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应了是,便先行回了芳林苑。
方氏听苏嬷嬷说郭满一口就应下,诧异地挑起了眉。
虽说是她叫媳妇儿来代为操持府中庶务,但方氏心里其实是觉得郭满会回绝。听说媳妇儿在娘家之时,管家一事金氏就没叫她沾过手。这管人的本事,怕是没有的。不过既然进门了,早晚是要掌家的。见早儿地学起来,也好以后叫人放心。
心下这般琢磨,外头就听见小丫头传话声儿,说是少奶奶到了。
郭满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妆容上也能瞧出来。前头苏嬷嬷忘了与方氏说,方氏自己这么一瞧也瞧出来。忙冲郭满招了招手,示意她做身边。郭满屈膝行了一礼,小碎步走过去就在她手边坐下。
方氏又盯着郭满的脸打量了一会儿,发觉是真好转了,这心里沉的两件事总算轻了一样。
媳妇儿的身子有得治,看得到了盼头,雅哥儿的子嗣就不怕断。方氏重重吁出一口气,嘴角的笑意也松快了许多。这心里若装了事儿难免会沉甸甸的,方氏拍拍郭满搭在膝盖上的肉手,觉得这孩子真不错,争气。
示意丫鬟上茶,明日她便随婆母出行,走之前得把府上的事儿给捋清楚。
郭满竖着耳朵听。就算她不懂古代宗法,周博雅周家长孙的身份她还是很清楚的。身为合法配偶,她该学的丁点儿不能马虎。
方氏见她这般乖巧懂事,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熨帖。真是个好孩子,谢家那个就不行,手把手地教也不愿学,嫌累。如今看来,这娶媳妇啊,有时候还真得看缘分。脾性若不对,怎么都不会和睦。
见丫头上的是新茶,为了不叫茶水盖了郭满的药性,方氏忙打发风铃去换蜜水。这段时间喝蜜水快喝吐了的郭满心中面无表情。
“满满你懂事儿啊,”方氏不吝啬夸奖,说道,“苦药喝进嘴里,甜在后头。莫要学谁为一时痛快,做那等没脑子的事儿。”
这话不知在夸谁在贬谁,苏嬷嬷心里明白这是在说谢家那位。
说来周博雅的子嗣问题一直是方氏一块心病。前头谢家姑娘嫁进门,三年没孕。方氏做为周博雅亲娘,自然不认为是自己儿子问题。私心里觉得谢思思的身子骨不好,娇气,于是变着法儿地给她补身子。不过谢家那位娇娇姑娘当真娇气得要命,补品可以吃,味儿却决不能差,更不能苦。为了叫谢思思莫闹,安心地养身子,方氏可谓操碎了心。
郭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点头说了声好。
方氏顿了顿,继续把府中上下掰碎了说与郭满听。只要不笨,就都能理解。郭满听着记在心里,大致知道是个什么流程,心里就有了点底。
次日天还麻麻黑,方氏便随大公主启程。
郭满难得没睡到天大亮,特意跟今日销假上朝的周大公子一起起身。
周博雅虚眼这么瞄着坐杌子上七仰八栽地犯困的小媳妇儿,一面好笑一面又替她心酸。瞧瞧,瞧瞧,都困成什么德行了!心里直摇头,周大公子却也没叫人送她上榻去睡。毕竟今儿是小媳妇儿头一回管家,不管能不能成事儿,起码的样子得有。
管蓉嬷嬷也是这般想,琢磨了片刻,叫清欢去燃了醒脑的熏香。
心里虽在唏嘘,周大公子却命人将早膳挪去内室。他端坐在梳妆台不远处,隔着一张珠帘一面用着早膳,一面瞧着郭满在歪歪倒倒地跟瞌睡虫重眼皮儿拔河。那淡淡扬起的眉梢,显得此人是多么津津有味。
直至时辰差不多,他才涑了口,意犹未尽地走了。
一旁的清欢/清婉/双喜/双叶:“…”
没想到正经人公子(姑爷),也有这般促狭的时候。奶奶若是这时候是醒的,怕是要羞死。四个心思各异的人难得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
这些事儿郭满全不知道,晕晕乎乎半日,总算战胜了瞌睡。她一睁眼,就立即叫双喜双叶快替她梳妆。等收拾好踏出西风园,那头苏嬷嬷早就在等了。
见郭满人过来,苏嬷嬷立即牵起嘴角迎上来。
一行人,转头往书房那头去。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方氏之前已然处置的差不多,剩下的按照原规矩来就是。
苏嬷嬷跟在方氏身边多年,一条一条,她心里清楚。于是当着郭满的面儿,先请示,得了应允便有条不紊地安排。忙了好一通,事情都处理好了,门帘儿外天色已是大亮。郭满靠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吐气。
“少奶奶,还有些帖子要您看看。”
周家这样的人家,自然多了去的人巴结交好。这要与谁家来往,不与谁家来往,当家主母心里必须有杆秤。否则稍稍不注意,就要招惹上麻烦。再稍微严重些也有可能累及全家,毕竟这是在皇城脚下。到那时候,可就追悔莫及。
往日这些拜帖分出来后,方氏这里都是自己拿捏的。今日她人不在,苏嬷嬷不能代替,自然是郭满看着办。
郭满头有些大,她对京城的世家一点都不了解。
皱眉琢磨半日,问:“嬷嬷,娘可有交代什么?”
苏嬷嬷摇了摇头,前几日的帖子夫人已经一一回过了。这几份是今日一早,前院门房才送进来的。她还不知道什么事儿,折中道:“少奶奶不若先看一看,瞧瞧都有什么人家。若不是太偏,奴婢也能说上一二。”
只能这样,郭满点头:“搬上来,我瞧瞧再说。”
丫鬟转身便去取。
等看见搬上来也就两份而已,郭满心里松了口气。
先拿了一份看,城南贺家递来的,说是贺三太太得一幅前朝裕丰大师的石兰图,邀方氏去赏玩赏玩。苏嬷嬷一听贺三太太心里有些奇怪,贺三太太与自家夫人有旧,素来来去都不用递拜帖,今日居然特意递了拜帖,着实奇怪。
“贺家这个,少奶奶放着等夫人回来也无事。”
郭满知道这个贺三太太,当初出嫁前夕,贺三太太还替方氏塞了一盒银票给她。于是也点点头,拿起了另一份。才一打开,上头簪花小楷的‘谢国公府’四个字映入眼帘。郭满眯起了眼睛,一旁苏嬷嬷也皱起了眉。
上面写着:三日后,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寿宴,邀周家人出席。
第36章
“谢国公府?”郭满知道周大美人是个二婚的,前妻就是出自这谢国公府。虽说不清楚大美人跟前头那位怎么闹矛盾的, 怎么和离的。但按照正常的逻辑, 和离之后不该两家人就此闹翻,之后老死不相往来么?
苏嬷嬷的嘴角拉下来, 明明白白地显出了主子方氏对谢家的态度。
虽说方氏私心里不喜谢思思性子跳脱,却着实在她身上费了许多心血。谁知这媳妇是半点不知感恩的, 转头就去谢皇后跟前痛诉周家不仁。哭诉她对她太苛刻, 非折腾得雅哥儿的名声都毁了也要和离。方氏是真心寒,再不愿跟谢家那一家子打交道。奈何方氏的私心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谢国公府与周家同处于一个阵营,不来往不可能。
苏嬷嬷沉吟许久,也说不好这个宴要怎么安排。
周谢两家之间复杂的复杂, 并非一两句话能说清得道得明的。苏嬷嬷虽说时常跟着方氏前后, 但碍于眼界有限, 也说不出什么名堂。
“罢了,嬷嬷不用忧心,”郭满纠结了片刻就放开了,“夫君晚上回来, 我在问问他。”
这话还没说完, 苏嬷嬷突然扭头看向她。
“怎么?不可?”朝堂的事儿问周博雅不是最方便么?郭满不懂她惊讶什么。
苏嬷嬷是心里复杂。不是她看低新郭满, 实在这都是人之常情。谢家那位折腾出这么一个大闹剧, 周家上下都没脸, 公子自幼的名声也都毁了大半, 落霞苑不还空着呢。这人啊, 只要不熟冷血,有些情分不是说视而不见就真没有的。这半年谣言四起,都在说公子身子有碍,不用多费心就查到谢家那位头上,可有见公子与谢家那位计较过?没有,这便是不同。
少年结发,情谊自然更不同。成亲三载,不说其他,当初公子对谢家那位是有求必应的。换句话说,不被被宠着,谁敢有恃无恐?新少奶奶实在不该拿这事儿去试探公子。
“少奶奶,”新少奶奶约莫还是年纪太小,意气用事了。苏嬷嬷怜惜地提点她道,“少在公子跟前提起谢家为好,跟她斗气,不值当的…”
郭满:“…”想哪儿去了!
这事儿必须得问,否则三日后她人不在府上,周博雅一样会知道。郭满知道苏嬷嬷此番告诫她是好意,但她没那个意思。她干嘛要故意戳周博雅伤疤?又不是脑子坏了!
听她解释后,苏嬷嬷叹了口气。
理儿确实是这个理儿,但这不是盼着夫人的烦心事儿能少些么?公子的院子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小夫妻俩正好着呢,她实在不愿再看到有人搅混水。可谢国公府老封君七十大寿,确实不是想瞒就瞒得住的。
“看来少奶奶心里门儿清呢,”苏嬷嬷想自己也是老糊涂了,把人尽往低了看。少奶奶能讨的公子夫人的喜欢,哪里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奶做主便是。”
这方郭满在忙完了头昏眼花,被清欢双叶架着送回西风园。
双喜早就把药煎好放在小炉子上温着,郭满一回来就是一碗黑乎乎的苦药,简直没有比这更绝望。不过为了长寿,她捏着鼻子就是一口干。清欢眼疾手快,夹了一块蜜饯就塞郭满嘴里,真是没有比她更贴心的丫鬟了。
清婉一旁看着三人围着郭满打转,垂在小腹的纤纤玉手手指颤了颤,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素来对自己在西风园的地位是十分自信的,上上下下都尊她一声清婉姑娘。可自从这新奶奶进了门,感觉就变了。她还是大丫鬟没错,院子里什么事儿却不必她过问。如今她整日除了端茶递水,就跟个隐形人似的,被上下的奴婢排斥在外。
清婉不知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她不愿往新奶奶的跟前凑?简直荒唐!她是公子的贴身大丫鬟,又不是伺候那女人的下人,凭什么!
心里不忿,她拦住了端空碗出来的清欢,脸色阴沉。
清欢如今不太愿意搭理她,清婉黑着脸,她的脸更阴沉。
上次那事儿,清欢心里还耿耿于怀呢。今儿最好清婉别再惹她,否则闹起来,别怪她把她心里那点子事儿全捅给少奶奶听!
清欢是真的寒了心的。
清婉私心里,怕是根本没拿她当姐妹在看。但凡真拿她当姐妹,又怎会挑拨她去给奶奶下马威,自己则在一旁唱白脸装恭顺?不过拿她清欢当了盾牌挡前头,好恶心了新奶奶罢了。
若恶心到了,她自个儿心里欢喜。没恶心到,也能试出公子对她们俩自幼伺候在身边的大丫鬟底线如何。
以为她想不明白?越是清楚这些,清欢就越觉得骨子里发寒。清婉心思太歹毒了,十几年姐妹情谊,她说使绊子就使绊子,半点不带含糊的。根本不在乎她清欢会不会因此触怒公子和大夫人而被撵到乡下庄子里或者发卖出府。
现如今想起,清欢还在后怕。但凡少奶奶闹一回,她就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如今这算是把清婉这个人给看透了,再不愿搭理她,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
这般暗道,清欢落下脸便要走。
“站住!”清婉一见清欢不搭理她,顿时也放下端着的架子,小跑着又去拦,“清欢!”
郭满喝了药,正要准备歇下。清欢不想在此处喧哗,只能黑着脸叫她有话去旁处再说。清婉虽说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在管蓉嬷嬷眼皮子底下吵闹什么。僵着脸冲不远处听见动静出来瞧瞧的管蓉嬷嬷行了一礼,随清欢去后院。
西风园的后院有片林子,平素除了两个洒扫的婆子在,没什么人。
清欢气冲冲的,脚下走得十分快。清婉心里也存了气,两人一前一后跟要打仗似的,吓得树荫下躲懒的婆子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身来。
清婉瞥过去一眼,那婆子连忙小跑着避出去。
两人挑了一颗枝叶茂盛的树,面对面站着。清欢全程冷着脸,就听清婉到底要说什么。清婉没想到先背叛她的人居然还有脸撒气,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出来:“清欢,你什么意思?这么快就给郭氏那女人献殷勤了?”
清欢不爱听这话,眉头倏地皱成了一团:“你放肆!敢直呼奶奶姓名!”
清婉话出口也意识到不妥,倒不是觉得自己不懂尊卑,而是怕隔墙有耳。可即便心里觉得不妥,此时跟清欢呕上了,就不愿改这个口,“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可真是好样的啊,十几年的姐妹情你说丢下我就丢下,狼心狗肺!”
到底谁狼心狗肺?清欢都要被气笑了,她怎么就没看出清婉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呢?
“清婉,这是看在咱们相依相伴十年情谊的份上,我最后一次告诫你。”
顿了顿,清欢冷冷道:“有些人你莫要妄想,想了也无用。”不跟她拐弯抹角,清欢直接把她那块遮羞布给扯下来,字字句句戳到清婉心里去,“公子什么人,想必你心里清楚。别指望一个端茶倒水的下人在天之骄子的公子心目中能有多稀罕!”
清婉被她这红口白牙的说得里子面子都要被扯出来,一股子火就冲进了脑子里。
她素来自诩温婉端庄,娇脾气上来,当下冲过来就扇清欢嘴巴子。清欢这一张细皮嫩肉的脸当场被扇偏到一边去,眨眼就肿了老高。
清欢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整个人都懵了。
谁知清婉还不解气,见她没反抗,又趁机扇了几巴掌。嘴里说着:“谁是下贱的下人?谁是端茶送水的下人?你才是!”
清欢被她连打了几下,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是个泼辣性子,但素来对自己人厚道仗义。清婉这几巴掌打下去,把她心里剩的那点姐妹情一下子就打碎了。她迅速抓住了清婉的手腕子,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欢可不像清婉,她手劲儿大着呢,这一巴掌直扇得清婉耳中翁鸣。
这哪儿还得了?清欢居然敢打她?
清婉娘老子是福禄院伺候公主的人,自幼就没受过这等委屈。五岁被娘老子送来周博雅身边,更是到哪儿都被人尊一句‘清婉姑娘’。清欢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因着得她眷顾才在周府里在活得这般体面,如今居然敢打她?!
气疯了的清婉顾不上温婉风姿了,当场就扑上去,与清欢扭打了起来。
林子里打得不可开交,觉得不对又折回来的婆子一瞧这情况。转头就把事儿告到管蓉嬷嬷那儿去。
西风园的一等大丫鬟,躺在地上跟泼妇似的扭打。简直不成体统!
正巧女主子已经睡下,管蓉嬷嬷立即就找来两个粗使婆子来把两人拉开。
拉开之后,两人气喘吁吁。两张如花似玉的娇嫩脸庞都不能看了。清婉当真心狠手黑,指甲在清欢那漂亮的脸上抠出了个长长的血痕,从眼角一路划到耳朵根,破相了都!就是这般清婉还不解气,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骂了句贱人。
清字大丫鬟统共就俩,她们今儿算是彻底闹翻了。
清欢破了相,清婉要比她好些。显然清欢对她还留了情面,除了脸颊那块肿得老高,发髻蓬乱些,清婉别的大伤没有。
管蓉嬷嬷一看这两人的德行,脸就阴沉下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贴身丫鬟素来代表着主子的脸面,身份高些的人家,对贴身丫头的教养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仔细。清欢清婉是周家悉心调.教出来的,从头到脚都体面。如今清欢这好好的脸蛋破了相,当真可惜了!
脸上疼自己哪儿没感觉?清欢心中冰凉一片,她眼泪都要流下来。
第37章
“管蓉嬷嬷。”两人见管蓉嬷嬷过来了, 不敢再动手。
清婉心里有些虚, 她因着老子娘都在福禄院里伺候,最是知道这管蓉嬷嬷的分量。平素为着能卖个好, 就爱在她跟前装得温婉大方。见是她, 下意识就想露出个笑来。奈何这一张脸太肿装不出来,她便只能僵硬地笑着。
清欢是实在笑不出来了。一等大丫鬟脸毁了意味着什么,她只要一想就笑不出来。
冷眼打量眼前俩人,一扫清欢脸上的伤,管蓉嬷嬷便是重重一哼。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做事留一线, 这是为人起码该有的厚道善良。瞧这血痕剌的,这清婉小小年纪心眼子当真狠毒的。十多年的伴儿,毫不含糊地就直往人家脸上招呼。还一抓就冲毁容去, 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就没见过这么做事的人。
就这还情同姐妹呢?笑话,她看是仇人差不离吧!
心里的恼火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管蓉嬷嬷那脸孔仿佛黑云压城,十分迫人。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此时立在她面前,是知道怕了。平日里最是光鲜的两个人此时脏得跟街上的乞丐没两样,她俩所谓的体面都快被自己撕下来踩了个稀巴烂,傲也傲不起来。对着管蓉嬷嬷, 方才还一口一个的, 现如今安静地一个谩骂的字说不出口。
说实话, 这两人要处置的话, 是真不好办。
她虽说如今被公主指派为西风园的掌事嬷嬷,也有管理西风园里下奴的权利。但到底才来没多久,清欢清婉这俩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边,身份情分不一般,不属于她能轻易能处置的。若非要处罚,也等请示了主子之后,得了应允。
“清欢姑娘先去上个药吧。”
沉默许久,那晦暗的眼神,直盯得两人后背冷汗冒出来,管蓉嬷嬷才沉声开了口,“你这脸若救得及时,用了好药,许是还有得救。”
清欢本就憋着一口气在,一提及脸,当场眼泪扑簌簌地留下来。
清婉心中十分快意,对她口出不逊!活该!
虽不清楚这两人会突然闹起来是为何,但瞧这下的死手的架势,事儿怕是不会善了了。
眼睛来回在两人身上转悠,她又多瞥了几眼模样格外惨的清欢。目光在她那脸上伤口沾了下,心里到底有些唏嘘。说不上怜惜还是同情,就冲这指甲抠得深,她得心下意识就偏了。这人啊,尤其是看主子脸色活的下人,不管多大龃龉,毁人前途就是断人生路,这叫清婉的心委实不善。
心里落了这个么印象,问还是得问。
她话一落,清婉顿时身子就是一僵。慌张地转头去看清欢,果然伤了脸清欢就不想再给她留颜面,张嘴就要道明缘由。清婉怎么可能由她说?拦又不敢拦,于是便抽抽噎噎地啜泣起来。
她生的柔弱,人也纤细。这般抽抽噎噎的,若非清欢就在这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委屈。
虽说梨花带雨,口齿却十分清晰。她抢先了一步就长篇大论,根本不给清欢开口的机会。
管蓉嬷嬷一看就明白了,由头铁定是清婉。
清欢自幼就喜欢清婉口齿伶俐,如今只觉得恶心得要命。以为抢话就能叫她说不出口?冷冷一笑,声音拔得老高地就把事情全抖出来:“回嬷嬷的话,清婉私下里琢磨着爬公子的榻!我看不过眼便想劝劝她,谁知她嫌话难听,冲上来就甩我嘴巴,这才打起来。”
这话一说完,管蓉嬷嬷的嘴角就拉了下来。
本就是个十分严肃的相貌,此时这么一拉着脸,十分迫人。她闻言转过头,冷冷一扫还站着没走的婆子。正偷摸瞧得津津有味的婆子冷不丁迎上她眼神,心里顿时被吓了一跳。婆子的脸顿时就僵硬了,笑意全僵在了嘴角。
管蓉嬷嬷心里正恼火着:“真这么空,不若去静室瞧瞧?”
静室是周家为处理不规矩女婢,教导下人规矩,调/教下人的地方。说来该是个学习的地方,实则是个处罚之地。一般从这儿出师的下人再被送回来,基本是犯了错或不规矩,进来就是要挨打受罚的。
婆子一听静室,再不敢在此逗留瞧热闹,掉转头就要避开。
这瞧热闹瞧的,本还有功,翻到落了闹没脸。心里暗道管蓉这婆子眼神利得像刀,落人身上戳得生疼!她面上立马垂下了脑袋,弓着腰往后退:“老婆子这就走,这就走…”
边走嘴边边嘀咕着要打断自个儿的腿:做什么非要凑这热闹?热闹是谁都能瞧的?
人一走,管蓉嬷嬷整张脸都沉下来。
这清婉听说少奶奶身子不便就起歪心思,可见本性就不是个老实的。往年宫里类这种宫女子不知道多少,管蓉嬷嬷见得多,此时都见惯不怪了。被富贵迷了眼看不清自己身份,就盼望着哪日被陛下相中伺候一夜从此一飞冲天,简直可笑。
不过也不奇怪,也没什么好出乎意料的。这世上聪明人不多,贴身伺候了公子十年管得住自个儿的聪明人就更少,大多都是仗着十多年情谊自命不凡的俗人。尤其相貌生得娇美便心中自命不凡的,最容易歪。
管蓉嬷嬷对这些人也了解,已经心术不正的人劝是没用的,说得多,她只当你阻碍她的前程。再瞧一眼清欢,管蓉嬷嬷这下是真同情:“既如此,清欢把这事儿与少奶奶汇报了吧。多说无益,如何处置,等少奶奶醒来再说。”
“清欢姑娘这伤,先擦了药再说。”
丢下这句话,她冷冷一瞥清婉,拂袖便转身离开了。
清欢清婉体面了十多年,今日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个人,两人心里俱是不好受。尤其清欢,一时心软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祸事,哭都哭不出来。清婉这贱人就是如何就能铁了心都要毁了她?!
清欢又是心寒又是恼怒,心寒自己就是个傻的,恼怒也是自己方才为何要顾忌什么狗屁姐妹情不下狠手,叫清婉这毒妇给抓花了脸!越想越懊悔,呕得心都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