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您是当世神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梅振衣很紧张,何幼姑的眼眸神似曲怡敏,梅振衣因此仔细打量了她的面相。一个五、六岁面黄肌瘦的小女孩与青春健康的曲怡敏看上去自然不会太像,但梅振衣是学过相术的,看一个人的面目与平常人的观察角度不一样,他能看出这小姑娘五官依稀极似曲怡敏。
穿越到唐朝,见到神似曲怡敏的小姑娘,梅振衣心中柔软的地方又一次被触动,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等待那女孩的竟是那样的命运。只听孙思邈又叹道:“先天炉鼎如此,医者也无能为力,就算有传说中的仙方九转紫金丹,她也承受不起。…振声、振名,脉相和医理我方才都说了,你们一人为她开一张固本培元的方子,然后让我看看。”
不一会方子开好了,都交给孙思邈过目,老人家又对梅振衣道:“腾儿,你也看看这两张方子,有什么见解吗?”
梅振衣看了一会,拿过曲振名的方子,提笔将其中人参一味改成了大枣、葱白两味,用量加了五倍。孙思邈微微点头,面露欣慰之色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改?”
梅振衣:“那何家不过是寻常乡村人家,而这方子是要长年用的,这叫他们怎么用得起?就算手中有些闲钱,也不能为体弱的女儿长年买人参入药。而且病人积年体弱,不受大补,还是这个方子更妥当些。”
孙思邈:“好好好,医者不能仅考虑如何用药,你想的很周到,我早年也这么改过方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怎么想到的?这可不是梅振衣自己想的,穿越前在医学院听说过孙思邈的这个典故,没想到穿越后当着老人家的面现学现卖了。他只有含糊的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人参贵而已,长年用不是一般人家所能负担。…您老刚才提到九转紫金丹,那是怎么回事?此方能治先天不足之症吗?”这个药名他曾经听说过,据吕纯阳转述,明崇俨冒充东华上仙去骗吕纯阳,就诈称能赐他一枚九转紫金丹。
孙思邈看了他一眼,很有深意的说道:“那是修行人移炉换鼎的神仙方,非常难以炼制,也不可能是普通人看病所用。你如果真想知道修行之事,不要在这里,明日随我出一趟远门好不好?”
孙思邈明天要带梅振衣出远门,看来是另外有事,梅振衣当然满口答应。当下孙思邈又提笔开了一张方子,叫药童交给何仙姑,吩咐她回家之后定期按量给女儿服用。而梅振衣回到东院后,也吩咐张果派人去打听那何仙姑一家的情况,特别是他家的小女儿何幼姑要多留意,尽量暗中照顾。张果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按少爷的吩咐办了。
第二天早上,孙思邈带着梅振衣出门了,破例没有其它的保镖跟随也没有丫鬟伺候,只有振声与振名两位童子撑船,乘一叶轻舟顺青漪江而下。此时已是初春,浅草嫩黄吐绿,河滩上有细碎野花点缀,风光很是怡然。一路无话,在接近飞尽峰的地方弃舟登岸,让两名童子在船上等候,一老一小步行走入深山。
飞尽峰是主峰之名,周边当然不止这么一座山,穿林而入只有采药人留下的羊肠小道,孙思邈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带着梅振衣一路前行。渐行渐深山势越来越陡峭,已是人力难以攀援,孙思邈停下脚步问道:“腾儿,你上得去吗?”
梅振衣抬头仰望险峻陡峭的飞尽峰,苦笑道:“这山,我现在还上不去。”要是再给他半年时间恢复,到那时的身手也许登上飞尽峰,可现在是真上不去。
“无妨,来挽住我的手。”孙思邈挽住梅振衣,衣袖带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他的全身,飘然而上健步如飞,带着他一起登上了峰顶。
飞尽峰顶有一块巨大的岩石状如玄鸟展翅,面朝的方向正是芜州城,如果要俯瞰芜州,这块岩石上是最佳的地点,但此地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孙思邈站在飞尽岩上一指前方问道:“孩子,你看见了什么?”
梅振衣若有所思:“芜州万家人烟。”
孙思邈又问:“我们所立足的地方,你是否有印象?”
梅振衣点头道:“有印象,我曾在一片树叶化成的青光中见过,那是绿雪交给张果的东西。我当时看见明崇俨站在这块岩石上挥舞一面黑幡。”
“是这个吗?”孙思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物,是一面不大的黑幡,杆子有两尺长短漆黑如墨,幡面约有一尺多长,隐约笼罩着一层阴森的雾气黑光。
梅振衣吃了一惊:“就是此物,但我看见的时候比这个样子大多了,它怎么会在您老手中?”
孙思邈:“此物叫炼魂幡,若配合法力,不仅能以之驱役鬼神,还能炼化生灵魂魄于其中,为己所用。…腾儿,明崇俨是你设计所杀,这也是世间难得的法宝,今日就把它给你吧,我不应该留着。”
梅振衣退后一步摆手道:“这天下一等一歹毒之物,您老为什么不把它毁掉?你给了我万一被坏人夺走,保不准又出一个明崇俨。”
孙思邈笑了,笑的非常高兴:“今日把你带到此地,取出此物,又问你这句话,就是想看你心中闪现的第一念,很好,你的第一念是干脆将它毁去,而不是收藏。…很多人即使不做恶,也不舍如此威力强大的法宝,岂不知这一念终究遗祸,因为此物于世间有百害而无一利。只要稍不留意,便是万劫不复。”
梅振衣有些不解道:“驱役鬼神听命,可善可恶,怎么能说是万劫不复呢?”
孙思邈摇了摇头:“那明崇俨有多大法力?能驱使满城鬼神?关键还在这面幡中。此幡能摄生灵魂魄,一则将他人生机夺为己有以延天年,二则炼化法力凝聚幡中,可以之驱役鬼神。这面幡中不知有明崇俨残害的多少生灵,也不知有他炼化的多少鬼神,他既想求长生,又想求大法力,却以残害为途,岂不是万劫不复?”
梅振衣倒吸一口冷气:“天下还有这么歹毒的修行法门?”
孙思邈:“他认为这是一种修行,但在我眼中这不算修行,邪术而已。残害生灵延寿,精血与此幡一体,一旦如此,便永世无法超脱,这面幡,便是他的地狱。明崇俨临死之时,魂魄也被吸入此幡,炼化为残魂法力。…他所驱使的满城鬼神,如果不出意外,将来也会被他炼化入此幡中灭口。你杀了他,等于救了满城鬼神,至少在芜州一带,你已是鬼神不伤之人。”
梅振衣:“原来这么玄妙啊?您老既然知道此幡之害,为什么不毁掉还要留着?”
孙思邈苦笑道:“不容易毁,炼魂幡也是一等一的法宝,寻常刀枪不入水火不伤。若想毁它,必须以毁器的大法力,且此物凝聚邪法很盛,毁器之人承受的反噬之力也很大,我力有未及。现在我要找一个人把它传下去,既能善守此物,将来若有毁此器之能,又可以断然将它毁去,所以我要交给你。”
梅振衣瞪大眼睛:“您老人家真要把它交给我吗?”
孙思邈看着他似笑非笑:“这是当然,否则我何必跟你说这些?此事隐秘不可外泄,所以单独把你带到此地。…腾儿啊,我欲正式收你为徒,不知你是否乐意?”他早就动了这个心思,观察了很久,直到此时才正式开口。
有什么不乐意的,梅振衣求之不得,当场倒身下拜:“师父您老人家在上,受弟子一拜!”这一拜一切水到渠成。
孙思邈呵呵一笑,坦然受了他的跪拜,然后一侧身指着飞尽峰下远处的芜州城道:“拜完我之后,请三拜这世间人烟。”梅振衣遥对世间人烟,恭恭敬敬三拜已毕,孙思邈把他拉了起来:“好了,可以了,这面炼魂幡你小心收好,莫要被旁人知晓,哪怕是身边亲近之人。”
梅振衣将黑幡卷好收入怀中,问道:“师父您老人家都无法毁掉它,我怎么能办到?”
孙思邈:“今日不可,往后未必不可,修行之道漫漫无涯,只要你善加修习,以你的天资,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为师一直勤研医道,以救治人间疾苦为平生要务,但所学并不仅仅是医道,只要你能学会的,为师都可以领你入门。…对了,你昨日问到九转紫金丹,那么就在此对你讲一讲吧。”
孙思邈不仅是位神医,也是位炼丹的道士,尤其精擅外丹。通常人们讲的金丹大道,如静守丹田、运转周天、采药归炉、婴儿现形、脱胎换骨等修炼都是内丹术,是身心内外感应的自我调摄。所谓外丹与内丹对应,用特殊的饵药帮助修行,这些饵药也称为神仙方。
外丹饵药前文已经讲过,比如五石散。像这种东西不是随便能用的,也不是拿来吃下去就会有修行,弄不好还会吃死人,服用都有特殊的讲究,符合特定的条件。而传世的很多所谓神仙方,不仅不是外丹饵药,而且根本就是毫无益处的毒药。
九转紫金丹这种灵药非常神奇,能帮助人移换炉鼎,所谓炉鼎就是先天血肉之身,等于换了一副全新的、完美的身体。但它不是轻易能服用的东西,一个普通人拿一枚九转紫金丹吃下去,估计第二天就没命了,一般人根本受不了那种药力,而且移换炉鼎的过程相当凶险。
五石散是修行人在达到五气冲和境界时服用,以调和五气朝元。那么九转紫转丹的用处更大,它是修行人达到大成真人境界之后,以助脱胎换骨时所用,服用时必须有高人护法。假如一个普通人的机缘好,在当世高人的帮助下服用九转紫金丹成功,那也并不代表他就有了修行人脱胎换骨的境界,无非是重新洗炼一遍身心,退去以前的伤病,凡人还是凡人。
这便是外丹饵药的作用,它并不能代替修行,只能是一种辅助。倘若得到灵丹妙药的辅助,在某些关键时刻,会对修行有很大帮助,比如梅振衣穿越前服用五石散,一夜之间达到五气朝元的境界。一方面是因为五石散的药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修行根基已经到了。但是不论哪种外丹灵药,都不是容易炼制的,就算你有丹方又知道如何炼制,往往采集不齐药材。而且有些异常珍贵的饵药,成丹之时连鬼神都会来捣乱,让你不容易炼制成功。
孙思邈讲完这些,笑呵呵的问梅振衣道:“你都听明白了?既然正式入我门下,这些我都会教你,现在不必着急。修行人收弟子入门,一般都是拜天、问道、受戒三步。而在我这里,是跪拜世间人烟,接下来,该师父问你问题了,但在我这规矩又有特别,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就是跪拜前所思所想。”
梅振衣脱口道:“我想问鬼神。”
孙思邈微微一怔:“拜苍生而问鬼神,你很有趣,想怎么问呢?”
梅振衣:“什么是鬼,什么是神?我就想知道这些,妖怪精灵的来历我已经清楚,但世间怎么会有鬼神?以前只听人谈神仙高妙,那么被明崇俨驱使的鬼神又是什么东西?”
梅振衣在穿越前也见过鬼,在医院里曾经用打猴鞭亲手抽灭两个鬼影。后来曲怡敏遇到算命的风公子,问世间为什么会有鬼?风公子跟她讲了一番道理,当时梅振衣以为是胡言,可知道风公子确实是高人之后,就不敢那么想了。此时有机会发问,他当然要问清楚。
第035回、一阴一阳之谓道,莅临天下神不伤
孙思邈沉吟道:“你问的玄妙,小小年纪居然会思考这个问题,确实与众不同。你随星云师太学文章,可有讲到各家经典?”
梅振衣摇头:“仅仅是识文断字而已,未讲经史。”
孙思邈:“那也没关系,只要悟性好,也可以谈经典,我曾经认识一个小和尚名字叫慧能,他不识字,但也有一代禅家大宗师的根器。…《易经》有云‘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你明白吗?”
梅振衣:“语句能懂,但含义还请师父指点。”
孙思邈并没有解释,又说道:“《内经》有云‘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阴阳不测谓之神,神用无方谓之圣’,你能听懂吗?”
梅振衣:“有一些明白,但不能深解。”
孙思邈笑了,又说了一句:“《老子》有云‘以道莅临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你能懂吗?”
梅振衣:“师父谈的太玄,而我想问的却很简单。——人死就是鬼吗?世上死那么多人,又没看见那么多鬼,那么鬼是怎么回事?神又做何解?”
孙思邈分别引用了《易经》、《内经》、《道德经》中的三句话来谈鬼神,让梅振衣觉得更迷糊了。孙思邈看着他疑惑的样子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如果言语能解尽经义,圣人又何必讲述的如此玄妙为难后人呢?…孩子,坐下吧,我不指望你能立时领悟方才经义中的大道,但可以谈一谈鬼神之说,那三句话什么意思以后你自己慢慢了悟罢。”
神这个字,有多解多义,既可以是形容词也可以是名词,当作形容词时,指的是阴阳莫测。所谓阴阳,是个非常玄妙的概念,也是万物内在的对立依存关系,如昼夜、刚柔、男女、起灭、生死。当它做名词又是鬼神连用时,是什么概念呢?首先还要谈鬼。
人死为鬼,鬼亦称之为“归”,归宿之意。一个人死了,但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并没有完全消失,诸如他留下的言论、著作,生前所作所为的影响,人们对他的印象以及喜恶恐惧等感情还在。无论别人对他是赞赏还是误解,怀念还是怀恨,此人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可以盖棺定论再没有变化。但他留下的一切信息,生者还可以感应,“鬼”因感应而生!
鬼是生者对逝者的感应,是因人而现,所以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甲说我见着某某的鬼魂了,乙说我根本没看见,这完全正常。因为乙没有感应,某某的鬼魂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
人的身体来源于父母所授一点精血,受天地间五谷之气长成,人死之后,精血生机耗尽,形骸散于天地间重入轮回。但是此人一生已定,因此“鬼”是不再变化的,所以在阴阳不测之间。还有一种情况很特殊,那就是这个人天年未尽、生机未绝或魂魄未消而亡,其“鬼”能自感成灵,还能借他人的感应之力修行,拥有影响外物的法力。这种自感成灵的鬼,就称之为阴神,明崇俨所役的鬼神,就是这种阴神。
如此说来,“鬼神”与“神仙”中的“神”概念不同,前者是名词,后者大多是形容词,用“神”来形容“仙”超脱生死轮回之外。
神做为名词还有一个意思,也是感应成灵,不仅是阴神自感而是与外物相感得神通法力。比如修行成灵能感应一片山川之力,称为土地神、山神等等,还有修行成灵能感应物类之力,比如花神。这一类“神”称为“祗神”。祗神指的就是道场地位了,比如山神的道场就是那么一座山,这也不完全固定,祗神也可能失去道场成为游荡妖灵。
祗神的地位可高可低,那要看他感应外物之力的大小。有一类祗神是最重要的,它受掌管日月山河的帝君册封而成,拥有很尊崇的道场地位,并受香火膜拜,可借道场灵气与膜拜者的心愿力修行得大法力。这一类祗神就是“神灵”了,但不论是普通的祗神还是高高在上的神灵,都不可能是人,就算是人也不可能是活人。
还有一种很有意思的情况,那就是所谓的“神灵”本身根本是不存在的,只因敬神者的感应而生,这种情况就和上面谈的“鬼”差不多了。
“神”做为名词如果形而上之,还有一个广义的,大家最熟悉的概念。比如佛祖啊、太上老君啊、仙人啊、菩萨啊、甚至真主啊、上帝啊,都称之为神。这一类神的概念,就是“功德显圣之神”。功德显圣之神地位是无以伦比的,其神圣是不可侵犯与亵渎的,是受到世人尊敬与崇拜的,与刚才所谈的那些“神”的概念是两回事。
在孙思邈看来,天下人只要心存正念,所行与道无亏,那么鬼神也不会作祟,不是鬼神不作祟,而是世间与鬼神无伤,也就不必特意去谈论。所以他才引用了《老子》那一句:“以道莅临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孙思邈是一位国学与玄学大家,却不是一位当代的马克思主义者,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非常合理,见解也相当深刻。
孙思邈说完后,梅振衣笑道:“师父,您老人家百年之后,也可以成神啊,弄不好百姓会尊你为药王爷。”他说的是实话,孙思邈身后被尊为人间药王,在太白山享受世代香火供奉,流芳百世受万民称颂,也算得上是功德显圣之神。
令他诧异的是,孙思邈并没有反驳,而是淡淡一笑道:“身后事可能如此吧,若有人尊我为药王,也不是尊崇现在你眼前的这个我。做为医者,你亲眼所见,我也有治不好的病人,世间所尊应是‘大医精诚’之心。”这位老人家既不自傲但也不矫情,能想到自己身后会是什么样子,这更加让梅振衣感佩不已。大宗师啊,这才是真正的一代大宗师。
谁是药王爷?药王爷能收老乡几篮子鸡蛋?药王爷能治不好何幼姑的病?收老乡鸡蛋的是齐云观中的孙思邈,而药王爷应受的供奉是大医精诚之心。
梅振衣不住的点头,良久之后才又问道:“既然人死为鬼,我又听老乡说,人死了之后要到阴曹地府,那么真有阴曹地府吗?”
“有!”孙思邈想也不想的答道。
梅振衣一愣,接着问:“我还听庵里的尼姑说,人死之后入六道轮回,那么真有阿鼻地狱吗?”
“有!”孙思邈答的仍然很干脆。
“那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师父刚才谈鬼神时可没提到这些。”看孙思邈如此肯定的回答,梅振衣十分不解。
孙思邈从飞尽岩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梅振衣的头顶道:“不必谈,也不可谈,在弟子没有达到大成真人境界之前,师父是没有办法回答这种问题的,其中的道理,以后你自己也许会明白。…好了,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梅振衣拍了拍屁股也站了起来:“师父,弟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在您以前的弟子当中,有没有一个叫正一祖师的人?正直的正,如一的一。”
谈鬼神的时候他想起了穿越前的那位风公子的话,鬼物天年已尽要再入轮回的规矩,是正一祖师定下来的,而听孙思邈所言,当今显然还没有这一说。根据曲正波教授所述,正一祖师就是孙思邈的弟子,与曲家两位祖上是师兄弟。
孙思邈微微一愣,旋即笑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别忘了我还在世,弟子怎称祖师?收弟子入门,还要受戒,这也是师门戒律之一。…至于我门下的戒律日后我会一一讲授,你现在只要记住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勿为含生之害!”他说的也是,他本人还在世,门下弟子谁敢自称祖师?那也太目无师长了。梅振衣又想起关于正一祖师的传说,听梅太公所言是玄宗天宝年间事,那么现在连唐高宗都没死,时间还早的很呢。
孙思邈一生走遍天下,门生弟子无数,但做为传统的修行人来说,普通的门生与正式传人是两个概念。正式拜师之后,弟子需要受戒,并终身以师礼侍奉师父,不想这样的话除非背叛师门,所以成为衣钵传人的条件是相当严格的。曲家兄弟是孙思邈身边的药童,也算是老神仙的学生,孙思邈传授医道并无保留,但他们与梅振衣是不一样的。孙思邈将梅振衣带到飞尽峰上单独跪拜、问道、受戒,也算是秘传衣钵,并交给了他一面烫手的炼魂幡。
从这一天开始,梅振衣就正式在孙思邈门下学习医与道,称呼也从老神仙改成了师父。而同时,他还陪着两个小丫鬟跟着星云师太读书,空闲的时候,还与梅大梅二等人一起跟着梅毅习武练剑,文武双修是什么也不耽误。
梅振衣习武的根基很好,主要是悟性非常好,因为他穿越前就是自幼习武的,一手打猴鞭神鬼莫测,内外兼修已有五气朝元的境界。此时再学内外功法,等于回炉再造精益求精。很多人心中都有一个幻想,后悔以前求学时虚度光阴功底不扎实,如果能够时光倒流再来一遍就好了。梅振衣也有这种想法,此时老天爷给了他这个机会,所以他跟随梅毅学武并不贪多冒进,而是把基本功打的非常扎实。
梅毅对他的表现非常吃惊,这位少爷一点都不像候门子弟,而且是一位习武奇才。他曾私下里向张果叹道:“少爷是天赋奇才,照他这样学下去,过不了一年半载,我就没东西可教他了。”也不知梅振衣若听见这番话,会不会脸红?
闲话少叙,转眼已经春暖花开。梅振衣习文习武学医学道,生活过的既充实又逍遥,偶尔也溜出齐云观到芜州城中转转。
这一天梅毅不在山庄中,因为他留在芜州日久,梅振衣看他孤身一人,便建议他把家眷从长安接来。这天正是梅毅家眷渡江的日子,他北上特意到长江南岸渡口去迎接了,梅大梅二等六兄弟就放了鸭子,鼓动少爷出去玩。恰好这天曲家兄弟也没什么事,就一起下了山。
这次没有乘轿也没有带丫鬟伺候,九个少年人骑马离开齐云观。有梅家六兄弟陪着,况且梅振衣是满城鬼神不伤之人,在芜州地界上,不论是明的暗的、黑的白的、软的硬的,能得罪这位小侯爷的人还真不多,张果也很放心没有跟着。
一伙人先去了敬亭山,梅振衣先要考察神树祠的选址。因为梅孝朗曾捎来口信——“有恩不能忘,当为绿雪立神祠。”能消灭明崇俨那个祸害,首先要感谢绿雪报信与帮忙,她对梅家有大恩。那件事过后,绿雪就没有再出现过,梅振衣迄今也未亲眼见到她,但是立神祠之事还是要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