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1261.两道圣旨
四下的空气好似凝固了般,没有一丝风的吹拂,他察觉不到任何物件的轻摆之动。
枝叶是静止的,那酒楼的招幡也只是轻垂而下,毫无翻飞之态。
而飘落在地的枯叶,则是被阳光斜斜的映透上,轻泛着点点萧索凋残的灰蒙之气。
良久,时辰终是到了。监斩官执起斩首木牌,朝空中抛出了一袭轻转的弧度,落向了前方。
“时辰已到,执行斩首之刑。”他缓缓开口,拉长了语调。
跪于斩刑台中央的女子,轻轻阖上了眼眸,似乎她所期盼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
那名壮硕的大汉将她肩头一推,让她的头靠上了身前的石墩。
他伸手将她的发丝撩起,将之拨向了一旁。绾苓白皙的脖颈,顷刻间便露了出来。
大汉猛的灌了一口酒,随之将酒喷洒在了刀刃之上,经过烈酒的洗礼,那柄砍刀绽放出了更加寒亮的光芒。
徐方终是将整个窗子都推了开来,他大掌紧紧的握着窗沿,骨节处已有了微微的泛白。
而他的身子,则是倚着窗栏,情不自禁的向前探去。死死的注视着斩刑台上的一切,他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刹那间,斩刑台上忽的涌入了数人,为首的,是身着一袭墨绿锦袍的男子。正待他惊诧之余,竟是听得隔壁窗口有一道清灵的女声猛的传出,“连曦!”她急促的字音中,无不透着惊讶与震撼。
而此时的徐方,则是震惊更甚方才。连曦,乃是梓墨王爷的名讳,亦是郡主的夫君。
将身子更深的朝外探去,他想要看清方才也同样伏在窗口的那名女子的容貌。
她却转身朝雅间内踏去,只是一眼,他便认出了,是方才自己在走廊上撞到的那名面纱女子。
来不及去揣测她的身份,发生***动的斩刑台便再次吸引了徐方的注意力。
斩刑台下的男子,提气一跃便落在了高台之上。这瞬间的阵势,让台上的几名大汉竟是震住,连连颤抖着后退了数步。
男子负手而立,看向了自己对面的监斩官。眸光一转,他轻瞥了眼将脑袋倚在石墩上的绾苓。
她长长的发丝被全数撩至了一边,皆垂在地面倾散了开来。双目紧阖,她唇角因压抑的呜咽而轻轻颤动着。
监斩官站了起身,看了眼自己身旁的男子,开口道:“梓墨王爷,擅闯刑场,按苍玄律法,可是罪同谋逆。”
连曦看向监斩官身旁的男子,眉目一沉,冷冷道:“今日本王势必要将她保下。”
男子轻笑,恭敬的朝他一揖,“若是奴才没记错,王爷此刻理应奉旨待在王府闭门思过。现如今怎又抗旨闯刑场,这二罪并罚可是不轻。”
这说话的男子,正是奉旨监斩的池宋。
听得池宋的一番言语,绾苓忽的直起了身子,眸光所及之处,是他的靴子。这靴子是自己为他做的。
她曾私心的认为,若暂时不能进入这个男人的心,那么便让他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他经常外出,靴子虽是装扮中最不起眼的,但却能给人最直接的感受。若是穿着合脚,便会一整日都神清气爽,身子也不会乏力。
刚入王府的第一日,她便被人误解为刁蛮的女子。只因她将他所有的靴子都丢弃掉,摆上了自己偷偷为他准备的。
她傻气的将他每双靴子不起眼的地方,都绣上了她喜欢的印记。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的渗入这个男人的生活中。
原本以为在死前,再也不会见到他。可如今,他却是再一次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说着势必要保她的话语。
遗憾的是,她的心却再也无法激起任何涟漪。
轻垂了眼眸,她淡淡开口,“连曦,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原来经历了这么多后,她挣扎过,放弃过,努力过,伤痛过…到了最后,却竟是连恨都失了力气。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望了眼高台下随连曦而来的十余人,她继续道:“带人闯刑场,且都持有兵器,这是重罪。若是为我,不值得。我已没有任何价值。”
连曦看向一脸淡然的女子,冷笑,“你一心想要赴死,本王偏不遂你的愿。”
眸光一转,他不再看她,只是用仅有两人可听到的声音继续道:“若你死了,本王哪天一个不高兴,届时只怕你尚在的父母,日子便不会好过了。”
绾苓大惊,她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她无意中得知这个男人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且规模不容小觑。当时她不懂,他已身为王爷,位高权重。为何还要如此,如今,她隐约感知这男人似乎是想要和那个人抗衡。
现如今,他的所作所为是何意?
一阵眩晕袭来,绾苓阖上眼,本能的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这抹眩晕。待她再度张开眼眸时,一只手摊在了她的面前。
诧异的看向身旁的男人,她直直的望进他的眼,想要从他眸中读出些什么。良久,她却是什么也看不清,瞬间失了神,她喃喃道:“为什么?”
男人回望向她,接受了她的审视,轻挑了眉,他并未言语。
细想了连曦方才的话,绾苓轻轻将小手放在男人的大掌上。瞬间,男人用力一提,她便被拉拽了起来。
男人将她朝自己怀中一拉,因她的双脚被铁链锁住,根本就无法迈开大的步履。
重心一斜,她几乎是直直朝前跌去。重重的撞入男人的怀抱,而他也将她牢牢的接住。
这段时日,绾苓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子虚软无力,她便未挣扎,任由男人这样抱着。
将怀中女子揽得更紧了些,连曦将斩刑台下的众人环视了一番。由于方才的变故,台下已有不少官兵拿着长矛围了过来。
将他与绾苓以及十余个随他而来的心腹,一并围了起来。
连曦唇角一勾,看着怀中女子道:“今日这时辰已过,即便是再要行刑,也得等到明日。”
绾苓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微微苦笑了几分,“值得吗?”怔怔的看着地上的砍刀,她眉目轻凝,原来想就这样死去,竟也是不可以。
“若王爷执意如此,奴才也只有得罪了。这一切,还得听凭皇上发落。”池宋望着高台上的连曦,淡淡开口。
他话音刚落,手执长矛的官兵便一拥而上。台下十余名连曦的心腹立刻张开了阵势,与官兵纠缠打斗在一起。
这十余人的功夫极为巧妙,招式间,官兵并未占得优势,也无法轻易近他们的身。
在场所有的人都未想到,这场斩首之刑竟会演变为如今这个样子。正待周围百姓都静观接下来事件还会如何变化时,一名男子快步从人群外围走入了场内。
来人身着一袭藏蓝官袍,扬声喝道:“圣旨到。”
瞬间,场内打斗的人群便停下了手,四下安静至极。
单手举着圣旨,朝斩刑台中央方位踏去的,是昨日才返回帝都的成泰。
片刻后,他便行至了池宋身旁,双手将圣旨倾展了开来,他扬声道:“圣旨到,跪下接旨。”
顷刻间,场内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梓墨王爷连曦因违抗圣旨,私劫法场。现褫夺其封号,交由宗人府审讯,且暂圈禁于王府。孟绾苓则免其死罪,贬为庶人,永不得再入帝都。钦此。”
收了圣旨,成泰目光挑向一旁的官兵,“将二人拿下。”
听他宣完旨意后,绾苓不禁大惊,这圣旨来的这般快,莫不是…她转过小脸,看向了连曦。
只见他却将目光凝向了不远处的醉雪楼,开口道:“七弟,如今的一切,是否正中你下怀?”
绾苓一怔,难道皇上也来了。
清浅呆呆的看着位于斩刑台中央的连曦,他似乎正看向自己所在的方位。将窗棂微微掩了几许,她径自喃喃道:“莫非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转过身,她看向了正坐于圆桌旁悠闲的品着茶水的男人。昨日在重华殿,他又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便佯装生气道,即便你不说,我也自有办法知道。
而后她便转身离去,可走了几步后,她又在思疑,为何这男人也不拦下自己。
心中不禁微嗔了几分,这招果然不能重复使用,这男人已有了免疫力。
想着想着,她便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不料那人却开口道,快些回去。
她一听这话语,便在心中暗暗的咒骂了他几句。实在是想不通,她猛的转身,折返了回去。
回到仍在继续批阅奏折的男人面前,她开口道,你就这么想我离开。
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奏折上,淡淡道,你且先回去歇息一会,换身素装,而后同朕出宫一趟。
待二人出宫后来到这醉雪楼时,已是巳时。一路上,平日里不离他左右的池宋竟是不见了踪影。
她本还在好奇,如今看到了斩刑台才知道,敢情他这次去做了监斩官。
前面她去传唤小二换新的茶水时,在走廊上竟是撞到了一个人,将她手中的团扇也撞落在地。
没有过多的理会,她便走了。
之前在这雅间中,连澈只是让自己耐心的看着便好。
方才绾苓在即将要行刑之际,她就站在窗口,吓得全身冒冷汗。而身后的男人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不禁撇了撇嘴,这绾苓好歹也是他表妹吧。
令她未想到的是,这场面竟是陡然发生了转变,连曦居然来了。这震惊是一波接着一波,成泰竟也带着圣旨到了刑场。
从昨夜寅时起,他便和自己在一起,二厮磨了一阵,她才换了衣裳。乘着天还未亮,她便随着他出了宫,这段时日她都未曾见过成泰。
成泰是何时拿了这样的圣旨,莫不是那人早预料到连曦会去劫法场。
此时,广场上的人几乎已散尽。偶尔有人路过他们所在的雅间时,还能听到旁人大声的抱怨,“今日真是走了霉运,花了钱,就看了一场打闹。”
清浅执起桌上的茶壶,朝自己杯中斟满。见男人手中的茶水已见底,她几步踏了过去,从他从中夺过了茶杯,随即替他斟满。
将茶杯放至男人手边,她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连澈看着眼前的茶杯,淡淡开口。
雕花木门教人轻缓的推了开来,进来的人,正是池宋。
大步跨至连澈身旁,他躬身一揖,“主子,一切都已办妥。”
话音刚落,他便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样教锦布包裹着的长形物件。清浅一看便知是书卷类的东西。
正待她狐疑之时,连澈吩咐道:“派人将梓墨王府监视起来,至于绾苓,让她回一次公主府后,再送出帝都吧。”
池宋应声,随即退出了雅间。
清浅瞥了眼身旁的男人,“你还为绾苓着想嘛,这锦布里包的是什么?”
连澈微扬了眉,执起茶杯轻饮了一口,“看下便知。”
得到男人的准许,清浅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小手一伸,她快速将男人手边的物件拿了过来,仿若是生怕他会反悔似的。
刚将锦布包裹的边缘打开,她便瞧见了明黄的锦缎。清浅一惊,这竟也是一道圣旨。
方才成泰所宣读的圣旨是褫夺连曦封号,饶绾苓一命。那么这道由池宋带进刑场的圣旨,里面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好奇心驱使她迅速的将锦布拆开,取出了圣旨。在手中缓缓倾展开来,她细细的将内容查看了一番。
其中所写的内容是,饶绾苓一命,贬为庶人,且永不得进帝都。
合上圣旨,清浅瞬间便没了言语。眸光缓缓挑向一旁的男人,她轻咬唇瓣。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要绾苓的命。
“你一早便知绾苓的遭遇?”
“嗯。”连澈淡淡应声。
清浅不禁轻叹了口气,原来是自己一直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但若他从未想过要取绾苓的性命,那这样做,莫非是为了对付连曦?
她微低了头,苦着小脸暗自思量着。连澈抬起眼眸,看着身旁女子一脸的疑惑,他轻笑了一许,开口道:“你是否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流霜镇,颜铭与谷云天对我们的行踪了若指掌?”
清浅飞快的忆起那日的情景,随即点头道:“记得。”眸光一亮,她似顿悟道:“莫非那泄露行踪之人,便是连曦?”
连澈眉目一挑,微微颔首,“总算是猜对了一回。”
清浅大怒,一拳落在了男人的手臂上。
咬了咬唇瓣,她继续道:“之前你借由他协助竹烟出帝都之事,将他软禁在王府中闭门思过。”
“而这次借由绾苓之事,命人将她的遭遇告知于连曦。若他对绾苓并非毫无感情,便定会抗旨来劫法场。如此,你便能名正言顺的褫夺他的封号。”
清浅眸光盈盈的望着他,眼中闪耀的尽是如星的光芒。
连澈轻笑,不置可否。
清浅细细的打量着他,直觉告诉自己,其实这男人并非冷酷无情,在得知了绾苓如此遭遇后。他借由此事一箭双雕,既褫夺了连曦的封号,又帮助绾苓试探了连曦心中是否有她。
这也算是给那个痴情的女子,最好的交代。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禁愈发的柔软了些许。几步靠近他身旁,清浅忽的俯下身子,将唇贴近他耳际,轻轻说着什么。
连澈不禁大怔,立刻将眸光转向了伏在自己耳畔的女子。
清浅唇角一扬,随即俏皮的大笑了起来。她猛的朝他膝上一坐,将小手圈上了他的脖颈。
微微凑近了几分,她轻啄上了他的唇。
连澈身子微微一绷,便含上她的唇炽烈的回应着。
正待二人略显迷乱之时,门口再度响起了敲门声。
清浅小手轻轻的推了推身前的男人,他则是一脸的不悦。
敲门声不依不饶的响着,门外是男子微凝的嗓音,“主子,我是成泰。”
清浅轻轻一笑,随即推开了连澈,站了起身。
“进来。”男人沉了嗓音,缓缓开口。
正文 262262.忠诚于她
待成泰跨入雅间后,一眼便瞧见了清浅,他轻轻颔首,以示礼貌。 清浅便也浅浅一笑,以作回礼。
似乎自花榕府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见二人好似有重要的事要谈,清浅便想着去找店小二准备些吃食,朝连澈知会过一声后,她则径自出了雅间。
来到一楼的大厅,她寻到了店小二让他备些晚膳。待店小二转身离去后,清浅便缓缓踱着步子,在大厅内四周转悠着。
一阵浅浅的鸟儿鸣唤声忽的传入了她耳中,似乎是山岚雀。这嘤嘤而来的方向,正是酒楼的后院。
不由想起了秦暮云饲养的山岚雀,这鸟儿的鸣唤声甚为特别。曾听那女子说这鸟儿极为罕见,莫非,这是她的鸟儿?
下意识的迈开步子,清浅朝酒楼后院的方向踏去。
此时,徐方正缓缓从二楼下来,眸光一探,他便发现了清浅,刚想开口唤住她,却见她正朝后院的方向而去。
看了眼手中的团扇,他跟了出去。
踏入后院,清浅眸光一扫,发现了一只在空中低低飞着的鸟儿,那金色的羽翼,翅膀上几抹宝石蓝。正是秦暮云的山岚雀。
只是,她的鸟儿怎会恰巧出现在这里?
鸟儿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似乎是想要引着她去向一个地方。清浅眨了眨眸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它飞去的方向而行。
才踏出几步,她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淡柔的嗓音,“姑娘且留步。”
清浅稍稍顿住脚步,眸光朝四周一探,这后院并无其他的女子。缓缓转过身,她看向了唤住自己的人。
竟是之前在走廊上撞到自己的那人,此时他手中还拿着她掉落的团扇。
徐方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呆愣了几分。在走廊撞上她时,她是挽了面纱的。而现在,那抹面纱却已不在。
映入他视线的,是女子绝美倾城的容颜。她脸颊上虽有一道极为浅淡的痕迹,但若不仔细看,是完全看不出的,且这道浅痕,丝毫不会影响这女子的炫目之美。
教眼前女子直直的盯着,他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从小到大,许是因家族家法的关系,他鲜少与外面的陌生女子接触,唯一熟悉的,都是家族中的女子。
缓步上前,他将团扇递至了清浅面前。垂下头,他没有正视她的目光,只是淡淡道:“这是姑娘方才掉落的团扇,小生现在物归原主。”
看着面前轻垂眼眸的男子,清浅不禁暗笑,这位小哥竟是这般羞涩。
毫不忸怩的接过团扇,她微微一笑,“多谢这位公子。”
扬起小脸,她看向了天幕,寻找着山岚雀的踪影。可此时,那鸟儿早已不知去向。
徐方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瞥了眼她略显落寞的神情,他开口道:“这山岚雀方才朝着西南方飞去了。”
听得他的言语,清浅错愕的看向了他,“公子也知道这鸟儿的出处?”
徐方见她似比一名男子更洒脱健谈,便也不再局促。他笑了笑,应道:“因我表妹也养着这样一对山岚雀,故小生对其略知一二。”
清浅轻凝了眉,暗自思虑着。从眼前这男子的衣着打扮来看,也算得是富贵人家出生。看来这鸟儿也并非极为稀有。
见眼前女子眉目沉凝了几分,徐方朝她一揖,“小生姓徐,单名一个方字。今日有幸能与姑娘在此处相识,不知姑娘是否愿告知芳名?”
清浅微微一楞,自己这是被搭讪了吧。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轻笑,“虽说是萍水相逢,但公子如此坦诚,自然是要以礼相待。小女子名唤…慕莲。”
“希望有缘能与姑娘再见。”徐方淡淡的笑了笑。抬头望了眼天幕,似乎已经不早了。今日出来,他就是告知家人去刑部报道,顺便拿任职文书。
此时若再不回去,要是给爹知道,怕是又要挨说了。
朝清浅礼貌的告别后,他便匆匆离去。
见他急急而去的背影,清浅唇角轻凝了几分,真是个奇怪的人。
隐隐中,她察觉到似乎有人在暗处观望自己,眸光一转,她望向了后院高墙处的石窗。
尽管那人瞬间便消失在了石窗后,但清浅还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人一袭甚为罕见的银色的长发,轻逸的披散在肩头。一身银灰色的衣袍随快速影动的身姿,盈盈翻飞着。
而让她记忆最为深刻的,是他还戴着一副遮住了眉眼的冷寒银色面具。
清浅对此人甚为好奇,但忆起自己每次都因不听连澈的劝告而惹出了麻烦,她便不再多做停留,径自朝雅间的方向而去。
待她回到雅间时,成泰已离去,房中只剩连澈一人。
清浅透过半掩的窗棂看了眼外面,天色已不早,二人再过一会便要回宫去了。
想到方才在后院看到的银发男子,她刚准备开口告诉连澈此事时,门口便有人一面敲门一面道:“客官,您要的晚膳来了。”
清浅应了一声,店小二便推门进来,开始朝圆桌上摆放菜肴。轻撇嘴角,她望了眼连澈,似乎今日他们二人总是被打断。
摆放菜肴之余,店小二还热情的介绍着放上的各类菜品。窗口处,忽的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人在街上吵闹着,清浅不想让人扰了清净,便行至窗棂旁,准备拉上窗栏。
眸光不经意的朝下一探,她却发现是二个人在争执着什么,而周围则是拥了大群的百姓。
“去年便是你家放了最大的天灯!”一名衣着讲究的男子对着另一名男子扬声喝道。
“是又如何?今年我家便还要放最大的。”被喝道的男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哼。
“你…”
清浅轻凝了眉,顺手便将窗棂严实的掩上。
回到圆桌旁,她开口道:“那外面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再过十日左右,收获的日子就结束了。帝都的百姓便要祈福放天灯,向天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但这每年最大的那盏灯都是由帝都最有名望的家族来放。方才那二人便是在争执这个。”
清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挺有意思。”待菜品上齐,店小二便识趣的退出了雅间。
依着连澈身旁而坐,清浅执起筷子刚准备下手,却发现连澈正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她开口道:“你怎么不吃?”
眸光转回圆桌上,她将菜色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菜肴虽比不上宫中的精致,但看起来却也颇为可口。这里毕竟也是帝都数一数二的酒楼。
将离自己的最近的菜肴夹了一筷子放入嘴里,她径自吃了起来。吃到自己觉得颇为喜欢的口味时,她便会将菜朝身旁男人的碗中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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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的,便过去了十日,这段日子,连澈都颇为繁忙,但他们二人却一直在一起。每日下朝后,清浅都会陪同他一道去永宁宫给太后请安。
每一日太后都会照常接见,但似乎再也没有了往昔的和蔼可亲,只是淡淡的应着,她知道太后现在还在气头上。
隐隐觉得这妇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对连澈的失望。
清浅曾私下问过那人,是不是因为自己才致使他和太后的关系如此紧张。
连澈却只是将她揽进怀中,笑道,不许胡思乱想,这与你没有关系。母后是个极有原则的人。若是她单纯不喜欢你,每日朕同你一道去请安时,她便不会见我们。她是对朕命禁军闯入太庙的不满,这祖制不可破。
这十日来,清浅再未回永宁宫,便是直接在重华殿住下,而他推说国事繁忙也没有再去其他妃嫔处过夜,宫中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