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蟒缠在腕上,见主人纠结,利用心灵对话,欢快地建议:“小孩子要什么体贴?!母狮子都把小狮子踢下山崖的!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就应该早点面对世界的黑暗!多挨点教训有助成长,能让他早点具备识别坏人的能力,也是为他好!”
花浅暗怒:“识什么坏人?识别出我的真身怎么办?踢什么山崖?踢过头死了你负责?!”
冰蟒见风使舵:“主人不坏,人间的道德和规矩才是最坏的东西,主人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善良最温柔的美女战神!”
花浅更怒:“你在羞辱我?!”
冰蟒瞬间噤声:“主人,我错了……”
“阿弟,莫要伤心了,”街角传来软软糯糯的女孩声音,花浅回头望去,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拿着根大红糖葫芦,安慰在哭闹不休的小男孩,一边挥一边说,“痛痛飞,痛痛飞,吃了糖葫芦,明天宝宝就不难过了。”小男孩破涕为笑:“嗯!不难过!”
花浅茅塞顿开。
萧子瑜还在痛苦地回忆平生经历的委屈事来满足花浅古怪的好奇心,回过头去,却发现花浅不在了,他又急又怕,正想寻找,忽然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带着浓郁的甜香,递到他的鼻子下。
萧子瑜惊愕地抬头,却见花浅不好意思地拿着串糖葫芦,用僵硬的语调说:“拿着,过去的事过去就算了,”她做了许久心理准备,还是不能把安慰这种羞人之语说出口,于是强硬道,“发什么呆?!快吃!”
萧子瑜整个人都傻了。
堂堂魔界女神首次哄孩子,那孩子的反应却和个白痴似的,简直丢人现眼。
花浅烦躁起来,她用最快的速度把糖葫芦塞入萧子瑜手里,甚至还不自觉地用了几个擒拿技巧,命令道:“吃!”
萧子瑜偷偷看了眼越发不耐烦的花浅,赶紧低头,朝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真的好甜,甜得发腻,腻得沁心,沁心的感觉让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花浅皱眉:“怎么了?”
萧子瑜转着手中糖葫芦,低声道:“我想起很久以前,六爷爷带我去镇上买米面,六爷爷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收养我的孤寡爷爷,那时候我们很穷,买完东西已经没钱了,六爷爷见我眼巴巴地站在糕点店门口,嗅里面的香味,便退了半斤面,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那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也是今天之前唯一一次吃糖葫芦,很甜很香,真的很好吃……后来,六爷爷病了,去世了,就再没人给我买糖葫芦了。”
花浅说:“等你成了灵法师,要多少糖葫芦和糕点都有。”
萧子瑜扬了扬糖葫芦,乌云在他脸上消逝,换成了万里阳光般的笑容,他开心地说:“那些糖葫芦和现在是不同的。”六爷爷和她给的,和旁人是不同的。
花浅嗤道:“莫名其妙,这玩意都是一个味。”
萧子瑜牵起她的手,把糖葫芦塞入她掌心,笑道:“你尝尝。”
“色胚!贱货!无耻!居然敢碰主人的手!”冰蟒看见这一幕,内心发出愤怒的咆哮,他家主人是极度讨厌男人碰触的,所有妄图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都给她丢进蛇窟里做饲料了,他强烈要求,“主人,训斥他!收拾他!”
“闭嘴!”花浅讨厌的是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她没在萧子瑜身上感受到任何邪恶心思,也没有抗拒的必要。她犹豫片刻,皱着眉头,稍稍舔了下糖葫芦,然后丢回给萧子瑜,摇头道:“我不爱吃甜食,分不清好不好吃。”
萧子瑜不解:“花浅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吗?有钱人家不是天天吃糖葫芦的吗?我看村里萧大户的儿子,都是买两根,吃一根丢一根,难道你爹娘不给零花钱吗?六爷爷在的时候,他过年时都会给我三文钱呢!只是我不舍得花……”他忽然想起花浅从不提任何家里的事情,料想里面可能有隐情,自己炫耀和爷爷感情好说不定不对劲,于是闭了嘴。
“家?”花浅嘴角微微勾起个诡异而冰冷的弧度,她说,“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花家在半年前就被妖魔灭了,全家连仆役三十八口,无一幸免。”
惨烈的过往,在她口中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不值一提。
萧子瑜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的……”
“我不伤心,”花浅摇摇头,“我和他们本来就不亲,他们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萧子瑜更不解了:“那是你的家人。”
花浅略迟疑,答道:“我不是父母期待的孩子,我的父亲,他是个毫无感情的男人,他想要孩子的唯一目的是培养完美的继承人。他认为女儿是不能继承家业的,所以他对我的出生没有兴趣,他的心思都在哥哥和弟弟身上。而母亲又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她认定自己被父亲抛弃的原因是因为生了女儿,所以她恨我。”
萧子瑜替她愤怒:“这不应该!这年头,女孩子也能很强大,灵法师里就有不少女人!”
“是的,父亲看错了我,看错了他那两个废物儿子,”花浅笑得很开心,“他至死都想不到,他的孩子里最有出息、得到家业的人会是我,”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将话题转了回去,“反正族里和我关系不太好,大概比你在萧家更差些,他们出事我很遗憾,但就算他们不死,我这辈子也不会回去的了。所以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而是和你一样穷,要从深渊里一点点爬上去。”
花浅为什么那么强?为什么不怕痛?
萧子瑜曾思考过,却没有答案。
现在他终于知道,虽然出身不一样,但花浅的过去其实和自己一样。
受伤了为什么要哭?被欺负了为什么要哭?眼泪有什么功效?
不被心疼的孩子,没有叫痛的权利。
没有后路的孩子,只能拼命努力。
至少他还被疼爱过,至少他还能有期待。看看因习惯而满不在乎的花浅,萧子瑜的心隐隐作疼,他鼓励道:“浅浅,我会陪着你一起努力的!虽然我现在还很弱,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不拖后腿的。”
花浅拍拍他的肩膀:“很好。”
相同处境的两人渐渐拉近距离,感情越发深厚。
只有这样,她派冰蟒灭掉花家,用宿体取代花家女儿身份的举动,才不算白费。
恶魔做事,不留后患。
【贰】
黄昏日落,萧子瑜始终没能找到投宿的客栈,所幸有好心的店伙计在闲聊时透露,灵法师和学徒在岐城有专门的驿馆接待,而花浅是地方推荐学徒,估摸也有特殊待遇,于是两人急匆匆地跑去灵法师协会,总算在太阳下山前解决了住宿问题,而且价钱很便宜。
由于灵法师考核尚未开始,目前投宿驿馆的都是推荐学徒,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子弟。等他们正式成为学徒后,要与家人分开住去山上,而且不再有大批仆役使唤,对许多娇生惯养的孩子而言,是痛不欲生的事情。灵法师协会很人性地考虑到这些少爷千金们的别离之情,也考虑到灵法师们的出行便捷,比如带个家人朋友什么的,所以允许带人入住驿馆。
岐城的灵法师驿馆是条件最好的驿馆之一,坐落在城郊,背山靠海,有优雅的园林景致,划分成许多大大小小的院落。由于花浅只带了萧子瑜一个人,所以被分配去梅园的小套间。
梅园位于驿馆的最里面,屋子较狭小老旧,入住的人很少。
萧子瑜在路上,看到了抱着母亲肩膀哭着说不要去灵修的少女、围在一起炫耀法器的少年、站在池塘边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孩、和丫环仆役们叽叽喳喳炫耀个不停的女孩……更有甚者,问藕园内,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带着一大群花枝招展的丫环,拖着个满脸不耐烦的华贵少年,痛哭流涕道:“我的乖孙啊!你爷咋就那么狠心把你送去灵修呢?咱们家又不缺这吃的喝的,犯不着让你做这傻事。我的乖孙啊!奶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吹了,你生下来身子骨弱,都是娇养着的,哪里吃过那么大的苦,受过那么大的罪?你爹那个黑心烂肺的不孝子!他怎就狠得下这个心啊?我的乖孙啊,你娘也狠得下心……”
旁边有个中年美妇跟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道:“母亲,别哭坏了身子,这也是为他好,他有灵修天赋是他的福分,我会让他表姐好好看顾他的。”
那群丫环也围上来,一个比一个哭得娇滴滴。
“少爷,奴婢舍不得你走。”
“少爷,听说灵修好危险,奴婢害怕……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少爷,奴婢看不见你,心都要碎了。”
“少爷,奴婢要日日给你祈福,期望你早日学成归来再相见……”
婆婆是乡下出身,没什么文化,就喜欢热闹,喜欢护短,又喜欢牙尖嘴利的美人儿;夫君是孝子,所以婆婆身边的人不好训斥;美妇人看着那些狐狸精,越发觉得自家儿子去灵修是好事,只是掩不住眼里的心疼:“珍儿,去到天门宗你要……”
那少爷对着美人儿柔情万种,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口里“姐姐”“妹妹”叫个不停,惹得女孩们哭得更伤心了,自觉是风月里的英雄,情海里的高手。待抬眼看见母亲还要唠叨,又翻了个白眼,连声堵住话题:“晓得了,晓得了。”
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纨绔样,萧子瑜撑不住,偷偷笑了声。
偏偏那少爷耳朵尖,听见笑声,恶狠狠地瞪过来。
萧子瑜赶紧闭嘴,低头快走。
待走远了,管事和他们解释:“那是莫家少爷,名珍。莫家是个暴发户,世代从商,虽然有钱,却没规矩,尤其是这珍少爷,仗着祖母疼爱,走狗斗鸡,没什么不敢做的事,据说还出过人命案,只是被家里用钱摆平了。他爷爷看着不像话,又怕他惹出更大的乱子,就想让他去灵修,锻炼下身骨。哼!也幸好他母亲出身叶家,是灵修界的名门望族,否则花钱也买不到资格,估摸也是混日子的。我看你俩不是有钱人家,最好别惹那做事没轻重的蠢孩子。”
萧子瑜的思绪略飘了下,他的母亲就是出身叶家,据说也是名门望族,莫非是那纨绔少爷的母族?萧子瑜倒没什么攀亲的心态,他不认为和母亲断绝关系的家族会接受她的孩子,也受够了萧子健这样的堂兄弟,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只是有些好奇:“哪个叶家?”
管事没注意他说话,冷冷道:“现在你们且让着他,由着他,等着他,待真正灵修后,有得他好果子吃。”
萧子瑜抢上前两步,再问:“天下有几个名门叶家?出过灵法师的。”
“多了,待我想想,”管事漫不经心地数着,“叶是咱们云泽大陆的大姓,丘陵叶家,归城叶家,龙海叶家,洛城叶家,不过最最出名的还是红城叶家,据说整座城有一半都是他家的产业,而且他家灵修天才辈出,几乎人人灵修,出过一百五十二个灵法师,其中到达宗师级别的都有十八个,家主叶无双更是出类拔萃之人。刚刚那个纨绔少爷的母亲叶氏,就是红城叶家的人,不过她是旁支庶女,也不怎么得宠,所以嫁了这暴发户。如今生了这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便想试试让他去灵修,说是有些天赋,也不知继承到叶家的灵修血脉几成,再加上那讨人嫌的性子,哼,我看他是学不成的……”
似乎是莫家少爷在入住驿馆的时候挑三拣四、出言不逊,狠狠得罪了管事,话题扯着扯着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萧子瑜正在沉思,也没在乎他后面说什么。
在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对于母亲的梦境记得最清晰。梦中母亲哼着摇篮曲,歌词已记不太清,似乎是“风睡了,云睡了,太阳睡了,小鸟也睡了,乖宝宝,快快睡,风在梦中吹,云在梦中飘”,母亲哼出的旋律非常轻柔,声音非常动听,让他睡得特别香甜。梦里他穿着漂亮的衣衫,不用受苦受累,不用饿肚子,还有父亲的笑声在环绕,幸福得就像仙境。
可是,梦醒后,他只能回忆梦中的歌声和笑声。
偶尔看村里萧六娘疼爱地给自家幺儿唱曲子,他就会偷偷地躲门外听,不自觉地将萧六娘那张平凡而慈爱的脸代入自己母亲的面孔,想着想着,就有掉眼泪的冲动。
他真的很想知道父母的容颜。
他希望期盼那一点点幸福的时光,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萧六娘的脸,而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母亲的面孔。
父母不知所终,最有可能保存母亲画像的地方是叶家,最清楚母亲喜好的也是叶家,所以萧子瑜想去叶家,不为趋炎附势,只为看看母亲成长的地方,弄清楚母亲的容颜,就算这一切都没有,至少他想看看自己的外公、外婆和舅舅,说不定他们会和母亲长得像……
可惜,他不知道母亲家在哪里。
叶紫藤被逐出家门,自认不孝,愧提此事,萧云帆出于对妻子的心疼,对外也没多说,在他给母老虎的早期信件上透露过母亲出身叶家,世代灵修,家境豪富,并没有更详细的信息。萧子瑜原以为这样的名门望族应该很好打听,没想到叶是云雾大陆的灵修世家大姓,竟让他无从查起。
难得遇到叶家人,不管是不是自家母族,也可打听一二,就算那叶氏不愿和乡下人说话,也不会在灵修协会的驿馆里动手打人,顶多让人把他臭骂一顿,也不算什么大事。
萧子瑜鼓起勇气,简单和花浅交代了一声,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冲回问藕园,气喘吁吁地拦住了还在哄儿子的叶氏。在众人的错愕眼神中,他涨红着脸,喃喃问:“夫……夫人可是出身红城叶家?”
叶氏回头,微微错愕。
众婢跟着莫老夫人多年,早已炼就双势利眼,见这衣衫老旧的穷孩子,纷纷呵斥:“你要打赏就去路边蹲着,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配和我家夫人说话吗?”“快快使人来打出去!”“掌嘴!”
“好了好了,”莫老夫人在外最爱显摆善心,慢悠悠地喝住众婢,慈祥道,“这孩子身子骨单薄得……可怜见的,让小红拿几两银子给他吧。”
此地怎比庙旁路边?此地之人怎可寻常待之?
叶氏是有见识的,奈何莫家暴发不过两代,从未出过灵法师,婆婆是乡下地主婆出身,没多少见识,这次因为不舍爱孙,初次来岐城,还拿着在家乡的做派,也不知给人看了多少笑话。叶氏气苦,可惜她是媳妇,不能唐突长辈,只好耐着性子阻止众人,和蔼可亲地回答:“我是红城叶家的人。”
萧子瑜受她的温柔鼓舞,胆量更大:“叶家是否有叫紫藤的女子?”
叶氏略略一顿,脸上笑容僵住,她迟疑问:“为何你打听叶家女子?”
萧子瑜正要说明,忽然想起自家母亲已被叶家驱逐,不知对方态度如何,怕被误认为攀龙附凤之徒,便隐下原因,只答:“叶家紫藤是我家的恩人,是灵法师,曾救过我家人性命,父母去世前曾说要报答她的大恩大德,可是我不知道恩人在哪里,听管事说夫人出身叶家,所以想问问……”
略过片刻,叶氏微笑答:“叶家很大,光是近些的旁支就有二十多房,女孩子多得很,”她见对方一脸想问到底的样子,想了想,补充,“我十来岁时见过叶家族谱,印象中没有叫叶紫藤的女孩,大约是你弄错了。”
萧子瑜失望地问:“真没有?”
叶氏肯定地摇头:“没有。”
萧子瑜还想细问。
叶氏打断了他的话头,继续夸他:“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善良懂事,要是我家也有那么乖巧的孩子就好了。能住进驿馆的普通人家孩子都是不容易的,翡翠,去拿几两银子来……”
莫珍是纨绔性子,平日里被母亲骂惯了,看见萧子瑜这种懂事卖乖的小孩,心里就不舒服,又听见母亲一个劲地夸他,心里更不舒服,毫不留情道:“娘,你和那穷小子说什么废话?说什么要找救命恩人叶家,装得乖巧伶俐模样,我看他是见叶家有钱,想攀上来弄几个钱花花,这种无赖咱们在乡下见得最多了!嗤——瞧?你给他块银子他就脸上开花了,还报什么恩啊?”
叶氏急忙训斥儿子:“怎能这样说呢?娘教你的礼义廉耻,怜老惜贫都忘了吗?”
莫珍无赖地嚷嚷:“我不是都答应给他钱了吗?还要怎么个怜惜法?要不,我拖房里怜惜去?!来来,爷给你十两银子,你陪爷去好好玩玩?”
“混账!”叶氏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真不省心!娘真怕你这张嘴惹祸!”
老太太敲着拐杖嚷:“我家乖孙都要去山上吃苦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算平时行为有些不妥,如今都快走了,你就不能少骂他几句吗?!”
母子、婆媳闹成一团。
萧子瑜给弄得面红耳赤,连说几个“不要”,没接施舍,迅速跑路。
花浅早已跟了上来,饶有趣味地站在不远处看,见他回来,问:“打听出什么没有?”
萧子瑜摇摇头:“没有。”
花浅道:“不急在一时,待进了灵修门派后,总会查出来的。”
萧子瑜自言自语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花浅问:“奇怪什么?”
“没什么,”萧子瑜笑笑,“大概是我想多了。”
他不明白叶氏为何好像觉得自己十几年前没在族谱上见过叫叶紫藤的女孩,叶紫藤就永远不会存在于在族谱上似的?叶紫藤从七八岁到七八十岁都有可能,为何她那么肯定自己十几岁时,叶紫藤是个女孩子?
女孩不是形容年轻未婚女子的词吗?
他在对话中没提过叶紫藤的年龄吧?
或许,只是叶氏的口误?
萧子瑜挠挠头,追究不下去了。
【叁】
离灵法师学徒考核还有八天,大批外地考生入城,岐城陷入一片疯狂。据说饭馆客流量都涨了三成,甚至还有开庄做赌,挑出部分参加考核又无背景的孩子来压他们过不过得了考核。
参加灵法师考核的孩子,每人要上缴一两银子的费用。
这是让普通人家心痛却不至于太吃力,庄稼人家咬咬牙也能挤出来的份额,主要是防止那些毫无天赋可言又想来碰运气的无聊人士参加。萧子瑜在报名的时候有幸被赌庄看上,被列入赌博名额,赔率是前所未有的低,赌他通过的可以一赔六十。
花浅知道后,兴致勃勃地把所有余钱都下在他身上。
赌博是不好的。
萧子瑜欲制止,可是被花浅一瞪,想起她的魄力和霸气,估摸会被骂,只得硬生生把看起来会显得心虚的反对吞回肚子里。身上压力更大,觉都睡不着了,他完全想不出花浅说的机会和天赋在哪里。
花浅怕他焦虑坏了,努力让他放宽心。
灵修讲究的是天赋,天赋不足后天就算再努力也是有限的,灵法师的修行是和法器一起进行的,每个孩子入学后都会开始通灵,待法器通灵成功后,灵法师的未来发展就差不多定型了,以前试过有暴发户给孩子请师父在自家学习,结果通灵出巨垃圾的法器,养成乱七八糟的灵修习惯,这个弯路要纠正过来,比规规矩矩进门派接受灵修的法门至少糟糕五六倍。所以,除灵法师世家出身的孩子接受过正统训练外,大部分参加灵法师考核的都是没有灵修基础的,考核内容只针对天赋,而不是具体通灵能力。
萧子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比起普通目不识丁的乡下少年而言,他识字。那时候族长给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识字,萧子瑜趁机过去听,被族长儿子发现,本要呵斥他,萧子瑜对族长儿子说了一句话,让他决定把萧子瑜留下来做伺候笔墨的小厮,如此萧子瑜才得以读了两年书。他知机会来之不易,下了苦功,虽然不能写辞藻华丽的文章,考不了秀才,但至少识得全书上的字,也读得通文章。所以他拒绝了花浅的作弊帮助,自己轻松通过了灵法师考核的笔试,得到考核资格——灵法师门派没兴趣开班教授念书,文盲是没资格做灵法师的。
花浅得知往事后,好奇问:“你对族长儿子说了什么?”
萧子瑜说:“所有黑锅帮你扛,所有功课帮你做。”
族长儿子名萧子珠,蠢笨如猪,他本就讨厌读书,听到这个承诺岂有不喜?萧子瑜也履行承诺,在族长面前表现得比萧子珠更笨拙,让萧子珠有在父亲面前炫耀的机会,努力帮萧子珠掩饰错误,模仿他的笔迹抄书……他们愉快地合作了两年,直到族长认清自己儿子不是读书的料,终于辞退了先生,辞退了萧子瑜。
萧子瑜回忆往事,特别感慨:“我最喜欢子珠做错事罚抄书,这样我就能多写很多字。纸笔很贵,免费练字的机会要珍惜。可惜他字迹特别丑,我模仿多年,弄得现在写字也不好看。唉,真怀念子珠骂先生是猪,被先生罚抄千字文二十次的机会啊……”
花浅努力夸他:“能抓住那么有限的机会也挺难得的,至少萧家村别的孩子没这样做。”
“是吗?”萧子瑜还是没多少自信,“或许是他们也不喜欢读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