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又遇到乱流了吗?”萧子瑜有些不好的预感,“到了吗?”
祝明站起来,四处张望:“快了快了,天门宗附近应该很安全。”
孩子们齐去窗前张望,他们惊诧地发现吴先生等人的纸鸾队列乱了。
风中传来尖锐的啸声,巨大的气浪扑面而来,整个符马都被掀起,再倾斜,掀翻。孩子们摔成了一团,花浅不顾符马的晃动,走到窗前,抬头张望,看了半晌,很冷静地告诉大家:“别怕,是妖魔群的袭击。”
或许是她的声音实在太冷静了,大伙迟疑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继而尖叫:“妖魔?!”
传说中,妖魔喜欢吃人肉、喝人血,尤其喜欢吃小孩子。
怎么可能不怕?!
灵法师们拉开防御阵型,吴先生命令陈可可:“是魔音鸟的袭击,这种妖魔力量低微,不足为惧,只是成群而行较为麻烦。前面就是天门宗,我拦下魔音鸟的攻势,你和祝明立即护送学徒们冲进法阵,通知师门救援。”
陈可可紧张接命,镇定安抚众人:“你们是未来的灵法师,不要害怕妖魔,师姐会保护你们的。”紧接着,她再次唤出双离剑,念动法诀,“通灵附体,开!”焰断开始泛出阵阵红色光芒,剑柄处开始延伸,然后紧紧包裹住她的右臂,化作火焰般的鱼鳞半身铠甲,热浪逼人。冰裂则在她脚下变形,冰晶万点,化作寒冰般的巨大鲤鱼,优雅美丽地托着她带领符马,压低云头,飞入石林。
时值清晨,石林被浓浓雾气包裹,看不见周围景色。
花浅不在乎妖魔的入侵,她一直在观察萧子瑜的表情,唯恐他害怕。
所幸,萧子瑜有颗大心脏,从小对突发事件的反应都颇冷静,他没有鬼哭狼嚎,而是站在窗前,四处眺望,由于雾气影响,他看不见什么金色的法阵,由于能见度太低,符马在祝明的操作下持续降低,在石林中不断穿梭,陈可可在前面驾驶法器开路,不停扭头,故作镇定地安慰大家:“别哭,师父拦住了魔音鸟,咱们马上就到了,天门宗里面有很多灵法师守护,他们收拾这几只妖魔和小菜似的。”她努力地给自己打了口气,再道,“师弟师妹们莫要担心,安全区域就在前方不远处。”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猛兽的嚎叫声,有些像狼,有些像虎,带着撕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凶猛残忍。紧接着,很远的地方,传来缓慢沉重的脚步声,大地开始颤抖。
萧子瑜打了个寒战,他回过头去,却见陈可可脸色已经变了,急问:“这是什么声音?老虎吗?”
陈可可颤抖着嘴唇,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消失大半!“是……是妖……妖魔,为……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妖魔……不,不可能,这里好多年都没出过妖魔了……”孤身遇妖魔,她害怕极了,却记着师父的交代,也不愿在师弟师妹们面前失了面子,所以忍着恐惧,厉声发号施令,“祝明!速速打开符马的紧急阵符!别怕撞山崖,快点飞!越快越好!!”
祝明匆忙奔向符马前头,在捏碎了一个红色宝石组成的法阵后,符马开始再次加速。
花浅忽然抓住萧子瑜:“冷静!别慌!”
萧子瑜不解:“我没慌。”
话音未落,利爪袭来,符马的肚子被割开巨大的裂缝,彻底失去了平衡,在孩子们的尖叫声中,直直往地面坠去,所幸此时离地不高,又有众多大树遮挡,孩子们随着符马舱室一块儿摔在枯叶堆里,摔得晕头转向,浑身擦伤青紫,却无大碍。奈何石林雾气重重,看不清前面三丈外的方向,只看见周围老树枯枝张牙舞爪,形态似鬼,更兼有恐怖的声音环绕耳侧,只恨不得将人吓死过去。孩子们抱成一堆,哭作一团,不知所措。
陈可可在天门宗两年,早已习惯了雾气,她能认得出方向,思索片刻,当机立断,降低冰裂剑,大吼:“别哭了!快跑,前面不远有个吊索,进吊索后拉动红色绳子,有法阵会将吊索升起的,咱们赶紧回门派报告师父。”
小学徒们面色如土,都不敢嚎了,咬紧牙关,爬起来跑路。
冯娇走了两步,“哇”一声哭起来了:“我腿扭了。”
莫珍迅速去扶:“咱们不能丢下美人儿!”
可惜他是脂粉堆里长大的纨绔,力气微弱,压根儿扶不动人。
萧子瑜正欲伸手帮忙,王学知已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在尖叫声中将她一把扛在肩上,急急忙忙往陈可可带领的方向跑,陈可可脸色苍白,边跑边笑:“本来还想串通师兄师姐们给你们这群雏儿来个下马威,如今这妖魔给的下马威可真够厉害。”
迷雾中,猛兽的嚎叫声再起,隐约能看见巨大的身形,带着无边无际的杀气,震耳欲聋,仿佛从浓雾中要扑向绵羊的猛虎,即将上演最血腥的杀戮。
恐慌害怕中,惊天动地的脚步声越发逼近,地上泥沙被震得四处乱滚,震得人心惊胆战。在极度的恐慌下,所有人都忘了哭泣,他们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奔跑,再奔跑。
陈可可抢先飞到吊索处,她从隐蔽处拉出藤篮,疯了般地催促:“快点!快进去!快点!再快点!”
藤篮极大,编织得很结实,能容纳七八个人,周围有护栏,陈可可指挥大家一个个坐进去,然后拼命摇铃铛,铃铛牵动天门宗设置的紧急报警,也发动了附在绳索处的伸缩法咒。粗大的绳索浮动出淡淡白光,笼罩整个篮身,将所有孩子包裹其中。紧接着,藤篮开始缓缓升空,待升空不久,脚下传来地震般的巨响,还有不甘的咆哮声。
大伙眼前仿佛能看见一只凶残巨大的妖魔在放跑猎物后的不甘表情。
随着藤篮越升越高,妖魔没有追来,大伙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王学知还好奇地戳藤篮周围的白光,惊讶地发现这层白光能保护篮子里的人不掉下去。他高兴地告诉大家这个发现,这把钱大贵的恐高症状治好了。
大家重重地松了口气,恐惧过后,悲伤涌上鼻头,冯娇开始哭了起来,这份伤心感染了他人,男孩们被她哭得红了眼眶,萧子瑜低下头,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花浅,看见大家那么伤心,也赶紧装出个难过的样子来。只有陈可可在努力安慰大家:“没事了,很快就到天门宗了,天门宗灵法师有好几百,咱们的师父都很厉害的,我师父吴先生的治疗能力是没得说,周长老的默言更是厉害,何曾将这种小妖魔放在眼里?”
萧子瑜放下悬着的心,却觉得周围有些怪怪的,好像缺了什么。
陈可可忽然问:“祝师兄呢?”
此时,众人才发现祝明没有上藤篮。
陈可可赶紧冲着藤篮下面高呼:“祝师兄?!祝师兄?!你在吗?”
“别过来!”底下,祝明闷声答,“可可,快走!我替你们断后,别回来!”
没多久,山下听见一声男人的悲鸣,叫得凄惨至极,吓得小学徒们一个个打起寒战,抱成一团。陈可可脸色发白:“祝师兄……糟了,我要去救他……”
萧子瑜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妖魔吗?说不定很厉害?”
陈可可毫不犹豫道:“少乌鸦嘴了!咱们天门宗附近就没出过厉害的妖魔,这下面的家伙叫得恐怖,估计是个什么垃圾小妖,我御剑而飞,速度很快,拉了祝师兄就跑,想必这妖魔是无奈何的!”
花浅冷笑:“是融魔,不是你能对付的。”
“融……融魔?”陈可可脸色惨白。
融魔是魔界的守门妖,颇有智力,性喜食人,浑身都是滚烫的熔浆,吐出的气息都是致命的毒气,搁在妖魔谱里,也是前一百的货色,非灵法师学徒能解决的对象。陈可可在很久前曾参与过一次围剿融魔的战役,她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法器迅速,想靠近观看,结果一个照面就被烧得浑身是伤,几乎丧命,幸好当时师父在侧,方被抢救了回来。如今要在融魔手中夺食,她根本没有胜算。
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不管祝明。
陈可可咬咬牙,祭出法器,在冰裂和焰断的担忧声中,要去冒险相救。
莫珍见她行动,吓得如杀猪般叫起来,死死抱住陈可可左手不肯放:“去不得!万万去不得!要是师姐你也去了,咱们又遇到妖魔怎么办?反正祝明师兄有预言能力,说不定吉人自有天相。”
花浅冷笑,不予置否。
钱大贵满额冷汗,扯着陈可可的右手不停问:“不是说天门宗都是灵法师,妖魔不敢入侵吗?怎么咱们一来就有妖魔出现?我来做灵法师是为了让父母刮目相看,不是为了喂妖魔的。”
王学知哭丧着脸,开始胡言乱语:“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妖魔有毛吗?我怕有毛的东西……都是被吃,我宁愿被有鳞的吃也不要被有毛的吃……不对,我不要被吃……阿爹,呜呜,我要做秀才,不要做灵法师……”
陈可可发飙道:“你们放手!”
吵闹声中,忽然,藤篮停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莫名的恐惧感再次蔓延在这片迷雾中。
忽然,藤篮剧烈地摇晃起来,很快,藤篮又不动了,紧接着是细碎的抓咬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割藤绳。众人抬起头,他们发现藤篮上方笼罩着巨大的黑影,看不清面孔,黑影缓缓展开翅膀,遮住浓雾中仅余的几缕阳光,将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然后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
这是魔音鸟的叫声。
胆小的孩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叫声。
陈可可呆呆地说:“师父漏了一只……”
花浅解说:“魔音鸟以声音扰乱五感,利爪攻击,我记得它挺喜欢吃心肝肠肚的。”
萧子瑜的脸色终于变了。
花浅怕他激动,赶紧安慰:“没事没事,还有我在。”
萧子瑜在生死关头还算冷静,就是心里不舒服——他希望这话能倒过来,让他对花浅说。
莫珍脸色发白,握紧未曾通灵的法器,缩在藤篮最角落的地方,整整头发,念念有词:“没事没事,大爷吉人自有天相,大爷还没睡遍天下美人,不会死在这种小地方的……”
王学知先松了口气,扛起斧头:“还好,不过是只鸟,鸟没有皮毛,”片刻,他又后知后觉地发出哀嚎,缩进自家斧头的阴影里,“不对,就算没皮毛,妖魔也同样可怕。”没过多久,他又努力地探出头来,磕磕绊绊道,“不对,就算是有皮毛的妖魔,我也要保护女孩子,这才是书上说的侠义之道。”紧接着他开始飙泪,“阿娘,我好怕,我不要侠义之道,我的心肝不好吃,你要吃就吃黑心烂肺的去……”
钱大贵大急:“黑心烂肺的东西谁爱吃?要吃定先吃你这种烂好人的!”
萧子瑜没有法器,他努力站在女孩子们面前,用瘦小的身子挡住她们。花浅手中翻出短剑,皱眉。她一眼都没望顶上让人恐惧的闹腾,只看着藤篮之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脸色很不好看。
魔音鸟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震得人耳朵发麻,所幸藤篮有白光保护,孩子们才没有被震晕过去。可是它这样激烈地攻击绳索,迟早会将绳索弄断。届时大家落入谷底,再入融魔手中,亦没有活路。
陈可可知道祝明已凶多吉少,救兵一时半刻无法赶到,能保护大家的只有自己。
师父曾说,天门宗的灵法师都有勇敢无畏的心。
师父曾说,灵法师为苍生不惜己身。
陈可可虽出身贵族,却有极偏心的父母。她是被忽视的孩子,不管做得再好再多,也无法得到任何青睐,母亲的心永远在哥哥身上,她只有恶作剧的时候才能引起父母的注意。陈可可经常会想,如果她能成为强大的灵法师,能不能得到一些赞赏?如果她能扬名立万,能不能得到一些注意?如果她死在保护师弟师妹与妖魔的战争上,能不能得到一些眼泪?
祝明经常安慰她,他说天下无不爱孩子的父母,或许只是爱的分量不同。
陈可可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成为真正的灵法师后以一敌万的英武身姿。
可是当真正独自面对妖魔的时候,她竟是那么害怕,那么的无助。
陈可可很害怕,可是她必须面对自己的恐惧,她狠狠擦去因过度恐惧而流出的几滴眼泪,安抚众人道:“这只落单的魔音鸟大概是想摔死我们,你们要稳着点,别自己弄翻了藤篮。这里是万丈悬崖,咱们挂在半山腰,掉下去绝对完蛋。师姐来掩护你们逃跑。”说完,她驾着双剑,英勇无畏地往空中飞了过去,冰裂与焰断在她身后拖出两条用火焰和冰花划成的光道。
光道在绝美地消散、凋零,陈可可就像个英雄。
萧子瑜抬起头,目送英雄的身影没入雾气中,有些担心,担心中有隐隐的羡慕。
天空中传来剑刃的碰撞声,不知战况如何。
众人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藤篮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接着倾斜。
大伙尖叫着,死死抓住藤篮上的藤条不敢放手。
藤篮倾斜得越发厉害,此时大伙发现,系着藤篮的好几根藤绳,已开始断裂,眼看支撑不了多久。莫珍吓得脸都青了,他再不敢装风流倜傥模样,先看看身边花浅和冯娇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看看志趣相投的钱大贵和廖勇,再算算萧子瑜瘦弱不堪的身子,最后一脚踢向王学知:“给我下去!你这个大块头狗熊加大块头法器,超重了!都是你!都是你!滚!”
王学知死死抱着藤篮不放手:“我又不是傻子!这种高度,跳下去铁定会摔死!”
“对!体重最大的快下去!藤篮支撑不住了!”
“求求你,舍己为人,我们以后一定会为你立长生牌位的。”
萧子瑜赶紧阻拦:“大家冷静!大家都是同窗,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不要推!”
莫珍嚷嚷:“渡过难关的法子就是先把这大块头丢下去。”
萧子瑜怒道:“藤篮已开始断裂,就算把他丢下去,也撑不了多久。”
“能撑一刻算一刻!”莫珍伸脚去踢王学知,钱大贵也挤过来,帮他一块儿踢,王学知的手被踢肿了,却死死抱着藤条不放手。
萧子瑜急了:“别动了!越动藤篮断得越快!大家同舟共济,一起想办法。”
他话音刚落,绳索就断了两条,藤篮彻底斜了。
为了保持平衡,小学徒们惊叫着纷纷去抓藤条。萧子瑜被挣扎的莫珍不小心踩到手腕,一个没抓稳,整个人往悬崖下翻去,但幸好抓住了篮子的边缘。花浅见萧子瑜摇摇欲坠,赶紧拉住藤篮底部,然后伸手去捞,偏偏短了半分。
“撑着!别慌!”花浅倒也不害怕,站起身过去拉他。
“危险!让我来!”王学知念他刚刚帮自己说话的恩情,又不愿让女孩子冒险,便强撑着站过来相救。这个大块头好心办坏事,他不动犹可,一动惊人,藤篮再次剧烈摇晃。
萧子瑜微弱的力气再也抓不住藤篮,他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掉了下去。
王学知发现自己的体重酿成大祸,后悔不已:“我不是故意的……”
花浅愤怒地瞪了眼王学知,毫不犹豫地往悬崖下跳去……
【叁】
听说人在快死的时候会很平静,如回光倒影般再次经历一生景象,萧子瑜的脑海里展现出了自己短暂的人生,乏味而无聊,所有鲜活的片段都是在花浅出现在身边后发生的,第一次离开小村庄,第一次鼓起勇气追求梦想,第一次成为灵法师学徒,接着就是……
不,他不想死,他还没成为灵法师!
萧子瑜不甘地在空中努力地挣扎着,想抓住什么树枝藤条,阻挡落势。
紧接着,他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萧子瑜醒来的时候,是倒在厚厚的落叶堆上。虽然身上多处有擦伤,鼻青面肿,所幸只骨头有几处疼痛,脚也有些瘸,却没有大碍。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举目四望,确认自己是运气好,摔下来的时候无意识地伸手乱抓,又被很多树枝挡住,最后掉在柔软的树叶堆里,才没受重伤。
可是,大家在哪里?妖魔在哪里?
虽然身体没有发病,萧子瑜还是果断吃了颗药丸,然后理清思绪,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虽然他没有法器,也没有和妖魔战斗的能力,可是这里是天门宗,天下灵法师门派之首,里面有众多高手,区区一个妖魔,收拾起来不在话下。他只要不惊慌,不乱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待门派里的高手收拾了妖魔后,自然有人会来寻失踪的学徒,到时候再出来便安全了。
萧子瑜盘算片刻,相信自己的决定,开始寻找躲藏地点。
此时,雾气散了大半,隐约能看见周围景色。他很快就挑中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凭借在乡下掏鸟窝练出来的爬树本领,忍着伤痛爬了上去,将青色的身影藏在大片绿色树叶里,配上满身的泥巴血污和淡淡雾气,隐藏得倒有几分天衣无缝。
萧子瑜盼望妖魔永远别出现在附近,可是老天爷似乎总喜欢欺负他。没过多久,重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云雾里浮现出四五丈高、两丈宽的身影,比他见过的所有动物都要庞大,能将人类如蝼蚁般轻轻捏死。
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头名为融的妖魔越走越近,它的长相极其恐怖,脸部有些像狮子和老虎的混合体,身躯却像人类般直立,手臂的长度几乎与腿相等,每只手只有四个指头,都有锋利的指甲,浑身上下仿佛由石头铸就,布满红色的熔岩,流下的每滴口水落在地面,都会烧焦大片植物。如今,这头怪物正在四处张望,时而用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就如复仇的猛虎,在寻找着猎物。
萧子瑜有些后悔低估了融魔的高度,他所趴的树枝刚好位于融魔的耳际,融魔呼吸出的腥臭滚烫的气浪几乎能喷到他的脸上,它浑浊的眼睛几次扫过他藏身的方向。萧子瑜的心跳得快要脱出胸腔,他这辈子都没那么害怕过。可是他依旧保持了镇定,将呼吸速度放到最低,纹丝不动,仿佛和大树融为一体。
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信念。
融魔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察觉他的存在。它再次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震得落叶簌簌落下。
萧子瑜浑身颤抖,死死抱住树干不动弹。
忽而,他发现不远处的树丛里,似乎有什么动了下,他不敢置信地定睛看去,竟是浑身鲜血淋漓的祝明躲在里面。他大概是凭借了灵犀的预言能力,竟在融魔的追击下逃脱成功,然后采取了和自己同样的手法来躲避融魔。可是,在融魔的逼近之下,他似乎恐惧得无法自已,也没法再操控法器,下意识想要逃跑,远离,却不小心露了马脚。
融魔听见了动静,也闻到了血腥味,露出獠牙利齿,朝他走去。
祝明的伤势很重,若被融魔发现,无法逃跑的他,必死无疑。
怎么办?种种念头在萧子瑜脑海里如电光火石般闪过,只要不管祝明,他就能活。
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无视眼前这恐怖的一切,明哲保身,可是祝明师兄对他的种种好,他牢牢记在心上。入门考核的提点,身上的衣裳,这些对很多人或许不算什么,对他而言却是很多很多。
更何况他的梦想呢?他想保护苍生,保护身边的人。一直以来,他都被大家保护着,被花浅保护着。所谓的像个灵法师般战斗、保护大家,他从来未曾做到。难道,他的梦想永远只能存在心里吗?难道,他的梦想只是个笑话吗?
如同灵法师考核伸手入油锅般,只有在绝望中才能找到希望。
去战斗吧,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
融魔即将走到祝明藏身的树丛,死亡一触即发。
这时,萧子瑜像个英雄般,猛地从树上跳了下去,手持一根树枝,带着他今生所有的勇气,挺直脊背,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融魔的面前,挥舞着树枝,如挥舞利剑:“丑陋的大家伙!看这边!你这个白痴!蠢货!我会收拾你的!”
萧子瑜的咆哮声极大,妖魔立即注意到他的存在,缓缓扭过头去。
萧子瑜见妖魔发现了自己,不及多思,赶紧丢下树枝,扭头跑路。
很快,背后传来重重的追赶脚步声,萧子瑜死命地跑,仿佛忘了脚上的伤痛,忘了疲惫和难受,他的呼吸很重,呼吸很痛,但他跑得像兔子、像云燕,越过石头,翻过荆棘,他这辈子都没跑过那么快。他只盼将妖魔带去远处,只盼跑得比妖魔快,只盼天门宗的灵法师们快快发现他,然后斩妖除魔。
忽然,一个巨大的湖泊横在眼前,波光粼粼,鱼群跳跃。
萧子瑜收住脚,手足无措地站在湖边,他不会游泳,落入湖中也只有死路一条。
背后,融魔已追到眼前,没有援兵。
融魔伸出利爪,露出獠牙。萧子瑜走投无路,他从地上捡起石头,疯狂地往妖魔身上砸,仿佛一只想用米粒打败老虎的蚂蚁。
若是喂妖魔,倒不如在湖里淹死。
萧子瑜正想去跳湖,融魔已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似乎想要丢进嘴里吞掉。萧子瑜在半空中无助地挣扎,他想,自己大概要死了。但此时,他的额头忽然开始发烫起来,就如同烙铁在燃烧,如有千百只小虫在里面钻。紧接着,融魔闻了闻他的味道,放开了手,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睁大浑浊的双眼,困扰地看着这平凡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