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导演样子的中年男人站起来,打量了萧晨两眼,不确定地问:“萧工——是不是做红豆鎏金漆的那个萧晨?”
“红豆鎏金漆的专利配方属于我们南国漆艺工作室,是公司财产,跟个人无关的!”贺小雪连忙站到萧晨面前、隔断导演的目光,“刘导,您稍等片刻,我跟我们萧工商量一下怎么配合节目重新拍摄……”
贺小雪的话没说完,人就被萧晨挥手推到了一边。可是萧晨是什么脾气、没人比贺小雪更清楚了,她快速转身抓住萧晨,没等萧晨再出言不逊质问刘导、她在萧晨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你别放肆!”贺小雪压低了声音,“他们是省电视台的!专程来给我们拍摄纪录片!”
“就算是中央电视台来的,话不说清楚,今天一个都别想下山。”萧晨冷笑。
小病这时走进棚里,看到贺小雪掐着萧晨手臂,立刻不高兴地上前打开贺小雪的手。
他把萧晨护在自己身后、然后用发出警告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贺小雪。
“戚鹤尧!”贺小雪怒叫小病的大名,她快被这对师徒给气疯了!下午要是小病肯服从安排配合拍摄,以他跟萧晨学了这么久的手艺是能完成的,偏偏他倔得像头死驴!贺小雪实在没办法才让姑妈贺娟上手雕刻、结果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贺总?”刘导催促,“还拍吗?”
拍什么拍?也不怕被萧大魔王一刀拍死!
心里这么大骂,贺小雪脸上却端起甜美笑容、转身应酬,“是这样的,刘导,今天这么晚了……”
“小病,”萧晨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刀。”
贺小雪不敢置信地愣在那里——怎么个意思?萧大魔王居然肯配合拍摄了?
可她转身看去,萧晨真的就已经坐到了她的工作台前,正拿起桌上的皮筋把头发往上绑起。
小病解下随身的腰包,拿出帆布刀插,“哗”一下展开在桌面上,闪着锋芒的六组雕漆道具一把不错地排列在萧晨手边。
“来来来,”刘导打起精神,指挥摄影师们,“准备开拍了啊!”
可工作人员们一整天拍摄下来没有几个能用的镜头,眼看这部纪录片是编不成的,都有些懒洋洋。
贺小雪看萧晨都净手完毕了,摄影师却还在调试机器,她心急,走到刘导身旁赔笑脸:“刘导,您抓紧拍吧,我们萧工做东西都是一遍过。”
刘导听过一些萧晨的传奇故事,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她真有那么神?我看她年纪也就二十五六。”
“二十八了!虚岁二十九,差不多就是三十岁的人了!”贺小雪严肃地说。“我们萧工,可是南国雕漆第一把刀!五年前岑南柳家出八位数年薪请她去做艺术总监,她看都不看一眼的!”
“切……”刘导突然不屑地笑了一声,“下午那位贺工,开拍前你也是把她夸得像朵花。”
结果不仅雕刻未成,还当场手滑,起刀插进了虎口、血溅一地。
萧晨面前,现在就摆着贺娟雕刻未成的剔红八角漆盒。
贺娟雕的图样是牡丹,画稿上一共八朵,她只雕出来右下角一朵,而且一色茜素深红的花瓣,有几处却露出了更深处枢机红的色层。
这是漆层起崩了。
贺娟的手感差到这个地步了吗?萧晨心里有些疑惑,毕竟是师父贺海的亲妹妹,也是做了四十多年漆器的老手艺人了。
萧晨暂时不管其他,定了定神,她伸手拿刀。
指腹轻轻滑过排列整齐的刺刀、片刀、弯刀、凹面刀、勾刀、锦文刀……镜头里来不及现场调慢倍速看,现场的人眼只能看到那手轻轻一动、下一刻片刀已在她指间。
刀沾了萧晨的手,便犹如魔魅附身、像个活物一般随着那手指动,星星点点的红漆被起出、像烟火一般不断散落在桌面和地面。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们俱都看呆了——下午那位贺工也是在同个漆盒上雕刻,速度可不是这样的!刀片也没有这样的杀气光影!更没有这自带BGM一般令人热血沸腾的特效出来啊!
还没等电视台的人从震惊之中回神,一朵神形饱满的牡丹已经在萧晨手下的漆面上绽放。
“呀……”贺小雪率先发出一声惊呼。
可是,不像是赞叹,反而像惊慌失声。
在场的另一个内行——小病也已经发现了不妥,皱眉担忧地看着萧晨。
萧晨的刀停下了,她垂着目光看着面前漆盒、不敢置信:她雕刻出来的这朵牡丹居然也是花色斑驳的!她萧晨下刀、居然也崩了漆层,有两瓣花瓣上面出现了枢机红的色层!
萧晨默然片刻,突然冷冷笑了一声。
玩鹰的让鹰啄了眼。
呵呵,雕漆真是有趣。
第9章 有昨天还是好的(一)
有昨天还是好的
1、
雕刻工作台上方的大灯极明亮,亮光下茜素深红和枢机红的色差不显眼,外行人一时看不出来。
但贺小雪是贺海的女儿,从小在雕漆物件堆里长大的,她很清楚只要大灯一关、色漆斑驳的牡丹图会让贺家山南国雕漆的招牌落地!
萧晨出手都失败了,可见一定不是雕刻技艺上的问题。这个漆盒用的色漆是背着萧晨调配的红豆鎏金漆,大概是配方没能掌握好。
这下全完了。
贺小雪为了上镜穿着小礼服裙,本来冷得牙关都颤,此刻却燥热得背上都冒汗了。
“小病。”她突然听到萧晨说:“电锯。”
贺小雪脑袋都吓得一热——干嘛?要锯开谁出这口气?!
“刘导!今天先拍到这儿吧,我请您下山去市里吃饭好不好?”她连忙劝刘导走,“萧工这里让她慢慢做,明天您再来补镜头。”
可刘导刚见识到萧晨这出神入化的一手雕刻功夫,拍得正起劲、怎么可能走?他看都不看贺小雪,摆摆手让她别说话。
贺小雪急的快晕倒了!那个戚鹤尧真是萧晨的死忠犬啊,立刻去隔壁二号工棚拿萧晨的御用电锯了!而萧晨已经重新拿起了刀,像是没看见漆层斑驳的问题,飞快地又雕出一朵牡丹。
抛开色漆层的问题不看,萧晨南国雕漆第一刀的地位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她下刀快准狠、牡丹朵朵都仿佛是自己绽放于漆盒之上,毫无画稿线条之束缚感。看她雕刻、就像在看武侠电影,绝世武功的剑客,刀光如虹、招招毙命。
一件漆器,从设计到成品要经历胎胚、作地、光漆、画印、雕刻、烘烤、抛光等等十几道大的工序,前几年贺家山上只有萧晨和师父贺海两个人的时候,一年只能出两件雕漆。在如今的快速消费社会里,这样慢的手工艺行业很难令人感到有魅力。
但萧晨可以做到。
“推近一点!”刘导目不转睛盯着小屏幕,“手部特写跟上跟上!”
牡丹花盛放一朵又一朵,漆层起崩的问题依然没能解决,每朵牡丹多少都有几处露出枢机红的色层。
不知萧晨是怎么想的,竟像是不在乎这么严重的色差问题。
贺小雪已经放弃抵抗了,失落的美人儿眸光幽幽地站着,连小病拿了电锯进来都没管。
锯吧锯吧,红豆鎏金漆失败了,她的梦想毁了,她也不想活了。
第八朵牡丹斑驳盛放,萧晨放下刀、俯身轻轻吹去漆屑。
她满意地端详着面前的剔红牡丹图八角漆盒,仿佛那一处处枢机红的斑斓根本不存在。
啪!萧晨伸手去果断关掉了大灯。
贺小雪都没来及害怕地闭上眼睛,就在灯光暗下来的瞬间惊呆了!
电视台工作人员们的反应慢了一拍,但再外行也是每个人长着一双眼睛的,只多看两眼便都看了出来,随即工棚里此起彼伏地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老天爷啊……
光线强烈的无影灯关闭之后,各物的阴影都浮现,枢机红色块与茜素深红的色差确实立刻显现,但是正因为这样!那些看似不规则出现的枢机红色块、清晰地呈现了它的整体图案——一朵雍容华贵的千瓣牡丹!
近看是八朵茜素深红色牡丹盛放,远看是一大朵枢机红色千瓣牡丹!萧晨利用色漆层起崩的色差、雕出了一幅阴文阳文相间图!
匠心独运、巧夺天工,不外如是!
萧晨静静坐在那里,冷眼看着面前一张张震惊的脸和痴迷的眼。她垂在身侧的手、手指轻轻搓动指间刀茧。
传统手工艺的魅力是代代相传的智慧结晶累积出来的,抗衡得了千万年的时间历史,一届凡人肉胎如何能不被震惊迷惑?
所有人都被漆盒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只有小病,举起手中电锯向萧晨请示。
萧晨点点头、示意他先放下。
贺小雪不愧是读过MBA的,敏捷过人,此时立刻满血复活,端着“看到了吧南国雕漆这么牛逼你们还不给老娘赶紧拍”的架势指挥起现场摄影来。
刘导演亲自上前请示萧晨:“萧大师!我们安排化妆师给您化个妆、录几条个人单访,您看您时间,什么时候合适?”
萧晨翘起吊儿郎当的二郎腿,下巴朝桌上剔红牡丹图八角漆盒抬了抬,“我要说的都在这儿了,你没听见?”
刘导看看那巧夺天工、又看看萧大师,认真思索了片刻,谨慎地问:“您能给点提示吗?”
呵,萧晨笑着伸出手去、在漆盒上轻轻扣了扣,“南国雕漆亡于贺家山?”她直视刘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放、你、的、狗、臭、屁!”
第10章 有昨天还是好的(二)
2、
“日……”三号工棚里响起熟悉的电锯声。
那只震惊四座的剔红牡丹图八角漆盒,被疯狂转动着齿轮的电锯轻易地从中间锯成了两半。
萧晨“哐”一下扔了电锯在地上,排着队站好的徒弟和工人们都吓得一抽。
“底胎谁做的?”萧晨捡起半个漆盒仔细观察横剖面,“阿金?”
“哎!”阿金上前一步、举手认领,然后立刻深深垂下头去。
“不错嘛,返老还童了你,”萧晨讥讽地对她一笑,“三年前你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准呢。”
“调漆灰的,刷漆灰的,出来!”
萧晨看向两个战战兢兢出列的,都是她亲手带了三年以上的徒弟。
“呵,”萧晨冷笑不止,“你们……想死想疯了吧,啊?!”
萧晨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徒弟们都傻眼了,一个个对小病使眼色求救,可小病低着头在萧晨工作台前收拾着刀具,根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一群幼稚鬼,小病早就警告他们别在活儿上牵扯私人感情了。在萧晨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南国雕漆,谁动了贺家山的招牌、她跟谁拼命。
“搓漆和压漆的我就不问了,自己站出来。除了画工——依彤,是你出的画稿吧?”萧晨看向一个白白胖胖的大眼睛漂亮女孩。
依彤咽了口口水,点头如捣蒜。
“除了依彤以外,”萧晨看向阿金等人,“你们几个,收拾东西走人。”
在场的都愣住了,阿金慌得哭出了声:“我们知道做错了,可是设计图一来就画得数据都不全,贺大妈不给数据就算了,还骂我们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敢背后骂你,我们才……”
“金米莱,”萧晨语气淡淡地打断她,“你是想告诉我,你们做出这种次品货、是为了我?!”
“我……”阿金被问住了,随即擦了眼泪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是我们故意偷懒,我们错了,下次真的再也不敢了!”
今天这事儿,从底胎到红豆鎏金漆的调配都做得有问题,层层敷衍出错,最后形成这么个大型修罗场,差点把萧晨都给折进去。
“你们这几个——不,你们在场的所有拜我为师的,我知道,其实一个都没打算传承南国雕漆的衣钵。”萧晨脸色惨淡,“你们只想花个三年五载、学会一门手艺,下山就能混口饭吃。”
阿金他们,这才俱都神色惭愧地低下头去。
可是南国雕漆第一刀,听起来威风凛凛,但萧晨每天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有目共睹——十年如一日地把自己整日关在工棚里,耗尽所有时间和心血、永无止境地反复磨炼,真的……太清苦了。
还不如只是学一道制胎的技艺,或者学一手能唬人即可的点螺工艺,下了贺家山,有的是厂家捧着钱来请去当大师。
除了没有正式拜过师的小病,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小病——唯一一个沉得下心跟萧晨学全了雕漆手艺的,却也并不肯传承贺家山南国雕漆的衣钵,他上山的时候就明确拒绝了拜师,后来领的一直是员工工资。
萧晨压抑地呼出一口气,抬眼四顾、毫无出路。
“就算只是学一手,也得做到这一手的技艺至臻啊。”她声音里都满是疲惫感,“以后走出去说起自己是贺家山南国雕漆的弟子,不至于心虚。”
至臻、传承——南国雕漆的祖训。
萧晨自己无愧至臻二字,只为了无人传承南国雕漆绝技,她连痛苦到极点时都不敢想自杀的事。
而她带出来的徒弟们,却能在贺家山上、南国雕漆的招牌底下随便出活糊弄。
说到底还是她萧晨无能。
“是不是在三号?”工棚外这时传来贺娟尖利的女声,由远及近:“萧晨!”
工棚的门被撞开,萧晨师徒转头看去,只见贺大妈贺娟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一头自来卷炸得像非洲人发型,脸色唇色都发着白,左手被绷带裹成了一个圆球。
贺娟一脸同归于尽的神情冲向萧晨,小病赶紧走过去挡在萧晨前面,外面贺小雪也带着贺娟的两个徒弟追进来、大家都拦着贺娟。
“姑妈……哎呀姑妈!”贺小雪身材纤细,全力以赴拖住贺娟都很吃力,“别闹了!”
萧晨抱着双手靠在工作台边缘,小病高大健壮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她,她歪头露出个脸、冲着贺小雪喊:“哎,你们放开她,我倒要看看她能问我要什么说法。”
“萧晨你能不要火上浇油吗?!”贺小雪累得半死、崩溃大叫。
“狼心狗肺的小畜生!”贺娟愤怒地骂萧晨,“你指使你这些好徒弟做的好东西!把我手害成这样、你们全都要负责任!”
看来贺娟也已经回过神来了,连萧晨上手都崩漆,一定是漆器本身没有做好。
而贺家山上现在做漆器的,每一道工序里都有萧晨的徒弟。
萧晨扬手把手里半个剔红牡丹图八角漆盒扔到贺娟面前,“我问你,这上头的红豆鎏金漆,是我哪个徒弟做的?”
为了这红豆鎏金漆,萧晨与贺小雪反目甚至打起了专利官司,贺家山上都知道,贺小雪极力想将红豆鎏金漆批量生产、推广开来,萧晨却不肯将红豆鎏金漆给任何人用。
所以贺小雪联系电视台来拍纪录片,趁着萧晨不在山上,贺娟本来是想一炮而红、夺了南国雕漆第一刀的名声的。
萧晨冷冷看向贺小雪,贺小雪下意识回避了她的目光。
贺娟却一把扯过贺小雪,指着萧晨大骂:“你怕她干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红豆鎏金漆的配方是贺家祖传的,她萧晨是我们贺家的员工,这漆怎么算都是我们贺家的!我们爱用这漆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得好!”萧晨冷笑不已地连连鼓掌,她走到贺小雪和贺娟面前,踢开地上的半个漆盒,“你们尽管做,做得出来算我萧晨输!”
她神色傲然,身后她的徒弟们也个个都是一脸反骨。
而红豆鎏金漆在贺家手里已经失传了三百多年,漆艺天才如萧晨也是花了十年时间才复活了传说中的古方,除了萧晨和得她亲传的徒弟们,谁又能把控得了这红豆鎏金漆!
贺小雪脸色转冷,明艳的双眸微微眯着,她冲着萧晨直冷笑:“我爸还没死呢,你就要拉帮结派另立门户了?”
“你!”贺小雪毫不客气地指着萧晨,又指向阿金他们,“还有你们,可都是我南国漆艺有限公司的签约员工!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要是敢违约,我告到你们倾家荡产、身败名裂,”她盯着萧晨,“在漆艺圈里一天都混不下去!”
阿金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全都低下了头去,只有小病冷着脸站在萧晨身边守着。
萧晨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可贺小雪总是最知道萧晨的死穴:“别忘了你还欠着贺家山一条人命呢,”看着萧晨脸色倏然失去血色,贺小雪不屑地笑了一声,“狂什么狂!”
**
“萧大师的手艺,你这工程量,一千万也不算狮子大开口。”唐志尧站在陈教授家的厨房里,跟正在炖糖水的裴知说话:“她肯下山来见你,已经是周时照面子够大了,我还真没想到她居然肯报价给你。”
怎么个意思?她要一千万还是给面子的了?裴知关了煤气灶,一边盛糖水一边不敢置信地瞥唐志尧。
“真的。我这么跟你说吧,”唐志尧想了想,打了个最贴切的比喻:“萧晨肯接贺家山以外的活的概率、低于周时照接万海基建的工程。”
万海基建,周时照爸爸的情妇开的建筑公司。周时照几次三番要灭了万海,就差直接开推土机过去夷为平地。
这个难度系数比喻地太形象了,裴知不得不检讨自己,是他太小气了、不懂得萧大师的可贵。
“萧晨……”他迟疑地问:“是在漆艺这方面做得很好,是吗?”
这话说的,唐志尧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什么叫做得很好?在漆艺这块,萧晨早就封神了啊。
“漆艺匠人都信奉眼光菩萨,”唐志尧悠悠说起萧晨的传奇故事:“萧晨二十岁出头刚成名那会儿,大家都说是眼光菩萨手里捧的那只宝眼金睛下凡了,否则凡人是不可能拥有那样的天赋的。”
“其实这事儿还有个解决方案,你先跟萧晨把合同签下来,”唐志尧一脸诚恳地提出建议:“然后你拿这个合同去市面上叫价,转手卖给别人,赚个两千万是不成问题的。这样你轻轻松松获得两千万,漆工这一块的钱应该也够了。”
裴知正在兑一盆冰水,准备用来凉刚煮好的甜汤,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唐志尧:“你,挤兑我?!”
是的!在公司之外调侃暴君的感觉、宛如调戏落入平阳的老虎,特别有趣,值得豁出命去尝试一次!
唐志尧憋着笑举起双手投降,“饶命!”
外面门铃这时响起,那头房间里养伤的小少爷听到了、扯着嗓子喊“哥!快递”,仿佛他们家大门念了咒语自己会开一样。
可暴君他立刻就丢下唐志尧、快步走出去开门了,仿佛他弟弟被烫伤的是脚、不能走路了一样。
啧啧啧……唐志尧感慨地端起一碗甜汤喝了一口,就这温度,还得冰镇了才端给小少爷喝,真是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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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以为是快递上门送司空良瞎买的那些网购玩意儿,谁知门一开,一脸雷霆暴怒的陈正霆冷冷看着他。
裴知都三十多岁了,可毫无心理准备地面对这种神情的外公,依然会令他瞬间心生颤栗。
第11章 有昨天还是好的(三)
3、
裴知以为是快递上门送司空良瞎买的那些网购玩意儿,谁知门一开,一脸雷霆暴怒的陈正霆冷冷看着他。
裴知都三十多岁了,可毫无心理准备地面对这种神情的外公,依然会令他瞬间心生颤栗。
“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会打洞!”二十年前也是在这个房子里,陈正霆大声呵斥陈世妜:“裴知这次我必须带走,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伤害小良!”
而后他就是用现在这种憎恶又震怒的目光看着十三岁的裴知,语气既冷、又鄙夷:“我就知道,你跟你那个人面兽心的爸爸一个样!”
“外公。”裴知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淡淡叫了他一声,侧身请他进来。
“司空良,”他对着房间方向叫了一声,“外公来了。”
陈正霆立刻逮住了话柄,厉声呵斥裴知:“伤成那样了不让他躺着,呼来喝去的干什么?!”
“他烫伤的又不是脚。”裴知心里烦躁得厉害,说话时不自觉地皱着眉。
陈正霆本来有一大通话要骂他,但裴知皱眉冷眼地站在那里,室内仿佛有乌云聚集在天花板,如有实质一般、令人感觉下一刻就会有个雷砸在自己头顶。
陈正霆甚至下意识地反省了自己是否说错话做错事。
但随即就是更大的恼怒,那种儿孙日渐强大、自己已经无力掌控他的愤怒,陈正霆把带来的鲍参翅肚往沙发上一扔,厉声质问裴知:“到底他给谁煮咖啡、把手烫成这样?!”
给萧晨。
裴知心里叹气,“我去泡茶。”他岔开话题。
可陈正霆哪能就这么放过他:“回来!”他吼裴知,“我问你话呢,耳朵聋啦?!”
裴知停下脚步,静站了数秒,转身看向陈正霆时他面色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