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妙了…
穆青暖警惕地拿出特意为意外状况准备好的匕首,用袖子将额头的血擦净后,悄悄靠了上去。然而下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身僵硬着站在原地,满目死灰。
故人
三年间,她在此被段濡截杀,当时跟随她的从丽江逃出了的一共七百八十人,除去之后奉她命令前去西锦救出父皇的三百人,还余下四百八十人。
当年弓箭手放箭的痕迹仍然存在,浓重的血腥味即使过去了三年依旧残存在雾气中。
现在,在这南周的东郊树林里,展示在穆青暖眼前的不是围剿她的官兵,不是当年她的将士残留的骸骨,而是一大片坟地,上面微微隆起一座座小土包,各插有一个简易的墓碑。
虽未有名字,可她却知道,是他们!可到底是谁做的墓?竟然将四百多人分别埋葬…这需要花掉多少时间!
穆青暖忍着泪水,跪了下去,对着四百多个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疼痛伴随着额头的伤口侵入心中,心中钝痛得仿佛在哭泣。他们于她亦师亦友,是她最好的战友!她却晚了三年才来到他们的墓前。
表达好敬畏之情后,穆青暖手微触泥土正准备起身,却发现泥土的触感有些奇怪。她低头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的泥土,随后再一次蹲下身,仔细地观察了起来,并拿了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前闻了闻。
这块土地似乎有些蹊跷和诡异。当年他们的马匹多数被弓箭手射杀,所以地上有大片箭痕不奇怪,马的脚印最多几匹才对。然而现在这块土地,不但是遍地染有诡异的血红色,而且似有千军万马从上面踏过。
莫非在她故去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但穆青暖马上就把这个疑问丢弃到一边,她瞧见白马用头在她耳边蹭蹭,似要引她去什么地方。她连忙站起,跟着它朝坟地深处走去。
马儿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穆青暖顺着目光而望,透过在月光下渐渐淡去的雾气,能够清楚地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她静静地坐在一座墓前正饮酒独酌,如瀑的青丝凌乱地洒在身后。墓碑前面砸碎着几十个杯子,走得越近,墓碑越发清晰,而诡异的感觉也越发浓烈。
不同于之前的,那个墓是特地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干净得很,似刚造好不久。它静静地立在那儿,同样是没有名字,却仿佛召唤着她的灵魂。
那个人的身影很是消瘦,似是在这寒风中一吹便倒。他又拿出了一个新的杯子,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了,却固执仍得给自己杯子斟满了酒。
“玉儿,别闹。”那匹名叫玉儿的白马伸着头想要将男子手中的酒杯抢掉,见男子伸手阻拦,鼻孔喷着粗气似是不满他的酗酒。
听到熟悉的声音,穆青暖后退数步,她不由苦笑,直念自己傻。这上等的好马不是太子殿下的亦会是谁的?她竟然就这么自投罗网了。
只是,这太子殿下竟在这里酗酒…是巧合,还是…
穆青暖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穆祈。
算了,她还是当做没看到默默离开吧。
野风阵阵吹过,雾气被一阵阵地吹散,草木被吹得婆娑错乱。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也在穆青暖准备转身离开时砰然倒下,他手上的杯子砰然摔碎在地上,哐当一声在这寂静的空间显得异常响亮,酒香也随着风渐渐地飘散开来。
穆青暖认得这味儿,这酒有个异常好听的名字。当年她第一次凯旋而归时,有名酿造师特意献了此酒恭祝她。她在众多贺礼中唯独中意此酒,实则是第一次喝时是被它的名字所吸引——思归,是她还是段钰时独爱的酒。
她最爱在上战场前喝它,思归思归,这名字就带有她强烈地想要回家之情。伴随着她一场场战役的胜利,这个酒在西锦也流传了出来,成为了西锦的一种名酒。
如今闻到,她的心却凉得发疼,好似不能呼吸,因为即使她再怎么想要压制,强烈的思归之情似要将她吞噬。
穆青暖的衣袖被人紧紧拉住,回头一望,却见玉儿用嘴紧紧地咬着她的衣袖,眼睛里竟含着水汽。
她回头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穆祈倒在地上,背上一片血迹,宛如一个血人。看地上的杯子,便知他忍着背上的伤,竟在这里喝了一夜的闷酒,吹了一夜阴森的冷风。真是个怪人!
穆青暖诧异地望向玉儿,见它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似乎祈求自己救她的主人。
竟是通灵性的一匹马!敢情之前是察觉主人有危险才带她来此地的。
穆青暖踟蹰立在原地不动了。犹豫了片刻,她终究是拗不过玉儿的眼神,便向穆祈走去。
“何人?”
因酒醉有些迷糊的穆祈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在穆青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时,他突然睁眼,一把银剑从腰中抽出架在穆青暖的脖子上。
穆青暖心中气愤,做好人都要被人把剑架在脖子上。这好人真不好当!
“你这人怎么…”她握紧着拳头忍着怒气抬头,话却在见到对方的面容时收住了声音,瞪大了眼睛。那熟悉的轮廓,穆青暖不由伸手上去抚摸,生怕自己此时是在做梦…
她的手被人拍开。很痛…却证实了她此刻并不是在梦中。
穆祈往日那沉如深渊的眼眸,此时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更有些浓重的倦色。在看清穆青暖的一霎那,眼睛微微眯起,朦胧的双眸似乎正在分辨对方是谁。
“华言…”穆青暖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的呼吸在整个树林里都清晰可闻,胸口的起伏带着说不出的颤意。
只是剑未收,反而更贴近一步。穆祈的双眸因华言二字而紧缩,含着隐约的杀气。
“你是谁?”
他醉了…而且醉得很严重,竟连青暖郡主也未认出。
但他同样伤得也不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昏死了过去。
外公收养的孙子,谢华言。
前世段钰的副将,她的暗卫,谢华言。
竟然是南周的太子殿下——穆祈!
这样的他,她竟然之前没有认出。
穆青暖彻彻底底忘了呼吸。她想知道上天究竟想玩什么把戏,让她在南周郡主穆青暖的身体里重生了,让她在战场重遇了不痴不傻的段宵,让她此时此刻,在她前世的葬身之地,见到了南周太子穆祈的真容。
她想笑,想哭,可最终她只是瞪着干涩的眼睛紧紧盯着因受伤过重最终倒在她怀里的穆祈。当他的剑在她的脖颈划过淡淡的血痕,她却转而死盯着墓碑看。
她终于知道,为何一靠近墓碑,就会给她所带来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这是她的墓,是西锦太子段钰的墓!
“我明明在这,却看到自己墓,真是讽刺啊…”穆青暖的手指无声地划过无名的墓碑,轻声念叨:“你是在呼唤我回去吗?回到自己该有的身体,可是,我发现,我对这个世界还留恋着,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弄清楚…”
原来,她死后,华言为他们所有人造了墓碑,可为何选在此处,怎么未将他们接回西锦…
不过,华言有一点没有做错,她的尸首不能被西锦的人找到。一旦她女扮男装成皇子,甚至因此成为太子和将军的事情被暴露,谢家的所有人皆会以欺君之罪处死。不,不止谢家,
那些所有知道真相亦或者不知道真相的人都会无辜受到牵连。
穆青暖不由苦笑一声,没想到她死后,骨骸竟未能回到故里。会不会是因为葬在南周,她借尸还魂才选择了南周郡主的身体,而不是西锦的其他人…
不过,为何她醒来之时已是三年后呢?
治伤
穆青暖费力地将穆祈推离自己的身体,轻轻地将他靠在墓碑上。穆祈昏死过去了,整个面容惨白惨白的,眉目却依旧紧皱,似乎昏迷的时候他也有着无尽的烦恼。
她忍不住伸手将他的眉头抚平,随后幸幸焉地将那把染着她血的银剑放在一旁,却见他的左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她微微一愣。那东西被他攥得死死的,她费了十足的力才将他的已经握得发白的手指张开,而她的心跳也随着他指尖地缓缓松开快速地跳跃着,直到她看见那几抹红色的相思豆顺着他的指尖滚落了下来,穆青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霎那突然停息了。
她想也未想,抓起相思豆就要朝空地上扔,她的指尖在颤抖着,那七颗红豆灼热着她的手心。
穆祈或许不止这几颗相思豆的来意,可她却记得清楚明白。
那是段宵曾送给她的,用一根红绳将七颗相思豆串在一起系成的,特地在去南周时系在她的手腕上,祈求她平平安安归来。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忍住了将它们扔出去的冲动。她喘着粗气,手渐渐放下,将七颗相思豆放进了怀里,胸口的位置。
明明已经放下的东西,无论如何却割舍不下…
如果要扔的话,也要当着段宵的面扔,问他竟然如此处心积虑,一步一步,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装痴卖傻对她假惺惺的!
平复好心情后,穆青暖再度靠近昏死过去的穆祈。
过紧的距离,穆青暖清楚地看到穆祈的白衣已经染成了血衣。她想将穆祈的贴身白衣褪下,然后观察下他的伤口究竟多严重。可因酒水和血水的滋润,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肌肤。尽管穆青暖已经放轻了动作,可在掀开白衣的瞬间,穆祈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白衣下的肌肤一片血肉模糊。不止背上的伤痕多,连胸口也有几处极深的,甚至有一处直逼心脏,但这个最严重的似乎不是最近造成的,而是几年前。
穆青暖眼睛一红。
这么严重的伤,他之前竟然还逞强!竟然还喝酒!这么做导致他之前匆匆包扎的伤口全部发炎,变得更为严重!这个人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穆青暖在疼惜中也有些微微气愤。
她的思绪在治理伤口时渐渐飘回到了过往。
段钰七岁那年,偷偷溜出宫时,被人贩子迷昏拐卖,最后虽侥幸救回,却仍然改不了喜欢出宫贪玩的坏习惯。母后日日忧心不已。于是,外公便将他得意的四名弟子赐予给她作为她的贴身暗卫,两男两女,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他们分别是谢华言,谢宁,谢秋言,谢妍。
这其中,外公唯独中意华言,最后还将他收为了养孙子,有意让他继承谢家的家业。外公曾说过,他是在战争时,在南周与西锦的边界捡到尚在襁褓里的华言的,而他的脖子里挂着一枚暖玉。
外公总是称奇道:那是饥寒交迫寒冷的冬天,那个小小婴儿竟然活了下来。军中没有奶妈更没有怀过孕的妇人,我们这几个打仗的老爷子只得喂他喝羊的奶水,他竟然也活了下来。可见生命力之顽强啊!哪像你,小小年纪除了青青的母乳,什么都吞不下,真是差距啊…外公看着她时总是一脸痛心疾首。段钰知道,外公虽在知道母后在她出生时隐瞒她性别时勃然大怒,但,他比谁都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而他即使知道她真实的性别,也把她当成男儿养大。
凭着外公曾经零碎的记忆,她那时总想方设法想为华言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她在整个西锦贴公告重金寻人都未找到。
于是,那次去南周的大好机会,她便怂恿华言去南周碰碰运气。哪知,华言一找,就失踪了好几日。再见面时,却是那种情况…
那日她惨死在华言怀里,华言究竟是如何从重重包围中逃离的?三年间有发生了什么,华言竟然成为了南周太子…
如今想来,当初的一切恍如隔世。
穆青暖撕下自己衣裙为穆祈包扎伤口,手法一如前世的曾经,她的目光专注于伤口,竟连穆祈之后幽幽转醒也未知。
脖颈一凉。
穆祈不知何时摸回了他那柄剑,也许是穆青暖对着他的伤口太过专注了,竟未发现他的小动作。而此时,这把剑正搁在他的脖颈上,她不抬头也知,穆祈此刻的表情一定戾气十足,就如同刚才。
可是,她不懂。对于华言,她自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们相处了足足十年。暗卫的他,副将的他,冷漠的他,严谨的他,但无论如何,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杀意,如此凛冽的目光。
此时此刻的他,让她陌生到了极点。
“郡主,你为何会在此?”穆祈眯着眼睛冷冷地打破僵持。
穆青暖觉得有些凉意,心跳在刚才一瞬间停滞了。她疑惑并带有讶然地望向穆祈,不明白她都救他一命,为何还要对她冰刃相向…
此时清醒的他应该看清楚了她是谁了…即使她不再是西锦太子段钰,她现在可是南周的青暖郡主,他身为南周太子的婚约者啊!
哪怕没有这层关系,她也和他无冤无仇,他的情绪为何如此激烈,仿佛她就是他的敌人一般…
“太子…”
剑,又贴近了一分,冰凉凉地划开一道血口,让穆青暖一下子忘了要出口的话,呆立在原地。
穆祈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冰冷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给本王解释清楚,否则,本王不会因为你郡主的身份而轻易地放过你。”仿若被他发现她有说谎,亦或者被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剑下无情一般。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慌张慌乱地跳动着。她也从穆祈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有些变形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该马上撩起袖子指着穆祈吼穆祈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又或者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他一声华言,告诉他,她自己其实是段钰。
可是,那些话语停在她的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开不了口,开不了口告诉他,她是段钰。
的确,那么奇幻的事情谁会信。不,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在怕什么?她难道还怕华言会害自己不成?
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钉住般,动弹不得…
穆青暖扪心自问,她并不怕华言,反而,华言是她前世最信任的几人。
可是现在…她咬了咬牙,定定凝视着夜空下丰神秀美的青年。
他只是穆祈,南周的太子穆祈!她再怎么忽略,也不能把他的身份忘却。
穆青暖不由闭眼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手指在袖中握成拳。
“太子面对恩人就是用拔剑相向礼遇之的吗?”穆青暖的嘴角渐渐划开苦涩的笑容,“太子莫非以为本郡主有空跟随你来此处?”她瞟了一眼看戏的白马,悠悠嘲讽道:“若不是太子殿下的坐骑载我来这,这种阴森的地方,本郡主还不削来呢。谁知一过来,就见这里躺了一个熟悉的半死人,而这半死人此时此刻却在恩将仇报!”
白马似有所感的点点头,让穆祈的表情缓和了一下。
穆青暖抬起眼脸,目光灼灼地望着穆祈道:“太子殿下,你这剑究竟要驾到何时?”
剑,轻轻颤了颤,僵住了。
“…”
穆祈收回剑,神色有几分恍惚,末了才僵硬道:“抱歉。”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未戴银色面具,眉头又是一皱。
穆青暖恐他又反悔,连忙道:“太子长何摸样,本郡主并不关心。本郡主会迅速将它忘记…”
她话未完,就被穆祈用手捂住了喋喋不休的嘴。穆祈将她拖进了树丛中隐匿了起来,低声道:“别吵了,有人来了。”
他们俩靠得太近,穆祈清浅的呼吸声时不时擦过她的耳垂,而她渐响的心跳声让穆祈微微皱了眉。不过,穆祈并未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穆青暖的身上,他整个人环抱着她,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搂着她的腰,全身戒备蓄势待发的他并未发觉两人的动作很是亲密,也没有发觉穆青暖微红的双颊。
心底某根弦莫名地一颤,穆青暖的脸颊暗自发烫。
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只有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他是华言,是华言…
前世,在段钰看来,华言就如同她的大哥。两人举止再过亲密,也不过是哥哥对弟弟的宠溺,是兄弟之情。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有个身影渐渐从远处行进,定定地站立在那个用石头堆砌的墓碑之前。
墨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着,他一袭墨袍,青丝垂荡,步伐沉重,似与黑夜相融。
段宵…他怎么也来这了?
穆青暖做梦都未曾想过,她和段宵的第二次见面会是在这般情况之下。
只是,段宵的表情好似有些奇怪?!
似笑非笑的。
然而,看清是谁时,穆祈除了紧皱眉头外,不发一言。他压低身体,收敛气息,让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
狭路未逢
段宵站在墓前,他的眼神空茫,嘴角虽噙着一抹笑,又仿佛未笑,他无声的,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手指轻轻拂过整块墓碑。
“皇兄,是你吗?”
墓碑之上虽没有字,段宵却知道是他的墓。
“只要你回来,我就把皇位还给你…”
他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小心翼翼地喘着气。明明从小练过武,可此时他却冷得心寒。
段钰在南周被劫杀的消息,是谢岩亲自来告诉他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谢岩一瞬间衰老了不少。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段钰,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虽然同为皇子,段钰与他不同,他从一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受人宠爱。
明亮的眉眼,清脆的笑声,整个皇宫到处充斥着他的欢声笑语。那个把快乐溢于眉目之间之间的四皇子啊…一点都不知道人间的险恶,世间的磨难。据说段钰曾在出宫时差点被人贩子卖了,此时却还是如此无忧无虑。真忍不住让人嫉妒!
仿佛现在,这个人还是会从墓地中跳出,挡在他的身前,对着那些人大喊道:“谁敢欺他!”
他曾在无数个暗夜,偷偷在心中勾勒段钰的样貌,他也曾有过美好向往,段钰虽然对某些事情软弱不果断,但他相信他能成为明君。
然而当他的双手,染上他人的鲜血,当他用尽全力,站上了帝王的顶峰,成为了西锦唯一的主人,运用可以说是卑鄙的手段夺得了西锦帝位。
段钰还是没有回来,没有怒骂他的欺骗,没有怒骂他的残忍,甚至没有责怪他抢夺了他的位子。
他坐在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睁睁地,如此无助地看着所有的美好,就那么一点一滴消逝殆尽。
“竟然将你藏在这里三年!”
穆祈轻声念道,眼睛却干涩得厉害毫无眼泪。一个最爱西锦的人,一个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前西锦太子,死后,竟然埋骨在邻国的荒野,葬在这种充斥着阴暗和雾气的地方。
看见地上的砸碎的酒杯,段宵的神情忽明忽暗的,干净修长的手微抬,将破碎的杯子端放自鼻下深深一嗅。
“思归?”他轻轻自问着,暗沉的眸子微眯。
当年得到的情报是说段钰战死南周,全军覆灭。此次他只是巧合路过此地,才发现这里一大片墓地。是谁葬了当年的人,是谁特地前来祭奠段钰?
酒香虽淡去,可是却证明了刚才有人来过。
段宵眯起眼扫了一下四周,夜色太过暗沉,外加迷雾渐渐笼起,这一眼望去除了树林便是坟墓。
可是,段宵仍凭着一抹气息来到一个草丛前,手指快速抽出剑砍去。
望着无人的空地。段宵的脸色漠然。
是错觉吗?
他收回剑,又在墓地站了许久,才幽幽离开。
而穆祈此时,整个人将穆青暖压倒,脸上完完全全已经是一副杀气凛然的模样。如今,段宵一离去,那抹被克制住得杀意以一种毛骨悚然的方式释放了出来,让人宛如身临寒冬腊月之中。
穆青暖愣愣看着穆祈如厉鬼一样的神情。他既然是华言,为何如此恨段宵?难道果真如他昨日所说,一切真的皆是段宵所为?
这件事情必须由她自己调查清楚。那个所谓的真相…关乎的不只是几个人生死的事情,可能还牵连着西锦和南周。
“我走了。”穆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声开口道:“这是你最爱的思归。可你何时又会归来呢…”
风很凉,刺骨的寒。穆青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抽身。
“你怎么了?”
穆祈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穆青暖听见声响茫茫然抬起头,见穆祈突然靠近,手指轻点她的脖颈,眼中带有歉意:“刚才的事情抱歉了。希望今日你所见到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告诉任何人。
穆青暖愣愣地点头,望着他又戴上了面具的脸。
西锦的将军竟是南周的太子,于情于理,他都得暂时遮掉他的面容。可是,他打算一辈子过着戴面具的生活吗?
穆青暖想问他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咽下了自己的疑惑。以她现在的身份多次问西锦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穆祈见她脖颈伤口的血止住后,又转过了身,弯下身子,在墓碑附近寻找着什么。他的十指之下被翻扒出了小块凹地,沿上却徐徐抖落着泥砾,稍稍一会便又将隐约拨开的土坑重新埋没。
“被他拿走了吗?”穆祈神色微变。穆青暖却心头一跳。
刚才他们两人虽躲在灌木丛中,但距离段宵还是有些距离,或许穆祈身怀武艺,能听到段宵的喃喃自语,但现在没有恢复武功的她,除了风的潇潇声,树木的沙沙声,其他都听不到。就像段宵突然拔剑而来,十足地吓了她一跳。若不是穆祈早有预料,或许她早被段宵砍成了两截。
穆祈望了一眼穆青暖,淡淡道:“走吧。”
穆青暖未理他。
穆祈见她神色恍惚,以为她刚在段宵那一剑吓住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递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