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说不出口的喜欢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能等遗憾熬成乍见之下的惊喜。

  孟屿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作为她的惊喜,自然不懂雪竹这一刻的心情。

  前方的挡风玻璃突然出现了噪点般的小颗粒,孟屿宁按下雨刮器扫去颗粒,可没过多久,车窗上又出现了更多的颗粒,越来越密,也越来越多。

  雪竹后知后觉地说:“下雪了?”

  她打开车窗,伸出手往冷空气中一捞。

  极小的雪花在掌心中融化。

  车子驶进市中心,综合购物中心的正大门早已摆上了庆祝圣诞节的巨大圣诞树,金红相间的氛围灯照亮了整片广场,就连路旁绿植都被贴心地装饰上了热闹的星星灯,商铺的橱柜玻璃上绘满白色雪花,穿上圣诞老人服饰的工作人员正在给来来往往的路人派发苹果形状的气球。

  中式的圣诞节比起国外更偏向于感恩纪念耶稣,更像是一种宣扬浪漫的年轻节日。

  雪竹让孟屿宁将车停在商场门口,牵着他进去逛街。

  商场广播正循环播放着某部日剧的主题曲圣诞歌,前奏温暖欢快,室内灯光明亮,几乎每家店面都在举办圣诞促销活动。

  雪竹在精品店给孟屿宁买了个带有红鼻子和两撇黑胡子的黑色眼镜框。

  她踮脚取下他的眼镜,非要他戴这个。

  孟屿宁不太想戴,雪竹把他的眼镜藏在背后,嚷嚷说不戴就不还给他。

  男人的眼睛散光度数很高,不戴眼镜看周围这刺眼的灯有些难受,只能妥协地戴上了这副有些滑稽的眼镜框。

  刚戴上,自己还没觉得什么,面前的姑娘立刻嚣张地大声笑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很好,很适合你,非常适合你!”

  “……”

  孟屿宁无语至极,顺手拿了副特别夸张的镭射粉色倒三角眼镜给她。

  “这个一定很适合你。”

  雪竹撇嘴,觉得他幼稚,反正她脸皮厚无所谓,拿过眼镜框就戴上了。

  戴上后还冲他晃了晃头:“好看不?”

  孟屿宁抿唇,忍笑点头:“好看,我买给你,你别摘了。”

  “你要是不摘你脸上这副,”雪竹指了指他的,又指了指自己,坏坏地挑了挑眉说,“我就不摘,怎么样?敢戴着它陪我逛街吗?”

  “……”

  商场内逛街的情侣很多,但有一对特别引人注目。

  这对年轻的情侣衣着考究精致,女朋友的打扮偏重日系,头上戴着顶雪白的贝雷帽,脖颈处围着厚厚的羊绒围巾保暖,显得她整个人毛茸茸又娇小纤细,巴掌大的脸上顶着副闪瞎眼的粉色镭射眼镜,男朋友的打扮相对于简单些,一身英伦风的灰色呢大衣,内里的衬衫裁剪利落,脸上顶着副红鼻黑胡的大眼镜框。

  即使戴着眼镜,也能看得出来这对情侣的长相都很出挑。

  走在路上整个违和到不行,女朋友偏偏又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牵着男朋友的手昂头挺胸地往前走。

  一路走过来,男女老少,几乎没有人不往他们这边看。

  从楼下逛到楼上,雪竹只顾着吸引回头率,完全没在意这四周的商铺。

  直到孟屿宁问她:“你不进去逛逛吗?”

  “我没什么想买的。”

  “我给你买个圣诞礼物。”

  雪竹指了指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这不就是吗?”

  孟屿宁沉默几秒,笑了:“原来我的女朋友这么好哄吗?十几块的眼镜就满足了。”

  “帮你省钱你还不乐意,”雪竹撇撇嘴,“那我不客气了。”

  她直接挑了家最贵的店铺,不是卖化妆品的也不是卖包的,这些在她看来都不算贵,真正贵的一定是珠宝首饰。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看到两个人的时候愣了愣,表情奇异。

  “……先生,女士,有什么能为你们服务的吗?”

  雪竹看了眼孟屿宁,见他好像完全没有认输要摘眼镜的样子,她在心里哼了声,反正丢脸横竖也有人陪着,无所谓了。

  她正在展示柜前在挑首饰,孟屿宁没戴眼镜,被打了强光的珠宝在他眼里看起来都有些刺眼,于是背过身边等雪竹挑好边看看其他不那么刺眼的地方舒缓眼睛。

  “先生,您对我们品牌今年新的钻戒样式有兴趣吗?”

  直到另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上前来搭话,孟屿宁才发现他原来一直在盯着店里宣传新款钻戒的海报看。

  他愣了愣,工作人员又小声对他说:“如果您是想给女朋友惊喜的话,我可以带您去里面的VIP室。”

  孟屿宁侧头看了眼还在挑首饰的雪竹。

  他心念一动,朝她走过去,低声说:“你继续选,我去里面借个洗手间。”

  雪竹以为他尿急,挥手说:“嗯,去吧。”

  他没急着走,而是冲她摊开手:“我的眼镜呢?”

  雪竹一脸得意:“你受不了了?”

  “是,我认输,”孟屿宁取下红鼻子眼镜,揉了揉负重的鼻梁,“给我吧。”

  雪竹把眼镜还给他,接着自己也摘下了粉色镭射眼镜,感叹了一声:“还是不戴眼镜舒服。”

  眼中恢复清明,孟屿宁冲工作人员礼貌地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请跟我来。”

  ***

  孟屿宁出来的时候,雪竹已经挑好了礼物。

  他没注意价格,直接刷卡付了钱。

  雪竹直接将那两幅搞怪的眼镜随意丢进了小购物袋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刚应该戴着眼镜自拍一张留个纪念的。”

  “……”

  孟屿宁没说话,直接用沉默表示抗拒。

  雪竹挽着他的胳膊,讨好地笑了笑:“别生气嘛,反正别人又不认识我们,摘了眼镜谁知道我们是谁啊。”

  孟屿宁按了按眉心。

  “小竹,你听过墨菲定律吗?”

  “听过啊,怎么了?”

  还没等孟屿宁回答,两个人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

  雪竹掏出手机,是微信群的消息。

  来自【附中小区之相亲相爱一家人】。

  Mr.clock(钟子涵):【[图片]】

  Mr.clock(钟子涵):【[图片]】

  Mr.clock(钟子涵):【@Island@竹子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出来认领】

  第一张图片是聊天截图。

  来自于钟子涵和他的科室同事。

  【我刚刚在外面逛街好像看到你发小和你妹妹了】

  【情侣圣诞节出门约会不是很正常吗?咋了】

  【重点不是这个】

  【算了你自己看吧】

  【他们是不是玩大冒险输了?】

  【[图片]】

  然后第二张就是刚刚雪竹和孟屿宁戴着那两幅滑稽的眼镜嚣张地在商场里横穿的照片。

  呵呵(贺筝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贺筝月):【我人直接笑没了】

  追忆似水年华(贺叔叔):【/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花开月圆(贺阿姨):【/哇哦】

  快乐老家(钟叔叔):【/鼓掌/鼓掌/鼓掌】

  酒醉蝴蝶(钟阿姨):【子涵你发群里是想让宁宁和小竹抬不起头来吗?赶紧撤回去】

  萍安(妈妈):【绝对是小竹的主意/滴汗】

  连战连胜(爸爸):【/偷笑/偷笑】

  追忆似水年华(贺叔叔):【你们年轻人太会玩了】

  紧接着后面跟一排整齐的队形。

  【你们年轻人太会玩了】x7。

  后来贺筝月发了条语音。

  点开听,是梓童和梓真的声音。

  “小舅舅,姨姨,你们的眼镜真好看!”

  雪竹:“……”

  孟屿宁:“……”

第78章 . 二十四岁 The story of ……

  从商场里逃出来后, 雪竹径直躲进车子后座,用围巾牢牢罩住头。

  从后视镜看到她的样子,本来也觉得有些尴尬的孟屿宁好像也没那么尴尬了。

  他轻飘飘地问了句:“以后还跟我打这种赌吗?”

  “打。”倔强的声音从厚厚的围巾里传出来。

  孟屿宁挑眉, 有点意外她的回答。

  雪竹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但是以后绝对不在大庭广众之下玩了,就我们俩的时候可以玩。”

  男人但笑不语,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反正她花样百出, 已经习惯了。

  雪竹越想越觉得刚刚丢脸, 哭丧着脸绝望地对着车顶假哭了两声。

  “屿宁哥,要不我们过年的时候出去旅游吧?”

  孟屿宁:“嗯?你不留在童州过年?”

  雪竹哼哼,理由充分:“要是留在童州过年, 他们肯定要拿那张照片出来取笑我, 还不如我先斩后奏, 先跑了再说。”

  “那你想去哪里玩?我安排一下。”

  “嗯……”雪竹打开手机上的旅游软件, “我先想想吧, 反正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嘛。”

  ***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旅□□程制定得差不多时,年初疫情爆发,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行程都不得不临时取消。

  这下可好,不用担心过年聚餐的时候会被长辈们笑话了。

  别说出去旅游, 今年就连过年也只能冷冷清清地过了。

  孟屿宁正在和国际航班的客服人员通话,坐在客厅里的雪竹正捧着下巴对着那写满了整整一张纸的旅行计划表叹气。

  门铃响起,孟屿宁指了指门:“小竹,去开下门。”

  雪竹趿着拖鞋慢吞吞地去开门。

  全副武装的物业人员正挨家挨户地上门给住户做人口登记和核酸检测。

  看到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物业人员有些茫然地看了眼手中的文件:“您好, 请问户主孟先生在吗?”

  “他在打电话。”

  紧接着物业人员说明来意,告知小区从明后日开始实行封闭式管理,需要户主们配合做核酸检测并签字。

  “请问您是孟太太吗?如果是的话麻烦代替您先生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我们需要给您和您先生做一个核酸检测,几分钟而已,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的。”

  雪竹愣了愣,摇头:“不是,”然后赶紧转头去喊孟屿宁,“哥,物业找,快过来!”

  “嗯,来了。”

  物业人员也愣了:“啊,您和孟先生是兄妹啊?不好意思。”

  “我们是男女朋友,”孟屿宁走到雪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对物业人员解释,“她小时候叫哥哥叫惯了而已。”

  几个物业人员隔着防护罩对视,突然姨母笑起来。

  结束检测后,物业人员临走前对孟屿宁致歉:“不好意思了孟先生,其实按理来说不该限制您的人身自由,但是这疫情来得实在太凶太突然,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就是委屈您和您女朋友只能待在家里约会了。”

  “没事,配合政策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工作辛苦了。”

  “谢谢孟先生理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关上门,孟屿宁回头冲雪竹挑了挑眉:“只能辛苦你待在家里跟我约会了。”

  雪竹摇摇头,语气乐观:“没事,反正我妈一月份的时候跟我爸出去旅游,现在被困在外地回不来,爷爷也跟我说让我今年过年别回乡下了,等情况好点了再回去看他和奶奶,待在这里总比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好,起码我们俩还能做个伴。”

  孟屿宁本来也得回趟伦敦总部述职报告,现在通知下来,不用回伦敦了,直接改线上述职。

  他原本也没觉得今年过年有多冷清,往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早已习惯。

  只是有些担心小竹受不住无聊。

  而事实证明,这个姑娘何止是耐得住寂寞,她总是能想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平时恨不得天天抱着手机睡觉,现在大把的时候可以用来玩手机,她反倒觉得这个小砖块没意思。

  两个人在短短的几天内差不多补完了豆瓣电影排名前两百的还没看过的高分电影,又怀旧地重温了不少童年影视剧。

  孟屿宁有时候正在厨房做菜,被她突然从背后偷袭,戳了两下。

  切菜的手一顿,他无奈:“干什么?”

  “葵花点穴手!你已经被我点住了,不许动。”雪竹从背后抱住他,得意地笑了笑。

  “……”

  这姑娘就和他们男生小时候沉迷金庸古龙小说,那武侠中二魂一起来,旁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被她闹了几天后,直到他某天洗澡的时候也被突袭,孟屿宁眼见着因为自己的无底线纵容行为,雪竹已经有渐渐向女流氓发展的趋势,终于决定治一治她。

  晚上她扭捏喊不要的时候,孟屿宁也学着她在她胸口处戳两下。

  “葵花点穴手,躺好,别乱动。”

  流氓自有流氓治,雪竹再也没敢闹了。

  当然,看电视的坏处还不止于此,手机瘾戒了,因为疫情待在家哪儿也去不了,痊愈了十几年的电视瘾又开始复发,最后还是孟屿宁责令让她不要一天到晚盯着屏幕,不然到时候和自己一样成近视。

  他点着她的额头问:“你也想戴眼镜吗?”

  雪竹小时候还真的想过要把自己故意搞成近视眼,因为她觉得戴眼镜很拉风,走在路上看着就比不戴眼镜的人更有文化。

  但现在长大了,这个想法也被归咎于天真的童言稚语。

  没电视看,雪竹只能去找其他乐子。

  白天的时候孟屿宁待在书房,她就在客厅一个人玩。

  原本平时工作忙也难得抽出时间来看书,如今一整天待在书房里看书也不会有工作突然来打扰,孟屿宁反倒有些不太习惯这过于悠闲的日子,常常待上几小时就开始犯困。

  这时候书房被敲响,雪竹探出半个头来问他:“在工作吗?”

  孟屿宁关上书:“没有,有事吗?”

  “出来陪我玩吧。”雪竹笑着说。

  客厅的地上摆满了碗和杯子,还有几个用来装饰的陶瓷小罐,下面压着面额不一的现金。

  原来她问他家里有没有现金就是用来玩这个。

  “套圈,套到了压在下面的钱就归你,来玩吗?”

  不知道她是从哪个短视频里学来的游戏。

  孟屿宁笑着说:“这些钱本来就是我的。”

  雪竹只好说:“现金是你的嘛,我身上没现金,你要是套到了,我就给你发微信红包,来玩嘛,我一个套无聊死了。”

  孟屿宁接过她手里用荧光棒做成的圈。

  “套中了不许耍赖不给钱。”

  雪竹不屑地切了声:“别太自信,你以为那么好套呢。”

  ……

  一轮游戏结束,雪竹净输给孟屿宁两千五百块人民币以及一百八十五欧元。

  雪竹:“……你出老千吧。”

  孟屿宁哭笑不得:“套圈怎么出老千?”

  雪竹不信邪,非拉着他再玩。

  孟屿宁终于没空看书了。

  几天下来,这个家不但肩负了杂玩小市场的功能,并且还肩负了赌场、乒乓球场、羽毛球场、蹦迪场等多元化多样式功能。

  两个人玩游戏有输有赢,到最后算下来,雪竹还欠孟屿宁二百块。

  不缺钱的孟副总十分大方地表示:“可以折算成劳动力还。”

  雪竹豪迈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今天我洗碗!”

  “那倒不必,碗还是我洗,”孟屿宁笑了笑,“晚上睡觉的时候再还吧。”

  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的雪竹后知后觉自己亏大了,两百块换一晚上的腰酸背疼,简直是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倒数钱。

  他们学金融的心都脏得很。

  雪竹在心里狠狠地想。

  不过两个人都不缺钱,玩游戏输的那些钱并不算什么大的开销。

  他们今年最大的开销是买口罩,并通过跟随医疗队伍奔赴武汉抗疫的钟子涵捐赠给了当地的医院。

  这个疫情虽然带来了痛苦,可也带来了很多的爱。

  爱是唯一能穿越时间和空间的事物。

  无论是对于相隔千里的陌生人,还是彼此依偎的家人。

  ***

  孟屿宁复工那天,雪竹作为即将上岗的待业人员,一个人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清早,雪竹恋恋不舍送孟屿宁到地下车库。

  “你不在家我会很无聊的。”她拉着他的袖子说。

  孟屿宁掐掐她的脸:“那怎么办?要不我辞职在家陪你算了?”

  “那还是不要,”雪竹放开他,“反正我又不是一直待在家里。”

  “什么时候去翻译院报道?”

  雪竹失落地摇摇头:“本来是年后就能过去实习,结果因为疫情只能等通知了。”

  自己一个人在家无聊,在孟屿宁家里也同样无聊。

  虽然孟屿宁给她买了游戏机,又在客厅里安装了家庭KTV音响装置,他出门上班的时候她可以打游戏也可以唱歌,如果她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在床上躺上一天。

  毕业大半年,玩也玩够了,从忙碌的学业中解脱出来,雪竹心想怎么也该设立个新目标了。

  雪竹给爷爷发了视频通话,想问问问老人家有没有收到自己寄过去的保健品。

  奶奶在视频里笑开了花:“收到了收到了,以后别送了,你有这份心意我和爷爷就很开心了。这么多都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马月,他的那些学生们今年也送了好多过来。”

  视频里,奶奶给雪竹展示了那些礼品。

  奶奶边展示边说:“因为今年回不了家嘛,他们以前每年都会回来给你爷爷拜年的,也不枉你爷爷这几十年的兢兢业业,这几天他红光满面,看着比生病前还健康。”

  对于老师来说,那些早已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的学生们还能记得自己,逢年过节能送上一句祝福,就是最好的礼物。

  雪竹心里突然隐隐有了个想法。

  原本年后打算去翻译院工作,因为疫情的原因导致现在还待业在家,在上岗之前,她突然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小时候爷爷对自己的启蒙教育,教自己背古诗写汉字,至今都给她很深的影响。

  她背的最熟的一首诗并不是从语文课本里学来的,而是两三岁时,爷爷就教会自己的那首“锄禾日当午”。

  雪竹突然问:“奶奶,如果我也去当老师的话,爷爷会不会更高兴?”

  奶奶愣了愣,紧接着立刻对手机屏幕外的爷爷喊:“老头子,你孙女说她也要跟你一样当老师。”

  镜头里出现爷爷的脸。

  老人家笑容满面,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

  雪竹看着爷爷奶奶欣慰的笑,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新目标。

  当晚孟屿宁下班回家,雪竹就把这个想法跟他说了。

  男人没有说话,脱下外套后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雪竹以为他是不赞同自己的想法,语气有些茫然:“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吗?”

  “没有,”孟屿宁侧头看她,“就是有些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小时候那个连暑假作业都要我们帮她做的懒虫长大后竟然会成为一个老师。”

  雪竹面色微窘:“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啊。”

  “很久以前吗?”孟屿宁叹了口气,笑着说,“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是昨天。”

  “很久啦,”雪竹粘着他,拽他的袖子问,“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孟屿宁点点头:“嗯,只要是你喜欢的,我没意见。”

  雪竹说:“那当老师肯定没有当翻译官赚的钱多嗷。”

  孟屿宁歪了歪头,语气调侃:“我想我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破产,所以不用担心。”

  雪竹明白他的意思,靠在他怀里笑得傻乎乎。

  “在你准备考试的这段时间,要不要回附中小区看看?”孟屿宁摸摸她的头发,温声说,“阿姨今天打电话给我,说政府拆迁的文件已经下来了,小区今年就会拆掉,她说当初你和叔叔搬去广东后,留下了很多东西,她都没带走,还放在以前的那个家里。”

  雪竹想了想说:“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

  ***

  开春之后,雪竹和孟屿宁回了趟附中小区。

  泛起旧色的附中小区,住户们差不多都已经搬走,平日里每到深夜就会锁起来的铁大门也敞开着,二十四小时值班的门卫室却上了锁,门卫大叔也早就找到了新的工作离开,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也就不再担心会有小偷。

  雪竹用钥匙打开了尘封的门。

  还好她戴了口罩,灰尘只是迷了眼睛。

  挥手扬了扬空气,雪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家。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六年前,从火车站赶回来,结果一打开门谁也不在,房子里已经没了生活的气息,当时她很受不了,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现在这个屋子还是当时的样子,过了好几年又多了陈旧的味道,雪竹却已经完全不会再像十八岁那年一样接受不了了。

  她以为自己当年是接受不了搬离这个屋子。

  原来她只是接受不了离开这个有父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