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说完这些匆匆离开了,明月道:“清风哥哥,你推算的很准哎,天地灵根果然要被移走。”
清风:“我却推演不出此后的事情,那镇元子的法力在我之上,而牵连其中的人可能个个非同小可,这正是我所担忧的。”
明月:“推演不出就推演不出吧,天地灵根在哪里都一样,我跟着就去行了,我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
清风皱眉道:“如果镇元子要移走这棵树,我们也阻止不了,但你不帮忙,那么这棵树就是一株普通的草还丹树,不再是天地灵根,对他对你都没有好处,所以他料定你会帮忙。…他对你的修行,居然了解的比我还清楚!”
明月笑眯眯的说:“人家是地仙之祖,修为比你高,法力比你强,知道的比你多也正常。帮忙就帮忙,对他对我也都没有坏处,而且也没别的办法。”
清风伸手摸了摸明月的脑袋,眼睛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没有再说话。
过了大半天,清风感应到天地灵根之下地气移转,那是镇元子在人间以大神通施法,接引他移走天地灵根。他招呼明月到了天地灵根枝叶间,明月神识与天地灵根一体,施法化转这汇聚的仙灵之气不散。
明月在树上消失了,清风一跺脚,身形化作一道无形神风,平地而起绕着天地灵根旋转。药田中草叶不动也听不见丝毫风声,只见天地灵根的光影渐渐模糊,就像一幅快速退色的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竟凭空消失不见!
…
出玉门关西行,一路有险峻高山,走过山地可见成片草原与农田相间,陆续能看见村庄人家。再往西行田庄渐少放眼都是草原,草原过后是戈壁滩,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地貌,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
走过戈壁与断续的绿洲,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只能看见连绵起伏的沙丘,还有沙丘中偶尔露出的白色的驼马枯骨。大沙漠中有一条无根无定河,说不清发源何地流向何方,绵延千里两端都消失在沙漠之中,沿河多布陷人流沙。
越过流沙与无根无定河,再行数百里,地势渐高又现稀疏草原,越往前走草木越加茂盛,远处有了起伏的群山,这里是天山山脉的南端,已经到了龟兹国的境内。
穿山古道边,群峰簇拥下,有一片山谷,名曰海天谷。远处山高峻极,眼前日映晴林,风生丘壑杂花漫野。谷中参天古木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座很大的庄园,青瓦白墙竟是中土道观的风格。
深山野地怎会有这样的所在?观四下景致,感清灵气息,绝无半点邪祟,定是圣僧、仙家修行之乡。
这是一天黄昏,海天谷中有一道无形神风从天而降,直落在庄园的后院。有一位大仙身着大袖道装,领数十名弟子结阵,施法接引无形神风。眼前如仙家景象开辟,神风舒卷中出现了一株千丈大树,等神风收起,树下站着一名羽衣童子。
大袖道人就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羽衣童子就是闻醉山药园童子清风,他们得明月的天生神通之助,合力将天地灵根移到此处。自仙界万寿山跟随镇元子下界的众仙人见此不可思议情景,皆啧啧称奇。
清风一脸淡然,没有理会旁人的惊叹,走过来道:“镇元大仙,天地灵根已经移至此处,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镇元大仙拱手道:“多谢仙童援手,我要率众弟子赶回昆仑仙境闻醉山开讲法会,就烦劳仙童看护天地灵根,明日草还丹就将成熟。”
清风:“若玄奘恰好这几日来,你不在又如何?”
镇元大仙:“假如那样,烦劳你替我传话,就说镇元子送上草还丹两枚,以结善缘。”
镇元子交待完毕,率众弟子离去,清风送至庄园门外,回头看见大门两旁挂着一副桃符题字“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而门匾上写的是“五庄观”三个大字。
清风一皱眉,手指门楣到:“镇元子,你要在此地接待玄奘,却让和尚怎么进门?”
他说的有道理,镇元子要在此地等玄奘来,以草还丹布施,可是挂了这么一块门匾,一看就是一家道观。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行脚僧人跑进道观里化缘的。
镇元子哦了一声,点头道:“亏你提醒,是我失于计较了。”手中拂尘一挥,门匾上后两个字调换了位置,“五庄观”变成了“五观庄”。
第152回、贪嗔缘因人身果,一朝打断烦恼根
就在镇元子率众离去后的第三日黄昏,山谷外走来一行人。一匹枣红色的精瘦老马,铁鞍桥上坐着一名三十左右的僧人,五官端正神色甚是祥和。有一名弟子在前面牵马,此人尖嘴猴腮身高不足五尺,目露精光左顾右盼闪烁不定,戴着一顶镶金花帽,身穿红艳艳、黄灿灿的绵布直裰,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偷来似的。
有个肥头大耳的汉子跟在马后,一边走一边还在嚷嚷道:“师兄,这路还要走到什么时候?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饿了!”
最后是一名挑担的年轻沙弥,接话道:“从此地往婆罗门国,路还远着呢。”
马上的僧人道:“路莫论远近,只要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便是灵山。”
前面牵马的猴头道:“这一路就师父开口,句句打机锋,也当不得饭吃,前面有个大庄园,正好去借宿一晚,明日好翻山。”
僧人下马步行,望向庄园道:“此非寻常气象,乃非常人所居。”
猴头伸脖探脑看了几眼道:“无半丝邪祟之气,应是修士隐居之地。”
“说的不错,此地乃地仙之祖镇元子所建,自然不是寻常庄园,请问诸位长老从何而来?”庄园门前有人答话,只见大门已开,走出一位羽衣童子与一名小女娃,正是清风与明月。
僧人上前道:“我乃大唐僧人玄奘,西行求法路过贵宝山,眼见日头西落,能否借宿一晚?”
清风一拱手:“你就是玄奘?此庄园便是随缘之处,请进吧。”
清风迎玄奘等人进了五观庄,明月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清风哥哥,那个牵马的是什么东西?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神仙不像神仙菩萨不像菩萨?”
清风面容一肃悄声道:“不要乱说,此人有金刚不坏之体与金仙不灭之身,修为相当了得,来历也颇为奇特,连我也看不清端倪。这四个人皆修为不俗,那胖子也是金仙轮转化身,只是有些不伦不类,就连那匹瘦马也是神龙所化。”
说话间穿过二道门来到正厅,只见中央山屏上挂着天地二字,下方雕漆几上摆放着一对金瓶。玄奘有些疑惑,在天地二字下驻足礼拜,回头问清风道:“此间主人也是一名修士,为何只供奉天地二字?”
清风:“那你得问镇元大仙自己,他号称地仙之祖,不知奉谁为尊,故此只供天地。”
玄奘的大徒弟心猿悟空道:“好大的口气呀,难道自比元始不成?”
玄奘斥道:“奉天地,意为奉生之久,你休得妄言。”
此时明月从清风身后探出脑袋问道:“玄奘,你带着这些人去求什么法呀?”
玄奘微笑着答道:“远绍如来,近光遗法。”
心猿悟空又指着清风、明月问道:“你们二位又是什么人?”
清风:“我叫清风,她是明月,昆仑仙境闻醉山药园童子,受镇元大仙之托在此看守。”
玄奘见主人不在家,也没有多打扰,叫大徒弟心猿悟空歇了马,二徒弟猪八两解开包袱取些米粮借庄中的炉灶做饭,挑夫智诜帮着烧火。三个随从弟子都各自忙去了,玄奘在厅中小坐休息。
这时清风又拿了一个托盘进来,黄绫上放着两枚果子,这果子约七寸长短,有四肢躯干宛如小儿人形,清风将托盘递到和尚面前说:“玄奘师父,此地主人镇元大仙与你前世曾是故交,听闻你要路过此地,特以两枚素果布施。如今他不在,我代为传话奉上。”
玄奘看着果子吃了一惊:“此物非凡品,闻它的气息,可扫周身邪祟之气,究竟是何物?”
清风:“长老好眼力,此果名为草还丹,本性至寒至纯,凡人服不得,有伤疼在身也服不得,有净化炉鼎之功,服者不受五行毒障之染。而此间的草还丹又不一般,天地之间仙灵之气滋养一万零八百年方成,果现人身,服之有化形延年之妙。”他介绍了草还丹的妙处与服用之法。
玄奘站起身来摇手道:“多谢好意,也请你替我向此间主人转告谢意,但此等宝物贫僧不敢轻取。…若是施舍些水米倒也寻常,但施舍此物,出家人不应受之。”
清风再怎么劝,玄奘只是摇头推辞,见他意思坚决,清风也不再多劝了,只有叹息道:“你不接受,我也不能勉强,镇元大仙不日将回,可能会在路上追你,到时你再与他解释吧,不是我没有传话办事。”
清风托着草还丹出去,正好碰见智诜那边做好了饭端过来送给玄奘,见清风出门,智诜侧身站在一旁很是有礼。清风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是什么人?”
智诜答道:“佛门一沙弥。”
清风来到后堂静室中,只见明月在桌椅板凳上跳来跳去很开心。闻醉山药田中没有房舍建筑,明月以前从未见过这些物件。将天地灵根移植到此地之后,汇聚的仙灵不染之气笼罩了整座五观庄内外,明月这几天跑来跑去很是新奇。
清风招呼道:“明月,不要玩了,来把草还丹吃了,再过片刻这果子就僵了,没了药性。”
明月跳下桌子很好奇的问:“那个和尚没吃草还丹?”
清风:“是的,他不吃,不愿无端受人重惠。”
明月捧着草还丹,左看右看,又问道:“清风哥哥,你守了天地灵根一千八百年,就为了三枚草还丹?”
清风笑了:“最早只是借地修行,而镇元子让我守护天地灵根到草还丹成熟,于是我再求三枚草还丹,他则让我做闻醉山的药田童子。…闲话不忙说,快服草还丹。”
说到这里,这天地灵根上结的草还丹到底有什么奇效,据说能助仙人渡劫?
它是天地间灵仙之气汇聚万年而成,服用之后可以大增法力。当然了,这不是指吃下去之后立刻法力大增,而是指在以后万年之内,只要定坐运转周身神气,法力增长即可精进无碍,如同身处仙灵洞天。
它还有一名叫人身果,形似人身,服用之后有一样奇效。如果本尊法身被毁,可能是因为天刑或者别的原因,只要神识未散就可以重新凝聚法身,相当于多了一个真正的渡劫法身,不必转世托舍重修。
梅振衣要炼制的九转紫金丹中就有一味草还丹,指的是普通的草还丹果,三十年一成熟,而不是天地灵根上所结的人身果。这种人身果,比九转紫金丹还要珍贵,只当一味药拿去炼丹当然不值得。
它的服用方式也不是简单的吃下去,而是以净露化开,含之如舌下生津,以玉液炼形之法送服。
明月与清风一人吃了一枚,服用之后明月觉得手足冰凉,需要静坐几个时辰化开药力,她的来历与修为奇特,人身果的药性对她的影响尤为强烈。清风守在旁边为她护法,难免有了疏忽,这一段时间就出事了。
心猿悟空神通广大耳目通灵,清风与玄奘在厅中说话时,他放马回来走进院子全部听见了。听说世间还有此等宝物,它躲在墙根下是抓耳挠腮,又听师父坚辞不受,急得是直想翻跟头。清风拿着人身果走了,与明月一人一个服下,这些心猿悟空都知道了,心里就动了念头。
天地灵根树高千丈,却被施法隐去了痕迹,站在后院之外是看不见的。但那心猿悟空自有神通,眼中金光直射,直向着五观庄仙灵之气汇聚的中枢照去,天地灵根露出了身形。他隐去身形一个跟头翻到后院,跳上树找到一枚果子伸手就摘。
这一下却没摘下来,心猿悟空暗道一声奇妙,施展移转神通,把这枚果子给扯了下来。不料果一离枝,既化为清风散去,重归天地之间仙灵之气。他这才想起清风对玄奘说起的此果种种讲究,眼睛眨了半天,取出一支金箍铁棒,用那棒上金箍击落了两枚果子,用衣襟兜住跳下树溜出了后院。
心猿悟空来到厨房,智诜不在,只有猪八两抱着个大碗在吃饭,他急急忙忙就拿碗找清水去化草还丹。不料猪八两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去偷人家的果子了?那小童子与师父说的话,我也听见了,正想找你商量,却见你鬼鬼祟祟的捧着这两个果子进门。”
心猿悟空道:“小声小声,你撞见了就分一枚吧。”这两人也在厨房一人吃了一枚人身果。
猪八两脸肥嘴大,一口下去还没尝出滋味,只觉得全身冰凉手脚发麻,惊问道:“师兄,你的果子是什么味道?我怎么没尝出来,只觉得就似大热天喝了一碗冰梅汤?”
心猿悟空讥笑道:“你这呆子,修行不足,吃得快药性化得倒慢。”
话音刚落,就听清风在院中喝骂道:“何物秃贼,竟如此大胆无礼!”
原来明月正静坐调息,突然间睁开眼睛道:“清风哥哥,不好了,那只猴头破了后院的法阵,溜上树偷走了三枚果子。”
她的五官神识与天地灵根一体,心猿悟空一动手明月就应该能感应到,可是刚才因为行功化转药性没有察觉,神识稍复就立刻开口。清风起身变色道:“你还需调匀神气,不要乱动,我去找他们算帐。”
清风来到前院,开口喝骂立刻惊动了客厅里坐的玄奘,他出门问道:“仙童何故口出恶言?”
清风:“有恶行,自然招恶评!我好心奉你两枚草还丹,你不受也就罢了,却不知约束弟子,做下这等盗窃之事。”
玄奘大吃一惊,连忙命智诜将心猿悟空与猪八两叫来,问他们有没有偷吃庄中的草还丹?那猪八两指着清风嚷嚷道:“你这童子,镇元大仙送我师父两枚草还丹,师父不吃,还有我们这些徒弟呢,结善缘应该结到底才对。镇元大仙本来就说要送两枚,我与师兄取了两枚,你有什么好骂的?”
清风反诘道:“镇元大仙只托我以草还丹两枚施予玄奘,未说施予旁人。你们这些个贼和尚,上门是化缘呢还是打劫呢?这西行万里路上,遇好心人家留宿,也是这般行止吗?”
心猿悟空道:“此庄主人要布施两枚草还丹,我们也取用了两枚草还丹,前因后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一个看家传话的童子,在这里罗唣什么?…哦,我明白了,我师父不吃,那两枚草还丹你们自己吃了,回头主人家问起,就推到我师父名下。…你这个监守自盗的小家贼,偷吃了果子没法栽赃,因而恼羞成怒!”
这猴头伶牙俐齿,竟然反过来讲了一番道理,很是咄咄逼人。清风也动了真火,回头冲着玄奘骂道:“子不教,父之过,己有贼行偏好指人为贼,你这个师父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我吃没吃草还丹,用不着你们多言,你带着这个尖嘴矬个的杂毛贼猴上门,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玄奘已经听明白了事情始末,上前连声致歉,劝道:“贫僧本不欲受此间主人如此贵重之物,但我两个徒弟贪嘴吃了,就算在贫僧的头上,小仙童也好向镇元大仙交待。我徒儿行止不端、出言不逊,我自会责罚,在此向小仙童赔罪。”
清风:“你说话还有几分道理,但是那贼猴偷走的是三枚草还丹,多出的一枚怎么算?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受人所托有看护之责,就必须要追究。”
猪八两嚷道:“明明是两枚,师兄,难道你自己偷着又多吃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