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易风一怔。
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南周鼎鼎有名的刁蛮郡主——穆青暖?
锣鼓声渐行渐近,穆青暖机械地为自己戴上重重的凤冠,凤冠上的珠饰随着摇晃叮当作响。她身着血红的霞帔,对着铜镜为自己化着淡妆。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清丽的容颜,脸色并没十分红润,而是有些淡淡的苍白。穆青暖叹了一口气,将珍珠粉均匀涂抹在面颊上。她挑了点胭脂敷在脸颊上,并用水化开抹在嘴唇上,将自己的脸弄得红润了一点。
“公主,快上轿,吉时快到了。”用来迎接的侍女见穆青暖已经用红巾盖头蒙面,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扶住穆青暖,一步一步引着她出了叶府并坐上了八抬大轿。
穆青暖静静地坐在花轿里,头上的喜帕遮住了她的视线,重重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整个队伍七、八十人,按前后次序排开,长达二、三百米,围着整个南周京城绕了一圈。锣鼓、喇叭、大号齐鸣,喜庆鞭炮交响,宣誓着一场轰轰烈烈的和亲队伍。
突然,轿子一停,门帘被人轻轻掀起,她瞧见一双黑色的靴子。不用猜,穆青暖也知道是谁,是穆祈。
按照礼仪,由南周太子穆祈亲自迎亲,揭示着新娘的高贵地位以及南周的重视性。他将叶瑶亲自接送到前来南周的西锦使者手中,随后西锦使者再将叶瑶送到西锦的皇宫,再与西锦陛下段宵成婚,并接受封号。
穆青暖忐忑着,手指在袖中紧握,虚汗也随着刘海滑下。
上一次的假扮就被穆祈拆穿了身份。这一次一定要瞒过去。只要瞒过去就好了。
穆青暖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安慰自己,她望着突然伸过来的那只修长漂亮的手,静默了半响后,
穆青暖缓缓地将手递了过去。
“扑通扑通——”压抑不了的强烈心跳声随着手指传递到对方的手上,穆青暖惶恐地抬头,明明有喜帕遮挡,她却觉得自己在穆祈面前无所遁形。她能感觉得到,喜帕那边传来的探究视线。她能感觉得到,对方心中的疑虑在不断不断地扩张着。
终于,穆祈垂眸,手微抬,似要将穆青暖的喜帕掀开。
“太子殿下,掀了新娘的喜帕,可就要娶新娘了哦。”穆青暖戏谑地用两个人的声音轻轻道。
她知道穆祈是不会娶穆青暖的,那看到穆青暖远嫁他国,穆祈应该得到解脱才对。
可穆祈不为所动,声音更为暗沉:“这是欺君大罪。你们都想死吗?”
穆青暖一慌,心跳如雷。她连忙拉住穆祈的手,重重地握着:“太子,你说不愿娶我时,曾许我一件事。”
穆祈一怔。
“段宵点名要娶的是叶家的女儿,而我也附和这个要求。而且,欺不欺君我已经做了。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你此时去找也来不及了。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不嫁过去,你该如何收场?你就当做完全不知情。日后,西锦帝若是找来算账,就全推到我的头上!”
穆祈静默。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情要跟公主说的吗?再这样,去西锦的吉时就要过了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强而有力的脚步声,“真是的,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原以为不上战场就能享得安宁,谁知竟然被派来迎亲…哦,对了,段宵娶得的是叶丫头!没想到叶战那老家伙,一个孙女成了公主,一个孙女成了郡主…”
老人在穆青暖和穆祈身前站定,白发虽苍苍,脸色却泛着红润,看上去气色不错。他笑着,朝着穆青暖打着招呼:“叶丫头!好久不见!”
穆祈见到来人,身体一瞬间僵硬住了,眉头也轻皱了起来,幸好他脸部的所有变化都被银色面具遮盖住了。
段宵竟然请动了他…
糟了!穆祈担忧地望向穆青暖,不由地将他挡在身后。
他可是西锦唯几位见过叶瑶真面目的人,甚至对叶瑶极为熟稔。因为,他是,他是…
外外外——外公!
穆青暖一听声音,泪瞬间便滑了下来,几乎想要冲动地掀下喜帕,哭得冲了过去。但是穆祈的手握得极紧,她也在疼痛后想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境地。
“谢将军,太子殿下嘱咐的事情已经吩咐完毕了。我们出发吧。”说着,穆青暖松开了穆祈的手,朝着谢岩跨了一步。
外公老了。与叶瑶早有五年不见,叶瑶的容貌和声音估计记不真切了。
没事,一切都按照着计划进行着。
唯一的意外就是,能见到外公真是太好了…
双手在袖中紧握,穆青暖心中一凛。
父皇,母后…
这次重回西锦,皇儿一定会找出三年前的真相以祭你们在天之灵!
她的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人名。
“段宵…”
穆青暖轻声叨念着这两个字,指尖狠狠地扎进肉里,脸上浮现着复杂迷茫的神情。
真的会是他吗?
掌心的清香随着穆青暖的离去渐渐消散,穆祈看着空空的手心,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刚才临走之前,他无意中一个回眸,忽的心中一震,明明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他却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将穆青暖的背影与脑中的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
真是奇怪的错觉…
归锦
“皇弟,不敢下水吗?真胆小…”段烨在那边刺激着段钰,她一激动便向水中走去。
水刺激着她的肌肤,带着一阵凉爽。
她好想和段烨一样在水中自由地穿梭,但母后的话语却一直困扰着她。
段烨已经把衣服脱了,他看着呆呆不懂的皇弟说道:“快脱掉衣服。”
段钰迟疑着。看着对方总觉得自己和他有点差别。
“你在干什么!”
母后在耳边怒吼着,她一把抓过段钰。
段烨看着母后的凶样,叫了一声贵妃娘娘后一溜烟的跑掉了。
段钰是第一次见到母后那么生气,她的眼眶红红的,似乎带着一丝害怕和恍然。
段钰不敢多说什么,任由母后把她拉走。
当夜,母后便召见了外公。外公进来后,母后神神秘秘地将所有侍女屏退,神色萧索,在外公走向她的时候泪流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爹爹,青青犯了一个大错。”
段钰躲在屏风后面,小心地屏住呼吸。
“钰儿并非皇子,她其实是女儿身,是西锦的公主。”母后表情迷茫,带着懊悔与惶恐,“当初,全怪青青鬼迷心窍,一不甘心,在出生时谎报了钰儿的性别。今日看到二皇子带着钰儿在水里嬉戏,我一瞬间吓得傻了。若是这事被暴露了该怎么办…”
那天,她在偷听中才知道母后曾经犯下多大的错误。
她竟然是女孩!
“原以为青青生了一个带把的孩子,想着等以后钰儿继承我的军队。不过,没把的孩子就不是谢家的孩子了吗?放心,我一定保证钰儿安全,让她平安长大。”
“这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萍儿,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当初为本宫接生的妇人,已经被本宫…”母后疑惑了下,道:“需要告诉大哥吗?”
“不,先瞒着他。”外公眼神一寒,拿着台子上的杯子向角落飞去,正中段钰的脑袋。
“钰儿…?”
“公主,公主?”
穆青暖从睡梦中惊醒,透过红红的布,望向侍女,迷迷糊糊地才想到对方是在唤自己。前世加今生,她被人唤过三皇子,太子,殿下,郡主…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公主。
察觉到马车已经停下,穆青暖疑惑道:“到了?”
“没,是马车的轮子卡进了沟里。麻烦公主下车一下,待侍卫把一切安顿好后,再上车。”侍女恭敬道。
“好。”盖着喜帕,顶着凤冠走路,原本应该十分困难。所以,在路途上未免穆青暖脖子受累,便暂时拿掉了凤冠,换成了红纱蒙面。
穆青暖下了马车,见谢岩双手环胸地站在一边,眉头紧锁着。她顺着视线望去,原来马在路上踩到了什么,马蹄正流着血。也正是以为这场小事故,使得拖着马车的一匹马步伐慌乱,偏离了大道,轮子便一不小心卡进了沟里。
然而众人好不容易合力将轮子抬出后,马因蹄过于疼痛流血不止,不愿行走,正闹着脾气,整个行军队伍虽有百人,却没有兽医,甚至连一个会医术的人也没有。
看着几个士兵合力摁住马,一人强硬地想将异物拔出。穆青暖不忍惨状发生,出声道:“谢将军,这马蹄被扎入了异物,需要拔出。但若用这种强硬方法拔出,伤不但未好反而会加重,马甚至因为过于疼痛反抗而误伤人。最严重的情况,这匹马的蹄便废了。不如由我来吧。”
“可…”谢岩望了望被马甩开的士兵,有些担忧道:“现在马已经被激怒,只怕不好对付。”但一转眼,他又想要叶瑶会武,并不会被伤,便释然道:“你准备用什么方法?”
穆青暖一步步靠近被激怒已经逐渐疯狂地白马,在它被眼前的士兵迷惑住时,偷偷绕到白马的身后。
白马忽然回头,黑色的眼睛直直地对上穆青暖的双眸,鼻孔里喷着粗气,马蹄也微微抬起,就要对着穆青暖的腹部踢去。
“乖,乖,别害怕,别害怕。”穆青暖的手轻轻地放在马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安抚着。她能从白马一连串保护自己的动作中看出它的惶恐和害怕。她低眉浅笑,像是要用她的笑容和真心感化它一般。
白马缓缓放下足,竟然温顺地用头蹭着穆青暖,险些将穆青暖脸上带着的红纱蹭了下去。随后,在穆青暖的指示下,白马平躺在地上,将受伤的马蹄搭在穆青暖的大腿上。
穆青暖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小刀,针和线。曾经,在身为段钰时,这几样事物从不离身。
穆青暖熟练地将异物取出,竟然是一个生锈的铁钉。这和亲大道上竟然有这种东西。她不由疑惑地皱眉,随后她也没有多想,将马蹄内的坏血逼出后,运用针线缝了起来。
“叶丫头,竟然也会医?”谢岩柔和地笑了笑,眼里浮现了一抹悲伤的怀念。“这样熟练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恩,行军打仗,学医是必须的。”穆青暖的动作顿了顿,缓缓道:“谢将军所说之人是前太子段钰吧。”
“是啊。”谢岩的神色略微黯淡,随即仿佛不在意般地起身道:“好了,叶丫头,休息一下,等会就出发吧。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吉时可真要过了。”
“谢将军。”穆青暖出声叫住了谢岩,却见他摆了摆手,摇头道:“老夫已经不是将军了。”
穆青暖心中一滞。外公战功赫赫,为何要卸下军务。
“能告诉我吗,三年前,三年前的西锦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青暖吞吞吐吐了半天,这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
“不知,在谢伯伯眼中,现在的西锦陛下是否是明君?”
“丫头。”谢岩眼睛一眯,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
“对于西锦陛下曾经装痴扮傻,谢伯伯又是怎么看?”穆青暖步步紧逼,双眸牢牢锁着谢岩的神情。
画中人
谢岩被问愣住了。说实在,在诸多皇子中,他只对自家的钰儿关注的多点。对于段宵的印象,从前全是来自钰儿的口中。所以,对于段宵的印象,他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是个痴儿,生在帝王之家的可怜之人。
只是——这世间有很多事,并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就如同三年前的那场叛变。
段钰战死的消息传入京都时,段净已经全全控制了皇城,自立为王。
等他率兵攻破城门营救陛下时,里面的一切早已定局。整座大殿被鲜血盈满,无数尸体堆积在面前。
从谢振平口中得知,在他攻破外围时,段宵与谢振平已经联手,以清君侧的名义讨伐自立为王的大皇子段净,并刺死了段净的母妃贤妃。
在两人讨伐段净时,青青接受不了钰儿的死讯,不愿被段净胁迫,用匕首一抹脖子,了去了自己的性命。陛下受不了这巨大的变故,久病缠身的身体咳血不止,当夜也离了世。只不过,离世前,据说陛下特地写下了遗诏,将皇位传于七皇子段宵。
最终,这场夺位的纷争以段宵拥有着先帝的遗诏了结。这个没有任何外戚支持的七皇子竟然同时拥有贵妃和丞相的双双支持。贵妃膝下有个二皇子段烨,若无那遗诏,段烨明明是第一顺位人,可她偏偏由最初的质疑变成了最终的支持,不禁让人感到奇怪。
自那以后,段宵从一个痴儿,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西锦帝王。这是何等的忍辱负重和心机。
段宵上任后,迅速扫平朝中大臣,并一步一步建立自己的亲信,封段烨为南平王,囚禁段净一母同胞的兄弟段旭,试图以此将当时逃出皇宫的段净一举抓获。
段净外逃,段宵的根基不稳,因此整个西锦仍然暗流涌动着。
谢岩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便卸下了一切军务。谁知,前几日,他突然接到圣旨,让他前去南周迎亲,迎亲的对象还是叶瑶。
毕竟君临不可违,他也就硬着头皮上了。
谢岩轻叹一声,回答道:“对于曾经的陛下,我只能说,这是他活下去的最好办法。只是,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和深谋远虑。只是苦了钰儿被骗了那么多年…”
穆青暖没想到谢岩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难道,段宵登基的背后还有其他隐藏的原因?
看到穆青暖突然静默,谢岩想歪了,连忙补充问道:“丫头,你可是怕陛下待你不好?”
穆青暖黑线。
谢岩却以为自己想对了,连忙滔滔不绝道:“陛下刚上任,秀女也就选了一届。四妃中只有贵妃。后宫不过二十人,几乎全是政治联姻。三年来,也未曾有子嗣。你还是很有机会的…”
机会吗…
穆青暖苦笑不已。
刚才,眼尖的她还是发现了,一提到段钰,外公的神情一瞬间悲伤了起来。外公从小疼她,并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行军打仗。
“咳咳…说得太激动了,让见笑了。”
谢岩捂着胸口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也因此褪去了红润,一瞬间白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咳嗽不止?”穆青暖担忧地出声。
“是老毛病犯了。”谢岩有些尴尬地捂了捂胸口。
穆青暖记得,外公身上并没有任何毛病,一直比她还要健康,何来的老毛病?!
她也不顾两人的身份,将手搭在谢岩的手腕处,脸色瞬间凝重。
脉搏好弱…看外公手时不时拂过胸口,莫非伤在胸口处。
穆青暖猜测,三年前谢岩受了重伤留下了后遗症,那个伤可能直逼心脉。她与母后的死又给谢岩造成了巨大的心里打击,让这个伤势更为加重。不快点治疗调理身体的话…
“谢伯伯,且听我一言。顽疾不能不治。等到了西锦,能让我自己察看下身体吗?”
“这似乎于理不合吧…而且老夫一把年纪了,也活够了。”谢岩不甚在意,他摆了摆手,道:
“上车吧。”
穆青暖低垂下脑袋,有些受挫。
该不该告诉外公真相?
可是…
如果她又一天再度消失了,留给外公的只不过是另一个绝望。
而且她不希望外公担心。所以还是维持现状,瞒着他吧。
胸口突然感到一阵暖意,穆青暖恍然想到,穆祈在临走时悄悄塞给她一样东西。
——如在西锦出了事,你将这玉递给谢岩,他一定会帮你。
她认得这玉,是以前华言长年不离身的暖玉。
只是,穆祈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玉交给她呢?
西锦皇宫。
“陛下,和亲队伍已经到皇城了。”
“恩。”段宵正在作画的手未顿,随意地应答了一声。
“陛下,再这样,吉时要过了。”
“啪——”段宵放下笔,目光冰寒地扫过多嘴的人。随后,他望着画怔了怔,欲提笔再画些什么,可脑中幻想的人影被之前的催促声给打断,那时的感觉此时如何也寻不到了。他唯有放下笔,寒着脸,抬脚出了御书房。走时,他望了望着那株窗前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侍监莫空抬眼望去,见桌上的画完成了大半,他慢慢靠近。
女子一身白衣,墨发束扎,巧笑倩兮,赫然纸上,漫天的桃花点缀在她身畔,似在为她伴舞。
“莫公公,这,这不是贵妃娘娘吗?”某个小太监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不愧是第一美人,果真是美!”
“贵妃娘娘吗?”莫空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一张漂亮之极的面容,似若是西锦的第一美女——谢芸。
只是,那画中的女子,仿如水中花一样清美的有些不真实,那特殊的韵味和气质,他无论如何也与那谢芸对不上号。
是谢芸?亦或者不是她?!
“陛下呢?”莫空遐想时,一道女子清丽的声音响起。他抬头望去,见御书房的门口一道倩影缓缓走近,手中还抬着一碗东西。
“陛下去迎接南周公主了。”
谢芸脸色一僵,唇边掀起的笑容微微凝注。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碗,密长的睫毛轻轻地垂下,握着碗底的手下意识得收紧。
暗沉的眼底掠过一道寒光,谢芸随后继续笑道:“南周公主到了,本宫也要去前殿迎接才是。”
“娘娘,陛下刚才还为你作画呢,才走了片刻的功夫。你看这画,画得多美。”小太监不忍美女露出强颜欢笑的神色,多嘴道,却不见莫空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谢芸听闻,拿起画来仔细端详。随后,眼中染上惊喜,她轻启薄唇道:“好画。”
她原以为段宵不在意自己,原来背着她,偷偷地作起了画来。
她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怎会看不出作画人对于画中女子那暗藏的爱慕之情呢。
她原以为段宵背离了所有□,所以对于她的美貌不闻不问。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
谢芸淡淡地看了一眼身侧的侍女红儿,红儿跟随主子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主子的真心想法呢。她心领神会地接过画卷卷好收起,扶着主子不徐不疾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莫空心中暗叫糟糕,可叫住自命不凡的贵妃娘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还要遭一顿打。
他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陛下并不会因为一幅画而动怒。
戳穿身份
“丫头,西锦皇城到了。不,该称呼娘娘了。”
马车停了下来,门帘被掀了起来。穆青暖撤回了飞扬的思绪,浅闭的双眸睁开,感受着家乡熟悉的感觉。随后,她在侍婢的搀扶下提起裙摆,缓缓从马车上走下。
“娘娘,请坐这台小轿进皇城。”一位官吏俯首等在马车之外,毕恭毕敬地对穆青暖道,可他眼中暗藏的淡淡的讽刺和轻蔑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歪头望了望这四人抬得小轿,简朴寒酸得根本不像是一国君主的新婚妃子所坐。
西锦,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不同于以往的荣盛归来,京城众人在城门边夹道欢迎。那时,段旭和段宵每每都会准时出现在城门上,隔着遥遥众人向她挥手示意。
然后,现在,与南周绕着京城转一圈不同。马车一达到西锦京城,便悄无声息地驶进皇城。此时,更是一台小轿就想将她从皇城后门抬了进去。何等的反差和讽刺。
归锦的心情再好,穆青暖此时也有些沉郁了下来。
“娘娘,这是陛下吩咐的。老夫也无可奈何…”谢岩看到这个场景也呆了呆,一瞬间哑口无言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无碍。”穆青暖出声道。当她踏上这片熟悉土地的时候,她就明白,暴风雨将要来临了。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穆青暖在侍婢的搀扶下,向官吏为她准备好的小轿走去。
她坐上了小轿,目光依恋地望着谢岩道:“谢伯伯,娘娘什么的实在是不敢当,还是唤我丫头吧。”
这么快又要和外公分别了,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何时。穆青暖很是不舍,却又不能做得太明显,招惹到他人的怀疑。
“好的,丫头。一切保重。”
那声郑重的保重回荡在耳边,让穆青暖一瞬间有一了种想哭的冲动。她扯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应道:“恩。”
官吏没想到叶瑶那么快就坐上了轿子,他原以为这位娘娘会大吵大闹一番。他叹了一口,目光微敛,想着身边的人耳语了几番。对方点了点头,便消失在了皇城的尽头。
在他前来接应前,陛下让他将叶瑶拦于此处,没想到叶瑶能屈能伸竟然温顺地上了轿。这四方小轿和这皇城后门,她一个新婚妃子,甚至还是一位和亲公主,这种作为是何等的辱没身份。要知道,当年贵妃娘娘入宫时,何等奢华的铺张,何等豪华的宴席,甚至举办了一场比一国皇后还要隆重的仪式。
穆青暖扯了扯有些凌乱的嫁衣,睫毛轻颤了下,眼神扫过那刺眼的颜色,蹙起眉头,抬起了手,却又很快地垂下。
她知道,再过不久,她就要嫁给了那本是她皇弟的夫婿。即使再这么抵触这身喜服,这都是她之前作出的抉择。
轿子摇摇晃晃的,穆青暖再次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