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说指路了,指路不如叫人带路方便。
派人是没指望的,谢思思此次行事刻意避着人,就带了她跟琴音两个贴身丫鬟。锦瑟有些为难,实在走不开。可一看这是老太君宴请的客人,怠慢不得。于是便叫双喜等等,她上去请示一下她的主子,看能不能走开片刻。
双喜十分感激,笑说多谢她。
锦瑟轻手轻脚上了楼,将下头的事儿言辞复述了一遍。
谢思思方才就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早将下面之事收入眼底,此时却冷着脸没说话。说来,她心里是恼怒的,对谢家老封君的恼怒。
就因为上次她去郭家闹得那事儿。谢老封君嫌那事儿传出去丢了一个大丑,害得谢家面上无光不说,差点连累府上其他姑娘的名声。当众责骂她‘不知羞耻’,‘丢人现眼’,为此罚她将女戒女德抄一百遍。
谢思思羞愤欲死的同时也耿耿于怀,一直记恨到如今。
她觉得老太太偏心。本就嫌她性子娇气不服管教,这回根本是借了由头故意罚她。她心里极不服,但她娘求情了无用,老太太咬死了罚她就不松口。她只能忍下‘不知廉耻’这个臭名,谁能知道她心中有多恶心。
况且,今儿她会缩在闺房,没去松鹤院,也是老封君不准她出来,哼!
“…姑娘?”听不到回应,锦瑟抬头疑惑道。
谢思思心里杂念翻涌,一面想撒气一面又知道这样不合道理。于是转头又看向楼下,郭满红油纸伞下遮着脸,只看得见穿着一身正红的直裾。
她突然问:“可问了是哪家夫人?”
锦瑟一愣,摇摇头。
“是奴婢疏忽了。”锦瑟说,“不过听那下人说,那位夫人要去竹林酒宴。这个方向,应当是此次老祖宗请来的客人没错的。”
谢思思总觉得底下这人怎么瞧怎么像周博雅的新妇,她还记得早上那婆子的话。说什么今儿见那女子正红衣裙,红油纸伞,可不就是底下这个人么?谢思思素来任性惯了,心里起了疑便跟锦瑟道:“你去请那女人上来。”
锦瑟经过这段日子早就学乖了,主子叫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于是转头便下了楼。
郭满走了这一路实在累,便也没多想,上去坐坐。
然而随着锦瑟上了楼,郭满脚下才踏入露台便一眼看到露台边上的谢思思,顿时满目的惊艳。只见眼前软榻上趴伏着一个艳若牡丹的女子。潋滟的桃花眼脉脉含情,琼鼻朱唇,云鬓高耸。眉心化了一朵红莲花钿,更加夺人眼球。
谢思思也看清了郭满,与郭满的赞赏不同,她眼中划过一丝不屑。
这种不屑是出于美貌的压制,尽管郭满今日的妆容算得上美,在谢思思的眼中还是不及自己一根手指头。大体是谢思思天生的敏锐,她虽然不认得郭满,但还是一眼认出了郭满就是周博雅新妇的身份。
“可是郭家六姑娘?”谢思思无视了郭满妇人髻,如此开口询问道。
郭满立即察觉到这话的古怪,心里隐约有些感觉。黑黝黝的大眼睛闪了闪,她选择一个更温和的态度,“正是,不知姑娘你是?”
“我是谢四,”谢思思从榻上站起了身,高挑的身形显得更贵气逼人,“原来你就是郭六啊,”她似乎感慨又似乎失望道。缓步走下来,绕着郭满慢慢走了一圈,嘟了嘟朱唇,“啧!可真叫本姑娘失望…”
这话一出,郭满不动声色,双喜双叶却齐齐沉下了脸。
…
与此同时前院,曲水流觞正玩了几轮下来,周博雅被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借一步说话。来人是谢府老封君身边伺候的杨嬷嬷,一般若无大事,是不用她亲自出面。周公子于是不好意思地与身旁同僚拱拱手,起身随她走到一旁水榭再说。
杨嬷嬷十分歉意道:“去竹林那条路,老奴已经派人来回寻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小周夫人。老奴想着许是小周大人这头有消息,特地来问问。”
“怎么会走丢?”周博雅只觉得十分荒诞,这是在府里又不是在大街上,况且满满也不是三岁小姑娘,“府上附近的院落可派人找了?内子有些体弱,累了晒了都受不住。怕是身子不适,寻个荫蔽的地儿坐坐也十分可能。”
“这…”
杨嬷嬷其实不好说,又下人汇报说听见郭氏与郭家姐妹躲在假山中争执,会不会与郭家那姑娘有关。但周公子这话是质疑他们寻人不仔细了,她于是便问:“不知小周夫人是不是与郭家三姑娘一起?郭家三姑娘如今人也不在。”
周博雅摆摆手,满满跟郭家姑娘相看两相厌,绝不可能凑一块。
“罢了,若是方便,我亲自去找找。”今儿小媳妇儿头回出门,别一不小心踩空掉池子里了。这谢府里头,光荷花池就三四个。他这颗慈父之心啊,实在受不了。
杨嬷嬷闻言眼皮子一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往日她们家四姑娘闹事儿,可没见姑爷这般关切过。杨嬷嬷是谢家老封君的身边老人,也算看着谢思思长大。心道,都是一样娶进门的妻,这般前后分出差别来,她谢家作为前妻的人家心里自然不快活。
面无表情的石岚瞥杨嬷嬷一眼便知她想什么,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
如此,周博雅便随着谢家人亲自去找。谢家这后院他往日走过不下十遍,自然都认得。到了游廊假山这儿,四个方向实在不好区分,于是与谢家下人分成两拨。周公子选得这条,正巧是南苑小楼的方向。
他方才就在猜,找不着满满的人,许是她被谢思思给拦了。毕竟以他对谢思思的了解,这样的事儿,她做起来可一点不违和。
第47章
同样一身正红,谢思思妩媚多情、貌美如花。郭满站在她面前, 哪怕梳着妇人髻, 就是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圈郭满,谢思思的那双眼睛定在郭满的那条正红的裙子上就流连不去。
此时她心中所想, 脸上皆一一表现了出来。那黑沉沉的脸色与不屑讥诮的眼神,不用多想就是在嘲笑且责怪郭满的自不量力。
郭满:“…”没想到看着十分聪慧的美人,跟郭嫣是一路人。
谢思思没请郭满坐下, 郭满顾及自己客人的身份,也不好不请自坐的。于是立在露台的一边, 耐着性子听这美人请她上来到底所为何事。然而她等了半天, 谢家这位前妻除了看不起她的相貌与继室的身份之外,就在隐隐嘲讽她低贱的出身?
郭满就不明白了,礼部侍郎朝中三品大官。她原配嫡出怎么就出身低贱了?难不成在这位谢前妻眼里, 一品往下就都是低贱?
如果是, 那真是厉害了。
…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烈,蝉鸣声也愈发的刺耳恼人了。一路走过来, 路上竟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这在下人众多的谢家,可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下人觉得古怪, 面面相窥之后, 神色各异。杨嬷嬷一旁看着,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刻意去瞄了眼前头的周博雅, 周博雅眼睑低垂, 鸦青的眼睫遮住了眼眸, 看不清他的神色。
杨嬷嬷眉头皱了起来, 有不好的预感。千万别是她想得那样,四姑娘才被老太君罚过,也该涨涨记性的。
杨嬷嬷心中如此想着,一行人在南苑小楼的门前停下。
其实也并非下人们想停下,毕竟这栋小楼可不是谁人都能进的。这小楼是谢家用来藏书的地儿,里头藏了古今著作上万册,本本都贵重。谢家素来不准人轻易进去。楼里除了洒扫的下人,也就谢家主人偶尔会引着贵客上来坐坐。
可四姑爷脚下不停直往这儿走,他们自然得要跟上来。
杨嬷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就看四姑爷选了这条路,这条路就果真有鬼,她要是看不明白其中猫腻,她就是白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了四十年。
她心下免不了要叹气,这也怪不得老祖宗总瞧不上这四姑娘。就这点儿小心思,藏都不晓得藏好,赤/裸/裸暴露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还叫人怎么看得起?这天底下啊,就没有这般能给自己招事儿的姑娘。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四姑娘幸运就幸运在投生到谢家这样和睦的大家族。这要是身份稍低一些,一准被人磋磨死。
下人们站在小楼门外,踟躇着不敢进去。
杨嬷嬷长叹一口气,恭敬地请周博雅稍候片刻,自己则绕到小楼后头的罩房去。果不其然,杨嬷嬷从伺候小楼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四姑娘人在楼上的消息。
“罢了,嬷嬷上去通报一声。”身份变了,周博雅自然不做那僭越之事。
杨嬷嬷屈膝福了一礼,转身上楼。
楼上露台,谢思思此时的面色有些古怪。她就坐在露台边上,自然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周博雅的人。但今儿若只有周博雅在,她定会欢欢喜喜亲自下去迎接。奈何这楼上还有个不合时宜的小贱人,呆在楼上不行下去更不行,怎么都碍眼。
谢思思抿着唇,心中忽然十分懊恼,她为何要一时好奇非将人给弄上来?看看如今博雅找过来,她进退两难不说,计划都泡了汤。
郭满如今也不着急了,反正就算她赶过去,宴席怕是也快接近尾声。
谢家这前妻看样子对周大美人余情未了,郭满眼不瞎,自然看得出来。但老实说生得好的人就格外惹人优待,哪怕郭满反感别人对周大美人起心思,但她不讨厌眼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何,约莫脑子是出了鬼?!
双喜双叶也是同样感受,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天生就该别人捧着她宠着她。
虽然不讨厌这个人,但双叶双喜依旧厌恶她说的话。她们家姑娘虽说不及这人貌美,但也绝不是瞧一眼就失望的,她家姑娘底子可好着呢!将来一准长成大美人!!
“谢四姑娘,”双叶小心翼翼搀着郭满的胳膊,今儿姑娘累了一天,怕是要站不住了,“若无其他事,我们便不打扰。就是不知姑娘可方便派个丫头替我家主子引路?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再不去,怕是谢家老封君那边要着急了。”
谢思思靠在软塌上,抿着嘴不说话。
一旁锦瑟着实尴尬,她与琴音就站在谢思思的身边,自然也看到了楼下等着的周博雅。此时自家姑娘心里顾虑什么,她们哪有不清楚的。可这般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不是?把人留这儿,指不定老祖宗那边人就寻了来。
然而她才一想,楼梯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过了会儿,就听那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杨嬷嬷的半张脸在地板的尽头露了出来。
杨嬷嬷只一眼就看到了郭满主仆三人,更眼尖地看出了郭满身子不适。额头有汗冒出来,妆容花了些,能看得出来脸色不是很好。于是连忙走上来,先是给谢思思行了个礼,转过头立即与郭满行礼。
杨嬷嬷可是老祖宗身边伺候的,最是威严体面。
“杨嬷嬷!”琴音锦瑟两人连忙屈膝。
杨嬷嬷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郭满身边。仔细打量了郭满,见她眼睛十分有神,便又半信半疑地放下心。郭满确实有些不舒服的,约莫是身上衣裳太厚热的,或者她晒了太阳中了暑,总之她胸口隐隐在翻涌,想吐。
“小周夫人,老祖宗那边一直不见您的人影儿都急坏了。没成想你竟是在这儿呢…”
“嬷嬷见笑,”郭满羞涩地笑了笑,嗓音糯糯的,口齿却十分清晰,“妾身这身子骨有些弱,走至半路走不动便去凉亭歇了歇脚,谁知出来就跟丢了队伍。谢家妾身头回来,着实不熟,误打误撞走到这儿,叫贵府四姑娘给请上来。”
杨嬷嬷连忙道:“那小周夫人可与四姑娘谈完了?老祖宗那边宴席还热闹着,这时候过去也不耽搁什么。”
郭满也想快些走,这般站着,她真要站不住。
可她刚要准备张口告辞,谢思思却突然开口说还有些话儿要与郭满说。杨嬷嬷就忍不住闹心,这四姑娘什么时候能懂事儿些!下头前四姑爷还在等着。她就不信了,四姑娘坐在那边上还能瞧不见周博雅?
谢思思就是心里头不舒坦,她不舒坦,别人就别想舒坦。
杨嬷嬷为难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了好,省得四姑娘任性起来叫两家人都难堪:“四姑娘若是有什么话尽快说,小周大人还在底下等着。是被小周夫人这事儿给惊动了,特地随老奴寻来了后院。”未尽之意,长了耳朵的人都听明白。
谢思思脸色倏地涨红,不满杨嬷嬷这般说话。博雅明明是被她的字条引来的,什么为着寻郭六?郭六算个什么东西!
杨嬷嬷叹了口气,罢了,她下去将前四姑爷请上来吧。于是也不管谢思思乐不乐意,她转头便下了楼梯。
谢思思又瞥了眼郭满,郭满直裾裙摆下两条腿都隐隐在颤。谁说她单纯不知事儿了?谢思思可是很清楚站着不动累人。把郭满叫上来,故意不叫她坐下,就端看着郭满那两小腿肚不停地颤,心里十分畅快。
老实说,这种法子是一般大妇用来罚不规矩的妾室的。比如国公府夫人,折腾后院那几个姨娘,她既不呵斥也不体罚,就特别爱用这种法子。寒冬酷暑地叫人家在院子里头一站,任由风吹日得头昏眼花,身子骨也出不了事儿。
谢思思学了来今儿用在郭满身上,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她一面瞧着郭满难受一面又在遗憾没能叫郭满在太阳底下站着。
杨嬷嬷下去请人,她这时候倒是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睁眼说瞎话:“瞧我,都忘了郭姑娘你还站着。锦瑟,琴音,你们也真是的!我没瞧见你们也没瞧见么?郭姑娘站了这么久,你们怎地也不记得提醒我?”
锦瑟琴音欲哭无泪,跪下便要认错。
谢思思一面训斥两丫鬟,一面拿眼睛睃着郭满,就等着郭满自己把这事儿圆过去。
郭满素来直觉敏锐得与猛兽也差不离,光这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谢思思对她的恶意毫不隐藏。她这个人最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美色也不能阻止她。郭满眨了眨眼,心道既然谢思思心藏恶意,那便别怪她耍贱。
袖子下,她捏了捏双喜双叶的胳膊,故技重施地往地上就是一倒。
双喜双叶不愧是她万年的托儿,当下一个眼圈通红,手忙脚乱,另一个张嘴便是嚎啕大哭。
双喜的眼泪素来是说来就来,哭起来也嗓门震天。此时就见她抱着郭满,嚎啕道:“主子,主子你快醒醒!苏太医开得要莫不是假的?不过站了半个时辰罢了,怎地就这么倒下去了呢?主子你快醒醒啊…”
不得不说女人在斗气的时候格外聪慧,锦瑟琴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谢思思愣是看出郭满在装。正要说话,就见地上那人突然睁开一只眼睛,飞快地冲她眨了眨。
谢思思顿时一股暴怒冲上了脑门,尖叫着道:“你个贱人装的!”
话音刚落,周博雅的人出现在露台之上。
第48章
“博雅, 她是装的!”
谢思思敢任性, 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本身底气太足。她的出身、她的家族、以及太子的宠爱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给了她傲视的底气。知道别人不敢对她如何, 谢思思才肆无忌惮。然而这种理所当然对周博雅行不通,尤其生气的周博雅。
谢思思又气又恼,可郭六还躺在地上, 她便是再自觉没错心里也没底儿。
“你自己看,她方才还在眨眼睛, 她故意的!”
周博雅从上了楼嘴角便淡漠地抿着,面上仿佛敷了一层薄冰, 脸色又冷又硬。
只见他疾步走过去, 推开围着的两个丫鬟亲自将那个郭六抱在了怀里。没有排斥,熟练得仿佛他经常这么抱。他不是不喜与人贴着么?!谢思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看向锦瑟琴音:周博雅这死人到底在做什么!
锦瑟琴音就在她身后站着, 怎么会看不见?俱低下了头。
“博雅!!”谢思思顿时心里就慌了,“你不嫌弃她?你为什么不嫌弃她?”
谢思思可是很清楚的,周博雅这个人其实有怪癖。往日除了她,他谁都嫌弃, 两辈子都这样。谢思思之所以自认在周博雅心中最特别, 就是仗着这一点。如果不是她最特别,周博雅为何会除了她, 不碰任何人?
可如今亲眼看着又多了个不嫌弃的, 谢思思心中的依仗仿佛亭台楼阁被抽了地基。胸口一起一伏, 她一张脸刷地就白了, 脂粉遮都遮不住。
“你放开她,”谢思思不喜欢他这样,非常不喜欢,“我叫你放开!”
周博雅理都不曾理会,将郭满打横抱起来便冷冷地丢下一句:“告辞。”而后也不管谢思思在身后怎样发脾气,连声叫他站住,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转身便走。
谢思思脸上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扑在软榻上就哭了起来。
杨嬷嬷这般城府的人,此时也掩不住尴尬。且不提她一个下人亲眼目睹主子这样的场面是否合乎规矩,就是四姑娘已经跟人周家公子和离了还一幅正妻的姿态自居,争风吃醋的委实难看。叫她们一旁瞧着都面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博雅下楼,杨嬷嬷有些不敢看周博雅的脸色。
四姑娘真是,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姑娘家。杨嬷嬷心里感叹着,趁机又瞥了他怀中的郭满好几眼。见郭满病恹恹的,周家这个新妇身子骨真如传闻中那般差。几番犹豫,她还是小声地开了口:“小周大人,不若请府医来一趟?”
谢家养了府医,周博雅知道。但府医到底比不得太医高明,周公子其实是打算打道回府,找苏太医看看。他低头瞧一眼郭满,就见郭满的眼睫忽然抖了抖。
周公子忽地一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约莫是今儿她衣裳太红,花丛中飞舞的蚊虫以为她是一朵艳丽多姿的鲜花。方才一个小虫子飞她眼皮上,太痒了,实在没忍住。那虫子从一个眼皮飞到另一个眼皮,郭满只好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左右移动,然后就被抓包了。
周公子呵地一声轻笑,吓得一旁杨嬷嬷一大跳。
狐疑道:“小周大人?”
“无事,”嘴角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收敛了干净。周公子托了托怀里人,将郭满的脸给按进了胸口,“劳烦嬷嬷请府医。”
杨嬷嬷点了点头,抬手作请状:“小周大人这边请。”
杨嬷嬷打发了小丫鬟去给竹林先给谢家老封君报个信,好叫老太太放心。至于四姑娘又闹事儿,等今日寿宴办完咯,她再与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心下这般琢磨着,杨嬷嬷送周博雅夫妻去了客房,转头亲自去请府医来。
屋里摆着冰釜,一进屋,一股沁人心脾的亮起扑面而来。
郭满心下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让周公子这样的人当众撒泼绝对不可能,不搭理人于他来说,已算十分失礼。她于是保持着昏厥的状态,奈何维持这一姿势不动实在好累,周公子的胸口又特别的硬。她这么被人搂着,都要憋不过气来。
郭满坚持了一会儿,感觉束缚得要命。再不动动,她就真要昏过去。于是假装终于清醒地嘤咛一声,正要睁开眼睛…
周公子没憋住,抬手就一巴掌顺手打在她的屁股上。
郭满:“…”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看自家主子被姑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巴掌,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周博雅就在一旁这般冷眼瞧着,他今儿到想看看,小丫头片子到底什么时候憋不住。周公子眯着眼心里恨恨的,叫你吓唬人,该!
郭满保持不变的姿势趴在那儿欲哭无泪,我滴娘,胳膊都要麻了。不过这时候就是再麻也肯定是装死的,谁睁眼睛谁傻瓜,郭满硬撑着厚脸皮就不睁眼。
周公子见状又好笑又生气,最后还是心软,替她摆弄了个舒适的姿势。
双叶手拄在唇下,作势咳了一声:“奴婢想着,今儿这天这么热。日头当空的,出去走一遭就能晒掉一层皮,少奶奶约莫是中了暑。”
“应当是的,”双喜拧着两条小细眉,悄咪咪地瞥着周博雅的脸色,绞尽脑汁地替郭满描补。生怕一会儿谢府的府医来了,张嘴就说自家姑娘身子骨没事,那岂不是丢了大人?“又在露台上站了半个时辰,自然头昏目眩。”
周博雅忍不住嗤笑,这两丫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行了,你们奶奶我在这儿守着,出去瞧瞧府医可来了。”
双喜双叶就当没听懂这话,麻溜地爬起来去屋外守着。
站了没一会儿,杨嬷嬷领着谢府的府医匆匆赶来。前院谢家老封君也听闻这事儿,为表歉意,打发了大儿媳妇,也就是国公夫人带她来看望郭满。
周博雅听到脚步声,立即摘下床帐。
帐子刚放下来,国公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话传到老封君耳中,作为谢家主母,王氏自然也听说了内情。委实尴尬,更尴尬的是这人还是她前女婿。
“小周大人见谅,思思被国公惯坏了,行事难免任性了些。”国公夫人虽说心里可惜丢了周博雅这个女婿,但和离已成事实,她心里自然拎得很清。不过拎得清是一回事,膈应还是另一回事。于是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她这丫头素来没什么坏心眼,想来你也知道。今日所做失礼之处,还望小周大人看着往日情分上,莫要与她多计较。”
周博雅没接这话,淡淡笑了笑,起身让府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