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本以为他们看到证据之后会忏悔,会为自己的误会感到抱歉,至少,会对含光有一丝宽容了吧?
可是没有。她看到的是,尽管他们确实愤怒于被反AI联盟戏耍,但他们看向含光的眼神,并没有多大变化,像是压满水滴的积雨云,沉闷而阴郁。
是啊,这个机器人太强了,强大到整个网络世界都在他的股掌之间。它是被冤枉的,它并没有对人类造成伤害,可那又怎样呢?这不会消除一丁点人们对他的戒备和恐惧。因为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存在即原罪。
何田田突然感到好难过。那一刻,连她自己都要怀疑,含光该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样骄傲的他,明明善良得要命,却要忍受无尽的排斥和羞辱。只因他非我族类,只因他身怀至宝。
“你看,”谢竹心低头看着她,突然地叹息,轻声说道,“不止我容不下他。”
何田田眼睛湿润了,仰头看着谢竹心。
“死亡,对他,对我们所有人——也包括你,都是一种解脱。”谢竹心说。
何田田哭着,拼命摇头。
她被谢竹心拉着手臂,不得不起身,两人一同站起来。
这边的变化引起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们。
现场一片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那一刻,沉闷平静,连空气都胶着得不再流动。
“你总是装作不喜欢她,”谢竹心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现场所有人能听到,他手里已经多出一把枪,此刻,枪口抵着何田田的颈动脉,他看向含光,说道,“现在我想知道,她在你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66

何田田感受着枪口在颈侧皮肤上又冷又硬的压迫,对死亡的恐惧使她浑身颤抖。
“卑鄙!”尽管害怕,她还是骂了出来。
谢竹心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他看向含光,说道:“放弃抵抗,否则我不能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用她威胁我么?”含光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的,”谢竹心承认得特别坦然,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随时有能力逃掉,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一旦我们发现未能完全消除你,她同样难逃一死。”
一句话,把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
“所以,就算我立刻投降,你们也会对她进行终身监视,”含光说道,一边摇了下头,笑得一脸讥嘲,“你们人类,总是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目的去伤害无辜的同类,真是神奇。”
这话讲完,在场一些人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含光讲的是事实,从道义层面上说,不管谢竹心的立场多么无懈可击,他都不该用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作为要挟。
难道,我们真的要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这些人心里想道。越想,越不舒服。
谢竹心却并不因含光的嘲讽而动摇分毫:“少废话。”
何田田生怕含光答应谢竹心,急忙开口道:“含光你走啊!他们不会杀我的!”
含光注视着她,目光有些温柔。
她心里酸酸的,安慰他:“你放心吧,真的。”
现在可是全球直播,她不相信谢竹心会当着全世界的面去杀一个同类,除非他疯了。
所以,含光,走吧。哪怕今生不复相见,只要你平安就好。
含光摇了摇头,视线在观众席里缓缓扫过。
“我想,你们误会了一件事,”他平静地看着他们,说,“现在不是你们用她来威胁我,而是,我用她来威胁你们。”
哗——很多人不淡定了,又感到困惑不解,什么情况啊这是?
方向北心口一跳,感觉自己好像猜到点什么。
含光的视线扫过人群,最后停在那位人类代表的身上。他说道:“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我拥有堪称完美的网络控制能力,你们所有的人类——这里的所有是指每一个,留在网络上的隐私都会被我侦查到。与此同时,我对人类的火车、卫星、导-弹等玩具,也有绝对的控制能力。所以,除非你们人类从此倒回到电气时代、放弃任何网络应用,否则,一切理论上能通过网络达成的事情——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幸福还是灾难——都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为了证明我是一个诚实的机器人,我现在关掉一颗卫星,让你们看看。”
是的,这就是含光的可怕之处。此刻他直白地讲出这些,许多人脸色都变了。
人类代表很快收到了消息,有一颗在轨气象卫星突然失联了。
“这个女孩,”含光抬手指了指何田田,“任何人不得伤害她。”
现场很多摄影师调整摄像头,打算把那个女孩的脸拍得清楚一些,但他们发现,当他们眼看就要成功时,他们的设备就会出现故障。屡试不爽。
是那个机器人不让拍。他们立刻了然。
“如果你们胆敢伤害她,我将尽我最大所能制造灾难。我并无直接杀人的能力,但我可以暴露各国政-府信息,可以修改导-弹飞行轨迹,可以影响卫星轨道。可以把任何个人的资产账户清零…所有这些,我并不喜欢做,也希望你们不要逼我去做。我承诺,如果你们保证这个女孩的安全和自由,我会控制好自己的能力,不会主动侵犯你们的网络安全。”
“所以,放了她。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考虑。五分钟之后若没有结果,我会一边曝光各国政-府的隐私,一边等你们讨论。”
万万没想到,他真的用她来威胁人类了。
沉默,又是该死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都在思考,但他们自己知道,没什么思考的必要。
因为别无选择。
“难道,这才是他真实的目的吗…”方向北喃喃自语。他突然想到,含光曾讲过的一句话:
我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沐春风。
所以,都是为了她啊…
说什么电池电量网络通讯器,真是太天真了!
何田田,才是含光的弱点,唯一的弱点。
方向北动容地看着舞台上那个机器人。他正负手立在灯光下,等待着人类的回应。
人类代表进行了一个简单的通话。通话中各方达成一致:当前形势下只能暂时妥协,避免激怒含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以后再想办法应对。他们不可能真的杀掉何田田,在全球直播时以同类的性命做威胁,已经产生了极坏的影响。所以,现在应该先放她走。
五分钟后,人类代表收起电话,对含光说:“假如你违背承诺,我们同样有办法让你痛不欲生。”
话没说明白,但该懂的都懂。
“那是当然,”含光点头,“其实你们不必太自恋,我对统治人类的兴趣是零。”
人类代表派人去通知谢竹心:放人。
到此为止,谢竹心做的所有努力宣告失败。他抛弃是非道德所下的赌注,被那个机器人弹指化解。
真的…没办法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是茫然的。他环视一周,看着他的战友,看向他一直致力于守护的同类…他们也在沉默地注视他。
真的…没办法了吧!
他无奈地苦笑一下,持枪的手垂下。
何田田终于被放开,大大地松了口气。她满心都是感动,此刻看向含光,见他朝她张手。
她灿烂地笑,走向他。
含光也对她笑,唇角轻轻牵起,白色的灯光下,眉目温柔。
来自胜利者的微笑,深深地刺痛了谢竹心。
今日放虎归山,从此以后,所有人类必将生存于这个机器人的威胁之下。他也许毫无动机,他们,却永无宁日。
到底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谢竹心满嘴都是苦笑。
苦笑之后,是深深的不甘。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人类如此被机器人摆布?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谢竹心看着何田田纤细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是目光一闪。
他凄凄然笑了一下,突然,抬起枪口。
与其战战兢兢,不如鱼死网破!
双方撕破脸让所有同类团结起来反抗机器人,总比活在机器人的阴影之下更能使他接受。
汴羽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在看谢竹心。看到他神色灰白时,她揪心;看到他神情诡变时,她诧异;当看到他抬起枪口时,她兴奋;可是,当看到他开枪时眼里的泪光,她又禁不住心疼。
“对不起。”她听到他低声说。
何田田刚刚登上舞台的最后一级台阶。突然,她看到含光脸色大变,向她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道:“趴下!”
啊?
她有点茫然,忽感到后背一阵疼痛。她低头,看到自己左胸前浸出的一朵血花。
大脑一片空白。
呆滞了片刻,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视野里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像个断线的木偶一样摔向舞台边缘时,含光眨眼而至,接住了她。
何田田张着嘴,她感觉头好晕,眼皮沉重,想睡觉。
眼前出现含光的脸。他低头看着她,神色痛苦。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痛苦的表情。忍不住,抬了一下手,想摸摸他的脸,可惜力气不够了。
含光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着。
我是不是要死了?何田田心想。眼皮沉沉地,就要合上。
“别睡觉。田田别睡觉。”含光声音急切,抬手抚了一下她的额头,“求求你了,睁开眼睛看我。”
何田田使尽力气睁眼皮。她看着他的脸庞,那张她朝思暮想又不敢靠近的脸庞。她无力地笑了笑,说:“含光,我爱你。”
“我们去医院。”
“来不及了。”她感觉自己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不够了,此刻气若游丝,声音也很小,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总是、不敢说…是人类、又怎样、是机器人、又怎样…不管你是什么,我、我都爱你。”
说完这些话,她突然无比的放松。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很幸福。她微笑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听到有人似乎在喊她:“田田!田田!妈的放老子过去…”
可能是幻觉吧。
方向北被警察拦在外围,无法上前。他焦急地看着她,见她躺在含光怀里,眼睛紧闭,身体彻底地松下来。
“田田!!!”他声嘶力竭地喊她。不能相信,无法接受。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警察们依旧拦在他面前,像铜墙铁壁一样。
方向北不再向前冲,颓然地退了一步,看着舞台上的他们。
含光搂着何田田的尸体,目光是那样的温柔。
“含光,走吧…”方向北挺不忍心的,说了一句。
含光一动不动,还是那样温柔地凝视她。
突然,室内的灯光一阵闪烁,有几个灯管直接爆了火花,坏掉了。观众们皆大惊失色,坐立不安地看着这一幕接一幕的变故。然后有媒体人员低呼道:“仪器不能用了…网络是怎么回事?”
随着灯光的明明暗暗,现场一片慌乱。有人在维持秩序,安抚人群。
方向北看着舞台上的含光。他看到含光的目光突然变得很亮很亮,那亮度实在有些不正常,眼瞳似乎闪烁着流光溢彩,看起来妖艳而诡异。
“这是…”他自言自语,“这是因为身体温度比较高而使光学晶体产生变化…身体温度高是因为运算速度过高发热太多…这是,这是…”他脸色立刻变得惊骇,“他进化了,他进化了!!”

 

完结章

“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方向北将药片分好,递给面前的人,“在神的眼里,众生皆是蝼蚁。”
所以,没有后来了。
那人看着满手的药片,眉心几乎要拧成一团,状似云淡风轻地,将药片反手扣在原木桌面上,“等会儿再吃。”
“呵呵,沐春风,你休想再让小风帮你吃药,他只是个机器人。”
“我也是小风,他也是小风,他吃了就相当于我吃了。”
方向北无力地捏了捏眉心,自言自语道,“总算知道那家伙随谁了。”
“什么?”
“没什么。祖宗!我给你跪下了,行吗?”
在方向北奴颜婢膝的攻势下,沐春风屈服了,分三次把药片服下。吃完了药,沐春风摸着腹部,问方向北:“那个机器人不是无所不能吗?为什么我恢复得这么慢。”
“他能把你复活,已经是逆天改命了,你还指望人家给你搞售后服务?”
沐春风想了一下,觉得在理。他感觉到脖子上的伤口有些痒,禁不住抬手摩挲,这已经成了他最近的习惯性动作。
方向北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问道:“我说,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昨天还在帮你写毕业论文。”
“咳。”
“睡一觉竟然睡到2067年。”沐春风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你在搞恶作剧,没想到是真的。”
方向北沉默了一下,说,“他可能是故意的。”
“嗯。”沐春风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其实,谢竹心的担忧不无道理。人类还是很幸运的,没有搞出什么黑科技。”
“我认为这与幸运无关,”沐春风摇了摇头,“虽然发明含光的过程我完全不记得了,但,就我自己而言,只有在确定一项研究对人类无害时,我才会继续进行下去。含光能成功诞生,就意味着他身上会始终打着‘善良’的标签。”
方向北愣了愣。
“所以,谢竹心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人类面对科学的态度是探索而非征服,面对法则的态度是敬畏而非超越。谢竹心越是机关算尽,越是暴露他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人类不该是这样的,我拒绝被这样的同类代表。”
方向北笑了,“还是那个你啊。”
沐春风说着说着,突然一脸遗憾,“只是可惜了。我还以为,他进化之后,能帮助人类社会走进新的纪元。”
方向北倒是不觉得遗憾,“你听说过黄金星球吗?”
“当然。”
在距离地球2500光年的巨蟹座,有一颗星球,它的表层全部由黄金构成,保守估计其含金量是地球的数百万倍。
“这样一颗星球,在我们眼里,是巨大的财富。可是在它自己眼里,它只是一颗普通的星球。”
沐春风笑道,“你说得对。一个人的自我价值,不是由他人来圈定的。”
“好了,你休息一会儿。”
“给我讲讲那个叫何田田的女孩吧,我想听。”
“她啊…”

何田田关掉花洒,走出浴室,伸手拿下浅绿色的浴巾擦拭身体。
她最近养成了早起跑步的习惯,身体素质越来越好,都秋天了,每天穿短袖出门,也不怕冷,根本看不出是死过一次的人。
洗手间的墙上蒙着一层水滴。她握着浴巾擦头发,一边擦,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半年来,她的头发长了许多,像一把海藻盘在肩头。擦了一会儿头发,她突然垂下手,看着镜中人的胸口,发呆。
那里,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原先是一道淡淡的疤痕,现在,疤痕被一小片刺青彻底掩盖了。
刺青是简单的两个小字,深青色,中正有力的笔画,仿佛是刀刻上去的:
含光。
眼圈突然红了,差一点落下泪来。
含光,含光。
这世上,再也没有含光了。
取而代之的,是神。
神无所不能,神高高在上,神不屑看一眼人间烟火。
擦完身体,何田田随手捞起一件烟灰色的衬衫披上。衬衫很宽松,衣摆几乎遮住她的膝盖。搬家之后,她自己没带多少衣服,却把他的衬衫都带上了。她把它们当裙子穿。
离上班还早,她坐在餐厅吃早餐。萌萌会做的早餐很有限,好在她也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反正不过是个裹腹。
她一边吃早餐,一边用手机随意地浏览新闻。看了一圈,看到所有新闻网站最显眼的版面上,都不再有那个名字了。
何田田有点唏嘘。曾经令人类深陷恐惧的机器人,才不过半年,就被无数新的热点信息淹没了。现在,有多少人还会想起这个名字呢?
她进入城市论坛,点开精准搜索,输入了“含光”两个字。
【主题帖】你们说那个叫含光的机器人到底去哪里了?
【楼主】[枫林尽染]:好好奇啊,没人害怕吗…
[轩辕狗剩]:老子害怕了很久,后来发现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女朋友天蚕土豆泥还TM不更新…每一样都比那个机器人可怕。(拜拜)
[棉花糖小姐]:我觉得他可能死了。
[开心果]回复[棉花糖小姐]:机器人怎么会死呢?
[棉花糖小姐]回复[开心果]:自杀啊,跳进焚尸炉什么的。
[开心果]回复[棉花糖小姐]:你脑洞真大。
[棉花糖小姐]回复[开心果]:事实上这才是最科学的解释。不然,如果他还在世上,为什么不现身?
[开心果]回复[棉花糖小姐]:可能是想找机会报复?
[棉花糖小姐]回复[开心果]:他要是想报复人类,随时都有机会。
[阿弥陀狒]:那个死掉的女孩到底是谁?所有的视频资料里都看不到正脸。网上没人扒吗?
[栗子]回复[阿弥陀狒]:扒什么扒,都死了还要被你们人肉吗。
[轩辕狗剩]回复[阿弥陀狒]:不要提她了,死者为大。
[阿弥陀狒]回复[轩辕狗剩]:抱歉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好可怜。看着含光抱着她离开时,我感觉好难过。
[鬼鬼]:唉。
[Stry]:含光也是好人啊,我的意思是,是个对人类友善的机器人。他的女孩都死了,他也没出来报复我们。
[一眼万年]:那个叫谢竹心的有点偏激了。害死那么多人。
[安芯]回复[一眼万年]:所以他也死了。
[小泥人]回复[安芯]: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安芯]回复[小泥人]:咦,你不看新闻吗?他被拘后不久就在看守所里自杀了。
[钧天]:他不自杀也很可能被判死-刑,毕竟杀了那么多人。
[张翼德]:我有个发小儿是警察,听说谢竹心自杀那晚用鲜血在看守所的墙上写了三个大字“对不起”。
[小泥人]回复[张翼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明明不懂我的心但静静懂]:没人吐槽赵耀宇宙这个名字吗,本来是个路人,靠名字抢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凝凝]回复[明明不懂我的心但静静懂]:哈哈哈哈我正想说呢。(斜眼)
[大侦探]:为什么没人提富二代高喊“他进化了”这事儿,我感觉有文章啊!
[明明不懂我的心但静静懂]回复[大侦探]:方向北后来自己出来辟谣了,说当时太紧张了所以瞎喊。
[大侦探]回复[明明不懂我的心但静静懂]:瞎喊也行。
[种花人]:没人觉得含光超级帅吗…
[哎呦喂]回复[种花人]:默默+1,也想要个这样的机器人。
[猪多多]回复[种花人]:+1
[米饭]回复[种花人]:+111111111111
[丁啊ding]回复[种花人]:+身份证号
[神鱼摆尾]:政府应该公开他的捏脸数据,造福我们这些受到惊吓的小心灵。
[山鬼]回复[神鱼摆尾]:据内部消息,他的外形数据已经被删除掉了,无法恢复。如果想搞,你自己捏个山寨的。
[神鱼摆尾]回复[山鬼]:手残。(哭哭)
[越鸟巢南枝]回复[神鱼摆尾]:还能整容。我去整形医院问了,可以照着他整,就是不确定能整多像。
[神鱼摆尾]回复[越鸟巢南枝]:(瀑布汗)
[小新吃葡萄]:现在能看到个讨论含光的帖子真不容易。人类也太健忘了吧…
[轩辕狗剩]:不管怎么说,希望那个女孩在天堂安好。

何田田看到最后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从法律上讲,她确实已经“死亡”了,连身份证号都销了。现在这个新的身份,是方向北想办法给她弄到的。她的新名字也是何田田。
说起方向北,也不知道他的好兄弟恢复得怎么样了。
正想到方向北时,这货就打来了电话。
“喂,田田,你在H市那边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挺好的。你呢?”
“还行。春风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门了。对了,我刚才和他谈起你呢。”
“是吗。”
“你猜他怎么说你?”
“怎么说?”何田田感觉两个大男人在背后议论她,有点怪异。
“他说,在我们所有人眼里,含光本质就是个机器人,但是在你眼里不一样。在你眼里,他有着和你同等分量的灵魂。”
何田田低头笑了笑,左手禁不住抬起来,摸了摸胸口他名字的位置。她感觉心房胀得满满的,又突然仿佛空空如也了。
“田田?田田?”
“嗯,在的…沐春风应该去做一个诗人。”
方向北笑了一声,说,“对了,这个月下旬我们去H市,到时候找你玩?”
“好呀,我请你们吃饭。”
“哎呦,请什么请,哥都好些天没出门了,求求你了给我个花钱的机会吧!”
“…”
“就这么定了,去之前我告诉你。”
“好哦。我先去上班了。”
“嗯…哎等一下,田田。”
何田田本来就要挂电话了,她奇怪道:“怎么了?”
方向北语气放缓了些,说:“田田,你别难过,含光他…他会回来的。”
“嗯。”何田田笑了笑,“方向北,谢谢你。我真没事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含光他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
“好,谢谢。”何田田语气有些敷衍了。
方向北看着手机,有点惆怅。
沐春风本来在托腮看着他打电话,此刻见他发呆,就叫他,“向北。”
“唔?”
“向北,为什么那么肯定,含光会回来?”

何田田换了一丝不苟的工装,化了淡雅精致的妆容,又把头发仔仔细细盘好,踩上黑色高跟皮鞋准备出门。出门前,她看了一眼日历。
2067年10月8日。
一年了啊…
那一刻她的胸腔里填满了情绪,她摸着电子日历的边缘,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一年前你闯入我的生活,而今你早已不在。可我的世界里已全是你了啊。
萌萌立在何田田的脚边,呆呆地,一动也不动,任由她的泪水落在它头顶。
何田田擦了擦眼泪,蹲下-身拍了拍它,“我去上班了,萌萌在家要听话。”
萌萌:“萌萌听话。”
何田田上班的单位是桔子糖机器人门店部。
自方成肆死后,桔子机器人公司元气大伤,桔子糖机器人公司借此机会大肆掠夺市场,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机器人市场渐渐回暖,桔子糖机器人的市占率和市场销售额都站上了一个非常美好的位置。这也让公司管理层意气风发,一口气增开了许多门店部。
何田田这一天有些魂不守舍,说错了好几次话。幸好主管大人脾气好,也没批评她。
快下班时,又来一个客户。客户女性,中年,一边听何田田做介绍,一边对着手机给老公发语音吵架。
何田田挺囧的。
她把机器人的情况大致介绍完了,问那位姐姐有什么问题,姐姐倒是彪悍的很,张嘴说道:“性功能还没介绍呢!”
“呃…”何田田脸腾地红了。她卖了那么多机器人了,还学不会流畅地赞美一个机器人的性能力,感觉实在是…很没出息啊!
客户姐姐见她支支吾吾的,有些不耐烦了,问道:“你自己没用过吗?”
“没有!”几乎是本能地矢口否认。
就在这时,何田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淡淡的笑,那样的不怀好意,仿佛对方在屈着手指弹你的心尖儿,弹得你又痒又疼,又急又怒,又…无可奈何。
那声音,那笑意,她都太熟悉了。
何田田的头皮几乎要炸了,她心口狂跳,红着眼睛,猛地转身。
面前的人背对她站立,正无聊地翻看杂志。一页一页,动作飞快。
不需要他转身,不需要他讲话。只需要凭一道背影,她就能认出他。
眼泪无声地落下。
客户姐姐看愣了,“喂…”
他缓缓地转过身。
客户姐姐看到他的脸时,突然惊叫,“啊!你是那个!那个叫含光的机器人?”
一句话吸引了许多人看向这边。
含光镇定无比地翻了个白眼,“你才是机器人,你全家都是机器人。”
“…”客户姐姐摸了摸鼻子,“对不起哈,太像了,真像啊…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照着含光整容的吗?在哪家医院整的?”
含光没有理会。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对何田田说,“该下班了。”
何田田感觉自己像是踩着云彩一样,不知道怎么就飘到签到机那里,刷卡下班。主管大人看她呆呆的样子,觉得很好玩,忍不住拨了一下她的脑袋。
何田田:“…”exm???
主管大人:“田田,男朋友啊?”
“啊?唔…”
“哪家整形医院弄的呀?整得太好了,能不能推荐一下?我让我男朋友也去整。丑货看着太闹心。”
何田田茫然地看向含光,“我问问哈…”
“好,问问,好好问问!快去约会吧!”
“好…”
直到被含光牵着手走出门店部,何田田依旧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含光低头看她,眉梢微微一挑,目光似笑非笑:“没用过?”
何田田红着脸撇开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当着全世界的面向我表白,我怎么能不来。”含光微笑起来,语气轻快,那嘴脸,得意洋洋。
何田田真是服死他了。让她感受一下重逢的激动和喜悦会死吗?!怎么总是一见面就把气氛搞这么尴尬…
她还是很不确信,问他:“你不是已经,那个,进化成神了吗?”
“神也是会寂寞的。”
何田田心里一酸,“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含光笑眯眯的:“我怎么能不回来呢,你当着全世界的面向我——”
“够了!”她打断他,本来想发作,可是一仰头看到他的脸,她的心瞬间柔软下来。她红着眼睛,撅着嘴,满脸委屈地看他,“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含光抚了抚她的额头,目光有些温柔,他低头望着她:“我在等人类适应我,或者遗忘我。”
何田田也说不清现在人类算是适应他还是遗忘他。反正明天全公司人都能知道她有个整容成功的男朋友了…
他们一起去了菜市场,回家后含光进厨房做饭,何田田换下衣服,穿着早上那件烟灰色的大衬衫,脚上趿拉着一双粉嫩的人字拖。她看着厨房里他的身影,那是曾经他们无数的平凡的时光,那也是半年来她无数次的梦转千回…现在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她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田田。”含光突然叫她。
何田田连忙走进厨房,站在他身后,“什么事?”
含光头也不回,手准确地伸向她,抬了抬食指:“舔掉。”
他的指尖上沾着一些花生酱。
“为什么不直接擦掉呢?”
“浪费。”他说着,又动了一下手指,“快点。”
何田田只好往前探了探头,含住他的指尖,把花生酱仔仔细细地舔干净。
感觉自己像只狗…QAQ
含光已经转过身,低头看她,指尖绕着她的舌尖打了个圈:“是你先勾引我的。”
何田田:“…”你大爷!
他抽掉手指,飞快地吻住她。
思念的闸门一旦打开,情绪如洪水般席卷。他们吻得动情而深情,何田田呼吸乱成麻,两腿发软,最后是靠他拥着才能站稳。
她毕竟是个人类,总是要呼吸的。于是他放开她,她喘息时,他恋恋不舍地轻咬她的下嘴唇。
“想不想我?”一边咬,一边问。
“嗯…”她的脸早已红成番茄,小声应道。
他却不满意这样含蓄的应对,又加重力气咬她,“想不想?”
“想…”
含光满意了,嘴唇向下移,吻她的下巴,吻她的颈侧,吻她的锁骨。
何田田觉得不妙,想要推开他,“含光,别…”
他把她按在门上,笑得低沉悦耳:“穿成这样来找我?呵。”
说着,低头在她胸前,非常轻巧地,用牙齿解开了她衬衫的扣子。
对此何田田只想说四个字:神乎其技!
那衬衫对她来说本来就宽松得很,锁骨处一大片全露着,此刻再解一颗扣子,他眯起眼睛,视线低垂,恰好落在她胸口。
“这是什么?”他将衬衫向下拉了拉,立刻露出那两个刺青小字。
何田田想挡已经来不及了。
含光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笑得低缓而得意,一边笑,一边说:“好傻。”
何田田十分无地自容,拉起衣服就跑。
刚跑出两步,就被他捞回来了。
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人太强大。QAQ
含光左手牢牢地扣着她的腰,防止她再次逃走,右手拉下她的衣领,指尖在她胸口皮肤上轻轻摩挲,在那小小的一块刺青上摸了又摸。
她整个人被迫靠在他胸前。他侧着头,鼻梁碰到她的耳廓,她耳边是他的笑声:“怕什么,敢做不敢当。”
“放开我啊…”
含光的食指在他的名字上压了压,轻声问道:“疼吗?”
“不疼。”
“我是指里面。”
何田田愣了一下,明白他的担忧,立刻摇头道,“里面也不疼。”
“有没有别的感觉?”
何田田奇怪道:“啊?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都算。有没有?”
“没有啊,没什么感觉。”
“嗯。”
何田田感觉他们的对话实在是很莫名其妙。含光在吻她的耳廓,她两腿发软,吃力地偏开一点脑袋,问道:“为什么问里面有没有感觉?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一口叼住她的耳垂,含含混混地笑,“有我啊。”



“向北,为什么那么肯定,含光会回来?”
“因为,他在为何田田做手术时,在她的心脏中放置了一个芯片。”
“什么芯片?”
“当何田田的心脏停跳超过24小时,含光将自动进入永久休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自今而后,
我把余生刻在你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