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沈如月轻垂了眼眸,咬牙道:“苏清浅所做的糕点一直深得太后娘娘喜爱,臣妾曾向她讨教过一二。便以西域进贡的莞莲膏作为赠礼送与了她。”
抬起眼眸,她看了眼一旁的连澈,继续道:“臣妾并不是很爱用这类东西,因此那所得的三盒莞莲膏,在臣妾娘家人进宫看望臣妾时,臣妾将其中的两盒赠与了她们。”
太后侧过脸,看向了他,“皇上如何看待此事?”
连澈眉眼一沉,开口道:“将其余的五盒都寻来,一道查验。”
待池宋将其余五盒收集起来,交由张太医查验之时,已经过去了半日。
由于与此次事件有直接的关系,清浅已被宫中护卫带至一个单独的房间监控了起来。
清浅看了眼门口,仍是有两名护卫守着,自池宋奉命去收集其余五盒莞莲膏后,已过去了半日。
这房间内,仅有一张木桌和一张床榻。清浅缓缓行至床榻旁坐下,她万万也没想到,那有着凝郁芬芳的莞莲膏竟成了那孩子的催命符。
这是怎样的命运的纠葛。
她的孩子因竹烟而失去,而竹烟的孩子中毒,却又是经她之手。
只是,自己目前的处境甚为不妙,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这莞莲膏在皇后给自己时,便已经有了毒。
真是好费心思,就连这手霜的香气,也选择了竹烟最爱的那种。
想来,这必然是针对竹烟腹中的孩子而来。
木门忽的被推了开来,清浅眸光一探,竟是方才将自己押解而来的那名护卫。
待清浅再次回到重华殿之时,方才的那些人也全数在大殿之上了。
眸光转向竹烟,这女子正看着自己,脸上凝着泪痕,小手死死拽着佛珠的力道,似要将之扯断。
清浅缓缓行至连澈与太后身前,跪下行礼。
此时,一旁的慎刑司掌事江元来到她身旁,开口道:“皇上,太后娘娘。若说这嫌疑,臣以为,苏清浅最大。”
连澈瞥了眼二人,淡淡开口,“何以见得?”
“回皇上,经查验过后,这六盒莞莲膏中,只有苏清浅的那盒中混有凝墨。而这配制的目的,必然是针对夏嫔娘娘腹中的孩子。”他低垂了眉眼,看着跪于地上的女子。
“皇上,这苏柏年在部族协助下逼宫谋反,竟也痴心妄想要当这苍玄之主。当时皇上膝下并无子嗣,仅是夏嫔娘娘一人怀有身孕。臣斗胆不敬,做个假设,若是这苏柏年成功弑君,想要顺应民.意登基称帝,这夏嫔娘娘腹中的龙嗣便有可能成为其绊脚石。”
“众人都知苏清浅乃苏柏年之女,这苏柏年若是成了九五之尊,那苏清浅便是公主。这身份地位必然是比重华殿掌事女官更为尊贵。若凭这一点,苏清浅协助其父亲消除隐患,也不无可能。”
“这莞莲膏虽是皇后娘娘所赠,但若娘娘存心想要下毒,又怎能确保这莞莲膏便一定能到夏嫔娘娘手中。因此臣断定,这下毒之事乃苏清浅所为。”他不紧不慢的道着言语,将心中所想一一分析给连澈听。
沈相几步上前,看了眼连澈身旁沉默不语的太后,转而将目光落定在连澈身上,开口道:“不久前,皇上才颁布圣旨替苏清浅正名,乃是念在她大义灭亲之举。而就目前来看,这苏清浅目的恐怕并不简单,若不尽早处置定然会祸乱宫闱,还望皇上与太后娘娘三思。”
清浅咬牙,暗骂这二人竟是已捏造好了这样一套说辞。如此牵强的推测竟然也能想得出来,扭曲事实颠倒黑白。
她脑子急速运转,心想既然他能如此推据,她又为何不可。
抬起头,她望向了前方不远处的男人,开口道:“皇上,奴婢并不否认莞莲膏是由奴婢转赠于夏嫔娘娘,而今,也并无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的说辞。但若因这样的猜想便想定奴婢的罪,皇上未免太过于轻率。”
清浅看着前方的男人,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审视的目光。
此时,殿内所有的人都为她的大胆所惊,皆屛住了呼吸。几名大臣则是不着痕迹的相互渡了记眼色,静待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男人的反应。
这男人一向果敢狠绝,除了朝中重要官员,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对如此大胆直言,况且她只是个小小的掌事女官而已。
良久,男人勾唇一笑,“朕便听听你的说辞,起身回话吧。”
清浅缓缓起身,看了眼连澈。
自苏柏年因谋反而被诛灭九族后,目前朝中,沈相一派竟是依着太后和皇后为靠山,有日渐坐大的趋势。
在二人相处之时,他曾偶有一次表露出对沈相权势过大的不满,自古外戚专权都是帝王的禁忌。而他碍于太后之面恐是一时难以下手,连根拔除。
而此事,既已由沈相主导,必然是与皇后串谋,早就有万全的准备。眼前的情势对自己甚为不利,她必须要为自己争取主动权和时间。
若是她当着这众人之面将一切坦言道出,做他去除沈相的导火索,就如同当日他与沈相设计苏柏年一般,那么接下来他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心下一凛,清浅开口道:“这莞莲膏是经由皇后娘娘处,转奴婢之手再到夏嫔娘娘手中,若是奴婢有嫌疑,这作为第一个环节的皇后娘娘岂不是嫌疑更大。”
“那次家宴前,二位娘娘为讨太后娘娘欢心,几乎是同时吩咐奴婢协助她们准备。如此一来,奴婢便时常要往来于二位娘娘间,若说这毒是专针对夏嫔娘娘而下,且这莞莲膏的香气又正为她所爱,这是否太巧?奴婢曾听夏嫔娘娘说过,这莞莲膏内有西域极为珍贵的一味香料,绿莞萝。”
定了定神,她继续道:“再论当时的动机,皇后娘娘与皇上大婚多年,一直未有所出。然夏嫔娘娘初进宫便荣皇上专宠,而后又怀上了龙嗣。如若她诞下的是名皇子,皇后娘娘势必认为这会对她的后位有所影响。”
“这后宫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皇后之位动摇,沈相在朝中的地位,又如何固若金汤,且不论当时朝中还有一个苏柏年。如若照此推据,沈相也是极有可能参与到其中,好一个贼喊捉贼。”
立于清浅身旁的沈相沉了嗓音,嗤笑道:“真是个伶牙利嘴的丫头,只可惜,也只能呈口舌之快而已。”
在场所有的人皆是惊讶不已,这个苏清浅果真是疯了,先是顶撞皇帝,而后又得罪了沈相。
虽说大家私下都有过这样的揣测,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讲出来,一是没有真凭实据,二是这沈相又是太后的亲弟弟,皇后的父亲。朝中势力不容小觑,那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沈相眸光探向连澈,开口道:“这苏清浅之前为重华殿的掌事女官,所住之处在苏柏年谋逆那日后,皇上便下令禁止任何人进入,想必此时搜查也应该有个结果了。”
此时,池宋已在殿外候着,连澈宣进。踏进大殿给连澈和太后行礼后,他禀告道:“皇上,太后娘娘,方才经奴才搜查,在苏清浅的厢房暗格中寻到了凝墨之毒。”
清浅大惊,随即便听得江元开口道:“皇上,这苏清浅人赃并获,断然无法再狡辩了,还请皇上依法惩处。”
眸光转向坐于前方的男人,他是一番思量的模样,清浅冷笑,“都知道奴婢刚回宫不过两日,离宫却是有数月之久,谁若存了心思有意栽赃,奴婢也是有口难辩。”
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她继续道:“请皇上给奴婢些时日,若是奴婢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届时任凭处置。”
江元却是微微一笑,继续道:“若是以恻隐之心论之,哪有父母不爱护自己的孩子。若是皇后娘娘参与其中,沈相又怎会在朝堂上主动提及此事。”
“皇上,奴婢自己也曾用过这莞莲膏。”清浅眉间轻凝,缓缓开口。
坐于连澈身旁的太后眸含深意的看了眼他,开口道:“这下毒之人属实该杀,但哀家望皇上能以大局为重。”
太后此言一出,大殿内静落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连澈下决定。
清浅目光定定的望着他,掌心已沁出了些许薄汗,而连澈也正看着她。
半晌,只听得前方响起了男人淡淡的嗓音,“不错,哪有父母不爱护自己的孩子。若是如此,在夏嫔怀有身孕之时,苏清浅同样也有着朕的孩子。也同样用过这莞莲膏。”
他一字一顿的吐着字句,帝王专有的那不容抗拒的端肃之音响彻大殿。
连澈话音刚落,在场所有的人皆是震惊的久久不能回过神。而沈如月更是身子猛的一塌,是教身旁的侍婢眼疾手快的扶上,才得以稳住身形。
太后则是死死的握着手中的茶盏,那力道,好似要将茶盏捏碎一般。
在场之人又怎会不明白,皇帝是在保苏清浅,若下毒真是苏清浅所为,又怎会和夏嫔一道使用这个莞莲膏。
就连清浅也未料到连澈会这样直接说出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仍沉浸在他方才那令人震惊的话语中。
片刻后,连澈薄唇轻动,“苏清浅,期限三日,证明你的清白。”眸光一挑,他看向了沈相,“若是三日后,她不能拿出证据,届时便交于慎刑司依法.论处。”
他此言一出,殿内众人再次哗然。谁人不知,这慎刑司的人,乃是沈相的心腹。
正文 253253.处心积虑
看着散落一地的佛珠,清浅不禁微微失神了几分。 方才众人在告退之际,竹烟经过她身旁时,那女子忽的激动的用双手死死钳住她的手臂,用只有两人可听到的嗓音开口道:“总有一日,我会全数还给你。”
那女子柔弱的身子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道甚是惊人,挣的她手中的佛珠都断了线,一颗一颗的掉落在地,散了一片。
忆起那个曾为自己下跪求情的温婉女子,清浅再也无法同眼前这个眸中积郁了戾气的女子联系起来。
回过神来,大殿内的人已相继离去。如今只剩连澈,池宋和自己。
她正思虑着是否也退下时,不远处响起了男人淡淡的嗓音,“退下吧。”
清浅未有多想,朝他福了福身子后,便朝殿门处踏去。
刚行出几步,她手臂便紧上了一袭力道,随即教方才坐于红木椅上的男人圈入了怀中。
此时,池宋正经过二人身旁,行过礼后,他便出了大殿。原来,这男人是让池宋退下。
清浅看着身前的男人,轻咬唇瓣。这是要拉着她大眼瞪小眼到何时。
不禁微微挣扎了几分,连澈拥着她的力道却是更紧实了些许。既然无法再动弹,她也便不再挣扎,索性由得他去了。
想起新纳的伶妃与他方才最后所说,若三日后,没有真凭实据,便要将她交由慎刑司处理。
虽然她知道,他不会这样做。但心中却仍是有些闷堵,忽的扬起小手,她轻垂上了男人的背脊。
若是单纯听这男人说出的话语,准能气个半死。但二人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她开始慢慢有些了解他的想法。
就如伶妃,她与那女子并不相熟,仅是在给太后请安时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可那女子为何要在玉莞面前出言袒护自己,暗自思虑了很久,除了这男人,她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轻吸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息,她小手抚上了他的背脊,不过短短一日而已,却像是分别了许久。
微眯了眼眸,清浅开口道:“今日我见到了伶妃,是个灵秀的女子。”
这话,在连澈的耳中听来,带着微酸,唇角凝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他轻笑。
将怀中的女子放开,大掌顺着她的手臂滑下,他牵起她的小手,拉着她朝重华殿的内殿行去。
连澈在内殿的软榻上坐落,而清浅则是教他拉着坐在了他的膝上。
这霸道的男人,清浅撇了撇嘴,无奈的将小手圈上了他的脖颈。
连澈修长的指探上她灵削的锁骨,轻抚盘恒着。薄唇贴着她的脖颈处,他轻嗅着她身子倾散而出的清幽之气。
“若下次,你再与别的男人有亲昵举动,朕便将你用铁链锁在这里。”
听得他幽幽道出的话语,清浅调笑道:“若是我和别的男人跑了,你又要如何?”
连澈停下手中动作,有暖热的气息缓缓吞吐在她脖颈,“焚天灭世,也会找出你。”他沉幽的嗓音寒戾蚀骨,宛若来自魅魔的地狱。
清浅却是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需要看看郎中。”
连澈并未理会,只是继续道:“今后不准把朕推给别人。”
清浅再度鄙视道:“是你自己翻了伶妃的绿头牌,搞得好像我逼你似的。”
听着怀中女子略有愤恨且带着酸意的话语,连澈甚为满意,他轻笑,“朕从未碰过她。”
清浅闻言一怔,瞪大了眸子看着眼前的男人,“怎么可能,你很早前便纳她为妃了。”
连澈大掌顺着她的锁骨抚至了她的胸前,握上了她的丰盈揉捻着。
见他并不言语,而是开始对自己上下其手。清浅咬了咬唇瓣,她知道这男人是想逃避话题。
宫中已有传言,说皇帝对这个伶妃极好,吃穿用度都是给予了最好的照顾。
眉间轻轻一蹙,她小手打掉了男人擒在自己胸上的大掌,“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连澈轻叹,开口道:“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因她最终会离开这里。”
听得此话,清浅愈发的好奇了起来。纠缠着他道了出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女子是他刚登基那会,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的。
七品典仪秦烈之女,由于从小身子娇弱,便一直随师傅长年养住在山中。她与连澈的年岁相若。更巧的是,这女子竟是他教习夫子的孙女。
二人儿时曾在宫中见过,后因她常年养住在山中,故早已没了印象。
那段时日连澈刚登基,朝中局势被权臣掌控,一切都颇为不顺。而他,则是一名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每每心中郁结之时,他便会去帝都近郊秋露山的飞天涧放松心情。而此处,正好与那女子居住的地方相近。
如此一来二往,二人渐渐便熟识了起来,继而成了知己。
只是连澈,一直未曾告诉过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后因宫中的一次宴会,二人才相互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但因身份差距悬殊,便未透露出二人的关系。
待清浅问及为何要将她纳妃时,连澈这厮竟神神秘秘的应道:“保密。”
她大怒,不想再与这男人说话。然而在八卦精神的驱使下,她还是问了,“她为何最终会离宫?”
连澈笑道:“因为她已有深爱的男子,且一直都在等着那人。”
待清浅再次朝永宁宫踏去之时,已是暮色沉沉。
之前在重华殿,当自己问起三日期限之时,他竟回答说,这三日便是三十六个时辰,如今已过去了两个时辰,若是找不出证据,当真有可能将她交于慎刑司论罪。
听得此言,她立刻便从他怀中站了起身,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随即离开了重华殿。
本还暗自揣测,依这男人的办事风格,必然是有所准备的。
求人不如求己,想起今日在重华殿,她的矛头直指皇后,太后似极为不悦。
不知不觉中,清浅便已行至了永宁宫,却不想在长廊处,竟是冤家路窄的撞见了皇后。
沈如月静静的凝着眼前的女子,自昨日在御花园邀请连澈被拒后,她虽离开了,却未走太远。
她不知连澈与这女子究竟在说什么,池宋竟是后来出到了门口站岗。
如今这小皇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夭亡已是迟早的事。且这莞莲膏之秘,也终有一日会被揭发出来。
越想,心中便是越发的慌乱。她已有些六神无主。
乘着夜色,她假扮成太监的模样,连夜出宫去找父亲商议对策。
而今日,重华殿之事,果然应证了父亲的揣测,连澈确是对苏清浅动了心思。甚至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比夏竹烟更甚。
他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为她正名。堂而皇之的将她接进宫中,就是为了日后纳她为妃而做的准备。
然而姑母竟也对这女子十分喜爱,更是有意让连澈纳她为妃。
之前得到消息,他已开始着手调查小皇子中毒一事,她便与父亲连夜商议。决定翌日便在早朝上由父亲向他亲自上奏。
为赶在他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将苏清浅缉拿定罪处死。即便是最后连澈查出了事件的原委。但也为时过晚,苏清浅已死。
之后,她再通过姑母之力,游说于他。念及亲情,他便不会再计较。即使是受罚,也不会太重。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苏清浅竟与夏竹烟几乎是同时有孕。而连澈为了保她,竟是那般直言不讳的在群臣面前道出。
虽然今日暂不能让那女子下地狱,但只要挨过这三日。她便绝无逃脱的可能。
幸而她早就派人将准备好的凝墨,置入了苏清浅曾住过的厢房中。
正文 254254.谁的执念
清浅几步上前朝她福了福身子,“见过皇后娘娘。 ”
沈如月淡淡的看着她,这女子比夏竹烟的威胁更甚。
但即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唇瓣轻动,她微微笑开,“苏姑娘若是来见太后娘娘的,便改时再来吧。她刚食用了一些粥膳,正歇下了,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连澈这般袒护苏清浅,她又怎会不知,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由便是,他想借由此事,瓦解沈氏一族的在朝中的势力,这等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之举,又岂能不伤了姑母的心。
转而看向一旁的宫女,她开口道:“天色已暗,你再去取一盏灯笼过来,给苏姑娘备着。今时可不同往日,夜间路不甚好走,若不小心磕哪儿碰哪儿了,生个万一。教有心人听了去,怕是又要乱嚼舌根了。”
待宫女离去后,沈如月迈开了步履,身后跟着关嬷嬷。身形越过清浅时,她忽的顿住了脚步,身子微微前倾,“听说慎刑司的大牢里没有窗棂,那里阴暗潮湿,不见阳光。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唯一能听到的声响,便是老鼠啃食烂木或是人骨的咯吱声。空气中,则是永远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恶臭之气。倘若就这样熬着,直至行刑的那天,倒也罢了。但若在行刑前,被甚无人性的狱卒做点什么,这本就是死囚,又与外世隔绝,想必也无人会知晓。”
能明显感觉到身旁女子的身子紧绷了起来,沈如月满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越过她朝前而去。
若方才沈如月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语是要扰乱她的心神与意志,那么,这女子的目的达到了。
那曾亲身经历过的一切,让她如今想起都在忍不住后怕。
定了定神,清浅目光朝前一探,往大殿的方向行去。
刚行至大殿处,她便被守在殿外的太监拦了下来,“太后娘娘已歇下,吩咐谁也不见。”
清浅正想得出神之际,皇后的宫女给她送来了一盏灯笼,灯笼的纸面上,写着一行小诗,并附有一副画。
昼出耘田夜织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清浅提着映出橘色微光的灯笼走在宫中的花树小道上,她转头看了眼灯笼下,自己那被光亮拉的斜长绵连的孤单身影。
忽然想起了皮影戏,她伸手轻撩起裙摆,尝试着跳出了一个轻盈简单的舞步,倒也得心应手。
踮起脚尖,她轻垂着眼眸,看着随自己动作而轻逸飘飞的裙摆,一面灵巧的倾展着舞步,一面盈盈的朝前而去。
倏地,她身子一弹,直直的撞上了一个胸膛。
由于撞袭的力道过猛,她提在手中的灯笼翻转的落了地。置于灯笼内的蜡烛倒了下来,瞬间点燃了灯罩。
清浅想也没想,一脚便朝那燃着火光的灯笼踩了下去。随着重重的踩踏声与灯笼竹架的断裂声传来,火终是熄灭。
她扬起小脸,一脸自豪的对来人开口道:“放心吧,火已经灭了。”
看前面前一脸严肃的连澈,她狐疑道:“这个时辰,你怎会在此?”
连澈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一脸莫名的女子。
今日之事,终究还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虽说他已有万全的把握,确保她会无碍。但他仍是担心她会在自己的母后处受委屈。
刚忙完手中的事,他便借着请安的名义来了永宁宫。还未进入,便瞧见她一个人挽着灯笼似是心不在焉地走了出来。
遣散了身边随行的宫人,他一路跟随她到了这里。那暖橘色的烛火透着淡淡的光芒,映至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媚。
她忽的撩起裙摆,在清幽月华的映衬下盈盈而舞,那橘色的灯笼在她手中宛若精灵般随她的身影旋转荡漾着。
如此旖旎之景,看得他心中涟漪轻荡。
转到另一条上小道,他快步绕至了她前方,期待着与她的相遇。
却不想,她竟是直直的撞上了他,那落地的灯笼瞬间燃了起来,她却是大剌剌的用脚去踩熄火焰。
看着地上被她踏的支离破碎的灯笼,他将目光转向了身前的女子。
也许就是她如此纯然且毫不掩饰的率真,最初吸引了他。
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推翻所认定的人或事,更未想过有一日会爱上她。但却因这女子那一日不经意的闯入,一切都在改变。
最初的最初,谁和谁,似水流年,情意缱绻。
却不知,那一年。
一季春事,桃花红了谁。一眼凝眸,尘缘遇了谁。
一曲轻舞,才情痴了谁。一袭纵跃,心海震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