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未消气吗?”段宵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睫毛轻颤着。或许是害怕看到对方那双不再明亮的双眸,以及回忆到过往的种种。
“消气?陛下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好笑了。”徐萍嘲讽道,“若是消气,皇后娘娘和殿下能回来的话,若是他们能回来的话…”
拐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徐萍蜷缩着身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鲜血顺着眼角流下。
当年,在知道先皇后和太子殿下的死讯时,身为先皇后的侍女她当场哭瞎了过去。她埋怨段宵的欺骗,又不肯得到他的救济,便迟迟不医治眼睛。久而久之之下,双目彻底瞎了。
“萍姨。”段宵蹲下身子,想将她扶起,手却被对方重重拍开。徐萍望着他满是警惕和怨怼道:“奴婢何德何能竟能让陛下称呼奴婢萍姨,奴婢为此惶恐不已。陛下,这以前是殿下的宫殿,当年殿下走后,陛下将这里翻个底朝天也未找到虎符,便将这宫殿赏给了奴婢。”徐萍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今日莫非又来找虎符了?”
段宵微怔,脸色很是不好,最后他站起身,颤着声问道:“你认为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虎
符?”
“不是为了虎符,你何来奉承我这老婆子。”徐萍恨声道:“段宵,今日我就把话说明白了。别说这虎符不在这里,就算在这,我也不会将它交给你。”
时间骤然间停住,穆青暖摄怔在当场,情感和理智之间挣扎不已。当年,她并没有将虎符随身携带,而是放在了寝宫里。如果段宵将这翻个底朝天也未将虎符找出,那只有一个可能,虎符被人拿走了!
瞧见段宵拂袖离去,正朝她躲身的地方,穆青暖连忙起身离开此处,在惊慌时,她胸口之处滑落了一颗红豆,顺着她的袖口,滚落到了地上。
穆青暖发现后,刚想回去拣时,段宵已经眼明手快地将其捡起。穆青暖躲在暗处,眼也不眨地紧盯着段宵,呼吸骤然间停止。
醉生梦死
段宵那双无波澜的眼眸终于松动了,他蹲下身子,立马焦急地在地上,草丛中寻找了起来。他眼中的慌张泄露了他心中的急迫,到处也找不到其他几颗,他的眼睛又灰败了下来,手心握着那刻滚烫的红豆,喃喃自语着:“在哪?在哪?”
段宵握着手中珍贵之物,急急地又朝徐萍走去。“当年那串红豆,皇兄没有戴在身上吗?”
“红豆?”徐萍扬高了声音,话语流露着淡淡的哀伤和嘲讽。“可是陛下送的相思豆?当年殿下接到陛下亲手送的东西,别提有多高兴了,又怎么可能没有戴上…陛下现在还提那些旧物作什么…那串红豆早随着殿下遗落在战场了…你若见到了其他的,估计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吗…”段宵怔怔地望着手心。当年制作时,他在七颗红豆上分别刻有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字,连在一起恰巧是一句话。
这颗红豆上有他的笔迹,怎么可能是其他人的!
当年皇兄亲手携带之物,为何转眼之间遗落在了这里!
难道?!
段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联想着南周的那一片墓地和近几月接二连三欲图不轨的刺客,心中断定了一件事。
当年为段钰埋骨之人如今潜进了皇宫!
那个人来过了这里,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去找段旭,那个人很有可能手握虎符,那个人对他很是不利,必须除之!
看见段宵阴沉着脸,手握着红豆离开,穆青暖紧绷的神情总算松弛了下来。她再次望向院中,萍姨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手无助地摸索着拐杖,眼角还残留着血迹,灰蒙蒙的眼睛看着让穆青暖心疼。穆青暖急匆匆地跑到萍姨身前。
“谁,谁在那里?”灰蒙蒙的眼睛凌厉地望向走进的穆青暖,穆青暖脚步一顿,一时间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个…”穆青暖捡起地上的拐杖,将它放进萍姨的手心里。“这个给你…”
“你的声音从来没有听过,是新进的宫女?”萍姨不过四十,白发却已经斑驳。她抬起头,对穆青暖的温柔浅笑,一下子让穆青暖酸了心。
“我是华容殿的。”穆青暖虚心道。
“华容殿?淑妃的侍女吗?”萍姨微微皱了下眉,继续道:“这里没有陛下的准许,是不准任何人进来的。你还是快快离去吧。被门口的侍卫发现是要重罚的。”
萍姨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穆青暖见她摇摇晃晃着,连忙伸手去扶,她关切地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萍姨身形一颤。“殿下走后,这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只留我一人了。”
“既然这里都没有人了…”穆青暖颤着声音道:“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胡说!”萍姨厉声呵斥道,手持着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敲:“殿下会回来的!我要代替皇后娘娘等殿下归来。殿下明明答应我要回来的,我还特意做了她最喜欢的芙蓉糕。我…”
萍姨跌跌撞撞地推开门,满满的桌子堆满了各式各样段钰喜欢吃的糕点。她似有魔障般地跌跌撞撞地走进,对着一个人偶般的木娃娃突然欣喜道:“殿下,你终于回来啦。”说完,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穆青暖吓得连忙跑近,手轻颤放在她的鼻前。
有呼吸,是晕迷了。
一种内疚的心情混杂着一丝莫名的痛楚充斥穆青暖的心中,驱之不散。内心的堤坝却已慢慢开始崩溃了。
看样子,萍姨被三年前的那场变故严重打击到了。情绪十分不稳定,病情又不愿被医治,落得现在半清醒半疯傻的状态。
穆青暖半抱着萍姨,头贴在她的胸前,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萍姨,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任何人都不能!
穆青暖将萍姨安置在床上后,决定去原本找一下能安抚情绪的药。当初,为了让她便利的学习医术,母后特地在这青岚宫的某处开了一间药房,里面堆满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不知道三年过去了,那里有没有荒废。
“何人?”亭中那人正饮酒独酌,怔怔地望着手中之物,如瀑的青丝凌乱地洒在身后。听到轻微的声音,段宵忽然回头,狭长的凤眸紧紧地望来。声音因带着醉意,不是之前的冷冽轻蔑,反而温煦柔和,勾人心弦。
段宵竟然未走!糟糕!
穆青暖踟蹰立在原地不动了,她握紧着拳头,不知该进还是退。
“回陛下,贵妃娘娘在青霄宫内等待多时了。”一个侍卫从门边走出,恭敬回禀着。
“好烦。”段宵揉了揉太阳穴,面色不耐着,“知道了。”说着,他起身,将那未喝完的酒摔碎在地上,慢吞吞地离开了。身子跌跌撞撞的,看样子有些醉意了…
那味儿是——思归。
好险,若是刚才她的动静过大,就要被段宵发现了。
穆青暖悻悻焉地来到药房,随后脸色瞬间变得欲哭无泪了起来。
啊啊啊,哪个混蛋把她的药房给拆了的啊!
她气得原地跺脚着。
穆青暖失望地走了出去,望了一眼亭中的碎酒,终于抵挡不住内心的悸动,走了过去。
碎片下面似乎有些什么字迹。
“皇兄…”
穆青暖轻声念了出来,随后止了声,之后的字迹都被酒水淹没了,看不清真切。
青霄宫。
“这什么味道?”段宵皱眉道,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早知道今日谢芸要过来,他就不喝那么多酒了。这女人不怎么好打发的。
“回陛下,贵妃娘娘在里面候着多时了,并在里面点了熏香。”
“熏香?”段宵掩着口鼻,面色一寒道:“还不赶快开窗通风。”
“这…”侍女犹豫着。
“陛下。”女子的声音里带着无限娇媚和委屈,动人已极,那柔美的声音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力,牢牢地将所有人都深深地吸引住。
“陛下怎么那么久才来…”柳眉微颦,原本妖媚的杏眼此刻满是委屈,眼角缀着些许泪痕,精致绝美的五官带着一丝哀伤,真是要命的诱人。
“你…”段宵止住声音,捂着脑袋有些发疼,意识也有些朦胧了起来。
谢芸望了一眼侍女,侍女乖乖地关上了门,退了下去。
谢芸欺身靠近段宵,段宵连忙伸手推托,眼中划过怒火和厌恶。然而,墨色的双眸望向谢芸时,突然被定住了。
段宵迷惑地望着谢芸,眼底的怒火似乎也有了些许松动。不失时机的,谢芸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笑容,衬着尚未褪去的泪痕,显得无比妖娆。
“陛下…”那声酥软的轻唤声,使得段宵的心仿佛被这个笑容这声音媚惑了一般,他的眼神不再愤恨和厌恶,渐渐的,他的脸上出现了呆呆的痴迷表情,而且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顺着她钩着的青葱玉指走了过去。
段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芸,白衣胜雪,乌发及腰,然而却妖媚异常。所以在酒精和迷香的双重迷惑之下,站在他的眼前的人,并不是谢芸,而是那个人。带着朦胧魅惑的双眼,望着他,青葱玉指指着他的画道:“谢谢陛下的画。陛下,喜欢这样的臣妾吗?”
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露出胸前淡蓝色锦缎裹胸,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单薄的身躯微微颤动着,让人不由的生出一股保护欲。
估计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此景还能面不改色…当然,段宵也不例外。更何况,谢芸还在熏香里下了催情药,让段宵产生了某种幻觉。
轻软的呼吸吹拂着他的耳尖,段宵忍不住吻住了那个人的额头,低声道:“我一直想看你穿这身衣服。”
是的,一直期盼着,一直喜欢着,一直等待着。
禁忌的感情藏在心中整整十年。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怕对方知道之后,一转身就悄然离去。
所以,直到那个人死了,他都没有说出口。
现在是梦吗?
又见到了他,而且还穿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女装…
白衣胜雪,宛若仙子。
如果是梦的话,那他宁愿不要再醒了。
就这样,一直醉生梦死着…
“陛下!淑妃娘娘失踪了,要寻找吗?”
段宵一惊,猛然醒来。看清自己身下之人后,他连忙怒斥道:“怎么是你!”说着,一怒之下一脚将谢芸踢下了床。
谢芸狼狈的摔下床,浑身□着,嘴角微微上扬,略微讽刺道:“陛下以为是谁?是段钰哥哥?”
“你…”段宵语噎,一时之间不知道拿什么话反驳,他沉声道:“你胡扯什么!”
“臣妾胡扯?”谢芸仰起头,不甘和委屈道:“臣妾承欢你身下的时候,你喊得谁的名字。皇兄,皇兄…就算臣妾再傻也知道陛下的心在哪里了!”
“怪不得,这也怪不得,整整三年,陛下碰的女人少之又少,对臣妾又止乎于礼。臣妾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原来一切的一切是因为陛下你——喜欢的是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的皇兄。”
谢芸凄声一笑,淡淡讽刺道:“可惜啊可惜,段钰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现在可是你抢了他的皇位,拥着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段宵冷着脸,摔袖道:“看样子你需要到冷宫里静一静了。”
“陛下难道忘了?”谢芸一慌,声音微微扬高,望着段宵离开的背影喊道:“没有家父的帮忙,你何来的帝王之位?你有什么资格将臣妾打入冷宫!没有家父的帮忙,你根本什么都不是!段宵!你给我站住!”
“陛下?”莫空见段宵怒气冲冲地从寝宫中出来,疑虑道。
“去华容殿!”段宵脸色暗沉,心情差到极点,“还有,将谢芸手里那幅画给朕撕了!”
有些禁忌不能触碰。一旦触碰,那些可怕的,极尽压抑的思念就如同疯长的野草般在心中死灰复燃了起来。
那是不该有的感情!
萍姨的病已经是日积月累的旧疾,穆青暖把整个青岚宫翻了个遍都没有凑齐几个必要的药材。看样子,只能明日一早去太医院碰碰运气了。可是,用什么理由讨要药材呢?
穆青暖离开青岚宫时,月亮已经上了柳梢。她蹑手蹑脚地避过华容殿正门口的侍卫从边门潜到了院内。华容殿里有一汪池塘,正是当年段宵的生母投水自缢的地方。此时,满池的荷花在水中摇曳着,微波粼粼的月色下映衬着一个朦朦胧胧虚无缥缈的影子。
穆青暖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那人正站在梧桐树下,月光下依稀露出一个俊美熟悉的轮廓。
那人听闻声响,转过身来,瞧见是穆青暖,脸上迅速挂起戏谑的笑意,从梧桐树下走出。
段宵怎么会在这?
今晚不是贵妃侍寝吗?应该是享受着鱼水之欢才对。
穆青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段宵笑吟吟地望着穆青暖的小动作,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握住穆青暖的手指,紧紧的,带着恶意。
“爱妃,你终于舍得回华容殿了?这皇宫玩得可尽心?”
那个笑意的眼底下除了深邃,竟然还有微微的怒意。
同寝
“我瞧见御花园□满园。便前去看看,谁知后来让婢女们拿些东西就和她们走散了。”穆青暖顿了顿,笑了笑又道:“结果迷了路,现在才回来。”
瞧见段宵略带水渍的墨发,穆青暖心中猜测,莫非他是刚沐浴好过来的?
“哦?”段宵扬起隽秀的眉。明明是刻意支开婢女的,穆青暖竟然还撒谎。看来,穆青暖来宫中果然是有别的目的的。他刚才派人找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她的踪影,她究竟溜去了哪里?
“那为何不从华容殿的正门,而是特意绕开侍卫从边门进来呢?”段宵不依不饶得问着,身子前倾,看着穆青暖,眼带笑意。
瞥见身侧的池塘,穆青暖眼也不眨地撒谎着:“从未在晚上欣赏过荷塘月色,所以我特意绕到了这里,想来看看。”
“你看…”段宵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望向脚边的荷塘,带笑的神情瞬间凌厉。
穆青暖只是想转移段宵的注意力,哪知却看到了这番情景,池塘中的两个倒影相挨甚近,仿若正在轻吻。
穆青暖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推,她呆愣地望向伸出手的段宵,在丝毫无防备之下,身子一歪,就这样栽进了池塘。
喝了几口水,在池塘里扑腾几下后,穆青暖从水面中露出了一个脑袋,对着环着胸阴着脸的段宵怒吼道:“段宵!”
“南周那边没教过你规矩吗?淑妃,你现在该怎么自称。”段宵环胸,神色阴晴不定着。
穆青暖咬了咬牙,无奈道:“陛下,为何推臣妾下水?!”
他仿若未闻,倒是看着沉浸在水里的穆青暖发起了呆来。
“这个池塘深吗?”
对于段宵的突然提问,穆青暖错愕不及,她站起身,突然发现,水才到她腰部,她愣愣地答道:“不深。”
“呵…”段宵轻笑着,“它不深,却淹死了朕的生母。”他垂下眼眸,此时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衬得段宵的身材纤长而消瘦,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柔感。
穆青暖恍惚间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段宵,他似乎就是…站在这个池塘前面。初见时静静一瞥,男孩无悲无喜的目光,坠落的身子,宛如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
她如同被唆使着,不顾母后的千叮咛万嘱咐不得下水,纵身跳入水池,将昏迷的他救起。她按着他的胸,将他胸中的水压出,可是他仍旧昏迷不醒。
对方的脸色白得吓人,她也不顾其他,低头便吻向了他的唇。如此反复着。
段宵悠悠转醒,总算将胸中的水汽全部吐出。
她就这样,对着一个五岁不到的男孩,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段宵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他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她,问道:“你是谁?”
后来才知道,段宵竟然是一个舞女隐瞒着父皇偷偷生下来的孽种。
只不过,之后再见时,段宵的母亲死了,而他因为母亲的死彻底痴傻了,没几日就被人欺负着。
荷塘的水不深,段宵的母亲却被淹死了?!
穆青暖惊讶得抬头。难道当年淹死之事另有隐情?段宵的母亲不是自缢而是被人谋害?!
穆青暖费力地爬上了岸,发丝凌乱,衣衫浸湿,活脱脱得像一个从水池里爬出来的女鬼。
掩饰着那莫名的酸涩,穆青暖望向段宵,却见他仍然望着池塘发呆。是在想他的母亲了吗?
“陛下,你是在想你的母亲吗?”穆青暖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想。”段宵晃过神来,冷冷道,“她是个残忍又自私的女人,而且还是个笨女人。”
穆青暖静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段宵的这句话比这初春的池水还要冰凉透心。
段宵转头,瞧见冷风下一直瑟瑟发抖的穆青暖,单薄湿透的衣衫勾勒着她娇小的身躯。他沉默了一下,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在穆青暖一脸惊恐的目光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恩?”
面对穆青暖疑惑的目光下,段宵咳了一声,道:“朕的妃子如此狼狈,实在是有损朕的龙颜。”
穆青暖咬牙:“不是陛下将臣妾推下去的吗?”
段宵别过头,有些心虚道:“朕不喜欢别人靠那么近。”
不是你靠近我的吗?穆青暖心中腹诽着。
“好了,进屋吧。”段宵走在前头,语气不耐道。
“什么?”穆青暖一惊,“陛下还有事要和我说?”
“没有要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段宵靠近穆青暖,暧昧地在她耳边说道,“洞房花烛,朕欠你一夜,难道不应该还吗?”
穆青暖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臣…臣妾,今日不舒服。”
段宵淡淡地看她一眼,也不戳穿她的伪装,淡淡道:“别想多了。朕的寝宫被贵妃搞得乌烟瘴气,而且你浑身臭气,朕也不想与你同寝。”
穆青暖气炸!她心里恨恨地想,这个牙尖嘴利,毒蛇的段宵真不讨人喜欢。
夜已深,侍女们早已卸下。穆青暖换衣服的时候想赶段宵出去,可他却死皮赖脸地赖在房内。屋外很冷,段宵又是一件单衣,穆青暖便忍下了。
她躲在屏风后,准备换上一件淡黄色的裙子,可这带子左系右系,就是容易松弛。若让段宵帮忙,那还不如让她找个地洞钻进去呢。
穆青暖穿戴好出来时,见段宵斜靠在躺椅上,细碎的墨发漂浮在额前,他手握着一本书正在认真地看着。
华容殿原本就是段宵母亲的寝宫,他自然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如此熟稔地坐下,熟悉华容殿的所有摆设,一点也没有男子呆在女子闺房的拘束感,穆青暖也都释然了。
“倒茶。”段宵头也不抬,便吩咐道。一脸公子哥要被服侍的摸样。
穆青暖嘴角一抽,却也没说什么,将杯子递了过去。
段宵才抬起了他尊贵的眼,瞥了一眼有些倦怠的穆青暖,俊眉一挑,语气暗沉道:“把这身衣服给我换下。”因为语气急促且带有一丝怒意,段宵在说话间竟然忘了以“朕”自称。
“你发什么脾气啊!”穆青暖白了他一眼。
她在衣橱里东找西翻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白袍男装。看这大小,应该是段宵小时候穿的,宫女们忘记收拾掉了吧。
“就这件衣服不行,给朕换掉。”段宵冷静后,强硬道。
穆青暖无奈,只好回去换了那个松松垮垮的淡黄色衣裙。说实在的,她还是比较喜欢男装。毕竟十几年穿下来,早习惯了。
穆青暖爬上了床,见段宵还在看书,便松了警惕,眼皮有些瞌睡,滚进被子了,熟睡了过去。
——我叫段钰,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段宵捂着头,有些头痛欲裂。
——你的名字是这两个字——段宵。我来教你怎么写吧。
“喂。”段宵推了推睡着穆青暖,见她不理睬他,反而往墙边滚去,他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抵住额头,段宵虚弱地气喘着,额头密布着虚汗。
“该死的——”另一只手在胸前紧握着。
谢芸放的迷香里,其实含有催情的效果。
段宵虽在之后将自己泡在冷水里浸了很久再来华容殿的,可那效果竟然没有全部消散。
穆青暖睡得迷迷糊糊中,转了一个身,一只脚搭在段宵的脚上,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八爪鱼般地抱着段宵。
她迷迷糊糊地喊着一个人名,段宵浑身煎熬着,哪里仔细分辨她喊得到底是谁。只知道穆青暖心中另外藏了一个人。而且听到穆青暖还着别人的名字,段宵总觉得浑身上下有些不舒服。
睡梦中的人是最为脆弱的,因为人有可能在梦里不经意间说出了什么梦话。所以小的时候,段宵睡觉前特别惶恐,一个人呆在冰冷的房间内,瑟瑟发抖地蜷在被窝里。最后,终于冻出病了。
然而,当有一个人来到他的面前,对他悄声道:“我也怕冷,你也怕冷,不如我们睡一起吧。嘘——要瞒着母后哦…”
但即使如此,他睡觉时更不敢松懈,生怕自己在梦中说出了什么胡话,打破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