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轻易打发的就不是傅希尧了,他一瘸一拐地黏在她身后嚷嚷:“我的好二姐,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嗯?”这一幕若被外人见了可不得了,这手段狠辣的傅希尧,可是在撒娇?!

书房——

傅康华跟儿子儿媳坐在沙发上,芳姨沏了老太爷最喜欢的铁观音,给他们都倒了一杯后又退了出去。

许久,房间里都没有声音,似乎在比较谁更有耐心。

傅康华瞅着墙上挂着的画好一阵子,才轻缓地叹气:“老四打小脾气就乖戾,好勇斗狠,你们背地里怨我这是我惯出来的,这我都知道,今晚你们又怨我纵着他了吧?”别以为他老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

傅添荣脸上讪讪的,不过心里还堵着一口气,不肯说话。

傅夫人见状,硬着头皮打圆场:“爸爸,我们没怨您。”怪谁也不能怪到他老人家身上啊!

傅康华摆摆手,打住了这个话题,又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二丫头跟老何家的小子分房大半年了?那小子最近还请调去了北面!”见二人一脸吃惊地彼此互瞅着,又抬眼看着他,他才冷笑道,“好啊,你们做人父母的怎么连这样要紧的事都不知道?这门亲事不是你们口中的好姻缘?那何卓不是你们的好女婿?”

二人被训得尴尬极了,这事他们着实不知情,哪里有回话的余地?

“二丫头终究因为那件事跟我们离了心,脾气又倔,受了委屈也不肯跟娘家人提起,要不是我想着快过年了把她接回家聚一聚,她在何家不要委屈死了?好好的过年就是图个团圆,怎么知道回来又闹了这么一出?”傅老太爷来气,用眼神挡住要说话的傅添荣,哼,刚才不说,他现在还不让他说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教训:“我年纪大了,又念着你们才是他们的父母,我本不想管的,当年二丫头那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如今老四这桩,我却不得不管。你们想想看,老大跟小慧结婚多少年了?我没记错的话六年了吧,蓓蓓今年已经四岁了,傅家也就这一根独苗苗,可女孩子家总是要嫁出去的,老三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所以老四说那姑娘有了他的孩子,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虽说是他不对在先,可我们家又不是封建家庭,难道出了这种事还怪到人家姑娘头上?”

傅夫人知道老太爷这话是针对自己的,想了想应对之策,才说道:“爸,不是我们思想保守,可那女孩先前还跟邵家的孩子不清不楚,事情闹得也大,要她进我们家门,岂不被人说三道四的?再说了,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

见还是说不通,傅老太爷一来气,把茶杯重重一放,‘铿锵’一声:“什么门当户对?我听说那孩子也是,配我们绰绰有余了,我们又是什么底细,你问问添荣,他小时候也吃过树皮啃过馍馍,现在有些地位了就瞧不起人了?我们嫌弃人家姑娘,人家姑娘指不定嫌弃老四的过去过得荒唐!”

傅添荣见父亲是真的动气了,瞪了妻子一眼,才温言辩驳道:“我们只是想慎重一些,您老人家也说阿尧过惯了荒唐日子,不管着他只怕会更无法无天。”虽然心中不快,可他知道父亲有心脏病,不能过分激动,只能顺着他的话好好说。

事已至此,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转过弯来。

傅康华拄着拐杖站起来,哼气道:“算了,我都七十多快八十的人了,指不定哪天两脚一伸入了土!我也没什么指望,就想抱抱重孙子乐呵乐呵,该怎么做,你们看着办吧!”他把这话抛下,也不管他们夫妻二人会有什么表情有什么话要说,就慢条斯理地踱了出去。

倾诉
傅康华就是傅家的定海神针,傅希尧笃定爷爷会替自己摆平父母那一道难关,心里已经放松不少,刚才被打的疼就开始一束束地浮上来,傅希媛拿出药箱替他上药,沾了药水的棉花一碰到伤口他就龇牙咧嘴地喊疼,傅希媛故意下手更狠了一些,跟弹棉花似的不轻不重打着他的软肋:“现在知道痛了?爸妈是白疼你了,居然敢说出那样的混话来气他们,你心里过意得去么?”

从小到大,这个弟弟无论犯了什么错,大家总舍不得责骂,而得了什么好却第一时间送到他跟前,同小祖宗似的捧着哄着,所以他的性格也比较厉害,甚至有些目中无人。不过她知道他为人处世还算有分寸,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这次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有的是法子同父母慢慢磨,而且不是真的对那女孩子上了心,哪里会这样闹?

傅希尧本来还嬉皮笑脸的,这下却抿紧了唇,好像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好半晌才问了一句:“姐,你还怨吗?”他问的自然是当年傅希媛被家人拆散鸳鸯,然后被迫嫁给家世相当的姐夫的事。那时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还没来得及参与,事情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所以他没什么感觉,只是今时今日,却感同身受,他人脉通天,哪里会不知道二姐和姐夫一直相敬如冰,到现在竟还闹到分居,她该是最难受的一个吧。

傅希媛顿住手,愣愣失神了好一会,尖细的下巴动了动,又忽然笑道:“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倒反将我一军,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还提来做什么?大过年的,晦气!”可她的手跟她的心一起渐渐地冰冷,眼底的温柔不过是她伪装于人前的武器。

她看似娇弱,却跟每一个傅家人一样,不会将脆弱表现出来,只是半年前得知那人要结婚的消息以后,她不堪一击的防守轰然坍塌,也因此跟丈夫渐行渐远,她当然怨过,还想过去死,可终究背弃了那个人遵从父母之命嫁了别人,一切不再有任何的意义。

傅希尧定定看着二姐连化妆都掩不了的惨白脸色,眼底有一层光,下意识说:“姐,你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旁人,我也不会笑你的。”这些年,她压抑了太多太久了。

傅希媛一怔,然后笑着打了他一下:“莫不是被大哥打傻了?净说些胡话!”她转过身收拾药箱,借以掩饰自己有些泛酸的失态,如果不是爷爷亲自去接,她根本不想回来的,她站到窗台前,夜幕已经降临,外头黑压压的一片,正当傅希尧暗骂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的时候,听见她轻轻柔柔的声音说:“我不能哭,也不能后悔。”

虽然说得模棱两可,不过傅希尧却懂她的意思,人生路只有一条,还谈什么悔什么怨什么恨?只是如此,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向父母妥协,他也从来没有正经地妥协过任何事就对了。

想到了今晚的事,傅希媛皱了皱眉,又重新走回傅希尧身边,低头问他:“接下来你到底想怎么做?爸妈他们是关心则乱,一时被你唬住了,可等他们冷静下来就能想清楚,难道到时候你又闹一次?”

傅希尧往后一靠,从口袋里拿出那条夏小冉不稀罕的项链,搁在手心里把玩着,打磨得极为细腻的钻石在光影下折出耀眼的光芒,他半笑不笑地说:“我还能怎么办?你也说了,我再本事也不过是闹一闹,爸妈不答应我也没辙了。”

傅希媛神色微变,知他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无论如何也逼得爸妈答应他,她却不赞同地正色道:“收起你生意场上谋算别人的坏水儿,这里是你家,我们是你亲人,打不断的血脉。我还不知你的脾性?素来得不到手绝不罢休,你说没辙骗骗外人可以,别想骗我!”见二姐突然如此疾言厉色,傅希尧脸色也不好看,想着反驳,傅希媛却比他更快一步,“我是为你好,等我说完,你觉得没道理的话完全可以当是耳边风。”

这样一来,傅希尧再忍不住也只能听着。

“我听说那女孩有了你孩子你才这么急吧?还有今晚这一闹,你也是算准了爷爷会回来?爷爷向来疼你到骨子里,你不过左右说两句好听的,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事他肯定什么都答应你,况且还有孩子这一桩……你十拿九稳他老人家定会帮你跟爸妈说项,可你想过没有,即使你能顺利结婚,那结婚以后呢?她嫁给你,同时也是嫁进傅家,爸妈不欢喜,你还能一直兜着?就算你们住外头,可隔三差五逢年过节你们总得回来吧,到时她如何自处?你们男人是没做过人家媳妇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家庭的媳妇,不得公婆心的该得多小心翼翼才能少看点脸色?经年累月就成了心病,是埋在你们之间的定时炸弹,你明不明白?”

傅希尧被她一句接一句犀利尖刻的问题给问懵了,坐姿变得笔直僵硬,却又不敢看他二姐,他的确是算漏了这关键的一层。他握紧拳头,那钻石刺进他的手心也感觉不到疼,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恍惚地说:“也许你说的都对。”他们是至亲家人,傅希媛自然最清楚他一贯吃软不吃硬,以为说动了他,可又为他下一句话而吃惊,“可如果连结婚这个保证我都给不了她,她恨我都来不及了,更加不可能跟我在一起,因为一开始,就是我迫的她……”

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找到了情感宣泄的出口,他被教做人要喜怒不形于色,被教做事要强势,却没有人教他怎么去爱一个人,夏小冉那他冷冷地看着他说,傅希尧,你只是个不懂爱的可怜人。

他也常常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他只是因为得不到才这样不依不饶?也许一开始是,可后来到底是不同了,尤其是现在还有了孩子这样血脉相连的牵绊,他怎么舍得了?他们都没有他自己清楚,看起来像是他家里这关难过,其实不是,最难的是她那里,若说他有99%的手段让她点头嫁给他,却只有1%的自信让她心甘情愿,只是他还固执地不想承认罢了。

……

等傅希媛离开后,傅希尧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心里很烦乱,想抽烟,却在看到那个打火机的时候沉默了,这是他“逼”夏小冉送自己的,像他贴身的东西,衬衣、领带以及钱包等等他都要求她送,好像这才是男女朋友,才有她属于他的感觉。

忽明忽暗的火苗,在黑夜里幽幽地闪晃着,他想了很久,才拨了一串最近知道却已经滚瓜烂熟的号码,响了好一会儿,那边的人才接起来,是他熟悉的软糯细柔的声音,他一句话没说下意识地就挂了电话,如同之前很多个夜晚一样。

只是下一秒,他又再拨了一次。

夏小冉傻看着屏幕显示的“无号码来电”,又想起这些天莫名的电话,已隐约知道是谁,她其实也不想接,可是想起苏晓沐的话,还是接通了,这次不同,她第一句便问:“傅希尧?”

傅希尧有些意外,却还是缓缓说:“是我。”手里的打火机“啪啪”地一开一合,忽明忽暗的火光影得他影影绰绰。

一时间,只听见电话里微弱的电流声。

夏小冉倒是直接:“你有什么事?”十分疏离的口吻。

他不答反问:“你最近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关心。”她冷淡地答,也识趣的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新号码,只是好不容易开始的新生活,却不想也不能再被他搅了。

“最近天儿冷,你记得穿暖一些,别被冻着了。”

“嗯。”

“别吃太咸或者太辛辣多油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嗯。”

“别看那么多电影,也别总是哭,很伤眼睛的。”

“嗯。”

一热一冷的对话,其实没多大意思。

傅希尧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冉冉,真这么恨我?”

这次夏小冉却没有回答,是恨他还是别的什么,她其实早已分不清,却知道不能跟他在一起。

傅希尧难得地笑出来,半开玩笑地说:“幸好你没有‘嗯’下去,否则我得去撞墙了。”他哪里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怕还是恨的,虽然他真的觉得,她和邵峰不能在一起的主因不会是他。

傅希尧还想说话,可夏小冉已经低喃:“傅希尧,以后别再打来了……”

傅希尧心一抽紧,笑意渐渐消失,居然也顺着她的话说:“嗯,不会了。”

他道了一声晚安,自觉挂了电话。

夏小冉将手中拿着的调羹放下,面前是她爸爸特地给她买的新鲜出炉的巧克力蛋糕,撒了一层厚厚的巧克力粉,很甜很香,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很喜欢吃甜的……

临近过年,天气冷得让人发怵,刚停的雪又洋洋洒洒地飘起来。

傅添荣夫妻俩商量了一晚上,也没有个结果。吃早饭的时候傅希尧又没出现,傅添荣以为他还要闹,绷着脸很不悦地皱眉,有傅康华在,他也发作不得。倒是傅希媛提了一句:“阿尧有几声咳,该不是病了吧?我去看看他……”

“你吃饭,我去。”无论如何,傅夫人是倔不过儿子,女儿不过是猜测,她就急急忙忙的上楼,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她这才开门,远远看,傅希尧还躺在床上。

她走近又唤了一声:“阿尧,先起来吃早餐。”还是没回音,她这才觉着不好,拉开他的被子一瞅,傅希尧一脸不正常的潮红,额头过手也是火烫的,傅夫人急红了眼,一边打内线叫人请医生来一边急着喊,“阿尧,你别吓妈妈!”

傅希尧被动了几下,这才有些醒神,好像越烧越清醒,见母亲在身边,他还像往常一样笑:“妈,您怎么了,我没事啊,就是觉得困,您让我再睡会儿吧。”

哪里是没事,是烧糊涂了。

很快傅家的其他人也都来了,傅康华看了一眼,又对儿子哼了一声,拂袖离去,其他人也被傅夫人通通打发了去。很快医生就来了,傅希尧已经烧到四十度,嘴里一直朦朦胧胧地呓语着,傅夫人听不清,可感觉像喊着谁的名字,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焦急地看他挂点滴吃药,又想起他昨夜那番激烈的话,心里拎不清是什么滋味儿,谁也不喜欢被人胁迫,尤其还是被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大闹。可胳膊拧不过大腿,真把人逼急了,像邵家的一样跑到国外去,或许做得更绝,有儿等于没有,也不是个事儿,希媛希鹏就因这样不喜欢回家的。

傅夫人叹了口气,这时昏睡过去的傅希尧慢慢醒了过来,动动僵硬的手臂才知道自己被扎了针,他也没糊涂,沙哑着嗓子说:“妈,你回去歇着吧,我真没事了。”他现在完全醒过来了,虽然全身都很难受。

傅夫人哪里肯依他,怕药性伤胃,让他坐起来吃了点东西,他也乖乖照做把一大碗粥全喝光了,脸色也没那么难看,这才蹙起眉说:“你就算要跟我们斗气,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年纪大了,禁不住你如此这般折腾。”

傅希尧立即笑说:“我哪里敢?昨天是一时糊涂,真的。”

傅夫人凝视着他,不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还是又打什么别的主意,不动神色地试探着:“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你和……”

“妈!别说了!”傅希尧打断她,呼吸有些急促,咳了几声才说,“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她,既然这样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二姐的话他是听了进去的。

不敢置信儿子只一晚就改变了想法,倒让傅夫人有些吃惊,可很快拧起眉说:“阿尧,同妈说真话。”

傅希尧却坚持:“这就是真话,我也想通了,即使你们接受了,她也不可能嫁给我,不过是我一人演的独角戏。”

“怎么回事?”这跟傅夫人知道的有些出入。

傅希尧若无其事的笑,突然又想起了昨晚那通电话,心里越发难受,像蔓藤似的缠得他不能呼吸,事到如今,他也无所谓了,完完全全地跟母亲坦白了一切,只咬重了一点,是他负了夏小冉,是他对不起人家。

傅夫人越听心越沉,这些弯曲的情感纠葛是隐藏在调查资料后的另一面,她不顾儿子还在病中,狠狠地呵斥他:“这样出格的事儿你也敢做?你疯了不成?”

“是啊,我疯了。”傅希尧靠着母亲的肩膀,疲惫地闭上眼睛,“妈,我累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放心,你们喜欢谁我就跟谁结婚,这总可以了吧?”

傅夫人一听,不知是喜还是怒,听听这像话吗?什么叫做他们喜欢?可回头一想,好像又是这么一回事,他喜欢的他们不喜欢,他们喜欢的他看不中,肯定有一方得妥协的,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服了软。

她没推开儿子,一边温柔地替他搓发凉的手臂,一边却板着脸问:“那女孩的孩子呢?你不是还要去结扎?”

“她……定了今天,去做手术拿掉孩子。”傅希尧仿佛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逐字逐字的说完这句话,昨夜他打电话,其实就是想问她这件事,可还是没说出口。傅夫人一怔,当下也明白过来,不知怎么的,心里酸酸的,喉咙也哽着,傅希尧反抓着母亲的手,又孩子气地说,“妈,我不会去结扎的,就是不知道,他下辈子还愿不愿意投胎再做我儿子,怕是……不肯了吧?”

一滴滚烫的泪滴在傅夫人手背上,她吓了一跳,却不知自己也红了眼。不管是否已经为人父母,都该知道,无论如何,没了这一个孩子,就算再有下一个孩子也是不同了。

傅夫人猛地站起身,也没有看他,语气变得冷淡地说:“我也累了,回去歇一会儿,你别东想西想,正经把病养好咯。”然后她快步离开了他房间,在门口却碰着二女儿,愣了一下,却一言不发地走了。

傅希媛本来想来看看弟弟,却正巧听了这番话,母亲眼里,分明是泪水,分明是心软了。

她忽然想,怪不得爷爷常说,傅家四个孩子,还属阿尧最聪明,她一直都觉得那是老人家的溺爱偏心,可如今却改变了想法,软硬兼施,没人比他更在行了。

可她不知,傅希尧是真的难受,因为夏小冉定了今天要做手术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这个消息就比杀了他还难受千百倍,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了。

手术
当天下午就有人送了夏小冉的消息来,自然也瞒不了傅康华,他发了好一顿脾气,本身又有心脏病,弄得傅家上上下下一阵紧张,就怕老人家出什么意外。最后是傅希尧带着惨白的病容安抚了这个最疼他的爷爷,他梗着喉咙说:“爷爷您别生气,这事儿不怪爸妈,是我处理不好,是我咎由自取……”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就昏了过去,而且接连几天一直高烧不退,总是半昏半醒,整个人病歪歪地躺在床上,瞬间消瘦得形萧落索,哪里还是风光无限的傅四少?

傅夫人心疼儿子,吃不好也睡不好,在外面再刚强能干,在儿女面前也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母亲,而傅添荣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但同样的脸色也不好,时常绷着一张脸沉默,芳姨提醒傅夫人说,先生这几日的烟瘾又重了,这样下去可不好。一直到大年三十那天傅希尧才勉强好了些,他下楼像例行公事一样吃完团年饭,然后又回了自己房间,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安静得简直换了一个人。

傅希鹏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傅希尧站在窗台边,清冷的月光透过他拉出长长的影子,有那么点孤单的味道,他怔了一下,很快又敛起眉来,冷着声说:“你居然还敢喝酒!”说着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跟前夺下酒杯,又哼了一声,“你就这点出息?”

傅希尧的眼微微眯着,笑着看了他一会儿,又抿唇往后靠在墙上,颧骨在病后高高凸起,显得很突兀,眼底是比月光还冷的冰寒,无人能触及,他绽出笑意,问: “哥,你也来劝我的?真不用呢,就是天冷,喝两口暖胃,不碍事的。”

清脆一声,傅希鹏把高脚杯往窗台一放,瑰丽的红色荡了一圈,傅希尧看在眼里,可心里却在想另一个人,夏小冉,他初时见她,亦是此般好颜色,带着能吸引他的味道走进他的世界,欲罢不能。

“真看不惯你这病恹恹的样子。”傅希鹏身体一歪,也学着他靠了墙,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看来你这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一副看穿了他的口吻,他的事,他早有耳闻。

疏淡的月牙儿被云层遮住,然后挂起了风,外头的大树被吹得哗啦哗啦地响。

傅希尧没搭腔,反而给他也倒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毫不掩饰地说:“我只是在做我想做,而又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你小子厉害,把大伙儿都镇住了,瞧爸妈那样子估计没两天就服软了,打小就你擅长做这样的事,旁的人学都学不来半分。”傅希鹏玩笑似的拍了他的肩膀,也不拘泥地碰了碰弟弟的酒杯,跟着轻抿了两口红酒,舒心地展开皱着的眉眼,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高大而又文质彬彬,整个人漫着儒雅的书生气息,很容易让人忘了他还是个胸有城府的政客。

傅希尧依旧挂着微笑,扫了他一眼:“要不你也调回来?咱两兄弟切磋切磋?”满意地看到兄长一脸惊恐,他笑说,“好了,气还不带喘一口就找我是为了啥?光打趣我?”

傅希鹏眼睛弯弯地看向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长地弧度:“希媛这会子回方家去了,她让我给你带句话,要想娶人家进门,就得学着放低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