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锦年和蓝锦儿年龄差距不过岁余,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他在旁人面前嚣张嘴贱,在古灵精怪的妹妹面前却是百依百顺的绵羊,要星星不给月亮。如今听她请求,纵使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也犟不过她的脾气,只好乖乖去绿竹林取衣服。偏偏他嘴巴贱,不讨女孩子喜欢,没什么异性朋友,只好去求岳无瑕帮忙,再由岳无瑕求其他女孩帮忙,一来一往,耽搁了许多时间。
【肆】
太阳渐渐升起,山中寂寞,唯有八卦可解,绿竹林夜半的闹剧迅速传到每个角落。都说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有羡慕萧子瑜傻人有傻福的,有恨蓝锦儿有眼无珠的,亦有见识高明者感慨,蓝锦儿怕是玩弄萧子瑜这种穷小子,就算有几分认真,两人家世差异甚大,所见所想皆不相同,待蓝锦儿过了新鲜期,萧子瑜剩下的便是痛苦和折磨。又有心思阴暗者猜测萧子瑜是伪装成绵羊的白眼狼,不择手段的恶棍,骗单纯善良的蓝锦儿上手,是为了进入灵法界的贵族阶层,找个靠山,待功成名就后,就会将蓝锦儿一脚踹了,再换个年轻貌美的贤惠妻子。最后一种猜测让认识萧子瑜的人都笑破了肚子。
萧子瑜不知外头闹剧,他知道自己违反宵禁是不对的,所以很卖力地打扫石牢,期望将功赎罪,最好是多干点活,多赎几次罪。他觉得在岳无瑕无法无天的带领下,估摸要一直“赎罪”,可是,若没人告诉他父母失踪的真相,他情愿天天“赎罪”。
发霉的稻草有难闻的味道,萧子瑜做过农活,不怕脏臭。他找到个铁叉,将稻草像收晒好的谷子般铲成堆,再搓两根简单的草绳将稻草捆起,堆在角落。忙乎了小半会,他发现油灯已烧尽,叫了几声蓝锦年都无人应答,蓝锦儿说不知道灯油在哪里,他便奢侈地用了张光符来照明,顺便练习施法速度。
一张光符成本十两银子,普通的能持续一个时辰。
萧子瑜的光符是跟老糊涂学的,比市面上的货色更强些,能燃烧两个时辰。
虽然制符材料都是老糊涂免费提供的,但萧子瑜还是很心疼,他决定借助这些昂贵的明亮照明,把石牢打扫得干净些,免得浪费制作符咒花的材料。他将稻草都收归在角落后,用以前打扫茶馆的法子,趴在地上,用抹布和清水,细心地将一块块石砖擦拭过去,争取每寸地面都擦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半点尘埃。
忽然,石牢上面传来女孩的争执声,似乎是蓝锦儿和花浅的声音。
萧子瑜猜测是花浅来看望自己的,赶紧放下抹布,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拍掉衣服上的尘埃,欢欢喜喜地跑上去。刚上台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他赶紧跑进牢房,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花浅冷着脸,右手捧着个小包裹,左手则高高举起。
蓝锦儿右半边脸上有五道通红的指印,她不敢置信地捂着受伤的脸颊,双目含泪对花浅喊:“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打人?我娘都没打过我。”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委屈,“你没资格不允许我和萧子瑜交往,你又不是他什么人,不过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妹罢了!子瑜,哥哥,她欺负我是灵修师,不会打架!”
门外是刚刚进来的岳无瑕和蓝锦年,他们正好看见了花浅的剽悍,跟萧子瑜一样惊呆了。
蓝锦年先回过神来,他愤怒地冲上前,一把抓起花浅的衣领,将她提到半空,咆哮道:“你这泼妇,早就看你奇怪了!竟敢打我妹妹?!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你!老子也是灵战师!用鞭子的!非教训你这头母老虎不可!”
燕草在蠢蠢欲动,带刺的藤蔓碰一下,花浅就会毁容。
蓝锦年在涉及妹妹的事情上没有理智。
岳无瑕和萧子瑜见势不妙,立即扑上去,一个抱着他大腿,一个抱着他胳膊,硬是将这个遭受连番打击,愤怒得快抽风的家伙拖开,劝道:“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蓝锦儿抽抽鼻子,似乎想止住哭声,眼泪却忍不住地往下掉,“她进来就说我不是好人,让我离子瑜远点,我说不愿意,她就打我。我就不明白我怎么不是好人了?是挖了她祖坟还是抢了她男人?凭什么一言不合,就挥掌相向?”
蓝锦年咬牙切齿问:“是你打的?”
花浅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许久方道:“是。”
蓝锦年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花浅再次思考许久,缓缓道:“不打,白不打。”
蓝锦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若想打你,是否可以打?”
花浅想了想:“嗯。”
蓝锦年差点喷火,就连懒得管闲事的燕草都不淡定了,他很喜欢主人这活泼开朗的妹妹,宁可主人被欺负,也不要主人的妹妹受欺负。
岳无瑕见势不妙,再次收紧臂弯,将蓝锦年按得死死的,让绛羽用火焰压住燕草,苦劝道:“冷静,再冷静,女孩子家的事情男人不能动手,有矛盾要好好解决,男人万万不可打女人,这是绅士风度。你快把法器收起来,这玩意碰到女孩子的脸,一辈子就都毁了。”
萧子瑜也劝:“女孩子打架,男人插手很不好,何况都是同门师兄弟,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滚!”蓝锦年深呼吸一口气,指着牢房石门道,“趁我还能冷静,你立刻消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别怪我没好话。若再欺负我妹妹,我便不管什么风度不风度!定让你后悔一辈子!至于你——”他扭头看着萧子瑜,“若没本事护着我妹,趁早滚蛋!我蓝家不要窝囊废!”
蓝锦儿忍着眼泪,赶紧劝哥哥:“他会护着的,放心吧。”
“就是,”岳无瑕顺溜接上,“你和锦儿天生一对,你要好好护着她,花师妹我会帮你看顾的。”
燕草化身的长长藤鞭,随着主人的威胁声,在空中恐怖地扭动着,似乎只要萧子瑜说一个“不”字,就狠狠抽下去。萧子瑜百口莫辩,他真不想做蓝家女婿啊,就算感情撇开不说,这大舅子也太可怕了吧?
花浅看了眼萧子瑜,嘲讽地笑了下。
萧子瑜知道蓝锦年做事冲动,怕他失控,决议先把花浅救出来,赶紧使手势让她先离开。花浅也知道此时做不了什么,她将手上拿着的包裹放在矮桌上,转身离去,与蓝锦年擦身而过时,她冷笑道:“有胆识,我倒要看看是你后悔,还是我后悔。”
蓝锦儿打开包裹,里面却是四个包子,她红着眼,将包子重重摔在桌上,朝萧子瑜重重地“哼”了声:“她心疼你饿着呢,快趁热吃吧。”
萧子瑜知是花浅给自己送的点心,欢天喜地伸手去拿。
蓝锦年一脸你敢吃就杀了你的表情。
萧子瑜弱弱地缩回手,进退两难。
岳无瑕赶紧打圆场,抢过包子,两口一个往嘴里塞:“你们不吃,我来吃,好吃。”
【伍】
蓝锦儿半边脸都被打肿了,蓝锦年在安慰哭泣的妹妹,命岳无瑕不准花浅再来石窟。
岳无瑕被他念怕了,主动跑去石牢帮忙干活。萧子瑜惊讶地发现看起来很有大少爷气场的岳无瑕干活很不错,便好奇询问,岳无瑕倒不隐瞒:“我爹花了千两黄金聘请的宫里教养嬷嬷,厨师也是京中名厨,还有几个管事,一起来教我生活技能。我想着去天门宗修行,不好再拿大少爷架子,总归要学些本事,免得人家说我岳家养出的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纨绔废物,也怕其他同窗嫌我太过娇生惯养,不愿和我相处。本想随便学学就算了,可是我学东西总忍不住要学到最好……”
萧子瑜后悔问这种问题了,连干家务都花钱请人教的家庭不是他能理解的存在。
“对了,为什么浅浅师妹要打锦儿?锦儿虽然活泼爱闹了些,任性也有分寸,嘴巴也很甜,不至于和人结仇吧?”岳无瑕打断了萧子瑜的沉思,困惑地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刚刚在牢房他和蓝锦年只看见了结局,没看见开头。他不相信蓝锦儿会故意挑衅花浅,也不认为花浅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孩会随便动手打人,可是,花浅却承认自己动手打了蓝锦儿,究竟为什么?岳无瑕乐观地问,“或许是意外?”
萧子瑜闻言,擦拭地板的动作稍稍一滞。他见过花浅打架的凶狠模样,可是他也知道花浅性格高傲,不会为口舌之争随便动手,若是动手,也绝不会只打一个耳光了事,可是蓝锦儿也不像会撒谎污蔑他人的女孩。他觉得两个女孩都有些古怪的地方,具体在哪里却说不出。
岳无瑕忧心忡忡:“子瑜兄弟,浅浅师妹不会家暴男人吧?”
萧子瑜认真地思考了下:“不知道。”
岳无瑕更忧心了:“她打人痛吗?”
萧子瑜更认真地思考了下:“绝对很痛。”
岳无瑕恍惚了,不知在思考什么。
萧子沉默地继续擦地板,他发现角落的墙壁上有些凹凸不平,油灯灯架下方原阴暗处似乎有几行极细小的字迹,若非用他将稻草全部清走,又无意间用光符照亮了整个房间,断不会被察觉。他认真地看着这几行形状古怪的文字,岳无瑕发现了他的异样,也跑过来,发现这些字迹,激动地叫了起来:“这是古魔文,我曾在师父的书籍里看到过,怎会在石牢出现?咱们运气真好!绝对的主角气场!我把这些魔文拓印下来,晚点让祝师兄破译!他经常琢磨各种古文书和前人的预言,对深奥的上古文字都有研究。”
“这些文字很难懂?”萧子瑜死死看着这些字迹,“普通人都认不出?”
岳无瑕一边描画字迹一边答道:“除了魔宗和专门研究古文书的人,没人会学习这种深奥复杂的文字,你怎么问这种傻问题?”
萧子瑜摇摇头,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怪异的字体仿佛活了般,在墙上漂浮,一个一个地刻入他的额间。
一如能听懂妖魔说话般,他清楚地明白这段话的意思:
“恶魔的碎片分成了三个。
两个小偷。
我偷走了一个,他偷走了一个。”
【陆】
严先生说天门宗男女私情过于放肆,决意整顿纪律。他将所有学徒召集,再次强调宵禁,然后将高阶学徒分为五组,命他们轮流寻夜,若发现未经师父许可而还在半夜乱走的学徒,一律严惩不贷。
蓝锦年是个懒鬼,平日里连整理床铺都不乐意,幸好和他同寝室的陈铭是个勤劳的闷葫芦,两人感情很铁,陈铭总会帮他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他乖乖按师父的话巡了几次夜,见师父监管松了些许,又开始偷懒,求着陈铭帮忙:“今天我修行过度,膝盖发酸,手臂也使不上力,肚子也疼。你是夜猫子,你家万福能夜视,晚上巡逻最方便,替我一次吧?晚些我请你去燕来楼,听说新来的舞姬身段极好。”
陈铭板着脸看着他,不说话。
“忘了你不喜欢脂粉味。”蓝锦年拍拍脑袋,再诱惑道,“我请你吃百福居的涮羊肉可好?反正你身量和我差不多,穿个斗篷遮住脸,我和其他兄弟说声,让他们帮忙遮掩遮掩,不会被发现的。谁巡查不都是巡查?我信得过陈兄弟!”
蓝锦年冒险加入岳无瑕的调查小组纯粹是看在陈铭的交情上,陈铭心存感激,正愁无法回报,对他几乎有求必应。待熄灯号角吹响后,他穿上蓝锦年的衣服和斗篷,再将万福收在口袋里,匆匆往约好的集合地方赶去。
出门前,蓝锦年忽然叫住他,迟疑半晌,方道:“兄弟,我前些天和岳小子去找云华师妹取东西,云华师妹提到一件事,是关于沈静的……”
陈铭立即止住脚步,竖起耳朵。
蓝锦年怕打击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记得沈静在去世前和你一起出过任务,她回来后似乎心情很不好,对新进师妹的教导也失了耐心,是不是你和她吵过架?”
陈铭果断否认:“不可能!静儿性情最是温柔和顺,别说吵架,她连拌嘴都不会。何况我们从未吵过架,定是被教导的新学徒性子恶劣,挑衅于她,惹得她忍无可忍,才会说几句略重些的话。云华这话有些武断了。”
“也是。”蓝锦年释然,“我记得和她同房的就是那个叫花浅的臭丫头,那女人长得倒有几分姿色,性格却极恶劣,活脱脱的泼妇、母老虎!怪不得能激怒沈静这种老好人,她真是不简单!总有天,我要让她吃个大亏!”
陈铭点点头,转身出门。
初冬的夜晚有些凉,月亮不知躲去哪个角落,数点黯淡星星挣扎着释放出微小的光芒。
巡查的学徒们都认识陈铭,知道他性情甚好,又能夜视,还喜欢照顾同窗,比起蓝锦年那喜欢使唤人的师兄,更愿意帮人,所以他们对陈铭的到来都很欢迎,毫不犹豫地替他瞒下了李代桃僵之事。
巡逻者共十六人,分两人一组行动,相距不远,发现危险可用哨子示警,互相接应。
巡逻线路有轻松也有麻烦的,为免拈轻怕重,所以抽签决定。
抽签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抱怨。
“我和你换吧。”陈铭见抽中巡查墓园的是两个新入门不久的小学徒,其中一个还是女孩,最是胆小,正哭丧着脸,任凭师兄师姐再三催促,还扭捏不敢去,便主动将其换了过来。又见原本跟他巡查的学徒脸色不好,叹了口气,“乐铭,他们俩都是新人,夜路怕是不稳妥,你带带他们吧,我自己去墓园便可以了。”
乐铭见师兄发话,不好意思起来:“这怎么好?”
陈铭扯动嘴角,露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我正想拜祭静儿,说些私己话,你在,不方便。”
乐铭大喜,再三谢过师兄,带着两名新人去巡查九曲溪。
其余人各安其职,约定发现动静就吹响哨子后,就散开了。
陈铭代替蓝锦年的位置,不方便飞翔,象征性地提着个小灯笼,用双脚缓缓向墓园走去。
乌云遮盖了最后星光,大地陷入黑暗,林间的蟋蟀早已停歇歌唱,只有乌鸦和猫头鹰的沙哑啼鸣在枯枝中偶尔传来,冷风吹得骨头寒。陈铭踏着青苔小路,缓缓朝墓园走去。他不爱睡觉,也不畏惧黑暗,沈静却很怕黑,每次在荒山野岭出任务时,他都会不眠不睡守在她身旁,替她点亮篝火,驱逐黑暗,赶走恐惧。
沈静怕他寂寞,总是坐在篝火旁,忍着困意和他说话。可是她太累了,每每忍到二更天就开始打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小哈欠,然后在三更天无知觉地睡着。陈铭永远记得他们度过的最后的夜,沈静的脑袋倚在他肩上,篝火的光亮将她平凡的脸映出了温柔的色彩。长长的秀发垂下,随着微风轻轻飘到他唇边,宛如梦境。
陈铭最喜欢沈静的长发。
沈静的长发是那么的美,那么的乌黑亮丽,那么的丝柔顺滑,就连天门宗里公认为美人的叶云华、蓝锦儿也比不上她。
忽然,陈铭停下了脚步,揉揉眼睛。
他那双可看破所有黑暗的眸子,看见沈静墓前静静站着一位穿着青色云纹裙的少女。
少女的头发很长,很美,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没有任何装饰,在冷风中轻轻飘起,幻境如梦。
“静儿?”
陈铭松开手,灯笼落地,他下意识地对少女伸出双手,很快又醒了过来——眼前少女的身形略矮,不可能是他的静儿,倒像是新学徒,或许是迷路?他想起严先生发布的禁令,快步上前,犹豫问:“你是谁?”
少女转过身来,瞬息之间,一把锋利的短剑已刺穿了他的胸膛,速度是从未见过的快。
陈铭来不及反应,边来不及启动法器。
利刃穿心,心碎。
少女却很失望,她问:“怎会是你?”
陈铭看清了少女的面目:“怎会是你?”
少女微微转动手中短剑,抱怨道:“可惜了,我想杀的是蓝锦年,你这可怜的替死鬼。”
利刃在心窝转动,很痛,很冷。
陈铭又惊又怒:“为什么?虽然他得罪了你,何必……”
“为什么?”少女微笑着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说了一个小秘密。
陈铭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疯狂地伸出手,朝少女的脖子掐去:“恶魔!你是恶魔!”
少女笑着将短刃抽出,鲜血四溅,沾满她的衣裳,她的脸。
“逃!”陈铭缓缓倒下,他拼尽最后的气力,将怀中万福丢出,“告诉大家!”
盲眼的蝙蝠少女展开翅膀,疯狂地向空中飞去,发出阵阵尖锐的警报。
警报声只响了一次。
少女冷冷地掷出匕首,将她粉碎。
巡山的学徒们听到警报,匆匆赶来。
他们在墓园的正中,看见了失去气息的陈铭和染血的少女。
月色在乌云背后悄悄露出了脸,照在少女的脸上,看清了她的容貌。
她仍在微笑,带着鲜血的笑容冰冷,宛如地狱的恶魔。
“花浅?”
孩子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第十一刻——劫火之时
【壹】
天门宗,花浅,杀人,被捕。
这几个词,萧子瑜每个都认识,可是串在一起却不理解了。
今天的天门宗有些乱,灵法师们大呼小叫,纷纷乘着飞行法器,四处奔跑。
所有的灵修修行都停了,灵法师让徒弟们回去休息,就连天天快马加鞭逼着徒弟赶超岳无瑕的老糊涂也不例外,还派人叮嘱他回去睡觉,少理闲事。
萧子瑜很听话地应了师父,去瑶台仙田拿了些制符材料回寝室休息,未料,却在窗外听见相处不睦的室友们竟凑在一起大声议论得热火朝天。
“啊啊啊啊啊——”莫珍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号,“不可能,美人是不会杀人的,定是幻觉,定是梦境!定是没睡醒!”
素茹满脸不安,反反复复地问主人:“主人,若主人被处死,法器会怎么样?冰蟒大哥会怎么样?”
莫珍抱着竹枕,打着滚哭:“我管臭男人怎样?!美人杀臭男人肯定有误会,就算没误会也有她的道理,就算没道理也不应偿命的!”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以貌取人最是可恨!”王学知难得雄起,大声驳斥,“这件事哪有什么误会?骆冰和贺双年都看见了,发现陈铭尸体的时候,她手中凶器还滴着血,看见大家来还想逃跑。幸好天门宗好手众多,在寝室抓获了她。人证物证俱全,陈师兄死得可怜,死得冤枉。没想到花浅看起来文静漂亮,内心充满了恶毒,古人云,最毒妇人心,诚不欺我!”
黑鸦怒目横瞪,一巴掌抽他脑袋上:“杀人就杀人了,偿你奶奶的命,想当年,老娘还在山上时,哪天不杀上几只……”
王学知瞬间焉了,磕磕绊绊地解释:“您那时候是乱世,乱世自是不同的,唉……也不知道子瑜兄弟知道这件事会怎么伤心,他和花浅是好友,和陈师兄交情也不错,若知道自己朋友这样心狠手辣地杀死朋友,怕是伤透了心……可是为这样的蛇蝎女子伤心实在不值得。咱们得想个法子,好好告诉他,语气婉转些,让他冷静,否则他发病会很麻烦。”他知道萧子瑜和花浅交好,刻意在聊这些时避开了他。
萧子瑜在窗外听得真切,开口问:“花浅杀了陈铭师兄?”
红衣怕他激动过度有什么三长两短,赶紧进屋给他找药丸。
王学知吓了一跳,赶紧安慰:“你别难过。”
萧子瑜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很镇静,他问:“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答案。
萧子瑜转身就往刑堂跑去,在熟悉的碎石小道上,他跑得很快。
在岳无瑕的调查小组里同甘共苦的时光,危险却快乐,他和大家都成了朋友,也很清楚陈铭的为人。他沉默寡言,和朋友在一起总是没什么存在感,连岳无瑕都会戏称他为小透明,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老实人,品行端正,就连喜欢嘲讽别人的蓝锦年也甚少拿他开玩笑,唯一让大家记住的是他对沈静师姐的那片痴心,让人动容。萧子瑜也知道花浅性格孤僻,行事古怪,无论她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意外。可是萧子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花浅杀死陈铭的理由。
这一定是个意外。
萧子瑜拼命地跑,碎石溅入布鞋,硌得脚阵阵发疼,可是他毫无感觉。
从小到大,他有过许多愿望,做灵法师,找到父母,做英雄,等等,无论贫困还是顺境,这些愿望都烙刻在他的脑海里,从未忘记。
花浅的温柔,陈铭的重情,萧家村、天门宗,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些都不重要……
天门宗的惊涛骇浪中,萧子瑜撇开所有,忘了一切,他在狂奔,心里只有两个字。
真相!
哪怕是不择手段,抛弃一切,他也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红衣捧着药追上来,素来温柔淡定的表情也有了几分欲言欲止,似乎在担心什么。
刑堂早已戒严,所有学徒都被驱逐,禁止入内,可是禁令拦不住众人的好奇心。他们挤在门外看着师父们进进出出,不少知情人争相透露着晚上看见的真相。萧子瑜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看见蓝锦年跪在刑堂门口,他在号啕大哭,任凭谁拉都不起来,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陈铭兄弟是替我死的!我蓝锦年用性命发誓,定与那魔女不死不休!陈铭,我的好兄弟啊!我不该让你替我去巡察的,我错了,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