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温暖的火,衣衫渐渐干了,自己的心与肩头的伤便一起痛了起来。
为什么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能聚守?
欠债?还债?
就算是前世你欠了我的,可是今世你早就还清了。反而是今生,我欠你如此之多,来世我又拿什么还给你?
此时,雨已经停歇,而酸楚的泪水仍然难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堆渐息,天色渐明。
许彬回来了,不发一语,只是拿了几株草叶,给她看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随即将若微抱起,一同跃出。
此时天色已然渐亮,站在山顶,向山下遥望,可以看到长江一线。水天山色,势欲浮华,百里景色,尽收眼底。南京城郭,历历在目。辽阔江天,令人神弛。
在两人心中,却有千般不舍。
"下了山,又将成为路人。"他说。
她对上他的眼眸,"你知道的,形似路人,心如知己。"
他笑了。
她却凝眉而忧,"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便有些怕你。"
"怕?"他糊涂了,为何要用这个字眼。
"因为你太过优秀,在你身上有一切我所向往的东西。所以怕。"她的调子柔柔的,似乎像是梦语,"直到昨天,我才发现。我怕你,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心迟早都会靠近你。我关心瞻基,不能看着他受病痛折磨。可是,我也牵挂你,更不能让你孤身犯险。"
他仿佛明白了,面上渐渐浮起那令世间所有女人都为之颠倒的笑容。是的,她的心声,其实说出来原本多余,他对她的心思早已洞悉的再清楚不过了。没看清自己心的,其实一直就是她自己。
"我不可能牺牲你去成全他,永远不会。"她说。
面上的笑容一点儿一点儿扩大,他的骄傲又重新回到脸上。
"同样,也不会伤害他,来成全你。"她应该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所以说这段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始终坚定不移地注视着他,"我,对于你而言,再喜欢也是不完整、不完美。那么,就守阙吧。也许这样,你我之间这份情,才分外隽永。"
他明显愣住了,目光也从她的脸上转移到山脚下的长江水上。半晌无语,心如煎沸。每次两个人似乎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偏偏就会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拖着向后退去。进一步,退十步。永远在这样的怪圈中兜兜转转,精疲力竭,柔肠寸断,偏又不肯放手。
终是相对无言,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向山下走去,只是走到半途,若微稍稍有些意外,因为许彬用匕首割掉了那只袭击她的野猪的两个前爪。
"做什么?"看着血淋淋的猪手,若微觉得恐怖极了。
"回去做个黄豆猪手汤,最是养颜的。"和煦的笑容重新回到他脸上,只是眼中依旧有些难掩的苦涩。
在山脚下,他们来到寄存马匹的那位大嫂的家,看到两人满面尘垢颇有些狼狈,若微身上又受了伤,大嫂执意把他们让到家中。
洗漱之后,若微又换上大嫂的干净衣服,坐在炕上喝了杯热茶,还被硬留下用早饭,盛情难却,民风实在纯朴良善。若微很想给他们留一些银两,无奈两人都没有带在身上。许彬看到这户人家虽说不上是家徒四壁也十分清简,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若微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主意,她告诉这家的男人,说山上还有一只被打死的野猪,于是便让许彬领着他又招呼着邻家的男人,几个人拿了扁担和绳子上山去扛猪了。
大嫂笑的合不拢嘴,"这头猪我们三家分一分,除了炖了吃肉,做成腊肉还能吃上一整年呢,真是托你们的福。"
第一卷 悠悠情未老 第18节:第七章 守阙遗恨迁(2)
"哪里的话,大嫂是好心人。"若微喝着大嫂递过来的鱼汤,不由有些纳闷,"大嫂,这鱼汤味道如此鲜美,且肉白无刺嫩滑味美,这鱼肉又极为厚重,是昨夜大哥从江中捕来的吗?"
"可不是。这是难得一见的江鳗。"大嫂又给若微添了些,"你身上受了伤,得多吃些好东西补补。你可不知道,这江鳗最是养人,还能治肺痨咳血呢!"
"哦?"若微仿佛不信,"鱼汤还能治咯血之症?"
"是呀。之前我们住在牛头山附近的村子里,后来我们村里有个人从外面经商回来不知怎么的就染上了病瘵,这到好,一传十,十传百,死了不少人。官府就把我们村子给封了,让我们自生自灭。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能逃的就逃,逃不了的染上病,就被扔到江里去自生自灭。结果你猜怎么着?"大嫂叹了口气,"村子里没剩下几个人。最后我也染上了。"
"大嫂?"若微瞪大眼睛,"是劳瘵吗?咳嗽、胸痛、咯血、发热?"
"是呀。眼瞅着活不了,村里人也把我扔到了江里。"大嫂面上悲意渐起,"原本就是死路一条,谁成想呀。就被我们当家的,你大哥,给救了。他家世世代代生在船上、长在船上,捕鱼运货,守着长江吃饭,从蜀地到南京,每年就这么往来飘着。说来也是天赐的缘分,他捡了我,也不知道我得了什么重病,只是看我一个年轻姑娘,人长的也算周正。便每日里给我喝些鳗鱼汤,谁成想,这十天半月之后,我竟好了。病没有了不说,人也白净了,面色也红润了。就这样,就嫁给了他。"
"大嫂,这江鳗真的有这等神奇?"若微面上一派喜色,许彬早就告诉过他,朱瞻基此番受到重创,内伤引发了肺脏受损,就算用药缓解治愈,可是也会留下病根,须要好好调养。食补则更是重要,可许多食材又与他现在所用药材相克,正在发愁,想不到竟然得了这么一个奇方,立时顿感欣喜。
"是啊。我们后来就不依江而活了。这江上虽好,可风浪无情,总是没有这陆上脚踏实地的稳定。所以后来我们才搬到这黑枫山下,靠山可以行猎吃肉,还可以将猎到的猎物拿到城里去卖,并且又算是临着水,隔山岔五地他还去捕些鱼,寻常的鱼拿去卖,可以帮补家用,这江鳗,长的丑,南京城里的人不会收拾,也不认,他就都让我吃了。所以我这身体呀,棒着呢,从来不生病。这不,我们俩一口气儿生了三个娃儿,都好着呢!"大嫂兴致勃勃,说的若微也如拨云见日,心情豁然明朗起来——
半月后。
朱瞻基一大早在南京守备的陪同下,在各处勘察了救灾钱粮发放的情况,又去惠民署慰问了灾民,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宫中。
经过半个月的调理,朱瞻基已然重获健康,宫中也重新收拾了殿阁,虽然空场内的营帐还在,那也只是为了不时之需,人们又重新回到房中起居休息,一切都回归原位。
在静雅轩的小厨房内,若微正在张罗着晚膳,当她端着一盆香飘四溢的鱼汤进入厅里的时候,朱瞻基和馨儿立即苦了脸。
"娘,又喝丑鱼汤呀?"馨儿丢下筷子,爬到朱瞻基怀里蹭来蹭去:"父王好可怜,馨儿好心疼父王。"
"郡主,这鱼汤多香呀!咱们娘娘亲自做的,新鲜的江鳗加上绍兴老酒,嫩葱段、鲜姜片隔水清蒸,是又清淡又滋补!"紫烟一面指挥着宫女们端上饭菜,一面代为解释,哄着小郡主高兴。
"再好喝,也是丑鱼,长的好吓人,馨儿怕,馨儿才不敢吃呢。"馨儿将头埋在朱瞻基怀里,若微见状立即将她拉了下来,塞到湘汀怀里。
"原本也不是做给你吃的。"若微用黄釉高脚钵盛了满满一碗放在朱瞻基面前,"快喝吧。"
第一卷 悠悠情未老 第19节:第七章 守阙遗恨迁(3)
朱瞻基看着若微,目光中有些责备之意,"原本就是你的错,馨儿想喝就让她喝一碗,偏为了吓她,带她去看活的鳗鱼,自然是给她吓着了,我看如今都落下病了。"
"还不是你宠着她,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做的汤,倒有一多半都进了她的肚子里,亏她还有的怕,要不然真是头疼。你当这江鳗好弄呢?王家大哥为了供上你喝这汤,夜夜都要去江上捕鱼,还不是总能遇见的。这一条鱼一丈来长,我要切上十段,早中晚,各蒸一段,也只够三日的。原本只以为是民间的方子,谁成想后来太医院细细查了,说是宋时的《稽神录》里真有记载,必得喝上两三个月,你的身子才算是真正复原。"
"若微,辛苦你了。"朱瞻基拉起若微的手,眸中的情义真挚万分,其实他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药也好,鱼也罢,他照单全收。
因为他知道,若微还在,他必须要好好活着,这样,才能给若微幸福。
让若微幸福,才对的起所有的人。
这像许彬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他为若微、甚至是为朱瞻基默默所付出的一切,为的也只是让若微幸福。
这,才是爱的真谛。
在爱的境界上,朱瞻基坦承,他不如许彬。
这个念头形成之后,他便释然了。
真正不再介意了。
那样一个在气度、气势、文治、武功乃至道德、经略等等各方面均超越自己的男人,他倾慕若微,自己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更何况,若微一直在自己身边,这便足够了。
第一卷 悠悠情未老 第20节:第八章 残夜挽银河(1)
第八章 残夜挽银河
夜色如墨,星光伴月。
南京城金川门外,一位宫妆美人怀抱幼女悄然而立。美人如花宛如一块无瑕的璞玉,脸上是似蜜一般醉人的笑魇,双眸如同一汪春水含情脉脉,不需一语,即可让人沉溺其间流连忘返。
这便是太子嫔孙若微。
在咫尺之外与她相对而视的,正是她的夫君,大明朝皇太子朱瞻基。
此刻,没有锦衣玉冠,也不是金盔银铠的戎装在身。一件淡青色半新的长袍,头发也只用同色的发巾随意一束,再普通不过的寻常百姓的打扮,然而却丝毫挡不住他的风神俊秀、英气逼人。
温润如玉却又不失阳刚果敢的轩昂气宇,一种睥睨天下、运筹帷幄的尊贵气度,在寂静的月夜中,是那样旖旎惑人。
偏偏他的眼中又裹着一丝忧郁和柔情,让人看了竟有些心酸。
"好了,不能再耽搁了!"孙若微轻启朱唇,柳眉微蹙。这半年对于她来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先是随朱瞻基来到南京赈灾遇险,朱瞻基差一点儿濒临生死绝境,身体刚刚复元,如同惊雷一般,又突然得到京中密报,半生谨慎,在太子之位上苦熬了二十多年的洪熙皇帝朱高炽登基不足十个月,竟恶疾而终了。
这突然的病逝,是天道命数,还是人祸?
这背后是否又蕴含着一场惊天之变?
朱瞻基得皇太后张妍密信,片刻未歇,立即悄悄起程,可这一路之上能否太平?
若微心思忧甚,但面上却要刻意装作轻松,"你,一路小心!"
此时,除了小心二字,临别之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面上闪过些许的不忍之色,伸手将她和所抱的女娃一同拥入怀里,垂首附在她耳边低语,"若是此番北上奔丧途中真出了什么岔子,你就随许彬隐于山林,万不可强出头再做无用之争。"
"殿下?"她眼中似有泪光闪过,朱瞻基的话若在平时说来,一定惹她嗔怒大发,可是此时此刻,除了感慨便是心惊,这算什么?临危托孤?心中酸楚难奈,而唇边却努力绽开最美的笑容,明眸微闪语气轻柔透着戏噱之意,"没有什么万一,若微在此恭祝殿下马到功成。"
四目相对,仿佛多少往事历历在目。少年时期同居太子宫的青梅之恋,佳人长成之后的赐婚风波,北京皇城里皇太孙府中的暗流涌动….他和她,有着太多的回忆与秘密。
朱瞻基眼眸之中精光烁烁,此时的满腔鸿志、归心似箭居然瞬间就被她唇边的一抹温柔牢牢地绊住了。
此时他才能够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以博美人一笑"的无奈与良苦用心。
终于,他点了点头,在她肩上轻拍两下。
此时仆役打扮的两名青壮男子立即牵马上前,朱瞻基稍稍一顿、低声说了句"千万保重!"随即便翻身上马昂首扬鞭。胯下峻马一声长嘶,疾如闪电,顷刻间便冲了出去。
"请娘娘多保重!"另外两名男子冲着她行礼之后也随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习习的微风轻拂起她的裙摆,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目光中的柔情也消失地无影无踪,甚至竟悄然闪过一道戾气。她轻唤一声,城门口立即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赶车的小太监灵俐地放下脚凳,扶着她上了车。
"在城里转上两圈,然后走西角门入宫。"她低声吩咐着。
"是!"
太子嫔孙若微靠在车厢里,心里突然感觉有些焦躁不安。她眉头微拧暗暗思忖着,自八岁入宫至今,她与朱瞻基经历的每一次分离竟都是如此令人肝肠寸断。
这一次?
她实在有些不敢往下想。
"娘!"不知何时怀里的小东西醒了,她立即不安分地闹了起来,"娘,父王呢?馨儿要父王抱!"
若微将她抱在膝头,看着她可人的小脸和那双如同黑宝石一般的明眸,唇边带笑柔声细气地哄着:"馨儿乖,父王去救助灾民了。城里前些日子闹地震,好多人家的房子都倒了,好多小弟弟小妹妹现在都无家可归,你父王要去帮他们建房子了,这可是如今最最要紧的事情,所以馨儿要乖乖的。"
小郡主用胖胖如藕的小手支撑着自己的小下巴,转了转眼睛撅起小嘴嘟囔着,"宫里有那么多房子,可以让小弟弟小妹妹们搬进来住,为什么偏让父王去帮他们建房子呀?父王的病还没好利落呢!要是再累坏了,可怎么办呢?"
当真是童言无忌。若微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一行珠泪忍不住就流淌下来。一只小胖手伸到她脸上轻轻为她抹着眼泪,又探着小脑袋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娘不哭,父王怕是急糊涂了所以才没有想到这个好主意。等明天父王回来了,馨儿去跟父王说,就说馨儿和娘都心疼他,宁可腾出宫里的房子给百姓们住,也不愿意让父王受累。"
若微破渧为笑,紧紧贴着女儿的小脸,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破晓时分,若微以一身皇太子侧妃的礼服,乘四马高车来到水陆码头。下了车便与一位身穿锦袍玉带的俊秀男子携手而行。
身后两名侍女紧紧相随,还有一小队侍卫在旁护送。
码头边上是一艘官船,仆役们正往上面抬着行李。锦袍男子负手而立,目光始终停留在若微的脸上。
"你觉得这样有用吗?"唇边勾起一丝倾城的笑容,而眼中依旧冷如寒潭,同样是英俊又风度卓绝的成年男子,可是他比朱瞻基多了些凌力与风芒,他就是被若微引为知己的江南才子翰林院修撰许彬。
"也许毫无用处,但是唯有如此,才能心安。"她也笑了,淡然至极的笑容中透着无可奈何。
他点了点头,"不必担心。"
"怎能不担心?"眉间尽是愁思,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身边只带了颜青和李诚两人,他二人在锦衣卫中武功也属出类拔萃的,可是我真担心在这归途之中会有个什么闪失......."
第一卷 悠悠情未老 第21节:第八章 残夜挽银河(2)
盯着她的神色,他竟笑了。
"你的笑容有的时候真让人讨厌。"她眼眸闪烁,深深吸了口气,把头扭向一边。
"我说过,不必担心。"他竟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你?"她大惊失色,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能够做出如此越礼之事?
"既然让我假扮太子走水路掩人耳目,总要演的像一些,对吗?难道夫妻离别,抱一下都不行吗?"他在她耳边低语着,仿佛情深绵绵的相公与爱妻离别,竟有些难舍难分之态。
若微半推半拒,无可奈何。
"放心,我已让赵辉在沿途地势险要之处加派了人手,就算汉王真敢妄动,也绝不能危及太子殿下。"他在她背上轻拍两下,又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耳坠子,态度亲昵又有些轻浮。
若微还在怔怔之间,他已然一抖袍袖转身上船。
"爱妃早点儿回去吧!"他丢下一句戏言便进了船舱。
若微稍一迟疑,一个伶俐的小太监自身后回报,"娘娘,都准备好了。那些地方官员得到消息以后怕是会很快赶过来给殿下送行,所以咱们得马上开船了。"
若微点了点头,转身对他又是一番叮嘱,"一定要万分小心,虽然是请许大人假扮的太子殿下,但是这一路上你们也要处处谨慎,力保许大人无恙。"
小太监躬身称是,"难为娘娘想的如此周道。小善子一定竭尽全力。"
"好,你们去吧。"若微此语一出,众侍卫在太监小善子的引领下都上了船。
眼看着官船一点儿一点儿离去,码头上突然热闹起来。
十几顶轿子都停在路边,轿中走出的均是南京城中的地方官员,为首的正是南京城守备李隆,他立即紧走几步冲着若微深深一拜,口称惶恐,"娘娘,太子殿下怎么走的如此突然?臣等得到消息之后立即赶来送行,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
若微浅浅一笑,正色回道:"各位大人,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于震中抢险时受了伤,所以要早些回京城医治。太子殿下临行前有交待,如今南京城中百废待兴,诸事繁重,更有万千百姓急待安置。太子殿下对在这个时候离开,心中实在是甚为愧疚,所以怎敢有劳诸位大人相送?故特命本妃在此代为致意,多谢诸位大人的好意。"
众人听若微如此一番说辞,立即唏嘘不已,都开始小声叨念起太子殿下的种种仁德之举。
而南京城守备李隆则拱手说道,"太子殿下仁德悲悯,臣等万分崇敬。只是既然是殿下身体不适,那娘娘与郡主理当相伴同返京师才是,怎么此番没有一同前往呢?"
此语正中要害,众人的目光立即齐刷刷地投向若微。
孙若微目光一凛,肃然说道:"太子殿下回京只是疗伤,伤愈之后还是会奉诏居守南京的,所以才命本妃与郡主在此留守。况且城中如今一片废墟,疫病又有抬头之势,本妃也不忍就此离去。"
众人频频点头,称颂之辞一时之间不绝于耳。若微与他们稍作寒喧,即乘车回宫。
回到东宫静雅轩内,贴身侍女湘汀、紫烟立即迎上前来侍候着净手、洁面。换了一身常服,若微便歪倚在矮榻上,以手托腮,静思不语。
大宫女司音从外面入内,神情中有些忐忑,"主子,常德郡主醒了,正吵着要见太子殿下呢。"
若微叹了口气,拿眼看着紫烟似乎是在求助,紫烟随即笑了,"主子放心,奴婢这就过去看看。"
若微点了点头,"快去吧,馨儿这丫头除了太子殿下就最听你的话。你过去好好哄哄,可千万别说走了嘴。这宫里人多口杂要格外小心。"
"奴婢知道轻重。"紫烟应了一句便跟着司音向殿外走去。
第一卷 悠悠情未老 第22节:第八章 残夜挽银河(3)
湘汀上前奉上香茶,"娘娘,快喝口水吧。从昨儿个夜里到现在一整日滴水未尽,一会儿让膳房做点儿可口的膳食,您多少得吃一点儿。"
若微接过茶盏,一口气儿喝了一个"杯干碗净",又把头顺势靠在湘汀怀里,闭上了眼睛。
湘汀伸手帮她理着略显零乱的鬓发,轻声说道:"娘娘如此不放心,倒不如刚刚随许大人的官船北上回京算了。"
"这怎么成?"若微睁开眼睛,"姐姐一向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历害?太子殿下此次,一路之上无异于深入虎穴,我虽不畏死,但是如果与许大人同往,万一有个闪失被生擒了,我们只会连累他。"
若微曾经说过,这两个男人对于她而言,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离了谁都是永远的残缺,她更不会以任何一方去换取对方的安全。可是这一次,她食言了。
是的,这样一个欲盖弥彰的障眼法,也不知能不能发挥作用。如果能,那么许彬的危险则保正了朱瞻基的安全。那,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反之,她也不能安心。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只是因为自己的愁锁双眉,一切心事便被他窥到了。于是,这样一个计划便应运而生,她再次陷入两难的煎熬之境,有苦难言。想想他的笑容,难道这是他所期望的。若微摇了摇头,心底一声轻叹,许彬,在她面前无所不能,然而有时却会流露出难得的孩子气,非要如此,将两个人放在同一危险的天平上,让她牵畅挂肚,寝食难安,才行吗?
"娘娘,可是......"湘汀看到若微面上忽明忽暗,便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若微偏又追问。
"奴婢是在想,这密报既然能够送达咱们这里,恐怕乐安汉王府自然是也已经得到信了。如果他们真有谋国之心,就算是被我们李代桃僵的障眼法所蒙蔽,扑了空没有拦住太子殿下。那么他们会不会反过来潜入南京......"湘汀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若微猛地直起身,瞪大眼睛望着她,"你是说,难道他会派人潜入南京擒住我和馨儿,以逼瞻基就犯?"
湘汀没有回话,然而目光中的忧虑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若微摇了摇头,"让我想想,好好想想。若真是到了那一天,纵使玉石俱焚,也不苛且偷生,连累他们。"
他们?湘汀心中一颤。
原来在娘娘的心中,那位许彬许大人,与太子殿下是一般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