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想到再次见到顾夏是在公司里。
他那天开会,起了个大早去公司准备资料,拿着融资企划案进了顶楼办公室,准备找关向梅先提前打个报告。
结果隔着扇玻璃门,看见关向梅在和孟伟国吵架。
办公室里隔音极好,傅明修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只隐隐约约漏出一些,两个人吵得激烈,最后关向梅抬臂,将半张桌的文件全扫在了地上,孟伟国背对着门,看不见表情。
傅明修倚靠在玻璃面上冷眼看了一会儿,这俩人在一起还没两年,新婚时的你侬我侬消失得一干二净,基本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开始是因为孟伟国想要个孩子,关向梅多精明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会同意。
到后来,因为利益,因为公司,因为钱。
傅明修每天冷眼看着,心里觉得有些嘲讽。
他觉得自己这对亲妈后爹还真是有意思。
他一早就觉得孟伟国这个人不行,连带着对林语惊都有很深的偏见,忍了两年,这个男人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傅明修现在做事一天比一天得心应手,孟伟国开始慌。
这公司毕竟还是傅家的,等傅明修真正接手的那天,想让他哪儿去,他就得哪儿去。
他故意用手里的文件册撞了一下玻璃门,发出清脆一点声音,里面的两个人同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停下动作,关向梅望向门口,孟伟国转过头来。
傅明修连看都没看一眼,也不好奇他们俩是什么表情,转身下楼。
会议上午十点半开始,这会儿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傅明修准备将企划案放回办公室,也懒得等专梯,跟着电梯门儿一开,直接就下去了。
到十四楼,碰见了人事部领着一群实习生进来。
人事部的主管领着几个小孩儿,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在电梯里顿了顿,傅明修当时低垂着头没看见,再一抬头,人事部主管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主管在公司十多年了,跟着老傅一起的,傅明修还读高中的时候来公司写作业,有什么不会的这主管还经常偷偷摸摸帮他写。
傅明修跟他关系不错,主动打了个招呼,闲聊了两句,看着前面四五个黑漆漆的后脑勺,随口问道:“新员工?”
“实习生,”主管道,“这不寒假了,人事招了几个小孩儿。”
傅明修愣了愣,才恍惚意识到,这会儿已经寒假了。
每天忙得连时间观念都没有。
实习生四五个,两个女孩子,剩下三个男孩,这儿门槛不算低,能进来的,就算是寒暑假实习,也应该是有点儿本事的,要么名校能力强,要么家里有门路。
真的有水平的,就先提前给人留下,省得毕业的时候被别的公司抢去,精英从来都是不嫌多的。
傅明修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随意扫了一眼,看见了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他跟人事部主管说话这会儿的功夫,几个小实习生都有意无意侧了侧头,就一个姑娘,特别特别坚决地脸朝着电梯门,怎么都不转过来。
看起来执着又倔强。
尤其是这个背影,看起来好像有那么点儿眼熟。
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几个小实习生走出去,傅明修是一个特别喜欢钻牛角尖儿的人,有什么事情如果在他心里留下了种子,他就一定得弄明白。
他跟着一起出去了,跟在主管和那群实习生后面,走到人事部门口,倚靠着门,看着那几个小孩儿一个一个被分派部门。
顾夏站在最后一个,她穿了件米色衬衫,墨绿阔腿裤,本来个子就挺高,踩了双高跟鞋人就更高了点儿,头发散着,打着卷儿。
完全看不出来哪里像个大一的学生。
傅明修在确定是她的时候还是诧异了一下的,他虽然大学的时候也去公司实习过,不过那会儿也大二了,大一的第一个假期,一般小孩儿都惦记着玩,会出来找个公司实习干正事儿的,至少他的圈子里还没碰见过。
傅明修这一圈儿少爷小姐朋友里,上进的没几个。
傅明修就这么倚靠着门看着她。
她站的那块儿刚好斜背着他,半个侧影,正小声和旁边的那个男生说话。
傅明修等着,差不多过了有五六分钟,他开始感觉不耐烦了。
他皱着眉,抱着手臂,指尖点在手臂上,一下一下,表情看起来像个来视察的领导。
整个办公室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偶尔瞄他一眼。
顾夏也终于感受到了气氛不对,转过头来。
两人视线对上,顾夏看了他几秒,然后安静地,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傅明修:“?”
傅明修对于她的态度不是特别的满意,他是那种一向不会多考虑什么的性格,直接手一抬,指着她:“你。”
顾夏再次转过头来。
傅明修:“过来。”
顾夏:“……”
真的是好霸道啊您。
她无奈跟上去,跟着他穿过公司走廊,走到落地窗窗前,傅明修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来干什么的?”
顾夏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实习啊。”
傅明修咳了一声。
他其实不是想问这个。
他想问什么来着?
傅明修脑子有点儿卡壳,思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处于停滞状态,有点儿跟不上嘴上的节奏,莫名其妙的话脱口而出了:“你刚刚没看见我?在电梯里。”
“看见了啊。”顾夏说。
傅明修不是特别满意:“那你还跟没看见似的?”
“……”
顾夏有些无语:“我就是寒假无聊,来实个习学点儿东西,顺便赚点零花钱,又不是来认亲,我一个实习生,你不是什么总吗,我这,怎么搭话啊。”
简单解释一下,我就想来实个习,不想搞那些沾亲带故的,你最好也假装不认识我。
傅明修愣了愣,确实没想到这点。
顾夏也没想到,副总是在这家公司里当总的。
几次相处了解下来,顾夏觉得傅明修这人有点儿二,就是字面意思的那个二,这种傻直傻直的性格,实在不像一个勾心斗角大家族里富二代会有的,更像一个那种小暴发户。
地主家的傻儿子。
所以她本来以为,这人可能家里开了个小公司什么的,没想到还真是个人精里混大的富二代。
顾夏有点儿好奇,他这个智商和性格,为什么还没被人给欺负死。
两人站在落地窗前,上午十点,公司走廊里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脚步都不停下,他们这块儿画面一静止下来,显得有点儿突兀。
顾夏等了一会儿,见傅明修没再说话,抬了抬眼:“副总还有事吗?”
“有。”傅明修说。
顾夏就耐心地等着。
男人手里文件夹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那么捧着,看起来有些乖,完全没有霸道总裁的样子,他看着她,张了张嘴。
好半天,才磨磨唧唧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嗯?”
傅明修的耳朵红了,他别过头去,清了清嗓子:“我之前说你,闭嘴的时候好看,我没有——”他咳了一声,“那个意思。”
顾夏真是彻底愣住了。
这事儿其实她早就已经忘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前或者平时跟男性朋友开个玩笑什么的,这种话也经常说。
而且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她没想到傅明修还能始终惦记着。
等他回过神来,傅明修人已经走了,顾夏站在窗前,回忆了一下他刚刚那个表情。
十分不自然的神情,耳根子发红,一脸“去他妈的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的样子,道个歉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顾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觉得一个霸道总裁能纯情成这样,还怪有意思的。
-
那天以后,傅明修没再和顾夏说过话。
他听懂了顾夏话里的意思,两个人偶尔在公司里面碰见,傅明修也全当没看见。
虽然林语惊调侃起傅明修来一直说是傅总什么的,但他其实也是从基层员工开始,一点儿一点儿习惯,慢慢往上干,才刚刚升上管理层没几个月,办公室都还和部门员工一个楼层。
顾夏办公室和他也同层,之前和她说话的那个男生大概是和她同一个部门实习,傅明修只要看见顾夏,她身边必然是跟着那个男的。
俩人毕竟一起进公司来实习,工作部门也都分在一起,交个朋友也正常,一起吃个饭,聊个天,喝个下午茶,傅明修觉得也可以理解。
能理解个屁。
男人看男人,有些时候,有些意图其实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傅明修虽然情商低,但是也不是傻子,这男孩儿每天看着顾夏眼睛里的粉红气泡都快飘出来了。
傅明修觉得这叫什么事儿呢,这是利用工作之便公然追小姑娘?
这种行为最是让人不齿。
傅明修是忍不住事儿的人,硬生生忍了俩礼拜,某天终于看见顾夏一个人从茶水间出来,把人给截住了。
顾夏手里捧着杯咖啡,醇浓的香气四溢,飘散的茶水间里。
她四下看了一圈儿,确定没人注意到,才说:“怎么了副总?”
傅明修看着她这副跟他拉开距离的样子就有点儿不爽,虽然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爽,冷笑了一声,随手关上茶水间的门,板着脸看着她:“公司里不让办公室恋情,知道不知道?”
顾夏:“……”
林语惊在不在?
你哥不知道抽什么风,又犯病了。
顾夏很恭敬地看着他:“副总,我没谈办公室恋情啊。”
这丫头一口一声傅总叫得清清脆脆的,听得傅明修一阵心烦:“你能不能不叫我傅总?”
顾夏不明所以:“林语惊就是这么叫你的啊。”
“林语惊吃屎你也跟着吃吗?”
“……”
顾夏听出来了,这人心情真是不怎么好。
顾夏没什么时间在这里跟霸道总裁闲聊,只得点点头,顺着他说:“不吃,那麻烦您让让吧,我还有一堆活儿要干,干不完就得加班。”
傅明修没听见似的,倚着门动也不动:“别干了。”
顾夏眨眨眼:“什么?”
“你这么喜欢干活,换个部门,来给我当秘书,”傅明修说,“一个部门要两个实习生干什么?一个还忙不过来?你们俩天天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工作效率能提高?你就非得跟他黏在一块儿?”
他这一串儿说下来都没停顿,顾夏直接愣住了。
她反应了好长时间。
她不是没谈过恋爱反应很迟顿的那种,顾夏自觉自己也能算得上是半个恋爱专家吧,她从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了,别人玩泥巴的年纪就亲班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小男生的脸,把人吓得哇哇哭。
傅明修这种,特别特别明显的反应,让她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她本来以为傅明修喜欢林语惊,但是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面还委婉地跟林语惊提了一下以后,又发现不是。
傅明修这人就是单纯的智障。
现在看来,这人不是智障,他就是真的特别特别纯情。
这种有点儿傲娇的,口是心非的反应,小学生都不这样,人小学生现在谈恋爱,男孩儿都撕心裂肺地喊:“你爱我还是爱他!!”
直白又直接,多好呢。
但傅明修不,他就像个二傻子似的憋着,憋到实在憋不住了,就拦着她说办公室里不让谈恋爱,拐着弯的让她少跟那男生接触。
估计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
顾夏没忍住,一下就笑了。
她越笑,傅明修就越火,没说话,就这么瞪着她。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藕粉色,衬得一张小脸愈加白皙,笑起来明艳又动人,像一捧池子里含苞待放的莲,唇瓣饱满,连勾出的笑弧都动人。
瞪着瞪着,傅明修又脸红了。
他狼狈地别开视线。
顾夏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副总,您放心,办公室恋情我肯定不会搞的。”
傅明修没说话,莫名其妙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顾夏继续道:“反正我们俩都是实习生,最多也就再做半个月吧,他在N大,离我们学校还挺近,也就几站地铁的路。”
傅明修一顿。
顾夏又说:“我也不急于一时,肯定不会影响到工作的,就算是实习,我们也要对得起您给我们发的实习工资是不是?”
傅明修表情阴沉地绷着,转身拉开门就走。
-
顾夏和那男孩儿关系一天比一天好,傅总气压就一天比一天低,整个公司的人都察觉到了,连关向梅都察觉到了,那天特地把他叫上楼来问话:“听说你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怎么了,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儿了?”
“没。”傅明修淡声。
关向梅不敢多问,自从她再婚以后,她跟傅明修之间一直隔着道墙似的,经常几句话说不好就吵起来,也没再说什么,看着他出去。
傅明修是真的有点儿想不明白。
本来也就这样,最开始是因为她怼他怼得挺凶惦记着,后来是因为觉得在哪儿见过她惦记着,再后来,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跟人姑娘道个歉惦记着。
莫名其妙地,就这么一惦记惦记了好几个月,那现在道歉也道了,话也说明白了,姑娘也没怪他,这事儿是不是就可以过了。
傅明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儿过不去。
就像是惦记惦记着,就上瘾了似的。
包括顾夏来实习,整个寒假,傅明修感觉自己就像个变态似的,人姑娘走哪儿他都若有似无地忍不住注意一下,开始跟那会儿不断跑A大一样,在公司里制造偶遇。
只是每次偶遇她身边都有人,她言笑晏晏,说话有趣性格也好,把身边的小男生迷得不要不要的。
偶然,傅明修还听见有女孩儿讨论,说新来的这个小实习生长得还挺帅。
年轻的男大学生,小鲜肉,青春的气息,和公司里这些个老黄瓜可不一样,纤细美少年。
傅明修觉得这帮人是瞎了吧。
这到底帅在哪儿了?
不就是皮肤白点儿,眼睛大点儿?
瘦得跟麻杆似的,早高峰挤个电梯都怕把他挤骨折了,就一娘娘腔。
她……也喜欢这样的?
傅明修觉得非常不能理解。
眼看着寒假结束,顾夏的实习期也快过了,傅明修发现她不愧是林语惊的好朋友,擅长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短短一个月时间,上到部门主管,下到公司保洁,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
包括年轻的男大学生。
她最后一天来公司的时候,男大学生终于忍不住了,俩人坐在休息区,男大学生叫了她一声:“那个,顾夏……”
“嗯?”顾夏应了一声。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
顾夏笑了笑:“你问。”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男大学生看着她,磨磨唧唧地欲言又止,“就是,你看,咱们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想问问你……”
男生压低了声音,脑袋凑过去,顾夏也凑过去,两个靠得极近,男大学生低声说:“就是之前我问你的那个,你们系的那个师哥的电话号码,你们俩不是一个社团的吗,他同意了吗?”
男大学生现在都不喜欢女大学生了,他们也喜欢男大学生。
顾夏和这位同事的友谊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之前一听说她是A大的,男生眼睛都亮了,据说是某次辩论赛上对对方三辩某计算机系师哥一见钟情,当时没敢要联系方式,后来追悔莫及,就想让她帮忙要个微信或者手机号。
顾夏当然同意了帮他问问,她正要说话,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拉起来。
这人力气大,捏着她手腕生疼,顾夏差点没叫出声来,被人拉着踉踉跄跄往前走,绕了两层楼梯上公司休息天台,傅明修放开她。
顾夏火了,甩着手腕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傅明修沉着脸:“他跟你说什么了?”
“关你屁事。”她没好气。
傅明修憋着火:“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最后一天就可以随便跟我说话?”
“对啊。”
“喜欢他那样的?”
“喜欢啊。”
“觉得他长得帅?”
她都懒得看他:“我觉得他帅死了。”
“那我呢?”傅明修问。
“你——”顾夏刚要说话,反应过来,顿了下,抬起头来。
傅明修抿着唇,满脸都是烦躁烦躁和烦躁,耳朵通红,憋了半天,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和他,谁比较帅?”
顾夏眨了下眼,慢吞吞地说:“副总,这句话和我喜欢你,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吗?”
傅明修像是个被人点燃了的炮仗,嘭的一声就炸了,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这回不光是耳朵,连脑门都红了。
他瞪着她,恼羞成怒地:“谁说喜欢你了?”
“没人,”顾夏点点头,转身就要走,“那我继续接受告白去了,外面这么冷,副总您自己呆着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后面的人没声音。
她放慢了脚步,又走了两步。
后边儿脚步声传来,顾夏垂着头笑,下一秒,傅明修又拽着她胳膊把人拉过来,这回用了两只手,死死拽着她两只手腕,不让她动。
顾夏垂头看了一眼两人的姿势,觉得有些好笑:“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傅明修没理她的调侃,红着脸看着她,声音有些哑:“我……”
“你。”顾夏不紧不慢。
“我……”
顾夏勾起唇角,冬日里天台冷,她鼻尖稍微有点儿红,比平时的御姐范儿多了点儿憨态的可爱:“你怎么?”
傅明修低声骂了句脏话,撇了下头,然后豁出去了似的,两只手把她往前一拉,垂头吻了上去。
顾夏完全愣住了,这个傻大个嘴笨成这样,还他妈是个行动派??
她们这个接吻姿势挺尴尬的,傅明修死死握着她的两只手,手心里全是汗,身上带着灼人的热度包裹着她,将寒冷气流驱散了个彻底。
天台空无一人,落叶飘落在软木台上,冷风灌过。鼓着休息区的墨绿色遮雨棚棚面发出细微声响,除此之外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良久,角落里才传来女孩子带着喘息和笑意的声音:“副总,舌头动动。”
“……”
“诶,不是这么动的,你吻技好差哦。”
“……”
“副总,你不会是初吻吧,你都多大岁数了?”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傅明修番外写完鸟,这可能是我写过的,最纯情的一个儿子。。。
下章写一个鲸妹和倦宝的小短的。
第99章 番外2白日梦我
这年世界射击锦标赛在日本举行,九月初, 正是开学的时候。
林语惊错过了他归队以后的第一块儿金牌, 不想再错过一次, 而且世锦赛的意义重大,和之前的几场小比赛完全不一样。
她提前偷偷瞒着沈倦办好了签证, 买了机票, 也没告诉他自己也要去, 订了比他们晚一天的机票。
林语惊瞒得很彻底, 收拾好的行李放在了宿舍里, 若无其事地样子,还跟沈倦表达了一下自己不能在场看着他拿到金牌勇夺第一名的遗憾。
说到最后,她自己差点儿都信了,眼圈儿竟然还有点儿红。
沈倦走的前一天晚上,何松南张罗着大家一起吃个饭, 给沈老板送行。
餐厅也是何松南挑的,小棉花糖帮着他选,最终挑中了一家日料店,意思说是先让沈倦熟悉一下那边儿的菜色,免得到时候他水土不服, 再吃坏了肚子什么的影响发挥。
林语惊和沈倦最后一个到, 他们到的时候桌前已经坐了一圈儿人,何松南正把他女朋友抱在怀里揉, 小棉花糖脸蛋被他揉得红扑扑的,害羞得不行, 小声反抗一边努力从他怀里钻出去:“你别……揉了。”
何松南有些担忧:“感觉你最近是不是瘦了,明天带你吃好吃的。”
黏糊得没眼看。
顾夏正和傅明修说话,这俩人说话就跟辩论似的,经常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莫名其妙就好了,这会儿也正在争辩什么东西,顾夏冷静道:“一百万你当是闹着玩儿说花就花的?你是不是有病?”
“我自己赚的钱,”傅明修不爽道,“赚的钱不就是拿来花?”
顾夏说:“没说不让你花,但是用不着,我看那个十万块钱的不也挺好。”
“那个太小了,”傅明修果断道,“谈个恋爱第一份礼物,送那么小的钻戒,显得我不是很抠。”
林语惊:“……”
沈倦:“……”
林语惊真实的惊了,这俩人是不是有病,谈个恋爱第一份礼物送钻戒,那他妈求婚的时候是不是得送个岛。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侧了侧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蒋寒和王一扬。
这俩人也凑着一堆,手里拿着手机,头碰着头玩炉石。
“我操,沙德还能这么用的吗?”
“一发入魂懂不懂?轻轻松松送你上西天。”
“……”
两只母胎狗,散发着单身的清香。
林语惊觉得看着他们俩,自己心里舒服多了。
这家日料店老板是一对日本夫妻,人很好,店面不大,生意很火。
一群人边聊着天儿边吃,吃到一半,蒋寒抬了抬筷子,“兄弟,我真的最佩服你,”他看向沈倦,“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他妈真的能做成最牛逼的那个,你那个射击什么的,世锦赛什么的我都不懂,但我知道是你的话肯定能成,这样,我就等着明年我多个奥运冠军哥们儿,行不行?”
沈倦笑了笑,没说话,夹了个寿司,沾上蘸料,放在林语惊碟子里。
林语惊夹起来咬了一口,看了他一眼。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热情高涨,傅明修和沈倦要开车,剩下的人完全肆无忌惮了,放飞自我。
清酒度数低,后劲儿却足,林语惊仗着觉得自己酒量还不错,当水似的喝,最后被沈倦抱上车。
把人放在车后座躺着,刚一起身,林语惊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回来。
沈倦猝不及防,被她猛地带回来,差点压上去,手臂撑着车座靠背堪堪稳住。
林语惊拽着他往下拉,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气:“沈倦。”
夜晚,车里光线昏暗,沈倦垂眸看着她:“嗯?”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林语惊搂着他的脖子,“我偷偷买了机票去日本,想给你个惊喜。”
沈倦:“……”
“我怕你不让我去,护照和签证我偷偷藏在床垫下面了,”林语惊得意地说,“你肯定找不着。”
沈倦好笑地看着她:“现在我能找着了。”
林语惊不搭理他,自顾自继续道:“我想看着你赢,我都没亲眼看着你赢过,”她低声嘟哝,“最后一次,我怎么也得在吧,我想亲眼看着你。”
沈倦一顿。
他垂头,亲了亲她的耳朵:“什么都知道?嗯?”
这会儿清酒的劲儿上头,林语惊话多起来,她撑着椅子坐起来,靠在车门上看着他:“那,如果你今年在世锦赛上拿了金牌,你就站在巅峰了,然后呢?”
沈倦回手关上车门,拉过她的手捏在手里把玩,垂着眼,漫不经心:“回来上课,没有然后了。”
他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她也知道他的意思。
容怀之前经常会跟林语惊说,觉得师哥太厉害了,学业和训练两边都不耽误,还能做得最好,感觉完全不会累,林语惊当时没说话。
他姓沈,又不是姓神。
人怎么可能不会累呢,所有人都会累,只是有些人,他们不会让你看到罢了。
就像高中的时候,他天天上午都是睡过去的,后来才知道他每天晚上要在工作室熬到凌晨,经常睡眠时间都只有三四个小时。
A大这种学校,想要在训练的同时跟上学业的进度,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可能长时间的始终保持这种状态。
人总要面临选择。
学业和射击,沈倦也要选。
林语惊侧头,看着车窗外,车流像流光,断断续续,一节一节地缓慢流淌:“我就是不想让你遗憾。”
沈倦笑了笑:“这次世锦赛回来,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命运对我很好,把你给了我,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放弃,也就不会碰上你。”
光影明明灭灭,沈倦侧过头来看着她,低声说:“林语惊,我很幸运。”
——所有的遗憾和错过你相比,都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