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掌中,静静的躺着一只碧翠手镯。鼻子微微一酸,她浅笑开口,“这只手镯,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她便一直随身带着。她说,这是将来给自己的孙媳妇的。”竹烟轻轻的道着言语,眸中凝了抹淡淡的思绪。
“就让它代替嬷嬷陪着你吧,那事,永远不会有人知晓。”连曦唇角轻凝,缓缓开口,“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实现。”
竹烟抬起眼眸,目光直直的探向他,“不傻吗?”
连曦并未言语,只是眉目深凝着她。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却永远,没有答案。
“迎娶郡主,可好?”竹烟微垂了眼眸,轻声开口。
连曦忽然苍凉的笑了笑,幽幽反问,“这便是你希望的吗?”
竹烟目光轻凝着地面,淡淡的应了一声。
*******
翌日。
宫门还是如往常一般打开,官员们仍旧陆续前来上朝。看上去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只是偶尔听见这些人都在窃窃私语,昨夜宫中发生了大事,苏相谋反,夜袭重华殿。
往来各宫的太监宫女仍会嬉笑着打闹,亦或是窃窃的说着宫中的各类八卦。
金銮殿上,连澈仍威坐与高台上的龙椅,而一旁的池宋,则是公示了一张皇榜。
苏柏年串通异族密谋造反,因罪大恶极。故赐苏家满门抄斩,诛九族。但因夏竹烟怀有龙嗣,且为苏柏年义女。另苏清洛为九王爷嫡妃,故皇上网开一面,免于刑罚。
在公布了一系列名单后,其间独独没有苏柏年长女,苏清浅之名,众人不禁纷纷暗自揣测其中的缘由。
而今日上朝的官员中,亦没有九王爷连彦。
正文 204204.君情与妾心
此时重华殿偏殿大厅内的软榻上,正静静的躺着一名女子。 而她的身旁,两名医女正在给这名女子净身入殓。
一名医女拿着沾了千花之露的棉帕,动作轻柔的替女子擦拭着身子。今日天未亮,她便被池宋传唤到了重华殿的偏殿。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嘱咐少听,少看。待她同另一名医女一道进入偏殿时,皇帝正坐于软榻上,怀中拥着一名女子。
女子的脑袋软软的垂在他肩头,见她们进来,皇帝只是淡淡的吩咐她们替这名女子净身,换衣。
随即他起身,将女子放躺至了软榻上,便转身出了偏殿。
软榻上的女子,虽肤色苍白失了血色,但却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美。安静恬然的睡颜,看不出任何伤痛与哀愁。
医女执着棉帕,将她脸颊上的点点脏污与泪痕轻缓的拭去。她紧阖着眼,细密纤长的眼睫唰唰的的覆在眼下,弯弯而翘。
小巧秀挺的鼻子下,她已干涸灰白的唇,轻抿着。唇角,似乎还噙着浅浅上扬的弧度。
一路顺着她细白的脖颈整理向下,将她的雪肌一一擦遍。除了她手肘处有些青红的印迹,似乎再无伤痕。
当二人的棉帕擦拭至女子的腰腹处,缓缓朝大腿处蔓延时,二人皆微微一惊,随即抬头交换了眼色,而后垂下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女子的大腿内侧与下身处,凝了好些已干涸暗红的血迹。如若不错,这应是小产而引起的大出血。
替她将血迹清理干净,周身都打理过一遍后,一名医女拿起了搁在方塌上皇帝亲自挑选好的一套衣裳。
二人将女子缓缓扶坐了起身,她的身子,俨然已有了微微的僵硬。细心的替她穿戴好衣裙,一名医女扶坐着她,而另一名医女则给她描上了淡淡的妆容。
看了眼殿外,那名扶着她的医女小声道:“这如今苏家已满门抄斩,为何苏清浅还在这重华殿,而且还…”她又想起了方才替女子擦拭身子时,大腿处的血痕。
另一名医女皱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忘了池总管的交待了吗?你脑袋不想要了?”
扶着女子的医女立刻噤了声,心中却暗暗猜度了起来,这孩子,莫不是…皇上的。
她抬起眼眸,望向了在细细替女子上妆的医女。二人相视无言,却似乎都领会到了些什么。
替女子描好妆容,将发髻重新梳理绾上后,二人轻轻的将女子重新放平躺下。
将女子的双手交叉而握,一柄翠色的玉如意被放置在了她两手间。一名医女缓缓将指尖探入了她口中,将她嘴微微撑开了些许,放入了一枚玉珠。
软榻上的女子,唇色温凝,眉间如水。
已没了方才的那般苍白荒芜。
一袭浅粉色的锦缎绣花衣裙,依依倾城,映她如花容颜。
软榻上静卧的女子,清清淡淡,安宁的就似睡着了一般。
两名医女看了眼软榻上的女子,静静的带上殿门退出了偏殿。
偏殿内的香炉上,缭绕着淡淡的薄烟,整个大厅中都弥散着一袭幽幽的茉凝香。
此时,虚掩的殿门被轻缓的推了开来,一双墨色银纹靴子踏了进来。随即转身关上了殿门。
目光环过四周,眸光落向软榻上清浅,来人走了过去。
探低身子,他将手抚上了她纤细的手腕。
昨日,在重华殿前,那个坚强却又柔弱的女子,如今却静静的躺在这里。
下朝后,官员们一道退出了金銮殿,沈相一人走前面,较远处,后面出来的几名官员正缓步而行,低声细语。
“今日朝堂上,皇上的样子真是骇人。”一名官员摇了摇头,唏嘘道。
“可不是吗?你没看到付广定那样,怕是都要被吓的肝胆俱裂。偏生皇上又问得针针见血,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哎,真是伴君如伴虎啊。”另一名官员微叹了口气,瞥了眼走在前面沈相,继续道:“敢情那日皇上是和沈相唱了一出双簧,这沈相,目前可说是形势如日中天。”
“可这后宫,谁又不知皇上专宠惜妃娘娘,如今又怀有龙嗣。目前皇上尚未有子嗣,倘若她生下的是名皇子,这母凭子贵,也不是不可能。”
“恐怕未必。如今这苏相倒了,这惜妃娘娘没了依靠,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二人互望了眼,不再言语,继续朝前踏去。
连澈下朝后,并未回重华殿,而是去了清浅之前在偏殿单独居住的厢房。
这里池宋已依他的旨意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整理或是收拾。
轻缓的推开雕花木门,踏入厢房,一抹淡淡的清幽香气顿时环绕着他,就如那女子身上倾散而出的气息。
她平日里甚少使用香料,也从不刻意的修饰妆容,总是那么清清淡淡的,容颜素净纯雅。
而她身上的那抹气息,却是幽薰淡凝,绵连缭绕。
轻扬了唇角,连澈自嘲一笑,原来关于她的一切,她的气息,她的笑,她容颜,她的好,已不知不觉,一点一滴的深凝他心,占据着他的所思所想。
眸光轻轻的环顾过四周,他甚少来这里。厢房内的摆设并不多,只是简单的一张床榻,圆桌,铜镜与柜阁。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去了解过这女子的喜好,连澈微皱了眉,细细回想了一番,竟是真的没有…
缓缓行至圆桌旁,地上正散落着几枚揉成团的纸张,他探低身子,拾起了其中的一枚,在手中缓缓倾展了开来。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字很难看,从书写的笔法来看,毫无功底可言。
目光所及之处,他瞥见了圆桌上教砚台压着的一张纸,相较于手中这张,从字迹上来看,那份似乎是她特别用心完成的。
连澈伸手,将纸张轻轻的抽了出来,摊在眼前,他细细阅读了一番。
借问江潮与海水,
何似君情与妾心。
相信不如潮有信,
相思始觉海水深。
“何似君情与妾心…”他捏着纸张的手微微用力了几分,她在写下这首小诗的时候,究竟是何种心境。
沉默了片刻,连澈将这首小诗轻轻的折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入了怀中。目光转向她柜阁旁方塌上摆放的一株盆栽植物,他忽然陷入了淡淡的思绪中。
某次激情缠绵过后,清浅微喘着爬上了正阖着眼小憩的连澈的胸膛,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的眉眼后,用指尖轻轻挑了一束他的发丝缠绕在指间把玩着。
把玩了片刻,她似乎陷入了颇为惬意的状态,唇角微翘,她轻扬了下颌,径自开口道:“告诉你,我在柜阁旁的方塌上,养了一盆冰陌花。这个植物是我在畅清湖边的花树小道旁,无意中发现的。”
瞥了眼连澈,他仍轻阖着眼,丝毫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也不知是否已入睡。清浅撇了撇嘴,继续把玩着他的发丝,嗓音中透了抹喜悦,“这种植物是很罕见的,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如果随意换地方,是很难栽种成活的,我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稍稍顿了顿,她将脑袋轻轻靠了上连澈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跳,继续道:“如若以后,我有想对你说的话,便会埋在那个盆栽里。”
或许她并不知,有时候在把玩自己的发丝时,会因为力道控制不好,扯到他头皮生疼。
轻凝着植物静默了片刻,连澈猛的忆起,昨日在重华殿,她说,名册已被破解,就是故意不告诉别人,它在自己这里。
他几步踏至了盆栽前,用手将植物刨了开来,翻开泥土,他大掌朝下探去。果真是摸到一张纸笺。
将之中盆栽中拿出,他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展开一看,里面全是和苏相有秘密往来的人员名单。
这样的女子,又怎会背叛自己。她到底遭遇了何事?
那蒙面女子,柳嫔。
凝着手中的纸笺,他眸光微敛了几分。
“皇上,太后娘娘到了重华殿,正等着你,她派人来传话,请皇上务必快些回去。”厢房门口,轻轻响起了池宋的征询声。
连澈眸光一转,将名单收入了怀中,随即迈开步子,朝厢房外踏去。
刚跨入重华殿,太后便急急的迎了上来,“苏丫头呢?”
见连澈沉默着,并不应她的话语,她略显仓惶的后退了几步,随即被云芳扶到了红木椅上坐落。
用力捏了捏手中的锦帕,她微叹了口气:“这孩子,终究是福薄。本是想留得她一命,哀家实难相信她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罢了,失了依靠,她以后的路,也很难走。”太后轻轻摇了摇头,眸光探向了已在自己身旁的红木椅上落座的男人。
“目前朝中还残留苏相的余党,难免会有一些动荡,你需要多多倚仗沈相,他毕竟是自家的亲戚,在朝中也是颇有威望的。而如月那边,你定要多去走走,日后她的孩子,才是储君。”
连澈仍是未开口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待太后走后,他径自来到了龙案前坐下,翻开了手中的奏折。执起手边的朱砂笔,他确迟迟未有下笔。
瞥向龙案上摆放的茶盏,他顺手端起,移至唇边,浅尝了一口。
不是那个味道,那女子每次在煮茶时,都会多加一味香料。会使原本的茶香与口感,更加的醇厚悠长。
思及此处,连澈放下了茶盏,烦闷的将手中的朱砂笔一甩,起身朝偏殿行去。
轻缓的跨入偏殿,他目光落向了软榻上静卧的女子,她仍是那么淡淡的,安宁的睡着。
池宋随在他身后轻轻跨入,看着他眸光一直紧锁着那女子,不动分毫。池宋猛的朝他一跪,咬了咬牙,开口劝道:“皇上,清浅姑娘已经去了。”
连澈忽的一挥衣袖,一股劲风倏地朝他全身袭来,他教这袭震得狠狠的撞上了殿门,随即跪伏在地。
池宋将手按压住胸口,强忍着就要汹涌而上的气血,想继续开口说什么。
连澈却摆了摆手,淡淡道:“下去吧。”
缓缓行至软榻旁,他静静凝着眼前的女子。相较于昨夜,她如今的气色与神韵已好了许多。如雪的肌肤,脸颊上蕴着淡淡的轻红,唇瓣亦是凝着点点透着星耀的华彩。
衣裙,是她最喜爱的颜色,一袭浅粉轻裹她身,宛若春日里满树满眼的盈盈海棠之缤。
轻轻柔柔,且素妍温雅。
那是在多久以前,在左相府的院落中,她面容苍白,发丝凌乱,身着一袭大红嫁衣,跌跌撞撞而来。
那一抹艳红的衣裙,又是为谁而披?
那时她满眼的惊恐,嘴里只是说着一些疯疯癫癫的话语。而那时的自己,却是一心想要杀掉这个违抗圣旨的女子。
微低了头,连澈自嘲的笑了笑。
再次抬起眼眸时,他恍惚中看到软榻上的女子,轻轻的坐了起身,浅笑吟吟的朝他一笑,指了指一旁的花盆,“连澈,快来。这里有很特别的花。”
连澈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伸出了手,想要捉上她的腰身,却猛然发现。
一切,皆是空。
手呆呆的悬在半空中,他沉默了几许,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即在软榻上坐下。
在自己的印象中,这女子似乎极爱穿粉色的衣裙。
而别色的衣裙,在他映像中,似乎并无太多。
想到此处,连澈起身,朝柜阁里自己为她准备的衣裳中,挑出了一件火红的衣裙。
执着衣裙返身回到软榻前坐下,他决定为她换上。
平日里,都是她伺候自己穿衣,这次,他要亲手为她穿上这一袭衣裙。
轻轻将女子靠入自己怀中,修长的指挑开她间的束带,他大掌拢上她的衣襟,将衣裙缓缓的褪了下来。
眸光不经意的扫过她的身子,连澈却忽的发现她锁骨处的那枚朱砂不见了。
他微微一怔,开始细细打量怀中的女子。眸光探向她下颌时,他敏锐的发现了一丝细微的痕迹。
指尖嵌上那抹细微的痕迹,他用力一挑,随即顺着翘起的边缘一撕。
人皮面具下,竟是一张陌生的容颜。
*******两个月后。
云瑶府。
今日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百姓都出来欢庆。大街上满是舞狮与围观的人群,而官府门口,则是有依次为穷人发放粮食的官员。
整个街上都洋溢着和谐热闹的气氛,而那些小孩子则趁着节日的欢庆,拿着冰糖葫芦与各类小吃,穿梭于街中嬉笑打闹着。
一家生意颇好的客栈中,掌柜正喜悦的招呼来往入店的客人。
一名小二正热情的替一桌客人送上了热气腾腾的菜肴。而围桌而坐的两名食客,则是各自斟满了酒水,开始寒暄起来。
“听说惜妃娘娘为皇上诞下了一名皇子,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难怪如今全国都在欢庆着,皇上登基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传出宫中诞下皇嗣的消息。想必那惜妃娘娘,定是独获圣恩,宠冠后宫吧。”
男子饮下手中的酒水,继续道:“子萸兄,你此番从帝都归来,可有什么见闻?”
被唤为子萸的男子微微一笑,应道:“自是有的,最近这皇家喜事连连,绾苓郡主与六王爷也成婚了。”
瞥了眼对面的男子,他稍稍一顿,开口道:“不过,我听说,这皇上新纳了一名妃子,这名妃子可谓是才情双绝。”
“这皇上就是好,天下的美人,都让他占尽了。”他微叹了口气,端起手中酒水,仰头一饮而尽 。
正文 205205.一切如新
“不过,这惜妃还真是厉害,头一胎就给皇上生了个皇子。 她虽为逆臣的义女,但皇上还是将他晋封为了贵妃。可见这宠爱绝非一般。”他径自将杯中再次斟满了酒水,幽幽开口。
此时,二楼的一名男子正慵懒的倚在雕花阑珊旁,眉眼淡淡的注视着楼下的食客。
一名店小二端着一碟精致的糕点与茶水快步行至了他身旁,掐媚一笑,“公子,你要的糕点已经准备好了。小的看你身边也没什么下人,又要了两间厢房。这若有什么事,可直接吩咐我。你初来乍到,对我们云瑶府恐是不大熟悉,咱们这个地方可是人杰地灵,北面是兰翎府,可直达帝都。东面是花榕府,直通海边。”
男子接过装糕点的木盘,手腕一扬,一锭碎银从他手中抛出一袭优美的弧度,落入了小二手中,“有事我会叫你。”
小二立刻识趣的朝他一揖,“好嘞,公子,有事对着楼下唤一声,小的立刻便来。”
男子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迈开步子朝厢房内踏去。
轻缓的推开雕花木门,他将糕点与茶水放至了圆桌上。房内,一名小厮正候在门口处。
小厮朝他躬身一揖,开口道:“公子,我家镖主今日才从帝都压镖回来,特遣小人来邀公子进府一叙。”
颜铭轻轻颔首,唇角微翘,“云天刚回,你以为我不知,他此刻想必正与梦萝一道。小别胜新婚。他定是分身乏术。我今日就不去打扰了他了,改日再去拜会。”
“既然如此,那小人便先告辞了。”小厮再次朝他施了个礼,便径自退出了厢房。
瞥了眼桌上的糕点与茶水,他思绪了片刻,随即端上,走出了厢房。
来到隔壁的厢房前,他伸出手,轻轻的敲了敲,“是我。”
“嗯,进来。”房内透出了一抹淡淡的女声。
轻轻推开雕花木门,男子一眼便寻到了声音的主人,
窗棂处,还静立着一名身着浅白衣裙的女子,正眸光悠悠的远眺着窗外的街景。
许许的秋风从窗边吹拂而来,将她的发丝轻卷而起,盈盈的缭绕至脸颊处。女子神色沉静而安宁,一脸的恣意与悠然。
她正享受着盈盈的清风,享受着午后轻暖明媚的阳光。
云瑶府位于苍玄国的西南部,气候温暖宜人,但天幕中云层会相较于其他地区要稍微厚实些。
所以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季,阳光也不会太过炽烈。
感知到敲门的人进来后,女子转过头,唇角凝出一抹浅浅的弧度,眉眼弯弯的笑开,“颜铭。”她轻逸而出的嗓音,清灵中透着一抹淡然与婉柔。
颜铭淡淡一笑,将糕点与茶水放置在了圆桌上,随即坐下,挥手招呼她过来吃,女子点点头,行至了圆桌旁坐下。
那日,自己将她从皇宫中带出来时,她已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若不是在她毒发之前,服用了容仙的那枚药丸。恐怕此时,她已长眠于棺木中。
他并不想让她在帝都多做停留,便带她来到了云瑶府。
她刚来的第一个月里,身子极其虚弱,完全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几乎没有意识。那段日子,他寸步不离的守候着她,照顾着她的生活。
直至某夜,她在黑暗中惊恐的醒来,却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不曾言语。
行至床榻前,他看着神色木讷的女子,犹豫了片刻,终是轻声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她缓缓的转过眼眸,目光落向了他,眸光凝滞的盯了他半晌,唇瓣才轻轻的动了动,“颜铭?你怎会在此?”
他一惊,忙急急的反问,“清浅,你感觉如何了?”
女子一双眸子紧锁着他,木木的吐出了几个字,“清浅是谁?”
他心里微微一乱,再次开口探道:“那你是谁?”
“柳璃。”
那夜的伤,就如炽铁的烙印一般,深深的印在她心里。那份噬心的痛,即便是夜夜深眠,夜夜安。
却仍是能让她从睡梦中锥疼到醒来。
从那天后,他便告诉她,因为她在宫中得罪了权贵,所以受到了处罚。自己发现她时,她已是个将死之人,奄奄一息。
被随意的丢弃在乱葬岗,见她似乎还有微弱的气息,很是可怜,他便将她救了回来。
倘若记忆中只剩痛苦,那么,便将它当做上辈子的回忆吧。
之后的一段日子,她经常会忽然在睡梦中被吓醒,他常问,“怎么了,是想起了什么?”
她却总只是淡淡的摇头。
女子拿了一块糕点,放入了嘴里,细细的品了起来。
见得她似乎颇为喜爱糕点的口味,颜铭不禁笑了笑,“慢些吃,你今日感觉如何了?”
柳璃将口中的糕点吞下后,再次拿了一块放入嘴里,鼓着腮帮子,吐字略显含糊的应道:“放心,我现在身体可好的很。”
看着眼前女子毫不注重仪容的吃相,颜铭淡淡的笑了笑,还是一点都没变。
“来尝尝这个茶。”他径自倒了一盏茶水,将杯子推至了她手边。
“近日,你的身子确是好了许多,是时候该出去走走,散散心了。放才我在附近打听了一番,今日街中会有庙会,听闻会有许多热闹精彩的表演。不知柳姑娘可愿同我一道前去?”颜铭唇角微扬,轻媚的桃花眼,弯弯如月。
柳璃一口饮下了他递来的茶水,随即用锦帕擦了擦唇角,娇俏一笑,应道:“本姑娘允了。”
二人一路踏至人潮汹涌的街市上,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参加庙会的摊贩摆的新奇玩意。不住的流连观望着。
已有好久没这般惬意的穿行在大街上了,颜铭怕她被往来的车马人群撞到,一直都暗地里护着她。
见身旁女子似乎兴致颇高,他便开始主动引导她去看,去品尝一些在帝都不曾见过的小吃与各类花件。
柳璃一手捏着梅花糕,一边同颜铭一道驻足在一个小摊前看着上面摆放的手工陶瓷小人。
看了看四下众多围驻的人群,她不禁好奇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街中如此热闹?”
颜铭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开口:“那是因为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他轻轻的打量着身旁女子的神色,观察着她的细微变化。柳璃却是笑了笑,似有顿悟的应声,“噢,原来这样。”
此时的街中,正缓缓的过来一乘轿子。浅紫色的锦缎轿身上,满是银色的手绣花纹。而轿顶处,一袭淡色的纱幔正盈盈而下,缭绕在轿子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