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淳觉得这位少爷不是一般的难伺候,平日里在周家看着人冷峻高洁,沉静从容。等贴近了才发觉,这人小毛病还是特别多的。
比如他那条穿错的亵裤。原本勤劳的阿花姑娘都替她洗了,这位爷得知了后十分不高兴,将洗干净的亵裤硬是扔到地上,叫夏淳亲手洗干净。夏淳就不解了,衣裳乃身外之物。旁人洗都洗干净了,穿还不是一样穿?
这位爷就偏不,非得夏淳重洗,立即重洗。
夏淳无奈,只能给他重洗。
除了矫情以外,这人还双标。明明她哄骗小萝卜头的山果子大部分进了他的嘴,他偏还每次都要追根究底,教育夏淳一番。
他自个儿吃她的东西就是应当的,她吃旁人的就要被教育?
此类事情,诸多不提。
日子一晃儿就过,转眼就七天过去。不知为何,周卿玉的人还没有找到这儿,这日下午,摇头晃脑的,这日狐狸大仙又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招摇过市。
村里来了个这么稀罕的姑娘家,自然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的。夏淳不出来走动不知道,一走动,便不知多少人暗地里偷摸地来瞧她。夏淳反正脸皮厚不怕人瞧,甚至还怂恿小萝卜头去告诉这些闲着没事儿的汉子们,看她一眼的人都得上供。
还别说,这乍听之下蛮不讲理的要求,多了去的汉子乐意送东西上门。
周卿玉看着每日多出来的莲蓬,山果子,甚至还有野味儿,额头的青筋就没停下跳动过。这蠢丫头到底是拿自己当什么了,尽做这些离谱的事儿!
这日夏淳拎着一串鱼从外头进来,一掀帘子就感受到少傅浑身冰霜的寒气。
将鲤鱼递给阿花,夏淳眨巴着眼睛很是无辜:“公子,谁又招惹你了?”怎么身体好了之后动不动就生气?还成天给她脸色瞧!
“出门又做什么去了。”
夏淳不知他在闹什么脾气,实话实说:“去池子那边瞧人捉鱼。”
周卿玉脸颊气得染了一丝霞色,当即怒道:“去一趟就拿人东西?这可真是便宜!”
夏淳顿时就不爽了,她拿鱼难道是她一个人吃?这家伙跟着她吃了东西还来发脾气。不要仗着长得好看就可以这么任性!虽然他是主子,她是下人,但现在他俩都在外头,周卿玉一个出不了门只能躺床上养伤的,真跟她打起来,还不知道谁吃亏!夏淳底气一足,谁管他什么身份地位!
于是夏淳的嘴皮子一秃噜就怼他:“公子最不便宜,公子可给奴婢尝尝!”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周卿玉自接收到这话的意思,白玉似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口吐虎狼之言的女人。
“难道不是吗?”反正也口吐芬芳了,夏淳干脆破罐子破摔,“你最贵!全村就属你最贵!他们便宜,奴婢尝不得,你这么贵怎么也不给奴婢尝一口啊!”
周卿玉脸红的冒烟,什么尝不尝的!他这句话是那个意思?这个蠢材!这个蠢材!他手指着夏淳,哆嗦得仿佛要中风的老人家:“蠢货你给我闭嘴!再敢多说一句,今夜你就别睡了!给我在这屋里站一夜!”
夏淳怕他?拎起她的鱼就塞到了看热闹的阿花手里:“炖汤,阿花姑娘,炖汤喝。”
阿花拿着这鱼手足无措,一双眼睛却求救似的看向周卿玉。
周卿玉气得都忘了脚上没鞋子,他长腿一迈,垮下来,直接扯了夏淳就拉到一边去:“阿花姑娘你且自去,我这里教训不懂事的丫头,不便外人在。”
阿花心口一滞,拎着鱼从门外出去了。
夏淳冷不丁被他抓住胳膊,还以为少傅气急了要打人。连忙双手双脚都用上挂到了这人身上。周卿玉这一口恶气堵到胸口,夏淳两胳膊死死抱着人家脖子:“公子你莫生气,不过是一条鱼。你若是不想吃鱼,奴婢可以一口汤都不分你。”
周卿玉听她软言软语,还当这蠢材反省。这一听她信口胡说,怒气就直冲了脑袋:“放肆!夏淳!你给本公子下来!”
夏淳能下来才有鬼。
“公子,一码事归一码!”夏淳吃的上供多了,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对,“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吃鱼就不准奴婢接鱼,桑葚和野山桃公子不是吃了?”
这是鱼跟桑葚的差别吗?周卿玉觉得自己怎么会挑了这么一个蠢材。可身上人温香软玉的蹭,神仙也能被蹭出火气。何况少傅是个才尝过一次鲜儿的青年公子哥儿。他这两种火气杂在一起,少傅出离的愤怒了。
他一手攥住夏淳的胳膊,一手就抓着这人的腰,就要把人撸下来。
夏淳气急了两手捧住周卿玉的脸颊,撅着嘴对着这人的脸颊,一边来了一个香吻。周卿玉只觉得两片濡湿的柔软在脸颊上一沾就离,心口猛地一缩。
他停下手里动作,蹙着眉看夏淳。
夏淳翻着眼睛偷瞄他的神情,见他看过来,讪讪一笑:“公子,奴婢知道错了。你别打人行不?”周卿玉是会武功的,夏淳刚才才想起来,“奴婢这小身板儿,挨不了一顿打。奴婢为了将你从山崖上弄下来,背后还一身伤呢……”
说着,她可怜巴巴地冲他眨眼睛。
“山崖?”周卿玉挑眉。
夏淳小鸡啄米地点头:“公子你是不知,咱们当时掉在山崖的半腰,上不去下不来。你可是奴婢拿亵裤绑在背后,硬生生给背下来的!便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你就不能对奴婢温和一点儿?”
“下来。”
夏淳犹豫了一下,乖乖下去。
周卿玉看着她。
夏淳可怜:“救命之恩呢……”
刚处理好鱼前来问夏淳怎么做的阿花脸刷地一下子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其妙多占了一部分,可怜巴巴……
☆、第二十四章
自从夏淳冒了一句‘救命之恩’,阿花这几日就有些避着夏淳。夏淳不知她心中别扭, 只当阿花姑娘心中不喜她, 便尽量少跟阿花搭话。
这般又过了两日,周卿玉总算能起身出屋子。这人一露面, 在马林村里引起了轰动。村里人是知晓阿花那日从谷里带回一男一女的。但知晓归知晓,周卿玉伤势过重没出过屋子, 旁人也只见过妖精似的夏淳, 并不知晓男子是何模样。
这日清晨,屋里窝了快小十天的周少傅端坐在院中,望着天空沉思。村里有名的碎嘴婆子马六婶子一大早来阿花这处寻阿花拿点跌打的药, 冷不丁撞见。阿花家藏着个仙人一般的公子哥儿的事儿在村子里炸开了锅。
怪不得前几日旺山家的替这妮子说亲没讨着好呢!原来家里藏着这样的男人!
马六婶子端着个碗蹲在村口的大榕树下, 说起早上的事儿就眉飞色舞。村口都是闲人,这会儿凑一起唾沫星子乱飞:“你是不知道,那公子俊的哟!就连我这一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瞧一眼魂都飞了。阿花那妮子能把持的住?”
“人家一瞧就是贵人!坐着不动, 瞧着就不一般!你们是没瞧见, 那眉毛,那眼睛, 真真儿比那戏里的神仙还俊!葛老三家的二牛跟人家比,连根头发丝儿都比不得!”马六婶子现在想起那玉树一般的人还觉得心口怦怦跳,“这人啊, 都一样。阿花是个好的, 但这不见着天上的云了么,有了更好的,心不就大了?这哪儿还看得上地里的泥?”
马六婶子大海碗敲的叮叮响, 摇头晃脑的。
“可不是?”一豁嘴的妇人撇撇嘴,立即接茬儿,“旺山家的可是亲口跟我说了。她才提一句,阿花就黑了脸。跟糟蹋了她似的,就差没当场拿根棍子打她了!”
她这一说,榕树下又是一片唏嘘。
马六婶子说得那公子哥儿,她们是还没瞧见。这不山里难得有点儿事儿,这些好事的婆子妇人就惦记上了。一空儿就去阿花家院子瞄上两眼。周卿玉的样子他们是没瞄到,倒是把隔壁山头葛家村的葛二牛给瞄到了。
葛二牛是真心欢喜阿花的。
这么些年,阿花在村里名声再好,也抵不住命硬克夫克母的名头。尤其三年前林大夫一跤摔死,阿花命硬一说就更传的有鼻子有眼了。葛家村与马林村离得近,自然也都听说了。
这名声都没能吓到他,葛二牛只觉得阿花命苦,更怜惜她。求了家里大半年才得了葛老三松口,还塞了银子特地请嘴最厉害的旺山家的上门保媒。满心盼着能得来好消息,谁成想还交上恶了。葛二牛是个死心眼,得了拒绝不死心,亲自来问。
他来的巧,阿花正巧就在。
葛二牛扛着山里打的大半扇的野猪并着一大.麻袋的山货,一大早找来。夏淳迷迷瞪瞪地蹲在井边儿梳洗,抬头就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国字脸汉子巴巴地站在院子外头。
脚下放着两个框,一个框里红殷殷的堆出来,似是什么新鲜的果子。另一个框铺了稻草木屑,百来个鸡蛋。虽没能一身簇新,倒也十分齐整。许是怕山里露水打湿脏了衣裳,裤腿利索地卷到膝盖。晒得黑不溜秋的,见人龇牙就笑,一口白牙,一股子憨厚淳朴劲儿。
夏淳眨巴两下眼睛,把嘴里涑口的水吐出去,扭头看蹲在一旁扒拉草药的阿花。
阿花似乎也瞧见了,嘴角拉下来,一脸不高兴。
夏淳这几日没怎么跟她说过话,本就不大亲密。这一看就是私事儿,她再好奇也不可能多话。眼睛在阿花跟黑脸汉子身上来回两次,端着洗漱用具进屋了。
葛二牛满心满眼都是拨弄草药的阿花,没留心井边儿蹲着的夏淳。见人走了,他忙将背上的东西放下来。半山野猪放下来,地上都要震一震。这黑脸的汉子见阿花皱起了眉,连忙把东西拎远些。百来斤的肉,他一拎就拎起来,跟拎把蒲扇似的轻易。
阿花小脸儿布了一层寒霜,声音冷淡中带着一丝惊慌:“你来做什么?”
她嗓音压得低,但话却清清楚楚。
“我来给你送点儿东西,”葛二牛见她脸色不好,心里慌,忙退后几大步。虎背熊腰一黑脸汉子恨不得能缩成一团,巴巴在篱笆外头喊人,“你一个姑娘家,没个靠得住的人照顾,日子过得也苦。这是我昨天打的野猪,给你送半扇来。”
“拿走!”阿花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一面做贼似的往东屋的窗户瞟去一面声音压得更低。那小脸黑得怕是能刮下来三层黑灰,忙说,“我不要!快走!”
葛二牛顿时就急了,抓耳挠腮的,偏又不会说好话。
“阿花你别气!我就是来瞧瞧!”他看着院里花一样的姑娘,被她冷言冷语的说的又难过又不知所措,“你要是不喜欢,我我,我站远些说……”
他一急,嗓门儿就大。山里人本就嗓音响,这一拔高跟闷雷似的。
阿花顿时就气红了脸。一面气得要命一面又不敢声张,做贼似的扭头看东屋。见那正对着篱笆的窗边没有她想见的人,扭头抓起一块石头就砸:“你给我走!我林家不欢迎你!东西也给我带走!不要!”
夏淳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忍不住扭头去打量拿了一本医书翻看的周卿玉。
少傅的伤已经好很多,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以外,已经能四处走动了。这小半月来,他每日早晚都要去当初掉下来的山崖边瞧一瞧,又或者去林子里头转一转,看有没有自己的人寻来的痕迹。至于马林村的流言以及阿花姑娘的情思,他是丁点儿都不关心。
夏淳咂咂嘴有些佩服,到底多强大的定力才能无视外头的一切。好歹阿花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怎地就可以做到如此的无动于衷?
周卿玉翻动一页,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夏淳又抬头看一眼,外头阿花已经出了篱笆。不知跟那汉子说了什么,小脸儿上都是冷酷之色。夏淳这绝佳的视力,清晰地看到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睛都红了。可怜地摇摇头:“襄王有梦圣女无心啊……”
“有闲工夫看热闹,不如替我办件事?”
夏淳坐直了身体。
“不出三日,我的人会寻到这处,你且去跟阿花姑娘要几味药材。”说着,周卿玉从袖子里掏出一片叶子。
夏淳接过叶子,叶子上不知用什么材质的东西,写了许多字。再一次看到令人头秃的陌生字体,夏淳苦恼地抓抓脑袋,终于认可了自己文盲的事实。
“公子是想做什么?给马林村的人下药?药死这群见过你的人?”夏淳的脑海这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画面,好奇心顿时被挑起来,“画本子里不都这么写吗?大家族贵公子遭人刺杀跌落悬崖,流落小渔村被渔女救起,与渔女春风一度,百般缠绵。谁知伤好之后翻脸不认人,怕行迹泄露,离开之前屠戮全村不留一个活口?”
周卿玉嘴角一抽,抬眼看着她,脸色有些泛青。
夏淳看着他一脸无辜。
周卿玉:……如果不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他当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蠢货!
夏淳这一瞬间完全心领神会了少傅的蠢蠢欲动。抬手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十分识趣地换成一张灿烂的笑脸。
周卿玉吐出一口气,低头继续翻动医书。
窗外的戏码已经上演到阿花拿着棍子赶人,黑脸汉子伤心欲绝,丢下东西依依不舍地离去。夏淳意犹未尽地看着阿花进了院子,眼睛就又落到周卿玉手中的书上,她凑过来,“公子你是不是要自己配药?”
周卿玉不理会她,鸦羽似的眼睫在眼睑下晕出两团青黑,光影交杂下颇为惹人怜爱。
夏淳目光在他面上流连,又落到周卿玉犹如朱墨点缀层层晕染的唇上,心里撇嘴。要不是看在美貌上,她才懒得热脸贴冷屁股。看了许久,心里仿佛有个猫爪子挠得她心痒。忽然,她口出惊人道:“公子,你给奴婢尝一口如何?”
虎狼之言再一次在耳边炸响,周卿玉差点没被自个儿口水给呛到!
他刷地抬起头看向夏淳,一双眼睛瞪得能脱眶。面红耳赤,不可置信,最后恼羞成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夏淳对上他瞪得快射出利刃的眼,当然没胆子再说一遍。但不妨碍她就势低头,快准狠地对着周卿玉的唇啄了一下。然后不等身后人暴起,撒丫子狂奔:“公子你莫着急,奴婢这就替你去要!”
说罢,桃之夭夭。
周卿玉看着晃动不休的门帘,抿了抿嘴唇,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莫名发麻。
拿药材不难,何况是周卿玉要的。阿花虽然不乐意搭理跟夏淳,但为了周卿玉的要求,难得给了夏淳一张笑脸。她眉目舒展地看着夏淳,对绝色娇美的夏淳不识字这点十分满意,当即心下更坚定了今夜要做之事的决心。
眼睁睁看着夏淳拿着药包回了东屋,阿花绕到屋外,透过窗看着屋中晃动的人影儿,深吸一口气。转头进了屋,偷摸捡了几味药材,放入正汩汩冒着热气的药罐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左右带新人,加班太晚,星期六补上!!爱你们!!
☆、第二十五章
酉时刚过,又下了一场雨。
夏淳蹲在门前看着泼天大雨将黑夜陇上一层迷雾, 有些诧异天都黑了阿花姑娘还没有去她借住的人家, 卷着衣袖在堂屋里分拣草药。大晚上的天又再下大雨,无处可去, 夏淳瞄了几眼后,没忍住凑过去:“阿花姑娘今夜不去彩霞姐家夜宿?”
“嗯, 下雨, 不大方便。”阿花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她似是沐浴过,身上那股子狐臭的味道淡了不少,隐隐有一股花香。
夏淳看了一眼天色, 外头大雨越下越大, 没有停的意思,点了点头。
屋里点着煤油灯,风大雨大的, 穿堂过, 吹得灯火左摇右摆,晃得眼晕。夏淳蹲她旁边, 一边学着阿花的动作将相同的草药扔到一个框里一面没话找话道:“咦,阿花姑娘是用花瓣泡澡了吗?这味儿很好闻呢。”
阿花分拣的动作一滞,低垂的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隐怒。她自然是知晓自个儿身上有味儿, 比不得夏淳这等大家出身的养得仔细, 喷香又讲究。但她心里明白归明白,却听不得旁人提及。夏淳这一说,阿花就觉得她是意有所指, 心中顿时十分恼火。
阿花抬起头淡笑了一下,握住夏淳的手:“分拣草药这事儿就不劳烦夏姑娘动手了,这草药是刚晒的,上头还沾着不少泥土,弄脏了你衣裳就不妥了。”
夏淳看了一眼她再看一眼自己。她这身衣裙是穿的阿花的,穿了两三天,也不算多干净。不过阿花显然是不乐意她凑她太近,夏淳于是嘟着嘴就站起来。
阿花却有些压不住这股火气,目光在夏淳身上转了转,眼睛就有些红。
不屑又忍不住嫉妒。
这些日子,她也摸清楚夏淳其实就是周公子的丫鬟。至于伺候什么的,想起那日她将两人带回家中这狐媚子穿得那身不三不四的衣裳,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好出身。阿花面上不露,心里却颇有些瞧不起夏淳。
她好歹是个良籍,哪怕守了望门寡,也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这姓夏的狐媚子行迹放.荡,就是个床榻上伺候过一两回连名头都没有的下人。若非有幸跟周公子一同掉到这山谷,周公子那般清贵之人,怕是连看她一眼的兴致都无。
心里这般想着,阿花面上还是柔柔的:“夏姑娘,奴家在厨房里给周公子和你都煎了药。你若是得空,不若去瞧瞧药可煎好了。”
周卿玉和夏淳都受了伤,这些时日伤势虽好转许多,但药还得吃上一阵子。煎药都是阿花亲自煎的。一来夏淳认不得药材,二来夏淳控制不好火候。煎药不好是会影响药效的,夏淳没在这个上面跟阿花大夫争辩,自然都是由阿花来。
“上头搭了棉布的是周公子的,没搭棉布的是夏姑娘自个儿的,莫弄错了。”
夏淳应了一声,抓起墙角的伞撑着跑进雨里。
厨房两个小炉子上都温着药罐,柴火已经熄了,还剩点儿火星子噼啪炸响。夏淳拿块湿布拎起两边的药罐,分别倒到两个碗里。结果刚倒碗里,她转个身就忘记哪个对哪个。都是伤药,味道差不多,她闻不出来就不知自己该喝哪一碗。
夏淳抓了抓脑袋,想着反正阿花就在堂屋,一会儿问问阿花,她也就一起都端过来。
大雨天儿的行走很不方便,尤其乡下山村里头没铺石板路,一脚踩下去溅一腿的泥水。夏淳一面护着药一面撑着伞,就堂屋到厨房这一小节路都走了半天。
人到堂屋,阿花不知干什么去,不在。
夏淳眨了眨眼睛,想着反正都是伤药,药效大差不差。眼睛在托盘上来回犹豫,选了一个闻起来稍微好一点儿的一口干了。刚放下碗就听到东屋里头的清冽的山涧泉水的嗓音低低唤了一声‘夏淳’,她于是就这么端着药掀帘进去。
周卿玉正在灯下看着什么,神色颇有些严肃。
夏淳小心地将伤药放到桌上,绕过周卿玉的时候伸了下脑袋瞟了一眼。烛光下,少傅的手指皙白修长,均匀的骨节仿佛能捏到人心口,叫人垂涎。此时他正在看一张手指粗细的纸条儿,上面写了极小的两行字儿。
黑乎乎的,这么晃的灯火他也不嫌伤眼睛。
“公子,喝药。”文盲的夏淳不认字儿,冷哼,“冷了就不好了。”
苦涩的药味儿钻进鼻腔,苦得脸都能叫人哭出来。周卿玉这么持重沉稳的性子瞧一眼都脸色泛青。夏淳默默将那碗黑乎乎的药推到他眼前,少傅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夏淳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口气问他:“公子一口干?”
少傅手指微微一蜷,捏着纸条的指尖悄悄用力到发白。
夏淳想想,从兜里掏出一把腌果子,搁到桌子上。
周卿玉抬眼深深看了一眼夏淳,夏淳低头微微挑起一边眉头。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少傅冷笑地端起了药碗,仰头一口干了。
夏淳明显注意到他嘴角抽了一下,少傅却冷着脸看也没看那把腌果子。
……好吧,男人的自尊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夏淳表示十分理解。于是就在少傅的眼皮子底下将那把腌果子又抓起来,一口一个。
周卿玉:“……”
喂了药,周卿玉沐浴更衣之后就要歇下。大山里按理说不可能有那条件每日沐浴,奈何阿花有心惯着,周少傅自然能继续保持每日沐浴的习惯。
不得不说,这人当真是金贵讲究。哪怕沦落山村,他也依旧是那个一尘不染的周卿玉。
因着阿花这夜没去小姐妹家借宿,夏淳就有些尴尬。阿花家统共就两间屋子,一间少傅占了,一间西屋。这夜里,夏淳要么去替周卿玉守夜要么就得跟阿花挤一床。老实说,作为一个曾经的富三代,夏淳其实也很讲究的。阿花虽说不是什么体臭之人,但那股子狐臭,闻多了还是有点儿叫人上头,尤其贴很近的时候。
夏淳犹豫了片刻,溜进周卿玉的屋子与他商量:“公子,奴婢夜里能不能与公子睡?”
周卿玉此时已经坐在炕上,衣衫半解。修长俊逸的身形若隐若现。他倏地合上衣襟扭过头去,如画的眉眼在晃动的灯火之下仿佛崖间被淡化了初雪。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虎狼之词荼毒,少傅还是绷不住这等羞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