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连澈眸中的墨色缓缓淌动,他轻眯眼眸,拉长了语调,“你是第一个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的人。”他低沉而又深幽的嗓音终是划破宁静,贯入她耳中。
不同于平日的清冷慵懒,这样的声音更让人迷醉,却蕴了抹危险的味道。
清浅微扬了小脸,定了定神,丝毫不惧的迎上他,轻轻一笑,“随你怎么处置我,但最好痛快一些。”
将她明明害怕却要佯装坚强的模样尽收眼底,连澈嘴角勾了一抹玩味的浅笑。
“噢?你想怎么个死法?说来听听。”
清浅眼珠转了转,歪着脑袋思索了半晌,一脸认真的说道:“不能斩首,因为死法不美。不可赐白绫,死后面相太狰狞。不许赐毒酒,过程会很痛苦。”
突然望了眼四周,她灵光一闪,又补充了一句,“噢,对了,还有不准赐我跳湖,眼珠会凸,很吓人。”
清浅眨了眨眼,眸子闪烁着灵动如水的光耀。
“…”
目光偷偷瞄他,见他沉默不语的模样,清浅心中荡过一阵快活。
夜色中,连澈凤眸微扬,隐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
“既然都不成,那朕替你选一种。”
清浅瞬间石化。
连澈目光缓缓掠过草丛,停在一颗树上,“自己撞。”他云淡风轻的话语,好似说着今日的天气。
清浅的心猛的一沉,看来终是逃不掉,她今夜必将命丧于此。
颓然的转身,她目光凝向那棵树,心中涌了一丝悲苦。
微叹一口,整了整衣裙,她目光变的深沉而凝重。
来到苍玄这几个月的经历,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就要离开了,也好。或许真的能离开这里,回到最初的地方。
从此自由自在,不再受任何约束,不必再看旁人的脸色。
凝着她迟疑不动的背影,连澈微敛了眼眸,戏谑的话语随着微风清晰的飘入她耳中。
“没勇气?朕可帮你。”
她猛的回头,斜了一眼连澈,羞愤道:“谢谢,不必了!”
最后一次,她略显留恋的环了眼四周,碧水悠悠,芳草依依。能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死去,也不算太亏。
清浅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准备发力。
迈开步子,她冲了过去,就在离树只差一米的时候,小腿突然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生生的弹到了她,腿一软,她整个人直直的向前跌了下去,脑门不偏不倚的撞到了树干上,将她弹向了旁边。
整个身子重重的扑倒在地,草尖戳的她生疼,膝盖和手肘更是钝痛。
此时清浅趴在地上的姿势毫无形象,待她缓过神来,下意识的抚了抚额头,挣扎着调整了姿势。
蜷坐在草丛,她狠命的揉着额和膝盖,微侧了头,从指缝中偷偷窥了一眼连澈。
清幽的月华下,那人正优雅款款的立在原地,衣摆随风微扬,嘴角似乎噙了一丝弧度。
他每次都可以华丽从容的全身而退,而她却总是弄的自己伤痕累累,狼狈至极。
心里一酸,她嘶吼,“不是很想我死么?”
连澈眸光瞥了眼湖面,波澜不惊的开口,“噢,朕突然改变主意了。”
多么冠冕的理由,他就这样生生的掌控着她的生死。心情愉悦时,他便放生,心事浓重时,即便无错,他也能阻生。
清浅心中蕴满了悲怆,却紧紧咬着唇瓣,倔强的不肯转身向他示弱。
看着她清瘦的身子蜷在草丛中轻轻颤抖着,连澈的眸光微微黯了。
“朕先走了。”
连澈转身,却不忘补充一句,“这里似乎会有奇怪的东西出没,你好自为之。”他跃起,几个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清浅一惊,猛的回过头来,“你…走你妹!”
四下,除了偶尔随风荡漾的芳草和沉静的湖水,已空无一人。
想起他刚才的话语,清浅心里划过一丝紧张,吃力的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当她端了他从来也不肯碰的夜宵微瘸的跨入重华殿时,连澈正安静的伏在案前思索着什么。
轻轻放下食物,她忍了腿上的疼痛无声的立在他身侧随侍。
连澈仍垂首,眸光却扫向那白玉小碗。
似乎又换了花样。
收了目光,他继续翻阅着手中奏折,陷入沉思。
这四个月来,她一直不厌其烦的为他做着食物,虽然他从不曾动过,可她亦从未放弃,每天的食物她都花了心思换着花样去做,平心而论,她是名非常合格的女官。可换个角度,她却是固执到极致,还是她信他终有一天会肯去接受?
她的思维方式甚为古怪。
******
三日后,连澈追封彤妃为婉懿贵妃,为她举行了风光大葬。而为了安抚痛失爱女的兵部尚书南羽,他亲封了彤妃的妹妹,即南羽的三女南雪柔为晴妃。
由于彤妃殒命不久,连澈便免了南雪柔的册封礼,直接将她安置在了紫陌宫。
她是新妃,连澈虽只是去过几次,却也赏赐了不少东西。
这日路过紫陌宫,他索性便进去瞧了瞧,在那用过晚膳后,他没有回重华殿,而是谴散了随行的仪仗,踏着月华只身携了池宋往落云轩去。
秋意渐浓,通往落云轩的路上,已零星的飘了几许落叶。
落云轩处于宫中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竹烟暂时还未有名分,尽管连澈已将她接至宫中,但出于种种考虑,他并未太张扬,重点便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行至院前,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要通传。
放慢了脚步,连澈缓缓的行至厢房门口,目光轻轻的向内探去。
烛火下,竹烟正捧着小竹筐细心的在筛选着什么。似乎是每次为他做食物时,她常爱搭配的温性豆类。她将它们摊在手心,一颗一颗的放在眼前比较,而后把饱满圆润的置入另一个小筐中。
看着房中女子那认真而专注的神情,他的绝美的凤眸中,蕴了一抹柔。微抿了薄唇,他轻轻的跨了进去。
有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竹烟抬起了头。刚要起身行礼,连澈便已移步至她身侧,将她轻按在了椅子上。
竹烟望向他,轻笑,“皇上来了为何不通传一声?”
连澈不语,掀了衣摆径自在她身旁落座。
目光环过桌上的东西,他悠悠开口,“是朕分给你的奴才不够?”
竹烟一怔,随即轻轻笑开,“皇上多虑了,人手是够的。只是,有些事,竹烟还是想亲自去做。”
望着眼前这个执着到有些偏执的女子,连澈微叹,伸出大掌将她的小手裹于掌心。
“不过这段时日,你不必在为这些事操劳了。”
竹烟微蹙了眉,目光有些黯然的凝向他,“这是为何?”
连澈笑,指尖轻抚上她的眉间,“如此凝重是做甚?”他不爱瞧见她伤神的模样。
竹烟小脸一红,别开了眼,羞赧道:“皇上…”
收了笑容,连澈扳过她的脸,“这段日子朕要出宫办事,你一个人在宫中定要万事小心,没有重要的事情,莫要外出走动。”
竹烟心里一阵失落,她才回到他身边没多久,又要分离了么。她微垂了眼眸,眼圈泛红,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我会的…”
连澈凝着眼前的女子一副委屈不舍的模样,轻皱了眉,抚上她的发丝,轻言低语,“朕带你一起去。”
竹烟缓缓扬起眼眸,摇了摇头,泪珠却掉了下来。
“是竹烟不懂事,我会等你,太后娘娘本就不喜我,若随你一道出去,怕是又要惹她不高兴。”
连澈目光轻扫向不远处,思虑了一阵,缓缓点头,“也好,朕会给清洛一道手谕,让她在这段时日能自由进出宫中,时常来陪你。”尽管不能时常陪在她身边,但他仍希望她会快乐。
擦掉脸颊的泪珠,她咧嘴一笑,“谢皇上关心。”
连澈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不管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何事,一切都等朕回来为你做主。”
“嗯,竹烟会安心等皇上归来。”
她小手环上了他的腰身,紧了紧手臂。尽管嘴上满满答应了他,可心里,仍是酸涩的。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拥有这让她无比贪念的怀抱呢。十一年,她已经等了十一年,这片刻的分离只是十一年中微不足道的岁月。她在在意什么,真傻。
感受到她双臂上传来的力道,连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这次回来后,朕就正式册封你。”
“可太后娘娘…”
“朕心意已决。”让她名正,便是他能给予她的最大保障和安慰,他不忍再看到她终日忧心伤怀的模样。
止住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竹烟伏在他胸膛,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些年,尽管连澈对她关爱有加,可她总觉得他们之间除了温情,却是少了一点什么,那是她也说不清的东西。爱一个人便是这样吧,总是敏感而又彷徨。其实,应当是她太贪心吧,这么多年能拥有他的垂爱,那是旁人都求不来的。待他归来后,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守在他身旁,从此毫无顾忌的恋慕他的一切。不必在人前隐忍,不必看旁人的脸色。
真好。
她从连澈怀中直起身子,扬了头,目光深深的凝着他。伸出小手轻轻环上他的脖颈,犹豫着靠近。
就要触碰到他的唇,竹烟却顿住,似在挣扎着什么。他的气息温热,透着淡淡的龙涎香气,萦绕在她鼻端。
她眉间轻蹙,向前一探,终是吻了上去。
连澈则淡淡的,没有热烈的回应亦没有推开她。
闭上眼,她微颤着,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甜蜜而又心慌。
他从未主动这样亲吻过自己,每次她主动,他也总是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的,直到她离开。
离开他的唇,她有些羞怯的望着他。尽管他总是如此,可她仍是甜蜜的。
在她心里,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温情中带着些许薄凉。
连澈淡淡一笑,替她拭去脸颊的泪,安慰道,“朕很快便回来了。”
竹烟点点头,轻轻的笑了笑。
有些事,她似乎一直不太懂,就如上一刻的他。
有些事,他亦从来不说,喜欢或厌恶。在她面前,总是淡淡的接受。
*******
翌日,永宁宫。
太后正靠坐在内殿的贵妃塌上品茶,殿外悠悠传来小太监的唱喏声。她轻轻瞥了一眼身侧的女子,云芳忙躬身将她搀扶起来,掀了珠帘,往正殿移步。
一抹颀长秀挺的身影踱着优雅的步子跨入正殿,目光轻轻落向坐于正中的妇人,往前跨出几步,他向妇人施了个礼。
“母后近来身体可好?”连澈轻笑,径自在红木椅上落座。
太后目光移向他,展眉一笑,“甚好,皇上有心了。”
连澈颔首,缓缓开口,“儿臣今日除了来瞧瞧母后,还有一事。”
太后微微诧异,“皇上是有何事?”
他从侍婢手中接过递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儿臣明日准备出宫一趟,有些事需办。”
“此行要去多久?”
连澈略一沉吟,“大概三两月。”
太后微微颔首,目带关切,“此去可有挑好同行的人选?”
“此行乃私访,不宜张扬,儿臣只携九弟同池宋一道前去。”
“也好,带上他俩,哀家认为最为合适。”
连澈点头,微微一笑,“还是母后了解儿臣。”
太后轻展了眉,斜了他一眼,“你这孩子,就会嘴贫。”她虽道着微嗔的话语,眼角却是凝着笑意。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开口,“皇上此去似乎未带照顾起居的人。”
“有池宋照料着就够了。”太后眸子一沉,佯装薄愠,“不妥,他是个内官,怎可顾全你的起居,哀家不放心。”她微蹙了眉,一双眸子盯着连澈。
见太后一刻不离的盯着自己,连澈轻笑反问,“那母后是有何安排?”
太后微叹,缓缓开口,“带上苏丫头,只有她照顾你左右,哀家才能放心。”此去宫外凶险万分,他们三个男人哪里又会有精力顾及生活起居,若没有一个让她信任的人在连澈身边照料着,她是断不会放心让他离去的。
连澈微怔,随即淡淡笑开,应道:“既然母后如此信任她,那儿臣带上便是。”他眸光微敛,带上也好,起码可在身边将她管制。
太后点了点头,终是笑开,“一切都要打点妥当,身在宫外,定要事事警觉。”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定当谨记。”
“很多事,哀家也帮不上忙,哀家只能在宫中等你早日归来。”
“母后的心,儿臣懂,母后无需担心,有九弟和池宋相助,儿臣应很快便会归来,前朝的事,儿臣会暂时交于舅舅代为打理。”
太后会心的点了点头,“也好,哀家别无所求,只盼你能早些归来。”
连澈起身,握上她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母后放心,儿臣事一办妥,便即刻归来。”
太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他轻轻笑开,向太后一揖,“儿臣还有些许出宫事宜要和九弟商议,便先回重华殿,儿臣不在的这段时日,母后定要保重凤体,莫要操劳。待儿臣走后,母后替儿臣告知如月此事。”
太后轻叹,语气凝着柔和与心疼,“皇上便安心出宫吧,哀家会替你转告。”
连澈颔首,又看了她几眼,才安心的转身向殿门行去。
太后目光轻轻落向他远去的背影,蕴着丝丝不舍与担忧。这些年来,他是第一次微服出宫,宫外的险恶与纷乱都是未知…想到这里,她心中的忧心又更甚了几分。
回到重华殿后,连澈便宣旨,召了连彦进宫。
片刻功夫,一抹高大的身影跨入重华殿,向连澈一揖,随即在太师椅上优雅落座。
连澈目光环过大殿,摆摆手,示意所有的人都退下。
清浅会意,向他福了福身子,迈开步子向台阶下行去。
刚行出几步,身后便有男人清淡如水的嗓音缓缓传入她耳中,“你留下。”
正文 87087.不如尝尝
刚行出几步,便有男人清淡如水的嗓音传入她耳中,“你留下。 ”
她止脚步,有些诧异的回头,小手指了指自己。连澈瞥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清浅有些不解的凝了他一眼,返身回到他身侧站定。
待所有的宫人都退出了大殿,他示意池宋进来,关上殿门。
连澈目光环了一眼众人,不紧不慢开口,“朕要微服出宫一趟,明日一早,你们三人随朕同行。”
清浅听得他一番言语,不可置信的将眸光移向他。
这个暴君竟会带自己一起。
心中微微一顿,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若这样的话,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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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宫,众人都将隐去各自身份。
连澈同连彦化做了江南一带的丝绸商人,而清浅则是随身的侍婢,池宋便是管家。
因为惦念着出宫的事,清浅一夜都睡的不怎么安稳。
当她翌日提着大包赶到颐泰门时,另外三人早已在马车上安顿妥当。
清浅略显慌张的奔到马车前,微喘着望向车内。
隔着珠帘,连澈轻眯了眼眸,目光微冷的扫向她。连彦也将目光轻轻的落在了她身上。
立在马车前的女子眸子闪着晶亮的光芒,胸膛微微起伏着,手中正提着一个包袱。
“朕说过莫要迟来的。”
连澈清冷低沉的嗓音从马车内缓缓透出。
清浅微微一怔,目光落向车帘处,“奴婢出来后突然想到,怕皇上喝不惯外面的茶水,便又折返了去把皇上平日里爱喝的茶叶带上了。”
马车内一片沉默。
连彦微微一顿,目光微讶的移向了身侧神色沉静的男人。
连澈皱了皱眉,眸光微敛,轻轻打量着眼前这个眸光若水的女子,眉间透着一股倔强,几缕发丝随风轻扬至脸颊。正神色淡然的凝着他。
半晌,他终是隐去些许清冷,缓缓开口,“罢了,上来吧。”
清浅忙向他福了福,“谢皇上。”
她将包袱和怀中物件搁在马车上,双手一撑,爬了上来。
看到她毫无规矩爬马车,全无淑女的模样。连澈轻皱了眉,索性闭了眼,靠坐在马车上假寐。
连彦不语,只是微微笑了笑。
清浅挑眉,瞥了瞥嘴,乖乖的寻了个位置,安静的靠坐下来。
看到车内都坐落下来,池宋甩起了手中的鞭子,马车开始缓缓移动。
清浅的一颗心终是定了下来,她这才开始细细打量马车内的布置。
外表看似普通的马车,里面却是华贵无比。
车内铺满了绣着暗纹的锦缎,马车内被珠帘隔开,她在外应候着。
里面摆了一个精致的小方塌,放着两盏茶水,塌上还搁着一只小巧的香炉,散着点点暗香。
连澈轻轻睁眼,看到她正望着里面,便扫了眼茶盏,递给她一个眼神。
清浅乖巧的掀开珠帘,拿起里面备好的茶壶往二人的茶盏中各斟了一些水。
正要返身出去,连澈如水的嗓音轻轻传来。
“就在里面伺候吧。”
她微怔,回头望了他一眼,随即安静的坐了下来。
靠坐在马车上,清浅眸光轻瞥向窗外,似乎这次出宫颇为仓促。
微侧了头,她目光一转,探向马车内的二人,细细的打量起来。
连澈着一身月白的锦袍,优雅的靠坐在马车内,轻闭着眼,神情淡然。
连彦则是一袭墨绿的锦袍,微垂着眼眸,神态自若。
清浅直起身子,从马车上的行装中取出了一套精致的茶具。
置于方塌上,她朝壶中倒了些许热水,指尖嵌上壶身,轻轻的摇了摇。
将之倒于茶盘中,随即她用茶匙挑了一勺携带的茶叶,置于壶中,将热水再次倒了进去,至满时,她捻起一支竹筷,将茶水上漂浮的茶沫一一刮去。
马车内顿时溢满浓醇的清茶香气。连彦轻轻抬眸,将目光落向那跪坐于方塌边,轻捻竹筷细细轻撩茶面的女子。
她微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忽闪,如玉清颜教氤氲的水汽蕴的有些迷蒙轻润,脸颊带了点点微红,眸光一刻不离的注视着手中。
连彦眸光缓缓移向她手中,那玉白的小手正执起茶壶,将其间的茶水倒于茶海中。随即将茶壶中又注入了些许热水。
盖上茶盖,她提起置热水的铜壶,将之一顷,水便悉数浇于茶壶外,她手腕轻运着,水则一圈一圈的浇于壶上。
连彦微凝了眼眸,眼瞳中透着些许探究与惊异之色。
清浅知他一直在观察自己,却也并不忸怩,抬眸瞥见他微微探凝的目光,她只淡淡一笑,低下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连彦却是微微一怔,却并未移开目光。
这当口,清浅已将茶蛊清烫了一遍。
倚在马车上的连澈缓缓睁眼,略显慵懒的将目光落向那正提着茶壶在茶船边轻轻运行的女子。
片刻功夫,清浅将茶壶微倾,朝一字排开的茶蛊中,轻绕浇注。
放下茶壶,她端起一只茶蛊,递至了连澈面前。
连澈眉眼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接过,移至唇边,轻抿了一口。
清浅随即端起了第二只茶蛊,微微顷身,将之送至了连彦面前,“观了许久,不如尝尝。”她轻笑,眉间微扬,透着淡淡的清凝之气。
接过她手中的茶蛊,连彦并未言语,眉眼却深邃了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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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路上行了五日,终是到了帝都和嘉烟府的交界地。
这几日为了赶路,他们都是将就的在马车上过夜的,吃的也都是随身携带的一些食物,并未在沿途客栈投宿。
这会马车正停在一处绿荫缭绕,青山碧水的地方。
清浅跳了下来,拿了皮囊寻了一处小溪打水。
连澈款款踏下马车,目光轻轻环过四周,神色惬意。连彦则踱了步子,在不远处缓缓漫步。
凝着清晰见底的小溪,清浅心生酣畅之意,低头嗅了嗅自己,她真想跳下去好好沐浴一翻。
她蹙眉望了望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和一个不男不女的,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再忍忍吧。
她皱了皱鼻子,将打好的水往马车上送去。靠近马车时,却听到了不远处那两个男人的谈话。待会进入嘉烟了,便找个客栈投宿吧,大家都需要休整。”连澈将众人略显疲惫的倦容收尽眼底,缓缓开口。
连彦不语,微微颔首。
“嗯,那便启程吧,早些到达可早些安顿。”
听到二人讨论的结果,清浅愉悦的爬上了马车,心想不久后便能舒服的沐浴一番,换身干净衣裳了。
晌午时分,马车正路过一家店肆,连澈示意停下。
眼前是一间乡野店肆,店招并不大,看上去却干净古朴。
池宋跳下马车,走到车厢后面,恭敬的掀开了车帘。
连澈目光微敛,环了一眼众人,低声道:“待下了马车,各自便开始进入自己的角色,莫要暴露了身份。”
众人凝向他,谨慎的点了点头。
连澈挑了衣摆,轻雅的从马凳上款款而下,目光淡淡的落向店肆。
连彦则灵巧的往车下一跃,轻盈落地。
而清浅仍是毫无形象的从马车上重重跳下,踏的脚下灰烟一阵飞扬…
连澈轻抿了薄唇,皱眉睨了她一眼。
见马车上的人都已聚齐,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献媚的笑着,“几位客官是远道而来的吧,里面请。”
池宋向连澈一揖,“公子请先行入座,奴才去把马安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