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滢语气困惑:“她哥哥有去学校找过小竹吗?我怎么没印象?”

  去过,而且去过两次,回回都恰好撞见迟越和雪竹在一块儿。

  迟越对裴雪竹哥哥印象最深的一次见面就是小学快毕业那会儿,这男人仗着自己年纪比他大,随随便便就戳穿了当时乃至现在都不肯承认的少男心事。

  年轻男人脸色微窘,车子还在往外倒,他没忍住又透过车后玻璃去看那两个人。

  他看得出来裴雪竹在她哥哥面前的拘谨,和记忆里她曾拽着眼前人的校服撒娇讨好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

  看来她跟她哥哥这几年也没怎么联系。

  迟越淡淡地低哼了一声。

第48章 . 二十三岁 和好【一更】

  不久, 孟屿宁叫的代驾也来了。

  雪竹习惯坐后面,刚坐好打算关门,一只手撑住了车门。

  他不坐副驾驶吗?

  怔了几秒, 雪竹迅速往里挪了一个位置。

  孟屿宁也坐了进来。

  可能是因为喝了点酒,又被温度偏低的车载空调这么一吹, 雪竹的头更疼了, 只好开口:“屿宁哥。”

  男人本来靠着椅背闭眼小憩, 听到她叫他,脸色先是一怔,随后立刻睁开了眼。

  “怎么了?”

  “我能开下车窗吗?头有点疼。”

  “开吧, ”孟屿宁点头, “喝了很多?”

  “没喝多少, 我就是酒量不太好。”

  “那以后尽量少喝, ”孟屿宁取下眼镜, 用指腹上下搓揉鼻梁,“喝多了酒对身体不好。”

  他戴眼镜,鼻梁有时会难受,这个小动作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因为之前在国外留学,他还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 从西装里兜里掏出来,低下头来细细擦拭在雪竹看来根本没半点灰尘的镜片。

  说是这么说,动作也冷静,可那双充斥着醉意的眼睛却毫无说服力。

  雪竹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喝醉,抿唇问:“那你喝了多少?”

  孟屿宁想了会儿, 笑着摇头:“不记得了,应该挺多的。”

  雪竹嘴里嘟囔:“那你还说我……”

  孟屿宁笑得比刚刚又低沉了几分,轻声说:“我是应酬, 拒绝不了。”

  雪竹随口问:“应酬什么?”

  孟屿宁答:“总部的前辈,之前在英国的时候他就很照顾我,所以这次我做东请他吃饭。”

  职场中的人情世故远比学校里的要复杂得多,更何况还是跨国的,雪竹不懂,也没什么兴趣细问。

  他的性格和为人向来都无可挑剔,在这个行业中,人脉是很重要的一环,这几年的顺风顺水,或许是用无数次的深夜胃疼和脱力换来的。

  其实很想问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很多话憋在心里说不出口的感觉有些难受,总觉得身体被一块大石头堵着。

  雪竹只能扶着下巴,边吹风试图清醒,边盯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物发呆。

  他们之间的沉默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舒服自在。

  孟屿宁重新戴上眼镜,侧头看向她掩在霓虹下的脸。

  从前看她的侧脸,两颊还是肉嘟嘟的,现在就只有小巧的鼻尖和小酒蛊般白瓷的下巴,额前的碎发还和小时候一样多,毛茸茸的像是小动物,因为有特意打理过,两边小须垂在鬓边,被风一刮就扬了起来。

  他的喉咙被酒灌得微烫,胸口中有股上下不得的气压着呼吸,让他头昏眼晕,眼前人的影子似乎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车子开到目的地,雪竹准备下车,身边的人也解开了安全带。

  “不用了,我就上个楼而已,自己走就行了,”她摆手,“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坐前排的代驾司机突然开口:“你男朋友这是不放心你嘛,就让他送吧。我就把车停在这里等你男朋友回来,放心我肯定不跑。”

  被误会好几次,雪竹终于忍不住为自己澄清:“那什么,这是我哥哥。”

  “啊?兄妹啊?”司机挠挠脸,笑着为自己解围,“不好意思啊,我看你们长得不像,以为是情侣。”

  雪竹觉得莫名,明明小时候她和孟屿宁常常被说长得像,哪怕别人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也会再补上一句比亲兄妹还像亲兄妹。

  现在长大了,又不像了。

  孟屿宁扶额叹了口气,拍了拍主驾驶座对司机说:“在这里等我一下。”

  然后还是下了车。

  他的行动向来比说话更直白干脆。

  雪竹无法拒绝,上楼梯的时候她生怕孟屿宁喝多了酒控制不住那双大长腿摔倒,走得缓慢,还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给他在前排照着路。

  孟屿宁看出她的顾忌,有些无奈:“我没喝醉。”

  雪竹没听他的解释:“万一你摔着了,我可背不动你去医院。”

  孟屿宁知道她在开玩笑,扬起唇角,顺着她的话摇头说:“小时候白背你了。”

  到了家门口,雪竹刚想问他要不要进屋喝杯水。

  “我不进去了,”孟屿宁说,“一身的酒气,打扰阿姨休息。”

  他完成任务,绅士的告别,转身准备离开。

  按捺下唇边的话,雪竹点头:“那你下楼小心。”

  没有挽留,她低头从包里找钥匙。

  正好手机响了,她又不得不先接电话。

  是迟越。

  雪竹言简意赅:“喂,我到家门口了,嗯,放心吧。我哥送我回来能有什么事……”

  挂掉电话,她继续找钥匙。

  这一次的偶遇又将画上句点。

  谁也没法保证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巧合。

  心里始终有个念头在纠缠她,但她的理智明显压下了这股念头。

  她从没想过主动联系他,甚至加上了微信,聊天界面除了那句系统自动发送的话,底下全是空白。

  雪竹没看见身后的孟屿宁正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大片驳杂的情绪,凭着酒意突然伸出了手。

  拿着钥匙的右手突然被一股外力牵住。

  雪竹惊讶回过头,因为身高差距,她只看见了男人的领带。

  “屿宁哥?”

  “小竹,”孟屿宁垂颅望她,语气极轻,“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雪竹怔愣两秒,摇头:“没有啊。”

  孟屿宁闭了闭眼,浓浓的酒气侵蚀掉素来干净沉稳的眸色。

  独立会让人迅速长大,孟屿宁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学着独立,于他而言独立意味着解脱和自由,十几岁的时候不得不依赖父亲生活,哪怕心中如何委屈难过也不得不咬牙熬过去,对其他人而言,那时候沉重的课业是种束缚,可对他而言,埋头学习却是解开枷锁的唯一钥匙。

  本科毕业后他去了国外深造,虽然身边也有同学朋友,可每当一个人窝在公寓里的时候,往窗外看,那里的天空和建筑都是陌生的。

  去英国的第一个圣诞节,学校放假,孟屿宁独自去了趟曼城。

  市中心热闹非凡,巨大的圣诞老人造型灯旁围满了游客,即使天色阴沉,脚下的石砖路上还积留着昨夜下过的雨水,可仍挡不住这浓厚的西方节日气氛。

  他突然想起家里的春节。

  不是那个早已荡然无存的家,而是裴爷爷特意替他准备的过年红包,奶奶给他盛满饭碗的年菜,和坚持叫上他要带他一块儿回家过年的叔叔阿姨,以及拉着他的手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竹。

  他很想念。

  怎么也忘不掉眼前这个女孩曾给过他的温暖。

  因而在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就匆匆赶到机场去接,从机场到医院又到房管局,终于找到了她。

  孟屿宁很想问她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有联系他。

  明明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联系,就连在今天,十几年前势同水火的小学同学还能够坐在一块儿吃饭,唯独对他疏远至此。

  她眼里的陌生和拘束让孟屿宁有些束手无策。

  他始终无法释怀她对这段关系的冷漠和忘却,又是失落又是生气,却又没办法怪罪她,怕她觉得唐突或是不安,只能不断反复询问自己,是否有做过令她不快的事,说过让她伤心的话,才让他们到今天这个地步。

  君子之交是淡如水,可他们曾是那样亲密无间。

  如今借着酒意,也没法再顾全她的情绪,孟屿宁只想问清楚。

  “这几年为什么不联系我,”他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嗓音里带着几分薄怒,因为怕吓到她,尽力维持着温和的语气,“就连你小时候挂在嘴边说讨厌的同学,现在都能和你坐在一起吃饭,小竹,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五年前课题项目缠身,他从英国来回四次,第一次是因为知道她早恋,他生气又失望。

  第二次回来时,是想对她道歉,即使当时再生气,也不该去看那封信。

  可对面的屋子人影空空。

  后来才知道小竹跟着她爸爸搬走了。

  去年这时候他因为工作调动回上海工作,第二次踏足时和第一次无异,这座城市明珠繁华,车水马龙,唯独没有找到人,抽空去了趟她们学校的四平路校区,她却已经毕业离开。

  他们之间的时间差好像怎么也补不回来。

  被她忽略的微信好友申请和短信提醒孟屿宁,她的躲避分明是有意的。

  如果提前告知她自己会来找她,会不会她现在就已经唯恐避之不及地又躲到哪里去了?

  最终香港的行程一直被搁浅至今。

  他从来不是喜欢胡搅蛮缠的人,取舍分明,他曾渴望过乞求过的东西,在一次次的希望破灭后,逐渐被掐灭了最后的火星,如果得不到,那他就不要了。

  母亲不要他,他就离开母亲;父亲对他不好,他就离开父亲。

  可唯独眼前的这个人不行。

  她不可以离开他,更不可以疏远他。

  这样的占有欲让孟屿宁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也不是没想过,人的成长总会伴随着从前的人或事的离去。当年爱不释手的宝石,长大后就成了不值钱的玻璃珠。

  因为有了新的生活,就不会再为失去了一颗玻璃珠而辗转反侧。

  或许对裴雪竹而言,孟屿宁就是那颗玻璃珠。

  而他却因为裴雪竹小时候温暖的施舍,就固执地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对他好。

  男人拧着眉,眸色暗沉,像是摊化不开的墨,映出她抗拒的脸色。

  握着她胳膊的手掌越收越紧。

  雪竹没见过他这样,更没被他捏疼过。

  但她又说不出口。

  太丢脸了,怎么说?

  因为当时喜欢你,又不敢告白,更不想看到你交女朋友?

  她讨厌当时悲观的自己,那时候她的世界很小,孟屿宁占据大部分。

  如今她长成了大人,才发现原来年少的感情并不是生活中的全部。

  “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她动了动胳膊,小声而冷静地说,“小时候关系好又不代表长大了也一样。”

  是这样的。

  各自有了新的生活,雪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个家,如今也要拆了,换做是从前的自己,也许会哭会闹,可现在她除了淡淡的遗憾,并未觉得拆去旧居有何不可。

  回忆是永远无法代替现在的。

  时间教会人学着接受和遗忘,释然和成熟。

  她说完这句话后悄悄抬头打量他。

  男人没说话,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冷淡至极。

  “小竹?你回来了吗?”

  从门里传来宋燕萍困倦的声音。

  雪竹刚要出声回应,却突然被孟屿宁捂住嘴,他掌心冰凉,还夹裹着淡淡的酒味,眨眼的功夫,便被他推搡着后退了几大步,后背抵上墙,冷冽深沉的气息扑鼻,男人高挑的身影直直地覆住她眼前的视线。

  门被打开了一点,室内的光射出一条直线,勉强照亮门口。

  雪竹就这样被捂着嘴,听见宋燕萍嘟囔了一句“难道我听错了”,接着又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孟屿宁想干什么。

  实际上孟屿宁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如果只是这个答案,显然没办法说服他。

  在孟屿宁心里,雪竹对他而言并不是单纯的青梅竹马,也不仅仅是从小要好的邻家妹妹。

  他不愿就这样被她几句话打发了那在他心里无比珍贵又想念的,青梅竹马之间十几年的记忆。

  “小竹,”男人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晦涩,“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雪竹被他桎梏着,听不进去他埋怨怪罪的话,只知道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很不合适。

  非常近,早已超过正常男女之间的社交安全距离。

  他个子高,就算不是在欺负她,也依旧给她造成了强烈的压迫感,让喝了些酒的雪竹头昏脑涨。

  换做是别人,这一定算得上是冒犯。

  但是孟屿宁喝了酒,她理解他此刻的失礼。

  理解之外,雪竹又觉得心慌。

  她下意识张嘴想说什么,唇瓣张合间不小心擦到了他的掌心,顿时嘴唇一僵,又不敢动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往内蜷缩,被她碰到的掌心肉仿佛有电流划过。

  他愣了下,垂手,低头看她。

  雪竹小幅度地动了动嘴唇,耳根滚烫,咬着唇小声说:“屿宁哥,墙很脏的。”

  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退后点,别压着她贴墙。

  她细气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烫耳,像是羽毛挠过。

  孟屿宁从前听她撒娇,心总是像泡在了温水里,每次都是无可奈何,如今再听她的声音,又不知为何心口突然一钝,几乎是刹那间失去了行动力,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只好略显局促地往后退了几步。

  狭窄的楼梯间,两个人虽然拉开了距离,但刚刚发生的事儿显然没那么容易带过。

  孟屿宁的语气有些虚弱:“对不起,我有些喝多了。”

  “没事,”雪竹摇头,“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

  他转身下楼,又听到她拿钥匙的声音,垂在侧边的手不自觉握紧,还是转回了身子,轻声叫她:“小竹。”

  雪竹回头看他。

  老式小区的照明灯功率不大,他站在往下两步的楼梯上,正好和她平视。

  “如果你生我的气,是因为你高三时的那件事,那封信——”

  雪竹好不容易忘记那一天的羞耻和难堪,压根不想听他提起,直接打断:“不是!跟那个没关系!”

  他被打断了话,噤声,再开口时语气又低了几分:“那是因为什么?”

  雪竹不说话,无论如何也不肯坦白。

  孟屿宁语气苦涩:“不论你是因为什么生我的气,现在我向你道歉。我们和好,行不行?”

  不知道她为什么疏远自己,或许是之前不小心惹她生气了。

  什么原因也无所谓,既然她生气那么就该是他的错,他愿意先放下态度向她求和。

第49章 . 二十三岁 接人【二更】

  就因为那见不得光也说不出口的爱慕, 就害得他们如今这么别扭陌生。

  他又何其无辜,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错。

  孟屿宁眼底驳杂, 又问了句:“我们可不可以和好?”

  雪竹只能说:“我们本来也没有吵架,和好什么呢?”

  “既然没有吵架, 就不要不理我, ”孟屿宁放柔了嗓音温声说, “我们几年没联系,你觉得不习惯很正常,给我点时间, 可不可以?”

  他一直在好声好气地询问她。

  可不可以和好。

  可不可以重新修复曾经的亲昵。

  雪竹喉间发涩, 想问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惯着她。

  她纠结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只能轻轻地点头。

  男人终于笑了:“下个礼拜筝月姐会回来, 记得看微信。”

  他下楼离开后, 雪竹也不知道在家门口发了多久的呆,等进屋时客厅的灯还亮着,她微眯了眯眼。

  电视机也开着,宋燕萍从沙发上站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碰见屿宁哥了,多说了几句。”

  雪竹换上拖鞋, 整个人像是神游般走到沙发边,然后扑地一声瘫了下去。

  “聊小时候的事儿吧?”宋燕萍笑着说,“要是聊这个的话,可能几天几夜都聊不完呢。”

  雪竹也笑了:“是啊。”

  “那时候啊——”

  电视机的声音混着宋燕萍的感叹,她就那样陷进了回忆中。

  宋燕萍说了很多, 好像回忆的越多,就越有可能顺着时光的阶梯回到那时候,一家人还在一起的时候, 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不像现在,天各一方,虽然知道各有各命,如今都过得不错,但心里仍是希望纵使他们已经长大了,也都还在身边。

  “那时候妈妈对你要求很高,把你管得太严,经常说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孩子长大后会后悔曾不懂事时对父母的顶撞,父母年老后也同样会后悔曾对孩子的不尊重和不理解。

  第一次为人子女,第一次为人父母,他们都是新手,他们都曾犯错。

  丈夫和女儿的离开,这几年的独居生活,让宋燕萍在偶尔的深夜里辗转反侧,终于渐渐明白,她虽然很爱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可也在无意识间伤害过他们。

  宋燕萍轻声说:“对不起啊,小竹。”

  这个道歉如果换成几年前那个雷厉风行的宋燕萍,是绝不可能从她口中听到的。

  雪竹却没有正面回应妈妈的道歉,只是问:“这几年都没回来看过你,我是不是很不孝顺?”

  宋燕萍摇摇头:“你只要在外面过得好就行了。”

  雪竹突然说:“我留在童州工作好不好?”

  宋燕萍的眼角蓦地微湿,伸手轻轻抚过女儿鬓边的碎长发:“你自己决定,妈妈没意见。”

  ***

  小区里各户的灯还亮着几盏。

  其中一盏就是宋燕萍家。

  代驾司机等了挺久,等孟屿宁回来时,抱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轻的男人先道了歉。

  “抱歉,让你久等了。”

  已经到喉咙的抱怨瞬间又咽回了肚子。

  车子开出小区,孟屿宁按着眉心,倦懒地靠在座椅上休息,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司机从后视镜中观察到他的模样,出色的气质谈吐,端方雅致的穿着,又看这辆车,瞬间猜到这个男人大概率是年轻的精英阶层。

  而现在他看上去却疲态尽显,颓唐至极,不过也让他身上多了些烟火气。

  司机叹了口气,忍不住向他搭话。

  “先生平时工作挺累的吧?”

  孟屿宁微睁开眼,嗓音清隽:“是有点。”

  “生活都不容易啊,我这大半夜了还出来给人代驾,还不就是想多赚点钱?你们开豪车的已经比我们好太多了,”司机又问,“先生成家了吗?”

  “没有。”

  “那交女朋友了吗?”

  孟屿宁本不想回答,实在是这个问题被问了太多次,让他有些应激性的烦躁。

  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了:“没有。”

  “没有吗?您这么好的条件居然都没交女朋友吗?”司机不可思议地问了两遍。

  无论男或是女,好像到了一定的年纪还是单身,就会遭来这样的质疑。

  好像到了年纪就该要身边有个人。

  爱情是人类本能的需求,而对于有的人来说是种负担。

  从前忙到天昏地暗,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心的空置,如今生活终于给予那些年苦涩煎熬的岁月一些回报,工作多年,物质不缺,平日里也不是没有消遣的爱好,看书打球甚至是通宵未眠,但感情对自己而言始终沉重,无论是去世多年的父亲和母亲,亦或是曾恩爱美满的邻居夫妇,结局都未好到哪里去。

  孤单未免不是种更轻松无负担的生活方式。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经营一段从陌生人开始的恋爱关系。

  男人语气平静,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平时工作太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空想这个。”

  “那您妹妹呢?她平时难道不管您这个做哥的吗?”

  “我们不是亲兄妹。”

  说到这里,孟屿宁低眸,摊开掌心,果不其然掌心处有一道浅浅的唇印。

  他淡淡扶着下颚,重新闭上了眼。

  脑子里映着雪竹的模样。

  小时候的灵动活泼,现在的文静内秀。

  那还残留着唇印的手随意地搭在膝上,不自觉地微微蜷起手指,指节相互摩挲,细细的摩擦声让他眼皮跳了两下,喉结艰涩地上下反复滚动,不敢正视自己心里这份有些荒唐的变化。

  ***

  贺筝月回童州的前两天,为了商定回来后去哪儿聚,贺筝月先拉了个群。

  群刚建好,钟子涵首先发了个哭泣的表情。

  这些年其实也不是不想聚,只是各自为事业家庭奔波,前些年是贺筝月去上海工作,后是钟子涵和孟屿宁去北京上大学,好容易等各自安定下来,结果雪竹又搬家去了广东,再接着是读大学读研,这个年龄差了半轮多的小团体就这样各自分散到了今天。

  或许再见面时会感到疏离,但总好过不见。

  Mr.clock:【有生之年】

  呵呵:【我们几个好像从一五年以后就没聚过了?】

  Mr.clock:【一二年吧?】

  呵呵:【我结婚的时候不是聚过吗?】

  Mr.clock:【屿宁那时候在英国啊,视频通话也算聚?】

  呵呵:【也对。后来宁宁回国了结果小竹又出去读书了】

  呵呵:【从一二年算的话,那就是七年没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