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初八,离正月十五还有七天。
所有人都认为剩下的短短日子将是花浅最后的时光。
大牢幽冷,月光森森。
花浅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紧张,她嫌恶地擦拭着身上的血污,简单处理伤口。
往日这些琐事都是冰蟒处理的,如今冰蟒不在身边,是她在被捕后,主动取下冰蟒交予周长老了,并命其按兵不动。“该死。”她粗暴的动作不小心把背后的伤口再扯开了些,不由低声咒骂了句,然后躺下,静静看着烛火发呆。
墙边缝隙间,游来灰色小蛇,盘在暗处。
当年的不归岩,女神被封印,身受重伤的冰蟒仍能躲开神将的追踪,藏入地底,等待主人复苏归来,如今天门宗的小小封印和禁锢,又怎能困住这位昔日的魔界第一法器?他待众人放下戒心后,便赶来与主人汇合。
他决不愿再次将主人独自留在危险之中。
主人雪白的背上纵横着无数血痕。
天门宗的蝼蚁下手倒也狠毒,待事成,他必将其折磨至死。
冰蟒暗地将严罔敌放入心中黑名单,然后游到主人脚下,吐着血红的信子,用嘶哑的魔语道:“主人,您的计划太冒险了,若是天门宗那群蠢货不管不顾,执意马上将您处死,岂不……”
“是我大意了,不过绝境才是最好的机遇,”花浅冷笑着命令,“不必管我,让红衣护好萧子瑜,别被人乘虚而入。”
“是。”冰蟒轻轻吻了吻她没受伤的脚踝,“主人,您应该知道,天下间我唯一无法忍受的是您的痛苦,那群蝼蚁没资格碰你一根手指。”
花浅轻轻将它托起,缠在指尖,她的双眸比夜色的昏暗更加深沉,她的笑容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她轻轻地说:“我不在乎这具躯体受到的任何伤害,我唯一在乎的只有被封印在不归岩的神体,你懂吗?”那是她付出极大代价方炼成的魔体。
冰蟒当然懂,他只是想起了很久前,同样的绝境。
主人魔族血统不纯,和兄弟们的力量差异非努力可及。
元魔天君将魔界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子幽冥魔君身上,他将出身卑贱的苍琼视为耻辱,对其视而不见,任凭她在弱肉强食的魔界被责难欺凌。苍琼苦苦忍耐着,努力着,等待着,直到天界在斩龙顶上布阵对付魔界的时候,终于等到机会。
当时,伏魔阵法由元清天君和金鼎圣母所造,共有诛心、血海、死地、炼狱、净莲、金光、梵音、乾坤八个阵法,不但非魔君血脉不可破,且为九死一生之地。斩龙顶是魔界必争之地,天界向魔界叫嚣破阵,所有人都看出天界的意图。
唯一能破局的只有自己和两个儿子。
元魔天君虽不舍得魔军受辱撤退,更舍不得儿子冒险送死。
此时,苍琼主动请命破阵。
她拥有魔君正统血脉,是有资格破阵者之一。
她说,她愿意为魔界、为父亲、为兄长去死。
在这样感人肺腑的决心下,魔君相信了女儿的忠心,为了增加破阵胜算、取得战争胜利,他同意女儿用地狱炼火洗血换脉,重铸魔身,并将自己的部分力量赠与女儿。
一念之差,万丈深渊。
元魔天君以为可以利用女儿的性命实现野心,却葬送了他的一切。
熊熊烈焰中,苍琼抛弃了仅余的人类血脉,彻底化作恶魔。
斩龙顶之战,魔军大获全胜。
苍琼女神之名,震惊三界。
【肆】
“师父往日精明能干,如今怎么也糊涂了?”岳无瑕再次从周长老处碰了钉子回来后,气得直跺脚,他已将萧子瑜对花浅不会杀陈铭的理由细细分析给师父听,奈何周长老毫不理睬,只让他好好修行,不要管这些闲杂事。岳无瑕恼怒半晌,再次恢复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本色,“也罢,反正师父没说管这些闲杂事要怎么罚我,咱们悄悄去见花浅,听听她怎么说。现在牢房门口有灵法师看守,咱们硬闯肯定是不行,得悄悄潜入。如今锦年不站咱们这方,刑堂没有内应,不太好办,要是有个像贺先生家无踪那样会隐身的法器就好了。”
胖子出身灵修世家,虽喜欢吃多过喜欢修行,可是每天听家里长辈念叨灵法界的种种事迹,耳濡目染,肚子里的货色怎么也比那两个半路出家的孩子多。他思索许久,忽然开口道:“萧师弟,我记得以前听父亲提过,你家师父年轻时制作过一件可以隐身的符器,曾在万宝会上引起过轰动。让无瑕用钱砸个类似的符器?”
岳无瑕白了他一眼:“我给你钱,你去砸个?”
胖子大喜:“好啊好啊。”
萧子瑜迟疑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问:“是隐元布吗?这个没得卖的。”
隐元布是何思道二十多岁出道时,用玉玲珑制作的第一件符器作品,构造精妙绝伦,天下只有一件,据说能让人隐身消失,曾被人窃用闹出许多不好的事情,所以被老糊涂丢在瑶台仙田的角落里,几乎被遗忘。萧子瑜前些日子在整理宝库时曾发现这样物品,听师父说很重要,便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放在架子上。
岳无瑕果断道:“咱们找你师父借用一下吧,别告诉他就好。”
萧子瑜挠头:“我六爷爷说过,不问自取,就是偷,我得先找师父问问……”
岳无瑕为他的单纯有些无语:“长老们下了禁令不准进大牢看花浅,此时借用隐元布的原因用膝盖都能想到,你想让师父知道我们的计划吗?”
胖子大喜过望:“子瑜兄弟,以后云华妹妹再说我是天门宗第一蠢货,我就把你介绍给她。”
萧子瑜:“……”
千算计,万安排,三个孩子都无法想到见花浅的办法。
眼看花浅的性命危在旦夕,萧子瑜越发焦虑,他咬着指甲,苦苦思索着对策,却摸不着任何头绪,迫于无奈下,他接受了岳无瑕颇为冒险的建议。岳无瑕在战场上,除自身力量超群外,也以行动果敢著称,危急关头经常会做出大胆的判断和决策,虽然偶有失败,但绝大部分会成功,这也是他能成为孩子中领袖的关键。
岳无瑕分析,盗窃是小错,救不了花浅是大错。
在小错和大错之间,理应选择前者。
“花浅在大牢里受苦,你身为她最好的朋友,应该抛弃原则。”
“你爹娘知道你是为了救朋友性命而偷东西,他们会原谅你的。”
萧子瑜在大家的苦苦劝说下,咬咬牙,当晚就潜入了宝库,可是到了真正偷东西时,他再次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上次潜入天门宗的密库中,也只是为了看资料,大家都约好不拿任何东西,只将查到的线索记在脑海里,回去抄录了一份,所以犯罪感不算强,心理障碍也比较少。可如今,萧家村那些不愿回忆的冷言冷语再次浮现耳边:
“萧子瑜,你爹是小偷,你娘是骗子,你是罪犯的孩子。”
“我没有。”
“我家铜钱定是萧子瑜那穷小子偷的,看他贼眉鼠眼的模样,就不是好东西!”
“我没有。”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你和你爹一样,都是无耻二流子!”
“我不是!”
“不要靠近我家鸡窝,谁知道上次那个鸡蛋是黄鼠狼吃的还是你偷的!”
“不,我绝不是小偷……”
“你就是小偷!”
萧子瑜颤抖着取下木盒,险些将盒子摔落地上,他花了好些时间才平静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再次目睹到隐元布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块整齐叠放在盒子里的刻满符咒的暗黄色老旧布匹,红色、金色、银色、黑色、蓝色等数不清的符咒材料制成的颜色布满薄薄布料,紧密却有条不紊地缠绕在一起,织出各种诡异的图案和咒文,就像最美丽的画卷,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让人挪不开视线。
“拿走它。”
内心有贪婪的声音在呼唤。
萧子瑜屏住了呼吸,伸出手,虔诚地摸上这块美丽的符器。他轻轻揉着布角,细细地感受着柔顺织物和略带疙瘩的符文在手心的触感。他将指尖伸入布匹间,指尖在隐元布里消失不见。他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出如此奇妙的东西。恍惚只有片刻,耳边传来轻微的叹息声,他仿佛被烈焰灼伤般,猛地缩回手,警惕地朝四处张望,唯恐被发现这瞬间的迷失和贪婪。他羞愧地回过头去,没发现有人察觉他的罪行,只看见红衣飘荡在空中,他用那双空灵美丽的黑色眼睛贪婪地看着这块稀有的符器,催促主人:“拿走它,动作快点,别被发现了。”
“这是偷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是偷吗?”
“不过是偷偷地借用,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是偷吗?”
“偷是为了花浅。”
“不行,我不能偷,”萧子瑜觉得手中的宝物如烙铁般滚烫,他的心跳得很快,几乎冲出了胸腔,强烈的罪恶感让他从迷迷糊糊的梦中清醒过来,他丢开木盒,后退了两步,愣愣地说,“不,这是师父很重要的符器,师父信任我才将宝库钥匙交给我保管,我不能偷窃。我不能让师父失望,不能做小偷。”
“快动手,这只是迫不得已的小小偷窃。”
“不!我父母是光明正大的灵法师,我不是小偷的儿子!”
“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你无法做出隐元布这样的法宝。”
“不,我能,我还有更好的选择。”绝境中,萧子瑜脑中灵光闪过,他毫不犹豫地合上木盒,围绕着灵光,奇思妙想转过,如利刃在荆棘丛中斩出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我要制作自己的隐元布。”
号称灵修师第一天才的何思道,钻研十余年方设计出的隐元布。
萧子瑜,一个接触灵修才大半年的孩子,竟大言不惭地说要在七天内做成?
红衣听着他幼稚的豪言壮语,哑然失笑。
“你不行。”
“我行。”
萧子瑜不顾红衣的再三劝告,离开了宝库。
绝境中,退缩和畏惧已无用,再没有自信也要尝试,想到这里,热血反而在他身体里流淌起来,他再不能犹豫,必须强迫自己相信:“我能做到。”
贺先生悄无声息地站在瑶台仙田那棵百年松树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天门宗,他喜欢在女孩子里面出风头,讨厌被人忽视,可惜他的法器偏偏有让人被忽视的能力。当无踪·异色璧展开法阵的时候,如拉开一道透明屏风,屏风这端的人可看到另端,而另端则无法察觉这端的景色。
在岳无瑕与胖子等人藏在瑶台仙田附近给萧子瑜把风的时候,他们没想到就在不远处有三个灵法师正打量着他们,周长老和老糊涂正站在贺先生展开的法阵内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看见萧子瑜空着手从宝库中出来后,老糊涂有些失望又有些欣喜:“这傻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迂腐了。他和花浅感情极深,必要救她,刑堂大牢守卫森严,我倒好奇他不用隐元布究竟要怎么闯进去。比不得某人胆大包天,连牢房都想硬闯,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周长老赶紧维护心爱的徒弟:“无瑕心地不坏,只是修行以来,事事顺利,有些娇纵了。若想让他接管天门宗门户,还需磨练心智。至于子瑜,品行肖父,是难得的好孩子。”
老糊涂沉默片刻,忽然嘲讽道:“品行肖父?是啊,若非云帆善良正直,怎会轻易被牺牲?”
周长老正色道:“休得胡说!萧云帆是英雄!他是自愿为天下苍生牺牲的!”
老糊涂嗤道:“我倒希望子瑜那孩子能自私自利些,免得再踏上父亲的悲惨道路。”
周长老怒道:“悲剧不会重蹈!”
“你欠这孩子的永远还不完!”
“用不着你提醒!”
贺先生听见两人再起争执,很是坐立不安,不知是劝好还是不劝好,挣扎许久,见两人声音越来越大,唯恐被发现,方劝了句:“那几个孩子要走了……”
老糊涂不愿再争执,冷冷地哼了声,一屁股坐到地上,继续喝酒。
贺先生松了口气,收回法阵,匆匆告退离去。
周长老叫住他,低声吩咐:“你去悄悄地告诉严先生,诱饵已行动,留意变化。”
【伍】
岳无瑕对萧子瑜的决定感到失望,他认为目的和结果比手段更重要,但萧子瑜再三坚持,他只能妥协。让萧子瑜先试试自己的法子,若能成功自是上好的,若他失败,再由自己行动,不但能让众人心服口服,让萧子瑜感激,也能让获救的花浅对自己好感更甚。至于胖子,他素来讨厌动脑子,最喜欢听别人的意见行事。
事关重大,萧子瑜强迫自己自信起来,行事中有难得的果断。
由于蓝锦年的决裂,原本的秘密基地只能弃用,他们便趁大家去修行的时候,躲在胖子的寝室里商讨行动,胖子室友是祝明,祝明是老好人,他躲出去装不知道。小咩蹲在外头伪装啃青草的模样替大家望风;绛羽看见红衣,也不躲在法器空间里玩珠宝了,而是出来耀武扬威;红衣心里有事,不愿和他计较,低头避让,倒让绛羽的气焰更为嚣张。
他挑挑眉,努力组织出最恶毒的语言,全方面打击讨厌的家伙:“听说老糊涂的玉玲珑是珍器,擅长制作复合型符咒,他们主仆花了十余年才设计出隐元布。我想不到你这鬼器比珍器还厉害,几天就能制作出隐元布?厉害厉害,再过半个月就能赶上我这个神器了吧?真够不要脸的。听说我家主人说,男人长得像女人,各方面就是变态些,哈哈!”
岳无瑕立即否认:“我没这样说过!”
绛羽玩着自己漂亮的羽毛,努力回忆往事:“上次在周大人家看见那涂脂抹粉的娘娘腔时,你说过的,我记性很好,绝不会弄错。”
岳无瑕丢人现眼得脸都红了,他一边偷偷看红衣和萧子瑜脸色,怕对方生气,一边抵死反驳自家白痴法器:“这是两回事,你怎么老喜欢欺负红衣呢?人家又没招惹你,不像话!”
绛羽怒:“他的相貌就是在招惹我!”
所幸,红衣似乎没听这白痴俩主仆说什么,只管和主人商量。
岳无瑕大大地松了口气。
“应该可行。”萧子瑜和红衣商讨完毕,回过头来,发现了岳无瑕尴尬的表情,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和两位不修制符的师兄详细解释,“人类不可能在世间真正消失,隐元布是由十八道完全不同的符咒混合制成,能随着周围的环境而改变颜色,将人隐蔽其中,仿佛消失不见。我家师父是天才,他将多重符咒打散重组,结构比密码更复杂,所以我不可能做出真正的隐元布,可是我认出了隐元布上的银色符咒,在所有制符材料里,能画出纯粹银色线条的主材料极少,只有银壳虫、星银矿和月光石三种,其中银壳虫和星银矿制作的符咒功能和隐元布相差太远,所以上面的符咒只可能是月光石做主材料画成的幻符。”
幻符是简单的符咒,可用来记录简单的静态景象,可保存七天。
胖子上年回家时,曾悲剧地被母亲偷偷用幻符记录过相貌,拿去给媒婆说亲,然后被拒了,还被那丑得像无盐般的所谓名门千金嘲笑胖子像头猪,他对此符恨之入骨,怨念极深,回来后和岳无瑕念叨许久,所以两人都有些了解。
“隐元布最珍稀的地方是随着位置变化而变化,类似变色龙,但更复杂,也更隐蔽。可是我们唯一的目标是潜入大牢,所以用不着那么多变化,只需要配合牢房做伪装就可以了。”萧子瑜看见胖子委屈的眼神,以为他还是不懂,便当场绘制了一张地图,画好刑堂和牢房内部的简单结构,继续解释,“上次被罚打扫牢房,我有留意过里面的环境,严先生喜欢整齐干净,牢房里面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东侧墙上有三道锁链,东南角堆了两个箱子必须绕过,墙壁是很普通的白色,靠牢房那端有些脏,地砖是很普通的灰色,款式和学徒寝室是一样的。我可以用大块布匹正反两面贴上不同的两张幻符来潜入,正面是大牢外墙景色,用幻符制作出灰色墙壁和泥地的图像就够了,等进入大牢后,将布匹反转,里面是大牢墙壁的颜色,我可以绕开障碍,缓慢前进,混入石牢。”
岳无瑕犹豫地问:“你真确定牢房里面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会留意牢房的布置?这种东西,若非花浅出事,根本是无用功。”
萧子瑜很不解:“去到新地方,四处看看不是很有趣吗?看过的东西自然会记住,又不是背书,哪用得着什么工夫?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谁会注意这种没用的东西?”胖子嘀咕。
岳无瑕忽然觉得天门宗人都低估了萧子瑜,虽然灵修能力和身体素质都欠缺,但他在细节方面的细心、专注和记忆力都让人惊叹。他想了一会,提出这个计划里的不足:“幻符虽然可以贴近周围的景色,但总归有细微的不同,只要细心点就能察觉,你不可能瞒过看守的眼睛。”
“所以要靠绛羽来演戏。”
“绛羽?”岳无瑕有些吃惊,“他脾气不好,不适合做这种事。”
“就是绛羽脾气不好才适合,打架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他很讨厌我家红衣,多次扬言要收拾他。”萧子瑜有条不紊地安排,“我与浅浅交好,红衣这些天都在牢房附近替我打听情报,就算出事也不算惹眼,只要你稍微找借口离开,让绛羽趁你‘不注意’,稍稍挑起争端,对红衣大打出手,定会引起附近灵法师的注意和制止,红衣可在‘争斗’途中丢出我制作的臭雾符,用来逃脱绛羽的追打。当看守的注意力被转移,视线被雾气模糊,我便可趁机潜入牢房。”
绛羽和红衣的不合,天门宗众人皆知,这场戏剧情和角色都选得合情合理。
岳无瑕沉吟片刻:“你这样确实可潜入大牢,但是大牢里面还有看守。”
萧子瑜指了指地图的东面:“这里有扇小窗户,也是红衣放臭雾符的地方。祝师兄说那天有西风,若是没风,便让胖师兄躲在附近的树上,掐准时间用张风符,臭雾就可以飘入大牢内部。”
胖子犹豫道:“窗户似乎有些高。”
红衣笑了:“我身子柔弱,不擅战斗,无法抵挡绛羽大爷的力量,自然要飞向天空逃跑,笨手笨脚地丢张符救命,哪知道准头在哪里?”
萧子瑜策划的行动谨慎细致,丝丝入扣,每一步都力求严密,他甚至将所有角色的性格和能力都考虑了进去,做出合情合理的局面,比起岳无瑕热衷的冒险和不确定性,更容易执行。胖子听见自己不用做诱饵引狐狸,也不用冒险,只要躲在角落里丢张符就完事,高兴得一个劲夸:“我看这个行,比岳老大的还靠谱。”
“确实不错。”岳无瑕有些不是滋味,比起经常带领学徒们征战沙场、号称天门宗未来希望、灵法界最强学徒的他,萧子瑜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不管是力量还是性格魅力都不出色,很需要被保护,他从未想过萧子瑜能想出比自己更完美的计划,更没想过萧子瑜有压过自己的时候。可是转念一想,或许正因为萧子瑜太弱,行事不容有失,才需要做这样周密至极的计划,实在可怜。
岳无瑕的失落只有一瞬,他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懊恼,很快就真心赞美起来:“子瑜兄弟心思细密,很聪明。”
胖子高兴过后,还有个小小疑问:“就算臭雾飘入屋内,看守也未必会离开吧?”
萧子瑜解释:“大牢只有一扇小窗户,空气无法流通,我的臭雾符真的很臭,还经过改良,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会比胖师兄上次在野外使用的臭上十来倍。”
岳无瑕不信:“那臭味是挺难闻的,但没那么夸张吧?你先拿张给我试试看。”
胖子惊叫:“别试别试,我绝不要再闻那个味道了!”
他说晚了半步……
“师兄为何要在房间试,试前也不先说一声……”
“算你狠!我的鼻子都快没知觉了,岳无瑕你这混蛋!为何不在你寝室试?!”
“我信了,信了。”
【陆】
“我真是倒霉透了,这次回来得不是时候,还没休息就给师父抓来看大牢。哪来那么多破事?区区一个小女孩还要我们看守?师父也太小心了。”天门宗内,大部分的年轻灵法师都喜欢在外头执行任务,不但能拿到丰厚的报酬,还能受人尊重,经常被普通人巴结讨好,甚至还有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抛媚眼,比留在门派内看长老们的脸色逍遥多了。灵武师邓杰今年二十四,正是年轻活泼的时候,他喜欢锦衣玉食,喜欢热闹喧哗,喜欢美酒佳人,讨厌深山苦寒,若不是师父规定每年最少要回来两个月做看守,他是半刻都不想回天门宗受罪的。如今他蹲在大牢门口,打着哈欠,试图和旁边站得笔直的同伴瞎扯解闷,“老徐,听说你前些时候在北边很出风头啊?一个人砍了六头妖魔?消息都传到荷城了,牛!赚了不少吧?”
老徐同为灵武师,但年纪较长,看重规矩,最看不惯这些好逸恶劳的后辈,听他说得过火,不耐烦地小声嘀咕了句:“天门宗一代不如一代,每届就那么几个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