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叔叔在医院, ”雪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孟叔叔的现在的状况,“你会去看他吗?”
孟屿宁:“再说吧。”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其实哥哥是个很心软的人,雪竹一直知道。
会这样给出敷衍的答案, 是因为他不打算因为孟叔叔生病了就原谅他。
最后雪竹还是上了车,孟屿宁将她送到家,又很快离开。
雪竹看他离开,他的背影渐渐从熟悉的小区里消失,想说的话很多,最后一句话也没说成。
其实私心地不希望哥哥真的跟孟叔叔断绝关系。
因为一旦切断联系,她和他之间的联系也就断了。
她时常希望自己的直觉准一点,譬如考试前猜题的时候,比如瞒着妈妈在房间里看爱情小说的时候。
但这次她不希望。
***
过完年后,孟屿宁提前回了北京。
临走前,雪竹没忘记把过年时爷爷交给她的给哥哥的那份红包给他。
爷爷似乎猜到了哥哥肯定不会收,连理由都替雪竹想好了。
孟长风是他一辈子的老友,他的孙子自然也是他裴清成的孙子,爷爷过年给孙子红包,简直天经地义。
雪竹为爷爷的机智感到折服。
孟屿宁没办法拒绝这份红包,他记在心里,至此参加工作后的每年,即使没办法回来看爷爷,也一定会托人带上红包给老人家。
都说再恶的人也会因为生命即将到头,而重新被唤起内心深处的善良。
雪竹还记得小时候,孟叔叔虽然对其他人脾气都有些暴躁,但对她的态度始终挺好的,或许是看她年纪小,和她说话时总是尽力轻声细语,当然嗓门还是粗的,只是相对温和了那么一些。
爸爸妈妈每次去医院看孟叔叔的时候,雪竹也跟着去了。
孟云渐的病治不治得好是其次,主要是他自己就没有打算治,晚期的医药费有多高孟云渐心里有数,治得好另当别论,治不好那还花这个钱干什么。
迅速削瘦下来的男人躺在病床上,潇洒地挥了挥手:“治个屁,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吧。”
许琴骂他乌鸦嘴咒自己。
“实话,”孟云渐咧嘴笑,“别浪费那个钱了,我说真的。”
“那你死了钱也带不走啊,你留着干什么?”
孟云渐切了声:“我留着那钱是没什么用,你也没必要跟主任预支工资了,你每个月买那么多衣服和擦脸的东西,预支了这么多工资剩下的日子你喝西北风啊?我不信你能忍得住不买东西。”
许琴边给他调整病床角度边哭着骂:“你管我买不买东西,都快死了的人还这么爱操心。”
“钱留着,你的你自己留着,以后再找个吧,”孟云渐一个暴脾气的老爷们竟然也没计较,“我爸存折里的钱,还有我的钱,许琴,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但这钱你就别要了,都交给我儿子吧,随他怎么花。”
旁边的裴连弈一家都愣了。
唯独许琴满脸不屑地说:“谁稀罕你那几个铜板?要真稀罕当初我也不会找你了,我会交给你儿子的,但是他接不接受我就不知道了。”
“不接受的话,”孟云渐侧头看着一旁沉默的裴连弈一家,“老裴,他最喜欢你们一家,你们帮我说两句,爸爸不认就算了,钱收着总没坏处的,他办升学宴那天收的红包我都帮他开了个新户,到时候一起给他。”
裴连弈:“行,我答应你。”
“那就这样了,”孟云渐神情一松,伸了个懒腰,“我就在医院安心住着吧。”
俩口子还要送女儿去学校上课,不便多留,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就起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雪竹问妈妈:“妈妈,你说哥哥会收下这个钱吗?”
“不知道。”宋燕萍摇头。
雪竹又问爸爸:“爸爸你觉得呢?”
“不知道。”裴连弈也摇头。
爸爸妈妈都不说话,雪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觉得孟叔叔对宁宁哥哥一点都不好,就算他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留给宁宁哥哥,也弥补不了他给过宁宁哥哥的伤害。”
“你说得对。但小竹,我想告诉你,大人的事是很复杂的,你在学校里老师教你是非对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长大后就会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用黑白对错就能说清楚的,尤其是牵扯了感情在里头的事,”裴连弈缓缓说道,“小竹,永远不要去评价别人的生活,因为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无奈和不得已,我们要做的就是恪守住自己的底线,过好自己的日子。”
爸爸说的话有些高深,雪竹没大听懂。
看着她懵懵的样子,裴连弈也没再多解释,只说:“这话等你长大就会明白的。”
俩口子开车送雪竹去了学校,让她赶在午休结束前回到教室准备下午的课。
看着女儿下了车,宋燕萍这才开口:“咱俩的事怎么办?老孟出了这事,他除了许琴和宁宁又没别的亲人,之后很多事可能要我们帮忙打点。”
裴连弈点头:“先缓缓吧,等帮老孟处理完事儿再说。”
“裴连弈,你把房子卖了的事已经是定局,多的我不想说,没用。但是如果你真的决定辞职去深圳,那我没法接受,我就想过安稳的日子,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生活,从来没想过让自己老公为了这个家四十的人还去别的城市打拼——”
宋燕萍顿了顿,声音渐渐发哽:“你知道我从来不是那种注重物质生活的人,有没有钱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就想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我明白,我并不奢求你能理解我,”裴连弈语气温和,“这事儿等小竹中考完再说好吗?咱俩也各自冷静一下,别再吵了,对小竹不好。”
宋燕萍点头:“好。”
其实他们也是能好好说话的。
或者说多年前刚恋爱那会儿,他们甚至是愿意听对方说话的。
婚姻是由柴米油盐堆砌而成的琐碎,这些琐碎会支撑起这个家的温馨,也会摧毁这个家的和平。
很多夫妇就是在这日渐琐碎的生活中失去一开始为爱情而结合的信念,受不住这种渐渐趋于平淡的婚姻,如有些人会选择出轨会背叛家庭,恪守着底线不愿意背叛家庭的也会渐渐失去对这个家的眷恋,选择慢慢与对方割离曾经的甜蜜和誓言。
他们还爱对方。
只是不再适合生活在一块儿。
***
毕业的日子如期而至,雪竹考得不算太好,但上一中还是稳当的。
因为之前和祝清滢约定好她们要一起考上一中,成绩出来那天雪竹放下了心,庆幸自己还好没发挥失常,就算到了高中还能和祝清滢在一起。
她还偷偷帮祝清滢去打听了梁嘉正。
照毕业照那天,梁嘉正说他也会报一中。
雪竹当即替好朋友高兴得原地乱蹦,同学们都调侃她是不是喜欢梁嘉正,她才连忙摆手说自己只是帮别人打听而已。
梁嘉正却突然来了兴趣:“你帮谁打听的?”
雪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捂嘴摇头:“没谁。”
说好了要帮祝清滢保密的,而且滢滢说她要以后自己亲自跟梁嘉正告白,所以雪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前告诉梁嘉正有人喜欢他的秘密。
照完毕业照,初三毕业生们三三俩俩离开学校。
雪竹赶着去找祝清滢。
去他们班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迟越。
迟越猜到她的目的,三年来头一次主动找她说了话:“来找祝清滢?”
雪竹三年没听他说过话,如今他开口说话,她竟然都认不出他的声音来。
他是什么时候变的声?
从前小男孩叽叽喳喳的嗓音听在耳朵里比菜市场阿姨们喊价的声音还吵,雪竹恨不得迟越睡一觉起来就变成哑巴,现在他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稳重,让雪竹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眼前的这个男生不是那个小学时天天都爱和她吵架的迟越。
“嗯。”雪竹点头。
“她刚刚去厕所了。”迟越说。
“哦,谢谢,”雪竹打算转身走,忽然又觉得这样直接走了不好,犹豫片刻还是回过头礼貌地问他,“你考得怎么样?”
迟越耸耸肩:“还行吧,不重要。”
“什么意思?”
“我不在这里读高中,”迟越说,“我爸安排我去广东念书,他说那里的教育资源好一些。”
“……啊。”
这个回答是雪竹没想到的。
迟越看着她又摆出了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笑出了声。
眼前的少女出落得窈窕,竟一点也看不出来小学的时候和他吵架时那刁蛮的样子了。
但即使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变化了些,她还是会像小学那样时常露出这样傻乎乎的表情来。
“干嘛这么惊讶?”迟越挑眉,唇角勾出懒洋洋又轻佻的笑容,“舍不得我?”
雪竹立刻皱起鼻子:“谁舍不得你了,我巴不得你去广东,正好以后再也没人跟我吵架了。”
迟越抖着肩膀笑:“都三年没说话了,还记着小学时我们吵架呢,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你才小气。”雪竹不服气回击。
这时候迟越应该也会反击,然后两个人又吵起来,但是迟越没有,他没有生气,而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语气也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是啊,我是小气。”
雪竹:“啊?”
“你还不去找祝清滢?不怕她掉厕所坑里?”
迟越见她盯着自己,轻咳一声,用手指了指女生厕所的方向。
“哦对,我没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雪竹转身就走,末了又回过头别别扭扭地对他说,“拜拜,你去了那边也要加油读书。”
迟越微愣,长着双狐狸眼的男生蓦地笑起来,只是笑容不再狡黠,七月的阳光热烈刺眼,映得他的笑容比往日顺眼许多。
他插着裤兜,帅气地冲她比了个手势:“知道了。拜拜。”
女生转身跑开的背影,风吹起她的马尾辫,用来箍住那一头乌黑长发的水钻发圈在阳光下显得耀眼万分。
男生站在走廊上发了好久的呆,直到朋友过来找他去卡拉OK唱歌,说是要为他践行,他才回过神来,和朋友勾肩搭背着离开。
“你刚刚站在那里干什么?”
“没什么,晒太阳。”
“这么热的天你晒太阳?什么毛病啊你?”
迟越吊儿郎当地说:“那边热,我先锻炼下抗热能力,不行吗?”
朋友表示无话可说。
第36章 . 十六岁 想妹妹了【一更】
雪竹在女厕找到祝清滢的时候, 她正蹲在其中一个坑位上哭。
如果不是熟悉好朋友的声音,雪竹还以为厕所真的闹鬼。
她顺着声音找到祝清滢,敲门问:“滢滢, 你哭什么啊?”
“小竹……”
祝清滢抽咽着说:“对、对不起,我要失约了。”
雪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语气结巴:“什, 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考上一中了吗?”
“我、我爸爸因为工作调到了隔壁市, 我、我……也要去隔壁市读高中。”
雪竹脑子一炸。
在消化完这句话后,一股酸涩迅速涌上她的眼睛和鼻子。
“你不去一中读高中了?”她颤着嘴角问。
“嗯……”祝清滢也颤着声儿回答她。
雪竹站在原地足足半分钟,肩颈绷直, 垂在身侧两边的手狠狠握成拳头。
祝清滢隔着门听不见她说话, 以为她是走了, 趴在门前试探着问:“小竹?你还在吗?”
回答她的是好朋友一声狠狠的责备:“骗子!再也不相信你了!”
然后脚步声响起。
祝清滢急了, 立刻打开门, 果然不见雪竹的身影,她内心慌张,想也不想就连忙追出去。
追了半栋教学楼,终于因为雪竹跑累了,在一间楼梯下堵住了她。
雪竹知道自己跑不掉, 干脆用头抵着墙壁用背影面对她。
祝清滢掰过她的肩膀,看到满脸泪痕,眼眶红通通的雪竹。
“对不起,对不起,小竹。”
她啜泣着说不停说对不起, 雪竹气得锤她,也不管好朋友觉不觉得疼,她只想把所有的失望和气恼通通都发泄在祝清滢身上。
“你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去一中的!你说话不算话, 你这个骗子!骗子!”
光是打还不够,她还要用怒吼发泄愤怒。
祝清滢被她骂哭,也不顾雪竹挣扎直接抱住她,靠在她肩上大声哭了出来:“我也不想去的其实……”
两个女生站在楼梯口比谁哭得大声,路过的毕业生纷纷侧头驻足,不知道还以为她们这是一对情侣在上演毕业分手的大戏。
哭也是需要精力的,最后哭得没声儿了,两个女生终于冷静下来。
“你不能跟你爸爸说吗?你留在一中读寄宿也可以啊。”雪竹抽搭着替祝清滢出主意。
祝清滢摇头:“我说过了,他们不同意。”
雪竹也没办法。
她们还小,很多事情只听从大人安排,没办法自己做决定。
“那你走了,你和梁嘉正怎么办?”雪竹问,“你不是说要跟他告白的吗?”
祝清滢刚缓过来的面色立刻又苦闷起来,抽泣两声又开始哭,边哭边摇头:“不告白了,就这样吧。”
她想起他们离得最近的那个下午。
暗恋了三年的男生,她总是在刻意制造各种巧合与他相遇,直到那次毕业动员大会,初三所有班的班干部聚集在一起开会,原本兴趣寥寥,结果旁边的空位突然被叩响。
她抬起头,直接呆住。
梁嘉正敲了敲桌子,礼貌地问她:“请问你旁边有人坐吗?”
她也不管这个座位是不是帮雪竹占的,小鸡叨米般用力点头。
梁嘉正居然坐在她身边!
接下来的会议,雪竹从背后传来的幽幽视线,老师在讲台上豪情壮志的发言,都通通被她忽略,她满脑子都是身边的男生,干净整洁的校服,被剪得有些短的头发,抿紧认真听老师说话的嘴唇,以及握着笔记下老师说的每句话的好看手指。
这一刻她开心到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这美妙的巧合,却又不得不故作淡定的目不斜视,仿佛对老天爷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安排毫不在意,脸上再如何不动如山,心里却早已天崩地裂。
祝清滢想,自己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下午。
这个心动到无以复加的下午。
不再决定告白,雪竹陪着她来到学校后山,祝清滢双手作喇叭状,对着满山的草坪和树木大喊:“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喜欢你三年了!”
喊完这句话,她在心里默默念男生的名字。
梁嘉正。
离开学校的时候,正好碰上也在公交站等车准备回家的梁嘉正。
祝清滢用累积的三年的勇气走到他身边,勇气值在这一刻全力蓄满,酝酿半天,最后也只是怯怯地举起手说:“嗨,梁嘉正,毕业快乐。”
男生侧头看她。
半晌,他点了点头,冲她微微笑了笑:“你也是,毕业快乐,祝清滢。”
他念她的名字时,咬字是那样清晰好听。
这是祝清滢三年间第一次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她突然又想哭了,也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对他说了声拜拜,然后故作轻松地转身逃开。
***
八月底,雪竹在火车站送走了祝清滢。
火车已经快开,两个女生仍是抱在一起。
双方的家长差点以为这是什么生死离别。
“只是隔了一个市而已,又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了,好了都别哭了。”
雪竹的父母这样说。
“放假的时候我一定带滢滢回来看你,好不好?”
祝清滢的父母这样说。
列车员提示乘客上车的广播再次响起。
雪竹送走了从幼儿园时期开始,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这么多年过去,一提最好的朋友,她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祝清滢,一写我的好朋友这样的作文,她写下的名字一定是祝清滢这三个字。
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雪竹一直靠着车窗不说话。
她不住地想起火车发动那一刻,祝清滢红着眼睛,手贴着玻璃拼命朝她挥手的样子。
“小竹?”坐在副驾驶上的妈妈回头看,语气担忧,“怎么了?”
雪竹摇摇头。
她只是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
就像知道了月亮原来不是跟着自己走的。
自己只是相较于这世界中的沧海一粟,所有的事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所有的人也不是都围绕着她生活的。
他们都会离开她。
如贺筝月,如钟子涵,如祝清滢,甚至是迟越。
还有孟屿宁。
时间这东西其实从来不会刻意给人带来苦难,它只是在用无数流逝的时光,慢慢地告诉渐渐长大的人们,从前那些日子是回不去的。
或者说时光的流逝本就是苦难,也是残忍的现实。
***
小时候在梦里都期盼的高中生活终于来了。
雪竹换上了她期盼了好久的一中校服。
和孟屿宁的是同款,淡淡的天青色,颜色很漂亮。
上了高中后的雪竹学得有些吃力,妈妈有点着急,停了她的钢琴课和舞蹈课,给她报了课后辅导班,于是雪竹的钢琴水平永远停在了业余九级,拉丁舞水平也永远停在了金牌。
班里的男生都没有小学时或者初中那么调皮了,毕竟大家都是十五六岁的人了,再不懂事也知道斯文,当初学校里男女分派,男女生互相看不上对方的盛世结束了,他们开始不自主地被身边优秀的异性吸引,开始了一段朦胧的爱慕,甚至于有几个人在刚开学没多久就有了那么点早恋的苗头。
孟叔叔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他坚持不治疗,最近甚至说要回家,不想浪费那个钱住院了。
一百六十多斤的壮汉因为生病已经瘦了快五十斤,整张脸往下凹陷,连眼窝也瘦了出来,雪竹每次跟着父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甚至都认不出来那是孟叔叔。
许琴仍是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连带着自己也瘦了快十五斤。
因为工厂医院两地跑,她也没时间再梳妆打扮,素面朝天,年龄的劣势再弥补不回来,头顶的黑色都快长到了耳边,她也没去理发店重新补色,因为嫌麻烦而干脆剪掉了染了黄发的部分,变成了有些干练的黑短发。
孟云渐嫌她不好看,要跟她离婚。
许琴大骂他这个死没良心的男人,就算他死了她也绝对不离婚。
这对话听上去可怜又搞笑,成功逗笑了整个病房的病人。
孟屿宁回来的前一天,医生最后对许琴和裴连弈一家说。
“让他儿子回来看看吧,再不回来恐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于是孟屿宁在临近毕业,忙到焦头烂额的那个暑假回来了。
他申请了奖学金去英国攻读金融学硕士学位,已经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offer。
在家长们心中,孟屿宁永远是他们口中喋喋不休,永远也说不厌烦的学习榜样。
就算是在孟屿宁外出上大学后才出生,甚至从没见过他的孩子都从爸爸妈妈口中听到过孟屿宁这个名字。
“住在二单元的那个孟屿宁哥哥啊,那是真的厉害又优秀,他爸爸从来没管过他,他自己自觉读书考上了北大,现在又要出国留学了,你们一定要像这个哥哥学习。”
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眨巴着眼睛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会一直被父母挂在嘴边多年,伴随他们直到他们也完成学业教育的那一天。
他回来那天,裴连弈去飞机场接他,甚至快认不出来这个从十几岁就看着长大的孩子。
学识和经历真的是会让一个人的气质彻底改变。
即使他漂亮优越的骨相和身量都没有变,但他变了穿着和打扮,换上了更加干练的发型,彻底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单薄,剪裁齐整的衬衫加身,举手投足间已完全没了当年的样子。
不过好在,年轻男人在看到裴连弈的那一刻,唇边那温柔干净的笑容没有变。
“裴叔叔。”
裴连弈这才确定眼前的是宁宁。
去往医院的路上,裴连弈随意问了些孟屿宁在北京读书的事。
他没有问从老孟住院开始,为什么他就没有来过医院看望自己的父亲,裴连弈无法替他决定要不要原谅自己的父亲,这次回来也只是因为医生说的最后一面而已。
“打算什么时候去英国?”裴连弈问。
“开学前就过去,先在那边找兼职适应一下。”孟屿宁说。
“你不是有奖学金吗?怎么还要找兼职?”
“英国的生活费比较高,光有奖学金的话应该不太够。”
裴连弈点点头:“这样啊。”
“叔叔呢?听说你在深圳的房价今年刚开局就涨了不少。”
“是,运气好,”裴连弈笑着说,“我打算明年辞职去深圳发展了。”
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已经可以跟他聊这些东西了。
裴连弈心想。
脑子里却总是想起小时候他和小竹坐在电视机前,两个人讨论西游记里的唐僧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演的这种问题。
正回想着过去,孟屿宁又开口:“小竹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能吃能睡,就是那个物理成绩哦,怎么都提不上来,她妈都快急死了,”裴连弈说到这里又觉得得说点女儿的好话,“不过她英语成绩不错,上次月考考了一百三十多分。”
孟屿宁笑着说:“她好像初中的时候软肋就是物理这门科目了。”
“对啊,她不喜欢学物理嘛。”
“小竹其实很聪明,小时候教她做数学题,都是一点就通,”孟屿宁语气温润,“要是她能提起兴趣学,物理成绩应该不用担心。”
裴连弈连连点头:“那就借你吉言了。”
聊着聊着就到了医院,下车后,孟屿宁跟着裴连弈坐电梯上楼,一直快走到病房的时候,他突然问叔叔:“小竹也在病房里吗?”
“啊?她今天上课啊。”
裴连弈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放寒暑假的时候,宁宁到他家吃饭,他其实从没说过想妹妹,只是每次在吃完了后帮忙收拾碗筷的时候,总是会问正在洗碗的叔叔或者阿姨,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于是裴连弈和宋燕萍都明白。
他想妹妹了。
第37章 . 十六岁 北京访客【二更】……
“等她放学了我打电话叫她过来, 今天的晚自习就别上了。”裴连弈说。
孟屿宁:“小竹买手机了?”
“对,她高中读寄宿,就给她买了个手机方便联系。”
“我以为她不会喜欢寄宿。”
毕竟一直是个恋家的孩子。
裴连弈尴尬地笑了笑:“你和你阿姨的情况挺复杂, 其实小竹读寄宿对她学习也好一些。”
孟屿宁没有再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