吧。容家就像一颗被虫蛀烂了心的桃子,外面看着光鲜漂亮,其实里面,已经黑透了!”

冯世真握着孙少清的手,“我记住了。”

“我是认真的。”孙少清凝视着她,语重心长,“真的,真的,黑透了!”#####

二十八

次日,秋雨绵绵,气温骤降。最后一丝暑意终于被驱散干净,剩下的是漫长的阴冷湿寒。庭院中的桂花反而开得更加热烈,树叶下是沉甸甸的花串,浓香刺鼻,熏得人都有点受不了。

冯世真出了门才发觉穿少了,又懒得回去加衣服,只得硬着头皮坐在黄包车上吹冷风。

外滩的码头人群摩肩接踵,喧嚣沸腾。

商行的买办,挑担子的脚夫,出行的学生,送别丈夫的太太,挤满了道路。运货的驴车乱窜,汽车司机气急败坏地摁喇叭。两个法国警察吹着响亮的口哨,挥舞着棒子驱赶人群,给两辆程亮的轿车让路。扒手在人群中乱窜,一旦得手,就鱼入大海一般溜走,留下失主徒劳唾骂。

劳力们的汗水,太太们的香水,车船的煤烟气,以及海水的咸涩,混杂成了一种怪异的气味,随着人群的涌动,一波传来,一波又散去。

港湾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轮船,漂亮庞大的外国邮轮在细雨中巍然耸立,就像一栋移动的大厦。货船鸣笛,冒出滚滚黑烟,缓缓驶离码头。

衣裙华美的太太小姐们从漂亮的小汽车里走下,由听差们护着,撑着小洋伞,站在码头上望眼欲穿。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下了船,妻儿们一声欢呼,扑进了他怀中。

冯世真满头大汗地挤出人群,眼巴巴地望着排成队下船的客人。雨渐渐大了,她又没带伞,头脸肩膀被淋得湿答答的。

“大哥!”

“三姐,这里!”

“舅舅——”

人群里不住响起欢呼声。亲友重逢,拥抱欢笑,携手离去。冯世真身边的人逐渐稀疏起来。

大哥先下船了?

冯世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打了一个喷嚏。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带着她去接大哥放学,也是这样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着。

他们兄妹感情极好,就算分开半日,再见着了都要紧紧抱一会儿先。而冯世勋一去学堂就是一个礼拜,冯世真天天在家里数日子,要抱着大哥的枕头才能睡。

可左盼右盼,学生们都走尽了,还寻不到大哥的身影。小世真急得要哭。这时有人从身后捏了捏她的耳朵。

冯世真猛地回过头。

“大……”

男人大笑着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转了一圈。

冯世真搂住了兄长的腰,呼吸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熟悉的气息,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强劲地跳动。

她的大哥终于回来了!

“看!”伍云驰拿手套拍了拍容嘉上的肩,朝远处一指,“那不是你家那个女先生吗?那男人是谁?”

容嘉上蹙眉望去。

人群的另一头,冯世真正同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紧紧拥抱,脸上是简直要哭出来的激动。那男人大笑着摸着冯世真的脸,不住把她往自己怀里摁,将她揉来揉去。若不是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他肯定要抓着冯世真狠狠亲几口。

“他的相好?”伍云驰一脸小报记者的表情,“瞧那亲密劲儿哟!”

冯世真搂着那个男人不放,把脸埋进他怀里,好像哭了。男人拍着她的背,低下头,嘴唇贴在她的发顶,面容充满温柔和宠溺。

容嘉上冷着脸转过身,“她说他今天要来接他大哥。”

“亲哥?”伍云驰表示怀疑,“肯定是情人。我和你赌十块钱。”

“无聊不无聊?”容嘉上丢了一记白眼,“不是要接你的姨妈一家吗?人呢?”

“来了!”伍云驰踮脚招手,“二姨,这边!”

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太太领着四个花枝招展的胖小姐,自人群中破阵而出,雄赳赳气昂昂,好似一支登陆的突击队。

“四表哥!”表妹们齐声叫,又齐刷刷地盯住了伍云驰身边的容嘉上,露出了饿狗见到肥鸡般的表情。

容嘉上额角挂上了一滴汗。

冯世真同冯世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抢到一辆刚卸客的黄包车,兄妹俩挤在一起,另外叫了一辆黄包车拉冯世勋的行李。

“你瘦了。”冯世勋摸着妹妹濡湿的面庞,用帕子帮她擦着头发,“我该早些回来的。都怪之前的电报被舍监弄丢了!”

“我倒希望你拿了毕业证再回来。”冯世真闷闷不乐,“我都说了,家里有我在,你不要担心。”

“胡扯。”冯世勋温柔地斥责了一声,“我是长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继续念书?”

“都最后半个学期了。”冯世真满是遗憾,又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穿这么少?”冯世勋心疼地把妹妹搂着,摸了摸她单薄的肩,“东家待你好吗?学生听话吗?要是受气的话,不做也罢。现在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冯世真原本满腹委屈,听兄长这么一说,又忍不住噗哧笑。

“妈妈每次提到你,也是这句话:等你大哥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好像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似的。”

冯世勋觉得怀里的身躯又冰凉又瘦弱,心如刀绞,将妹妹抱得更紧了。

“你做得很好,世真。咱们这个家没有垮掉,全靠你在关键时刻撑住了。你做了大哥该做的事,大哥亏欠你……”

说到后面,冯世勋也有点哽咽。

“一家人,分那么清做什么?难道我不是爹妈的女儿?”冯世真反而笑了,撒娇地在兄长怀里蹭了又蹭,“哎呀,大哥回来了真好。以后我就可以靠着你啦。”

“靠吧。”冯世勋抚摸着妹妹的头,眼里满是宠爱,“大哥不就是让你靠的么?”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打在黄包车的篷布上啪啪作响。车夫穿着单薄的褂子,汗流浃背地拉着车,看着让人有些心酸。

“家里那事……”冯世勋低声开口,“有头绪了吗?”

冯世真从兄长怀里坐起来:“还是老样子,说是张家烧炉子引起的。巡捕房已经结案了,再去追问,就要被斥骂。爹他……”

“怎么?”冯世勋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妥,“爹的伤复发了?”

“没有。”冯世真说,“他伤已经没事了。就是因为太疼了,又说大烟能止痛……”

冯世勋是极其聪明的人,妹妹话说一半,他就已经明白了过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冯世真局促地坐着:“我总是不在家。妈妈心疼他,纵容着,我怎么都劝不住。也许,他会听你的话。”

冯家里,冯世勋一直是深受宠爱的长子。冯家夫妇对小女儿也很好,可到底不是亲生的,又是个女孩儿,并不太重视她的意见。

“对不起,大哥。”冯世真说,“我没有照顾好爹妈。”

“你没错。”冯世勋握着妹妹的手,朝她温柔一笑,“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世真。”

冯太太一早就站在石库门的路口等着,远远见一双儿女并肩走来,扑在长子身上大哭起来。

冯世勋生得酷似冯先生年轻时候,高大挺拔,又继承冯太太的清秀五官,是个非常英俊、温文儒雅的年轻人。他一走进小院中,大妈小媳妇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围观,直到把人送进了楼梯口。

冯先生今日没有抽烟,难得清醒地坐在屋子里,见到大儿,老泪纵横。

冯世勋离家五年,送别他时还健朗的父母,如今老残憔悴。他噗通跪下,给父母磕头,起身时,也泪流满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冯先生抓着大儿的手,“千金散去还复来,至少咱们一家人都活着。也别替我难过。我和你妈妈都老了,废了就废了,只要你们兄妹俩好好儿地,将来光复家业,重振门楣,就靠你们了。”

冯家兄弟都含泪应了一声。

冯太太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给大儿子接风。一家人都没提火灾的事,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饭后,冯世勋脱下了精纺的羊毛西装,挽起袖子,帮着母亲洗碗。

冯先生的烟瘾犯了,躲进了房间里面。冯世勋闻到了那股呛人的烟味,同妹妹交换了一个无奈悲哀的眼神,什么都没说。

兄弟俩去了小露台。

“那个租房子的姓马的男人是什么人?”冯世勋问,“面相很不善呀。”

“是烟草公司的工人。”冯世真说,“人其实挺好的,平时还会帮妈妈搬煤,也从不乱带人回来。我不在家住,觉得家里好歹还是要有个男人的好。爹妈都老了……”

冯世勋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去拜访刘世叔。他很热心,我还在船上时就给我来过两个电报,说在红房子医院给我找了一个职务。且不论是不是正式的医师,至少是份工作,领一份薪水。以后,家里这担子,由我来背。”

“一人背一半。”冯世真说,“妈妈心心念念就想搬离这里。我也觉得,换个好环境,也许爹也愿意戒烟。”

兄妹俩又商议了一阵今后的生活,冯世真看时辰不早了,要返回容家。

“世真,”冯世勋送妹妹到街口,认真注视着她,“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和我商量。记住了,我们是兄妹。有事不要一个人扛着。”

“我知道的。”冯世真朝大哥温柔一笑。

黄包车拉着冯世真渐渐远去。她回头望,冯世勋高大的身影依旧伫立在街头的路灯下,就像一尊守望着她的雕像。

冯世真双眼发热。

她的大哥回来了,她的守护者回来了。

可是这条路,她还是要独自走下去。#####

二十九

冯世真在夜色中走进了容家大院。天色已经很晚了,楼上的卧室都亮起了灯。细雨在寂静的夜里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世真姐姐。”灌木后,有人低语。

冯世真看四周无人,快步走了过去。

孙少清淋得半湿,急切地看着她。

冯世真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她:“三日后,十四号早上八点整,伊丽莎白女王号,外滩码头二号闸口登船。”

孙少清感激得哽咽,把信封揣进怀里。

冯世真说:“时间太紧,你没空去银行存钱,所以你自己要想个办法把钱收好。”

孙少清点头。

“这里说话不方便。明天你来书房找我,我再和你详细说。”

两人分道扬镳。

冯世真穿过已熄了灯的客厅,快步朝楼梯走。

“先生真是忙呀。”容嘉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白日里同男人搂搂抱抱,晚上又同美妾鬼鬼祟祟。你来我们家,好像要做的事,不仅仅是教书呢。”

冯世真驻足,扶着楼梯栏杆,缓缓转过身。

容嘉上拧亮了方几上的台灯,面孔轮廓分明,眼神寒冰,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小小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只照亮了四周一小片地方。

容嘉上坐在光的彼岸,冯世真站在幽暗的尽头。光明与黑暗泾渭分明,好似永恒对立,无法交融的两个世界。壁钟的哒哒摆动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冯世真直视着容嘉上的眼睛,那里面有一抹灼热的光,哪怕他已经尽力掩饰,可依旧像是暗夜中的一团火,那么醒目。

他等到半夜,就是为了来找自己的麻烦?

他到底有多在乎?

一种垂钓者眼看着鱼儿游近鱼钩的紧张情绪悄然蔓延。冯世真大脑飞速转着,斟酌着,揣摩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话该怎么说,才不会惊动了鱼儿,把他吓跑了。

“大少爷还没睡呀。”冯世真平静地开了口,“抱歉,今天耽搁了一下。以后我会在门禁前回来的。”

容嘉上起身,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地走过来。他英挺的身影离开了光明,没入了夜色之中,一双眼睛如注视着猎物鹰目。

“我不管你和孙氏在谋划什么。出于师徒情,我提醒你一句。孙氏伺候家父已久,知道家父很多秘密。你贸然和她亲近,恐怕容易引家父起疑。”

冯世真皱起了眉,不悦道:“那请放心,我只是觉得孙小姐很可怜,并没有想打探令尊什么秘密。”

她转身朝楼上走。脚步声追了过来。容嘉上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擒住了冯世真的手。

“我话还没说完呢!”

冯世真的手腕带着夜的冰凉,握着就如同一块光滑的凉玉。她冷淡地侧头扫了一眼过来,眉头微蹙了一下,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耀着一点碎光,仿佛夜色中的潭水轻轻一荡。

容嘉上的心乱了一拍,汹汹气势像遇着大风的雾,霎时散去。他情不自禁逼近了两步,嗓音低哑道:“你或许对家父不大了解。他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尤其在意自己的一些秘密。冯先生想要保住这个饭碗,就听我的劝,不要再和孙氏有来往了。”

冯世真想把手抽回来,挣了一下,却被容嘉上握得更紧了。她只好无奈道:“我只是把孙小姐当妹妹罢了。”

容嘉上嘴唇翕动。冯世真抢先瞪了他一眼:“别又想说我缺妹妹吧?”

容嘉上噗嗤笑:“这只怪先生自己好心泛滥,对着谁都能疼爱一番。”

“我这不吸取教训了么?”冯世真翻了个白眼,用力抽出了手腕。

容嘉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问:“今天在码头上的那位,是你大哥?”

“你今天也去了码头?”冯世真有些意外,

“陪朋友办点事。”容嘉上想起伍云驰那几个如狼似虎的表妹,现在还心有余悸,“你和你大哥感情真好。”

冯世真说:“嘉上,你要是愿意,现在去做一个温柔可亲的兄长也还来得及。芳林她们其实心里还是对你有期许的。”

“又来了。”容嘉上哼道,“你总是有这毛病,不过三句话就要说教,劝人努力,劝人向善。”

“好,我不说。”冯世真摇头笑,“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那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容嘉上追问,“同孙氏远一点,免得别人说闲话。”

“能说什么闲话?”

“什么闲话都有可能。”容嘉上说,“你当孙姨娘是怎么进我们家的?她就是当年受人所托上门给芳林她们补课,才被家父看中的。”

冯世真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原来说了半天,大少爷是担心我步了二姨太太后尘。”

容嘉上愣住。

“放心。”冯世真冷笑道,“我还不至于只有这点出息。”

她转头就朝自己的房门走。容嘉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不是?”冯世真冷着脸用力推他。

青年的身躯极其坚实稳固,她没把人推开,自己反而朝后踉跄一步。容嘉上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冯世真的腰,惯性让冯世真整个人撞进了他胸膛里。

女子柔软的身躯带来的奇异触感让青年胸腔一阵激荡,脑子里嗡地响起来。他感觉到后背连着后颈的肌肤随之一阵发麻,仿佛有电流窜过。这阵悸动太过强烈,前所未有,几乎无法控制。

容嘉上有点发懵,又忍不住沉迷在这美妙的感觉之中。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他下意识收紧了手臂,由扶改拥,抱了个实实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