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长安如今力大无穷,又岂是他轻易能推得动的。周和以推一下没推动,反被她攥着两只手,给按死在了木椅之上。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溧阳王周和以,没憋住红了脸。
长安却麻溜地又把他亵衣扒了。速度之快,眨眼间就给他扒得只剩一条绸裤。天寒地冻的,墙壁阻挡不住寒冷。激灵灵地一动,周和以也冷静下来。
长安:“你闹什么?看你都脏成什么鬼样子了?给我老实点!”
王爷语塞,总不能说自己这是羞吧。憋了半晌,就冷冷一声哼。
长安瞧他这样只觉得好笑。
原本长安是不想跟陆承礼一屋的。虽说她嫁给了陆承礼,却没打算跟陆承礼发生什么。如今陆家没人,陆承礼不懂道理,撇一边去很容易被人欺负。念在这人救她一命的份上,长安勉强让他跟她睡一屋。
不过即使是躺一块,也是两床被子。
周和以对此安排十分失望,但又不能说什么。自觉被束缚的王爷就不明白,这小妇人明明就很嫌弃他,为何不远远地把他撇开?
长安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分分钟甩了他走。
昏暗的屋里,周和以抿着嘴,浑身上下只着一条绸裤。褥子半掩在身上,浓密纤长的眼睫在下眼睑晕出青黑一团,人恹恹的。不说话也不动,看着倒是丁点儿不傻了。晃眼瞧过去,倒像个十足个病弱的世家公子哥,自有一股矜贵之气。
长安收拾妥当就坐在桌边数着钱,偶尔瞥过去一眼。
听说陆承礼跟陆老爷相依为命,二十多年都没分开过。如今傻子这般消沉,怕不是在思念老父亲吧?长安慢吞吞将铜钱窜起来,塞进怀里。
周和以兀自闷了会儿,也坦然了。
人家一个姑娘家都不在意,他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扭扭捏捏?不过上手扒衣服这种事,绝无第二回 。
正好这会儿,小二拿了成衣来敲门。
长安下午来住店时,便使了银钱叫小二跑腿,去成衣铺子买三套成衣来。陆家烧光了,他们这身喜袍换下来,便没旁的衣裳换洗。客栈的小二年纪小,人却机灵。这会儿拿了三套实用的衣裳来敲门,又在外头喊了声。
衣裳搁门外,人就蹬蹬地跑了。
长安装好铜钱,起身去开了门拿进屋。
三套成衣,一套女人的两套男人的。因着急用,小二就在客栈附近的成衣铺子随意挑了几件。好不好看在其次,合身最重要。还别说小二眼力不错,大小挺合身。
拿去净房换好,转出来,榻上的人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熟了。
长安愣了下,这人刚才还醒着,才这一会儿就睡熟了?
探了探他的额头,高热已经退下去。果然傻子都是百病不侵的,这么高的烧说退就退。长安替他掖了被角,盯着人打量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
虽然目前很多情况她都不了解,但有些事情耽搁不得。陆老爷还在陆家院子里躺着,陆承礼不能去替他收尸,儿媳妇怎么也得替他安置好身后事。风光大葬是不可能了,能尽量体面就好。长安掂量了下手下的银钱,住店押了一百文,三套成衣两百文,剩下的还得为三个人吃住考虑,估计这点银子不够。
问了小二棺材铺的位置,长安又请小二多看顾屋里的人,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她人一走,榻上睡熟的人扶着胸口慢慢坐起身。
后背的那点伤对于战场上来去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事儿,周和以穿上长安放在榻边的衣裳,艰难地下了榻。一开门,正好撞上给客人提水的小二。正好,如此也不必费心去外头碰运气。他于是向招了招手,把人叫了过来。
小二是不认识陆承礼的,自然也不知眼前这位俊雅的公子其实是个傻子。听到周和以问他,他利落地就回了话。
小二便是再机灵,也不过一个小客栈的小伙计。三言两语的,就被周和以套了话。
打发走小二,周和以便陷入沉默。
此处是大盛没错,却并非他死之时的大盛。当今圣上还是他父皇,并非他杀尽兄弟的三哥周修远。但……如今竟然是明德十五年?十六年前?
素来镇定从容如周和以,此时也不免惊诧。
周和以端坐在窗边的木椅之上,眉头深锁,整个人挥之不去一种不知今昔的恍惚之感。十六年前?那他如今如何?他的灵魂在这,十八岁的他身体里的又会是谁?突如其来的诸多疑惑,让周和以心中泛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屋外的光色渐渐暗淡,天色已晚。
他不知在窗边端坐了多久,光透过纱窗映照着他半边身子,能清晰地看到他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同样的皮囊,不同的灵魂,让陆承礼这俱皮囊的气势大变。哪怕周和以只是姿势随意地坐着,旁人瞧了,是半点不敢造次的。
思来想去,必须得寻个法子,探一探京城的情况。
回过神来的周和以,动了动冻僵的手指,才觉出了寒冷。江南的冬日不似北方,十分湿冷,哪怕屋里也不能比外头暖和积分。这俱身子还伤着,如今最为首要的,是把伤养好。
敛下心神,周和以又回到榻上躺下了……
与此同时,长安正在跟棺材铺挑选棺木。
这种事她也是头一回,看铺子里成列的几幅棺木的样子都大差不差。不过听掌柜的说得头头是道,长安也仔细瞧了瞧,确实有些差别。
长安并非小气人,一两二两的银子还是舍得的,她给陆老爷定了副最好的。
掌柜的见她如此爽快,不仅替她抹了零头,还吩咐铺子干活的伙计替她抗去陆家。那伙计年纪轻,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见长安,登时就从头红到脖子根。实在是,他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生得这般标致的姑娘!!
那伙计一路上偷瞄长安,小心翼翼地搭话,愣是给她说了好些丧葬的忌讳。
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陆家。
陆家二房这会儿终于是来人了。陆家二叔带着儿子亲自上门,女眷没露面。长安带着棺木回来,迎面就撞进了陆家二房的长子陆承嗣眼里。诚如周和以所说的,姜长安是天生一副花容月貌,便是再灰扑扑的衣裳也掩不去她的娇美如花。
陆承嗣这一眼,就看呆了。
长安眉头微微一皱,眼睛扫了过去。陆承嗣心头一跳地低下头,旁边他的父亲陆家二爷正在跟常松周旋,为着陆老大藏起来的银钱。
身为陆老大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他运气好,被嫡母记在名下,算是跟陆老大一起长大。陆老二心里,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陆老大的精明能干。所以哪怕陆家被一把火烧光,他也绝不相信陆老大没给陆承礼留后路。
银子这种东西最结实,可不会被大火烧成灰,常松手里,定然是有的!
陆老二一双肿眼泡盯紧了常松,厉声呵斥:“你这奴才!我大哥下葬不用银子的?棺木,酒席哪样不用银子?你这么藏着掖着不肯说,是不是欺负承礼是傻子,想独吞?”
“二老爷,老奴实在不知啊!!”
常松跪在地上,不住地给陆老二磕头,身后陆老爷的尸首已经被挪到一边去。他身上哪有银子,就算有,又怎会给他?“老奴也是昨夜得菩萨保佑才捡回一条命,别的什么都烧了!你如今就算逼迫,老奴也拿不出来啊!”
陆二爷大怒,抬腿就要踹:“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想私藏!!”
长安一见,冲过来就是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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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陆二爷这些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别说长安力大如牛,就是一般人上来也能将他踹一个趔趄。只见这人扑棱棱一个屁股蹲摔出去老远,差点没一头磕在石头上。
本还在一旁偷摸瞄长安的陆承嗣眼吓一激灵,连忙过去扶他爹。
然而就这么一晃眼,常松这人老眼却尖的就发现了陆承嗣瞧长安的眼神不对。唯唯诺诺的老仆霎时间跟被激怒的豹子似的,扑上去就要打陆承嗣。
这可是他们少爷昨日才进门的妻,是陆家大房往后的指望!陆家二房的人是觉得他们老爷去了,他家少爷如今无人可护,就人人都来踩一脚是吗?!陆承嗣这畜生好大的胆子,明晃晃地就觊觎嫂子,当真是欺人太甚!!
常松举起了手里婴儿臂粗的树枝,劈头盖脸地就往陆承嗣身上砸。
陆承嗣正心思浮躁着呢,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还真被常松给砸得不轻。
长安就听常松边打边骂。他虽怒,却也知道不能攀扯长安,就污七糟八地咒骂二房是一窝贼。眼巴巴地盯着别人家,也不怕瞎了狗眼!
常松常年混迹市井,骂人很是会骂的。当着长安的面儿,陆承嗣的一张清秀的脸被臊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
陆二老爷缓了半天就冲上来要踹常松,长安哪能让他踹?逮着机会上去就拉偏架。
这一来二往的,陆老二父子俩愣是被常松一个瘸老头给打得鼻青脸肿。陆老二哎哟哎哟地哀嚎着,陆承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边要护着父亲一边还得抗打。实在受不住,他扶着陆老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陆家。
人赶出去,常松一屁股坐地上,没忍住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
这日子可怎么过?他家少爷往后可怎么办?都怪他!怪他个糟老头子不会办事!今儿一冲动打了二房的人,二房这回是要恨死他家少爷了。二太太那人素来泼皮世故,怕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想着,常松不禁悲从中来。
长安关上院门,看他这般,只觉得心酸。其实不必常松说,人情世故长安都懂。陆家二房的这对父子,看着就不像豁达的人。
打了人就是交恶,他们跟二房街头街尾的住着,怕是往后会麻烦不断。
“常松叔,咱们在县里可还有能依靠的亲族?”
常松闻言,是一口苦胆汁苦到心坎里:“没了,陆家就兄弟两个。祖辈都去了,家谱单薄得很。若不然老爷也不会明知二房烂泥扶不上墙还处处帮扶。本想着二房吃了大房的用了大房的,多少会记着点好,现如今看来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其实往好了想,就此断了关系也是好的,”长安安慰他道,“否则就这一家子吸血虫,咱们势单力薄的,怕是还不够他们吸的。”
常松一想也是,二房可不就是吸血虫吗?
“少奶奶说的极是。”
常松拄着树枝,又颠颠簸簸地往陆老爷尸身那儿去。如今天色已晚,棺木也送到了,长安将肩上的小包袱取下来。打开来,里头是一套成衣,和一小包素馅包子。常松看到这一套成衣,眼睛刷地就流出来。
将包子递给常松,长安让他先吃了包子垫肚子。
小老头儿今日为着陆承礼的伤一趟一趟的跑,也有一整日没进食。这俩包子还是长安路过街区,从快收摊儿的包子铺买的。
常松双手接过去,自然是千恩万谢。
长安摆摆手:“先吃了再说,肚子里没点东西垫着,人要受不住的。”
常松确实有些受不住了。他老了,身子不比年轻时候,早年饿几顿没事。如今不多多保重些,指不定哪日就去了。若是陆家好好的,他一个瘸子去了便去了。可现在不行,他就是咬牙撑也得撑住了,他还得替九泉之下的老爷好好照顾少爷。
心里拎得清,常松便将两个包子塞下肚。
偌大的庭院里就长安跟常松两个人。一阵风过,漫天的灰尘迷得人眼睛睁不开。树影随风晃荡,凭地萧索。天色渐渐暗沉,快酉时了。
“常松叔,承礼还伤着,怕是不能来替爹换衣裳。”长安的嗓音轻飘飘的,“你给换身干净的,咱们今夜就送爹入棺吧。”
站在晚风中,长安的腰肢笔直,显得人落落大方。天色越晚越冷,寒风吹得一身粗布麻衣的长安发丝飞舞。衣着再朴素,也掩不住她娇美的颜色。常松不禁忧心忡忡,少奶奶如此好相貌,他家少爷能守得住吗?
长安将成衣递给他,自己走到棺木边,打开了盖子。
常松一看,这泪又溢出来。
旁的不多说,少奶奶当真是个有心的人!老天有眼啊,可怜陆家家破人亡了,他家少爷到底还娶了个心地纯善的妻子。老爷便是在九泉之下下,也能安息了。感激的话多说无益,常松袖子一抹眼睛,跪下去仔细替陆老爷收拾遗容。
等他收拾好,两人将陆老爷抬着放入棺木,天色就完全暗下来。
隆重的葬礼办不了,没人没钱是其一,主要是陆承礼也担不起事儿。陆老爷意外去世,能有一身衣裳和一幅体面的棺木,已算不错了。跟常松商量好最要紧的几件事后,长安便要回客栈。常松不愿放陆老爷的棺木在此陆家无人管,想留下来守夜。长安觉得熬也不是这么熬的,强制叫他去客栈歇息。
回了客栈已经是戍时,客栈已经打烊了。
周和以向来浅眠,门栓一响他便睁开了眼。长安就着昏暗的灯光走进屋,眉宇里有几分寒冬的凉意。她拍拍肩上的湿气,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南方的寒冬,彻骨寒。长安这俱身子看起来细皮嫩肉,倒是抗冻得很。
心里嘀咕,长安觉着腹中有几分难受。晚上就用了一碗粗面,清汤寡水的不抵饿。她左思右想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客栈后厨看看。
下了楼,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小二拿着抹布靠着柱子,头一点一点的。
长安走过去敲了敲柜台。
笃笃两下,掌柜的一个激灵醒过来。
掌柜的老眼昏花的,瞥着长安,眼中也难掩惊艳之色。长安跟他打听了陆家二房。他诧异了下,倒也没隐瞒,知道的都说了。
这陆老二虽说吃喝嫖赌混不吝,但有一样比陆老大强得多,那就是子嗣丰盛。光是二太太陆张氏一个人就替他生了三子一女。兼之他年轻时候惯会沾花惹草,西街的王寡妇替他生了一子一女,家里头丫鬟生了两子三女,窑子里养的妓子粉头也替他生了一子。这一通算下来,他可是有六子五女。除了一个最小的女儿没出嫁,儿子都成了家。最大孙子今年都有十二了,别的小孙子,更是扎堆一样多。
子嗣如此昌盛,这也是二房这些年腰杆子硬的原因。
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大再是能干又有何用?能比得上他会生吗?三十多年就得一个傻子,傻子是能替他养老送终还是替他摔盆捧牌?将来他们兄弟俩百年,见了陆家的列祖列宗,老大那个嫡子怕不是被陆家祖宗给嫌到泥里去!
陆老二心里得意,自然瞧不上陆承礼父子。这次陆老大家里遭了难,他别的不说,就想着把大房的银子都搂到自家去。然而跑这一趟,银子没搂到,还被个瘸子打得不轻。
就如长安担心的,陆老二回到家就把儿子们都给招来了,非出一口气不可!
二房这边在商量着给长安苦头吃,长安这边了解了情况,心里也琢磨开了。明日怕是不会安宁,给陆老爷下葬的事,越早越好。虽然她力气大,但一个人单挑一群,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胆。
长安又问掌柜的打哪儿能租来丧葬队,才提起用厨房的事。
掌柜的如今也算看明白了,这怕是昨日烧毁的陆老爷家的人。想着前日陆老爷家结亲,这小姑娘怕就是那个新媳妇。
陆家那一把大火烧的,心里起了怜悯,掌柜的这次就没收她的铜钱。
长安也不矫情,客气地谢过了掌柜的就去了后厨。
晚上多是客来住店打尖儿,厨房剩了好些东西。长安素来不亏待自己,看到还剩下一块瘦肉和不少白菜,一碟子茱萸。就利落地炒了盘醋溜白菜,拌了一锅肉末葱油拌面。盛了一碗,端着就给常松的送去。
常松一天就吃了俩素馅包子,见着面,差点没给长安把头都磕破。
长安真是受不了他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放下面就走。只是人才到后厨,掌柜的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锅面前,看到长安眼睛噌地就是一亮。
“饿了来后厨拿个馒头,”掌柜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巴巴地看着长安,“小姑娘你这是做得什么面?怎地闻着这样香?”
“肉末葱油拌面,就是一道家常小食。”
长安用了人家的肉有点不好意思:“掌柜的来一碗?”
掌柜的眼睛都要放光了:“这怎么好意思……”
“哪里哪里,掌柜的慷慨,是我该谢谢掌柜的,”长安麻溜地给他盛了一碗,“就一点小手艺,你尝尝看。”
掌柜的笑眯眯地端着,就到一边去吃了。
长安瞥了一眼,将剩下的盛了两个碗,端着就往屋里去。一边走还一边听到掌柜的在夸,说她这手艺,若开个面店就不得了。闻言她笑了下,上辈子,她可不就是开私厨店的。若非古代条件有限,这肉末葱油拌面她还能做得更好吃。
等长安进了屋,早闻到香味的周和以,默默撑着病躯坐起来等。
嗯,虽说此女脾性难缠,吃食确实做得尚可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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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肉末葱香拌面,不过是一道寻常的家常小食。
周和以端坐在桌面,拿起了筷子便无声地吃了起来。许是王爷平日里吃食太讲究,山珍海味吃多了反倒觉得这乡间小食格外喜人。这会儿才吃第一口,他木着的脸就缓和下来。
长安瞥了一眼他舒展开的眉头,低头专心地垫起了肚子。
昏暗地屋子里,桌上一盏煤油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静静用饭。偶尔从门扉袭进来一阵风,煤油灯微微晃动,给默默进食的两人笼罩了一层温馨的纱。
周和以许久没有与人这般进食过。上辈子,姑且当做是上辈子吧,他十五岁去外祖账下随军出征,十八岁扬名。二十岁便单独请命替年迈的外祖征战北疆。虽于弱冠之年娶了自小定了亲的姜家之女,但也因常年忙于战事,不在京城。
姜氏不愿随他去北疆,嫌北疆困苦,他自不会勉强。所以成亲的十几年里,他与姜氏之间除了必要的夫妻敦伦,其实是很有些生疏的,更别提有过脉脉温情。
微微抬起眼帘瞥向对面少女,少女的脸庞半掩在昏暗之中,显得十分温柔。
两人的吃相都不错,长安因为做私厨,讲究情调跟精致,是有专门学过餐桌礼仪的。而周和以就不说了,作为皇家子弟,则是将‘雅’这个字是刻进骨子里。
长安才吃到一半,一旁的周和以已经放下了筷子。
她瞥过去一眼,碗里的全吃光了,连一颗葱花都没剩下。周和以被她瞧着有些尴尬,想了想,矜持地夸她一句:“好吃。”
长安顿时就笑了,她做得当然好吃!
将嘴里的面吞下,长安投桃报李:“嗯,如今还疼吗?身上可还有哪里难受?”
周和以眼眸微动,摇摇头,模样倒是十足乖巧。
长安慢吞吞将剩下的面吃光,放下筷子。她看着陆承礼,想开口说陆老爷下葬的事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想着,眼神免不了带了几分犹豫。说实话,如果不是陆家二房突然闹得那一场,可能这事儿还能慢慢来。现在看情况得尽早跑路,只能明天一大早就做完。想想,对陆老爷还有点抱歉。
周和以被她盯着,还疑心自己有什么不妥被她察觉了。
默默提了心等半天,发现她看也只是看着而已。心中不免遗憾,若是发现了还好,他索性便不装了。结果此女看似精明,内里却是个蠢笨的……
蠢笨的长安皱着眉看向安静躺了一天没跑的陆承礼,脑补了很多,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她心想着,虽然傻子是真傻,但父亲不在了,怎么也会难过。长安不知该如何措辞说陆承礼爹的事情,傻子才不会大晚上哭闹。
周和以发现此人不精明后,顿时就有种肆无忌惮的感觉。他低垂着眼帘,老神在在地眼观鼻鼻观心。
而后王爷发现,长安看他的眼神更怜悯了。
周和以:“……”
“是这样的陆承礼……”陆老爷下葬这事耽误不得,再难开口也必须得开,长安道,“你爹他今儿跟我说了,他太惦念你娘了,想要明日就能去见你娘。所以,我跟常松叔商议了,明日一早就送你爹去。你乖些,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早亲自替你爹捧牌位。”
“牌位?”
“嗯。”她淡定地点头。
“我爹死了吗?”
长安眼睫一抖,刷地抬起眼帘瞅着他。
窗外的寒风早已刮起来,吹得窗棱赫赫地响。端坐在她对面的陆承礼安静地垂着眼帘,身上穿着她今天托小二买来的灰扑扑的袄子,白皙的皮肤在灯火下白到透明。这样安静得了傻子,叫她心里莫名酸了。
周和以其实在思索。
他早就知这具身子父母亲族都不在,此时听到,心中不过几分怅惘,并无多大感受。王爷素来是个冷硬心肠,常人都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在察觉这女子满心心疼他后,王爷无言以对的同时,迅速做出了有利自己的反应。
“我没爹了?”周和以垂着眼帘,嗓音低而轻,“娘也死了?”
他用的是疑问句,淡淡的。但长安听了却只觉得这傻子真叫人心疼:“你爹只是去见你娘了。所以他让你娶我回来,往后我代替他照顾你。”
周和以闻言一愣,抬眼看她。他这才发现,此少女有一双看似世故却格外干净的眸子。
他眼睫一抖,嗓音更轻:“哦。”
“陆承礼啊……”长安被他这个样子给心疼得不轻,她俯身,猝不及防一把抓住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没注意到这人瞬间绷紧的大腿,很是动情地对他保证,“我为今天对你凶向你道歉。对不住,我这人,性子确实有些暴躁,有时急了,对人也确实没什么耐心。但你要信我,我不会饿着你,也不会打你,更不会虐待你,你就安心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