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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子有些窘迫,单手拄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管蓉嬷嬷顿时失笑,面上一派正经地道:“少奶奶今儿在后厨捣鼓了小半日,亲力亲为,特意为公子您做的点心。”
“哦?”周公子蜷在广袖中的长指动了动,淡淡道,“那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管蓉嬷嬷心道什么她们家公子没人气儿,这不是十分有人气儿?“公子不若尝尝,不耽搁事儿,少奶奶可是忙活了许久。”
清婉不愿说,那便清欢先说。
周公子理所当然地执起了小勺,不咸不淡地吃着。
清欢经历了这一遭,心里已经天翻地覆。今儿想了一天,她略显浮躁的性子突然就沉下来。此时听了话,恭敬地给周博雅磕了头。抬起脸,便平铺直叙。
她面上敷了药,半张脸遮着。虽说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这般冷静的态度,反倒比一旁哭哭啼啼的清婉更有说服力。
在周博雅的眼皮子底下,清婉可不敢使下作手段。只愤恨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清欢,用眼神告诉周博雅清欢她在骗人。周公子全部心神都在点心上,连半分余光都没分给她。清婉这般俏眼做给瞎子看,心里着实呕出一口血。
清欢说完,就听上首清淡的嗓音公平地道:“清婉你又如何说?”
清婉自然是狡辩,奈何她今儿每狡辩一句,清欢就能堵她一句。每哭诉一句,清欢都能反问一回。这般来来往往的,直驳得她哑口无言。
“你,你!!”清婉还没在口舌上吃过这种憋屈,急得脸都涨紫了。
事情已经很明朗,多说无益。
周博雅放下勺子,接过帕子擦了手指便做了安排。
“清婉跋扈,不分尊卑,不敬主子,今日起将至四等,往后绝不再用。人先送去静室,管蓉嬷嬷打发出去吧。”他顿了顿,“至于清欢,今日之事虽无大过,但伤已铸成,再占着一等丫鬟的名分也不妥…少奶奶既然怜惜你,便稍作宽容,降级二等,暂留在院中伺候。”
清婉一听这个处罚,面上血色瞬间褪尽了。
脑中一阵一阵的嗡鸣,她都顾不上梨花带雨。飞快地爬起来就想抱周博雅的腿。然而被下人拦在半路,顿时尖利地哭起来:“公子,公子你不能这么狠心!奴婢伺候您十年…少奶奶先前都还没说过降等,公子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清欢却是听到这个结果,感激涕零:“奴婢多谢公子宽宥,多谢少奶奶仁慈。”
周博雅嗯了一声,落下一句‘嬷嬷去处置了吧,’转身便走。


第40章
人拖下去,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往日里清婉有多气派多体面, 下场就有多恫吓。公子处置起来, 半分情面不留,丫头婆子们再不敢把眼睛往这儿瞄。生怕被惹来迁怒,个个都紧着皮, 噤若寒蝉。
这就是高门大族, 甭管你资历多老,爬到了几等,规矩就是规矩。
夜渐渐深了,明日还有早朝。周博雅要早些歇息,事情便全权交于管蓉嬷嬷去安排。方才准备的水已经凉了, 双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拎着婆子悄无声息地进去换了。管蓉嬷嬷指了两个壮实的婆子将瘫倒在地的清婉拉起来,转身便行了礼低声告退。
周博雅摆摆手, 人已经进了珠帘,几人便架着清婉告退了。
清欢跟着婆子走了一段路,心神俱创的清婉凋零得仿佛一息之间枯萎的栀子花。这时候回了神,把一腔的愤恨全怪在了清欢的头上。
清婉只觉得自己被清欢给诓了!这种人最令人作呕了, 面上装得一幅情深义重,实则心思最歹毒的就是她!她清婉自幼在公子身边, 公子对她的伺候从未有过不满。若非清欢故意挑破, 公子今日又怎会这般对她?瞧瞧, 脸丑成这样还能留下来, 果真是个心机深沉的贱人!
清婉心中恨得要命, 指着清欢,张口就是不绝于耳的谩骂。
“奉劝你歇口气,静室就在前头了。”清欢仿若无动于衷地说道,“若不凑巧叫管华姑姑听见了,你不脱层皮也不会好过。”
清婉顿时如被掐住脖子的鸡,脸涨得通红。
清欢冷冷觊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岔路处,那与管蓉嬷嬷几个人分了道儿,她转头慢慢往西厢那边走去。
夜色越发暗沉,月色如水洒落,地上好似铺了一层银白的霜。漫天的星河闪耀,映照得周家整个院落处处清晰可见。清欢边走边仰头看了遥远的星空,灵台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一片。
屋里又恢复安静,有小丫头低眉顺眼地小跑着进来收拾残局。
四下里静悄悄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将地毯迭起的褶皱抚平,再无声地退出去带上门。正屋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但西风园的人心里都明白了一件事,周家嫡长孙,从来不是个好性儿的人。
屏风后头有水声传来,嵩山瀑布水墨根本遮挡不住里面的活色生香。浴桶里坐着的那个人,肌理骨骼俨然漂亮到一个过分的地步。
郭满挠了挠额头,不知要怎么形容,总之感觉有些怪。
倒不是说同情清婉清欢吧,只是觉得周博雅行事有些太过冷硬了。郭满搞不懂,就算清婉她们俩是种在院子里一棵树,养十年的话,也该有点不舍的吧?这么轻易就处置了,她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大约是错看了里面那个男人。
周公子的宽容与温柔,似乎并非表面那么一回事。
心里好一番纠结,郭满也不想这么矫情。但大体源自于她奇准无比的直觉,她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嫁了个黑心包子。
盘腿坐在床上,她两手不停地挠头,发髻挠得跟鸡窝似的。她安慰自己,估计还是她太小题大做。毕竟周博雅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既没砍人手,也没砍人脚,更没动不动来个‘来人,拖下去杖毙’,他只不过降等。职场上做砸了项目,被撤职解雇很正常。这么一想,郭满又觉得周公子其实很温柔。
抬头看向屏风那头,周公子正缓缓从浴桶里站起身。
还沾着水珠,颀长优美的身段透过屏风朦胧地印在郭满眼中。肌理流畅,肌肉紧实,宽肩、窄腰、腿修长…背上因弯腰取物而微微凸出的肩胛骨,漂亮得惊人。郭满瞬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胡思乱想飞到天边去。
目光灼灼地盯着,心道这时候谁还有空管什么清婉啊,不看几眼就是傻瓜!
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粘在背后,周公子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被烧出两个洞来。他此时背对着屏风僵硬地站那儿,想转个身都不好意思。面上连苦笑都摆不出来,周博雅一时间竟无语凝噎,满满这丫头那破眼睛是往哪儿放呢!
直到周公子实在受不了,随手抓了托盘上一块玉佩,嗖地就往身后砸过来。
郭满正眯着眼睛笑得猥琐,玉佩不偏不倚地正中她脑门。虽说控制了力度,但这精准度,郭小色女还是痛得捂着额头闭上了眼。周公子眼疾手快,转身抓了亵衣就往身上套。那架势,跟被采花贼调戏的良家妇女也没两样了。
穿好衣裳从屏风出来,亵衣半敞,墨发如水洒在背后。有几缕落在胸前,反而无端有股妖邪的媚气。周公子锁骨上还沾着水珠,走动间,顺着胸前的肌理滑下去。
活色生香,说得就是这个人。
眼看着郭满捂着额头诶哟诶哟地满床打滚,他顺手取了架子上一瓶跌打药过来。掰开郭满的爪子一看,肿了个包。郭满瞪大了眼睛控诉他,周公子面无表情地抠了一点在手心,一把贴她额头就开始替她揉。
郭满这下子是真痛了,脸皱成菊.花,嗷呜嗷呜地开始嚎。
周公子冷声问她:“好看么?下次还敢偷看么?”
郭满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但还是非常不怕死地点了头:“好看,还看。”
周公子被她这实诚的话骚得耳朵一红,哑口无言了半天,想不出话来驳斥她。这么丁点儿大的小姑娘,到底谁教的礼仪规矩?人都要养歪了!周公子俨然忘记这个小姑娘其实并非他闺女而是他媳妇,手下本还余了七分力气,这回全使上了。
直揉得郭满想一拍两散,咬死他。
“咳,不揉开不行,肿了。”周公子大约也觉得过分了,尴尬地解释一句道。
郭满这就不高兴了。她这额头肿了到底怪谁?不是你给砸的吗还有脸说?!于是瞪大了眼睛谴责这个打人还有理的家伙,眼神强烈地控诉他。
“好好儿的我能砸你?”周公子咳了一下,教训她,“该!叫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给妾身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郭满不满地嘀咕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切!
戌时睡前单方面跟他闹翻的小媳妇儿,戌时还没过就又钻到他怀里。周博雅黑暗中无声地睁开眼,突然觉得十分好笑。他手背搭在眼睛上,兀自笑得身抖。他什么时候这么跟个小姑娘计较了,真是越活越回去。
次日四更天,周博雅便起身了。
这两日郭满要管着周家上下,也是这个时辰起。今儿比昨日好些,至少她还认得清人。
郭满浑身无力地坐在杌子上,任由双喜双叶梳妆。妆台的铜镜里映出周博雅那张美人脸,郭满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忘了说。她浑浑噩噩地在那儿苦思冥想,周公子见她实在辛苦,递给她一杯蜜水。
“…”天天喝蜜水,不齁吗我的小祖宗!
周小祖宗优雅地饮了三杯的举动告诉她,他一点都不觉得齁:“今儿下了朝我还有些事儿要办,怕是晚膳赶不回来,满满莫等。”
“忙啊?”
“嗯,”周博雅将杯盏放下,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家里若是有事,就派人去大理寺递个口信,我届时会尽快赶回来的。”
郭满嗯嗯地点头:“公务要紧,夫君你放心家里。”
周博雅忍不住笑,看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去上朝了。
郭满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还是觉得有什么事儿忘了说。不过想半天实在想不起来,她干脆将此抛出了脑后。用了点点心垫肚子,急急忙忙去前院与苏嬷嬷汇合。苏嬷嬷与各处的管事管家早已在等了,见到郭满,立即跪下行礼。
虽说府上没大事,但周家上下五百多口人,光是处理日常琐碎就不是件轻松的活计。等与苏嬷嬷好一通忙,坐下歇口气之时,她终于想起来忘了什么。
两日后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她忘了问周博雅。
“奶奶预备去还是不去?”苏嬷嬷又搬了几张帖子过来,“若是不去,寿礼得送一份去。毕竟谢府递了帖子,周家怎么着都该礼数上周全。”
她这么一提醒,郭满顿时意识到疏忽,连忙就琢磨起要备什么礼。
苏嬷嬷却不慌不忙,“说来这是谢家的事儿办得不合规矩。这大家族办酒宴,哪家不是提前一个月半个月发请帖的?宾友府邸远的,提前半年发帖子的都有。谢家事到临头才发请帖,慌慌张张的叫人家怎么做安排?可见这帖子发得就不诚心…”
“那我能假装没收到请帖么?”
苏嬷嬷蓦地语塞:“…”
好吧,就知道不行。郭满有些惆怅,她个继室跑去前妻府上吃酒,算个什么事儿!先不管要不要出席,谢家的礼是少不了。郭满琢磨着寿礼该如何准备,就听到门口一个小厮小跑着来报:“少奶奶,不得了,姑娘被留牌了!”
郭满不明白什么留牌,有些茫然,一旁苏嬷嬷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了。


第41章
“不对, 这不合乎常理。”
郭满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什么是留牌,顿时也有些慌。她可是听方氏说过, 娴姐儿这次选秀说好了只是走个过场, 没想到会突然变卦,“宫里选秀不是至少得几个月?娴姐儿才进宫几日啊, 说什么留牌?三日而已, 怕是宫里住处都才安排好,决不可能这么快留人的!”
苏嬷嬷心里怦怦跳, 一想这话说得在理,拍着胸口没绷住骂那传话的小厮。
小厮被指责得十分无措,他没乱传话啊。传话的宫人还在大门处等着呢。于是抓耳挠腮地跟郭满辩解, 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奴婢说得全是真的,听说是储秀宫的, 少奶奶准他进来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郭满便叫他去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藏青色内侍服的年轻太监弓着身子走了进来。腰间扎了玄色的汗巾子, 显得人细长消瘦。走得近了,一张鹅蛋脸,显得人清秀。眉眼细长,鹰钩鼻, 面容十分消瘦, 瞧着一副很精明相。
他见到郭满, 两边弹了弹衣袖。
见郭满坐着没动, 他忽而扬声道:“传皇后娘娘的口谕, 周家长房嫡女钰娴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特免选秀波折,先行入住储秀宫。”
他说罢,斜了眼睛觊着郭满:“周家少奶奶,还不谢恩?”
郭满都傻了,这就要谢恩了?自说自话也不带这样的!
说来还是她见识少,就没接过什么娘娘口谕,实在拿不准她身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该不该跪着,愣了好一会儿才被苏嬷嬷给拉跪下。
贤良淑德,特免选秀波折?郭满慢半拍地心道,娴姐儿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才被皇后娘娘给定了?总觉得这事儿处处透露着诡异。
细长眼的宫人宣完皇后口谕,又说了许多娴姐儿在宫里的事儿。
拉拉杂杂说上一堆,脚下没有走的意思。郭满懂,这是在等赏钱。于是看了眼苏嬷嬷,苏嬷嬷退出去再回来,将一个荷包塞给他。这太监不着痕迹地捏了几下,顿时眉开眼笑:“少奶奶太客气了,少奶奶太客气了。”
郭满自然笑脸:“哪里,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拿去吃茶。”
内侍笑眯眯地连夸了郭满几句,乐颠颠地告辞了。
人一走,郭满的脸就垮下来。捂着胸口,嘴唇有些发白。苏嬷嬷心里也慌得不得了,寻常最仔细的人,此时没注意到郭满脸色不好看。她心道夫人前儿才为了这事儿去了白马寺,这若是知道了,哪儿受得住啊!
“派个小厮去大理寺走一趟!”
郭满当机立断。这事儿必须要跟周公子说,晚了就没得挽回了,她于是猛地起身来,眼前一黑就要倒,吓得双叶脸都白了,冲上来赶紧扶住她。郭满摆摆手无奈,“没事。早上忙昏头了,歇一会儿就好。去大理寺走一趟,要快!”
苏嬷嬷也反应过来,连忙下去安排。

却说周家这边急得要命,周公子才下了朝就被人堵在了东大街。
只见那人一身鲜红的骑装高坐于枣红大马上,束着高马尾,额前绑了一根绣睚眦的玄底抹额。眉眼修长,轮廓深邃,端得好一幅英姿飒爽,潇洒俊美。
他咧开一嘴大白牙,笑得灿烂得堪比山中映山红。老远就冲周博雅的马车挥着手高喊:“大哥!周家大哥!”
周博雅只瞥了一眼便放下了窗帘子,应声都懒得张嘴。
石岚知道主子一会儿还有要事要忙,怕主子不耐,连忙下车去赶人。谁知他这方车门才将将一开,那青年笑得更殷勤了。打马缓缓向前,恨不得飞过来好好周博雅套好关系。直至马儿靠近周家马车,他一扯马缰,停在了车窗这个位置。
见周家马车门窗紧闭,这位红衣公子还是没察觉到拒绝之意地往前凑了凑。大约觉得把脸伸进车窗里头似乎太失礼,他于是退而求其次地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周博雅心下无奈,就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人。
从东轩门就一直跟在他马车后面,锲而不舍地跟了几条街了还是甩不掉。于是掀起了车窗帘子,偏过脸去,听听这烦人的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窗外的耶律鸿冷不丁对上一张俊美如不染凡尘的脸,以为撞见了堕入人间神祗,惊艳得眼睛都忘了眨。卡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找回了话语般又扬起笑脸:“周家大哥,鸿在北国久闻你的大名,今日进京,特来结交。”
周博雅冷眼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神色淡淡,没说话。
就听这红衣小子半点不自在也无,兴冲冲地自说自话:“听说周家大哥文韬武略,足智多谋,与武艺一道上也十分有见地。鸿自幼习武,刀枪棍都有涉猎。武艺虽算不上顶尖,却也小有些成就。周家大哥若不嫌弃,你我切磋一场?”
“谁与你说本官武艺不错?”
周公子素来周全有礼,但任谁有要事之时被追了几条街,也有礼不起来。“本官不过一介文官,会些拳脚防身罢了。若要切磋,你大可找大召习武之人。”
“鸿初来乍到,所知之人就你一个。”
耍无赖?周公子不吃他这套。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替你指一条路。耶律皇子,”他目光在耶律鸿那标志性的睚眦抹额上瞥过,直接叫破了这人的姓名。耶律十三皇子瞬间的窘迫,周公子视而不见,“你可知大召战神姓甚名谁?”
“沐将军?”
周博雅摇了摇头,笑得微妙。
见耶律鸿似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于是浅浅勾起了嘴角笑。死道友不死贫道地痛快把沐长风给卖了:“沐将军的功夫是战场上厮杀的本能,不是与人斗技的花哨功夫。这论武艺高超,自然是他的儿子,沐长风沐家大公子。”
耶律鸿眼睛蹭地一下就亮起来,显然来了兴趣。然而偏头再瞄一眼车中周公子,他为难地皱起了眉,似乎颇有些依依不舍。
周公子被他觊的这眼给膈应得面上一僵,靠着极高的教养才没面露嫌恶之色。
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心痴迷武艺。一听有一较高下之人,手便不自觉摩挲起腰间的配件。然而耶律鸿想着此行目的,他不会轻易走开,“当真?这个沐大公子武艺那般高超,为何鸿在北国却不曾听闻他名声?”
“耶律皇子应该听过一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耶律鸿:“沐长风啊,那鸿便去会会他。”
周博雅淡淡点了头,给他指路:“镇北将军府在西大街的杨子胡同。”
耶律十三皇子知道自己今日的行径怕是惹得周家这位大公子心中不悦,悻悻地摸了摸鼻梁,当下也不再过度的纠缠了。扯了扯马缰,冲周博雅一抱拳。周博雅回了一礼,他便利落地转头驱马掉头。
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半空划过一个英气勃勃的弧度,枣红大马前蹄高高扬起。这马显然是匹血统极佳的好马,嘶鸣声悠长且沉稳。
马儿半空一跃,一人一马往西边样子胡同而去。
石岚不明白,皱着眉道:“主子,这耶律十三皇子到底是何意?巴巴追了咱们马车追了几条街,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周博雅笑了笑,示意马车继续前行:“不管他有何目的,有求于人的不是我们。”
主子心里有数,石岚便不再多问。
车夫一扬马鞭,吁了一声,马儿慢慢跑了起来。
这耶律皇子也不知是真单纯还是故意装疯卖傻,面上的殷切都不知道遮掩半分。周博雅心下掠了一遍,只当是个意外。遂将这意外抛去脑后,去城外处理要事。
周府这边,小厮得了郭满的话,火急火燎地赶去大理寺。
到了门口便被人拦住,等一听是周家人,有急事,出来个能说话的。小厮见着人便说府上出了事儿,请周博雅回府一趟。大理寺的人顿时十分为难,直说少卿大人今日还未曾来过府衙点卯。
周府下人心里急,于是连连追问了周博雅的行程。
大理寺少卿身负重任,处理案件之时素来要保密行程,以确保府衙人员的安全。所以即便此时见周家这小厮急得满脑门的汗,大理寺的人也只能三缄其口。
小厮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好说歹说,说得嘴都干了,就是说不通。
耐着性子等,等了半天,直到一个知内情的副手含糊地给了个‘少卿大人早已出城办事’的答案,他只能死心再折回周家。
郭满苏嬷嬷几个一听这结果,心就沉了许多。
苏嬷嬷面如死灰,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尽快递信到白马寺那边。郭满却不想这么轻易就算了,到底是娴姐儿一生的幸福,该争取得必须争取到最后。既然周博雅有事不在,那便寻在的人,能帮得上手的人。
正好打发去各房问问的下人也回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回话。郭满揉了揉眉心,起身往花厅那头去。
一进门,周家二房夫人与二房两个姑娘在。见着郭满进来,两姑娘立即起身便唤了声嫂嫂。不得不说这周家人得天独厚,两个姑娘虽比不得周钰娴,容色却也十分出众。此时亭亭玉立地站在花厅里,叫这有些暗的花厅都敞亮了不少。
问明白到底出了何事,周二夫人沉吟片刻,给郭满指了个方向。
“雅哥儿忙起来,便是大理寺卿都找不着人。此时寻不到他,实属正常。”至于周家大爷与周太傅的行程她不晓得,于是便道,“你二叔此时应在城南桂满楼会客,满满若不嫌麻烦,亲自走一趟为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郭满问了清楚便命苏嬷嬷去备马车。
苏嬷嬷哪儿敢耽搁,自然马不停蹄地去安排。等郭满的马车行至半路,刚要穿过路岔口往南,便碰见了乘车回府的周太傅。
有三朝元老的周太傅在,自然不必去寻周家二爷,郭满激动连忙下了车去。
周绍礼不慌不忙听完她一番话,许久没有出声。眼睑微微搭拢着,威严的气势内敛于内,显得人高深莫测。
郭满镇定地等他发话,周绍礼则偏头瞧了眼雅哥儿的继室,素来刻板威严的眉眼柔和下来。和颜悦色道:“雅哥儿媳妇莫慌,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