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九点,我们趿拉着拖鞋穿过清真寺广场前面的地下通道,出了通道口,便是扑面而来的热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晃了几个晚上,我们吃东西的顺序非常固定――通道口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前站定,西瓜一瓣,哈密瓜一瓣,站在摊位前吃完,擦嘴,付钱。然后再转到卖烤肉串的摊位,吃完,擦嘴,付钱。再然后,围到一个麻辣烫的摊位,挑选,吃完,擦嘴,付钱…这个夜市不大,摊位之间紧紧相邻,也基本没有座位供客人坐下来慢慢品尝。于是来觅食的人,游客与本地人拥挤在一起,围在摊位前,取了食物也不拿走,吃完,擦嘴,付钱。我对这种感觉非常着迷,从一个摊位晃到另一个摊位时,我竟生出一种诡异却浪漫的错觉来,我们不像是在吃夜宵,更像是在跳一支圆舞曲,围绕着这不大的夜市广场,舞伴是身边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并肩而立,再擦肩而过。
也因为这一点点的独特,喀什的夜市,成为南疆我最爱的夜市。
阿以是个巴扎控。
他的行程在到喀什的第二天便与我们分开了,他决定先去塔县,回头赶喀什的周末巴扎,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我跟苍苍也被勾起了兴趣。我们到的时候是周一,如果要赶周末巴扎,必须待一个礼拜,原本以为要擦肩而过了,但最后我们从塔县返回喀什,正是周日,如此巧,更没有不去的理由。
喀什的巴扎,是中西亚最大的贸易市集,比起和田的质朴原始,这里占地更大,规划更现代化,干果区、纪念品区、地毯区等等,真正是琳琅满目,却分门别类划分得很清晰,跟很多地方的商业街没有很大区别。虽然它已经很商业,但依旧不减我先后去逛了两次的兴趣,我对那些小商品没甚兴趣,吸引我的,是那些精致好看的羊毛地毯!
市场里的地毯店众多,一路逛过去,眼花缭乱,每一家堆积如山的毯子,一捆捆就搁在地上,看起来就跟做廉价批发一样,但一问,随便一张小毯子的价格,都令人咋舌。除了新疆本地的老毯子,更多是中东来的,伊朗与土耳其的羊毛地毯,远近闻名,但价格也昂贵。好看的毯子太多了,心里欢喜,爱不释手,但时刻不忘提醒自己,这是穷游,穷游,穷游。挑来挑去,最后只舍得买下一张小小的,跟老板讨价还价很久,成交价格依旧令我心疼。羊毛毯厚重,我一个背包自然没法背回去,在这个市场里,不管你买干果还是纪念品,嫌东西重不方便携带?没关系,帮你叫快递。
等快递的间歇,有人找老板来买蜜蜡,那个人是由熟人介绍过来的,所以老板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塑料袋,打开,给他挑。我一见他竟然开保险柜,哇哦,东西一定不差!也凑过去看,一眼就看中一串绿色的手串,那绿色,实在美。问过价格,也实在贵。但心里的喜欢已经占了上风,又担心蜜蜡这个东西嘛,自己又不认识,转头问苍苍,她对玉石略知一些,但蜜蜡也是不懂看的。我犹豫地问老板,这个东西,你卖这么贵,是真的哦?
老板跟我急眼,说,当然真!他又指着外面的玻璃柜子,我从不骗人的,外面柜子里的便宜,是假的,我就告诉你是假的。我是伊斯兰,我有信仰的,我从不骗人的!
他虽是新疆人,但做生意多年,一口普通话说得流畅,却还是有很重的新疆口音,急迫着辩解时,腔调显得很好玩。
我忍不住一笑。
也无所谓相信不相信,你问他真假,其实也是多此一举。如果那个东西你真心喜欢,在你心里便值那么多钱。如果你觉得它不值,那就真的不值。价位,左右不过你心里一杆欢喜秤。
我想了想,跟他杀价,他又嚷了起来,指着店铺里的三个男孩子,那是他的三个孩子,最小的上才五岁,最大的二十岁,都在店里帮忙照顾生意。他说,你看你看,我要养这么一大家子人呀!他伸出手,十二口!见我疑惑,他说,还有我哥哥的孩子,哥哥去世了,嫂子与小孩都靠我养活。不容易啊,赚钱。他感叹。要养一大家子人呢!
我点点头,没再砍价。
这个老板啊,真是会做生意。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真假,但那一刻他表情看起来那样诚恳,我愿意相信他。
如果要问我喀什有什么景点可玩,我还真说不出。闻名的香妃墓,我去了,但没有买票进去,在外面转了一会儿,顺道在附近的塔县办事处办理了边防证,就回旅馆了。而更富盛名的高台民居,我们也是等到离开喀什的前一天才去的。有一句话说,不到高台民居等于没到喀什。可是我却觉得,喀什的魅力,并不是哪一个景点衬托出来的。
我在网上看过一张高台民居的夜景图,拍摄者是站在桥的对面,全景拍下了整个民居的轮廓,土木结构的老房子,在灯火辉煌里,在河水的倒影里,显得璀璨若琉璃。美则美矣,却显得有点不真实,我更喜欢午后稀松的阳光下,它们原本的模样,陈旧、质朴、原始、厚重、悠久,每一栋土房子后面,每一条错综杂乱的小巷里,晃悠悠的,都是故事,都是岁月。而你行走其间,脚步也变得格外轻巧悠然,迷路也没关系,走到哪都有吸引你的风光,那些古朴的建筑,充满异域风情的木门,以及门背后不时探出来的好奇的小脸,流着鼻涕脸颊脏脏的小孩,三五嬉闹地从小巷里追逐着跑过去,转瞬就拐到了另一条巷子,消失不见。还有花白胡子热情的老爷爷,虽然语言不通,却笑容满面,招手让我们进去他家的院子参观,把漂亮的少女毡帽戴在我跟苍苍的头顶,与我们合影,看着相机屏幕上的画面,朝我们伸出大拇指,用生涩的普通话说,漂亮,漂亮!
对我来说,这些,才是高台民居最美的风光。
我爱喀什的夜色与夜市,我爱跟苍苍一起去古董店淘货杀价的乐趣,我爱巴扎里琳琅满目的中东地毯,我也爱高台民居的午后时光。这些,都是我爱喀什的理由,可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些,又都不仅仅是我爱它的理由。
我想起有一天晚上,凌晨两点了,旅馆天台花园上的住客都陆陆续续去休息,就剩下我,以及旅馆的一个义工,他正在做着每晚最后一个工作――给植物浇水。我坐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裹着大披肩,看他浇花。他做事很专注,终于忙完了,见我竟然还在,愣了下,便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点了一根烟,跟我聊天。
他刚刚大学毕业,学油画的,念的是一所很著名的美院。他来新疆,是毕业旅行。他说,在此之前,也跟我一样,一路游玩过来的,到喀什后,却忽然不想走了。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哪儿都没去,景点更是一个都没去看过,整天就吃吃睡睡,穿个拖鞋在附近溜达。连老板娘都看不下去了,住着多花钱啊,就问他愿不愿意做义工,以劳动来换取吃住。他一待,就是大半年。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喀什?
他认真想了想,似乎想不出理由,笑了,说,就喜欢啊,没什么理由,待在这个地方,觉得舒服。
是了,也许喜欢一个地方,有许许多多的理由,但也许并没有确切的理由,仅仅是,当你走进那个地方,你全身心都觉得舒坦,自在。
这大概才是我爱喀什的真正理由,只因为,它是喀什,是我想要再来新疆的眷念。
帕米尔高原犹如璀璨明珠
喀什到塔县的汽车票难买,非常难买,车少,一天只一班或者两班,又是小型客车,限乘30来人,去往那边的人很多,尤其是背包客。而且很有可能那天忽然就不发车,也不会提前通知。能搭上,是你的运气。
因为事先跟阿以短信联系过,得知他乘车顺利,我们也就没当回事。结果到售票点才知道这票有多难买,售票窗口一长排人傻眼站在那,估计都是跟我一样,对买票这件事信心满满的。
我转身,忽然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瘦高个,黄卷发,湛蓝的眼睛,穿着个薄薄冲锋衣配短裤。哦,大盘鸡!我想起来了,他跟我们同住在帕米尔青旅。住在帕米尔的老外很多,我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头天晚上,他想吃大盘鸡,但一份大盘鸡分量很大,所以从天台这头飘到那头,见人就问,哈罗,你要吃大盘鸡吗?搭伙呀!我那时刚吃完饭,就拒绝了他,后来他有没有吃成大盘鸡我就不知道了。
嗨,你们也是去塔县?我跟苍苍走过去问他以及他身边的同伴,也是个老外。得到肯定答复,我们决定结伴,商量怎么走。班车是没指望了,但又都不想再等一天,更何况也不确定明天能否买到票。后来我们打听到另外一个地方有吉普车可以拼,六个人一辆车,费用贵很多。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贵就贵一些吧。又从售票点拽了个人入伙,一个巴基斯坦大叔,他从塔县出关,回国。
就这样,一个集合了中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以及巴基斯坦的“帕米尔高原跨国观光团”诞生了!
“大盘鸡”叫Andy,来自澳大利亚,很快,我们就给他取了个绰号“小袋鼠”。没办法,提起澳大利亚,我第一反应就是袋鼠。除开这个原因,他一路上都在吃干果零食,“喀嚓喀嚓”的,真的很像一只小袋鼠呀!小袋鼠在太原一所大学做外教,跟学生混久了,讲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既然是外教,这都九月份了,怎么不用上课呢?他说刚辞职呢,打算玩一圈就回国。他家在澳大利亚有个农场,养了很多只羊,哇哦,土豪啊!我们就笑他,是不是要回家接手家业了呀?
加拿大也是个外教,在北京一所高校任职,他跟小袋鼠截然相反,中文很差,能说的,全是中国的食物名!他是个吃货,说起中国大江南北的美食,就滔滔不绝开始吞口水,一个个食物名称念得字正腔圆,就连西安那个很复杂的“biangbiang面”他都念得很正。加拿大还是个摄影控,虽然他的相机是很一般的傻瓜机,也不妨他趴在窗户上一路不停地“咔嚓咔嚓”,又专注又认真,见他那架势,我暗想,这肯定是个摄影大师哇!忙把相机递过去,让他帮我也“咔嚓”几张大片来,喜滋滋地接过来一看,我默了…好吧,热情专注的态度也是值得赞赏的!
巴基斯坦大叔却很沉默,穿一袭青色长袍,戴细边眼镜,内敛斯文的模样。后来下车分别,他跟我们一一握手,十分郑重其事,让我隐隐觉得,这叔,真有点领导人的范儿呢!
从南疆一路下来,美景看了不少,但当雄伟的慕斯塔格雪山与梦幻般的喀拉库里湖映入眼帘时,真的,之前所有的风光,在它们面前,都变得黯然失色。也许是我偏爱了,但确确实实,雪山与湖泊相映的那片天地,令我震撼。
慕士塔格峰延绵数里,犹如帕米尔高原上的璀璨明珠。车行好几个小时,雪山一路相伴,时隐时现,时远时近。海拔越高,天空显得愈低,天蓝得令人心醉,而朵朵白云,仿佛触手可及。
午后的阳光稀薄,将山顶千年不化的白雪折射出宛如水晶般的光芒,晶莹,纯粹。第一眼的震撼惊呼渐渐退却,收起相机,镜头在它们面前,也变得黯然失色。只用双眼,静静地凝视着那片纯净,铭记于心。
塔县很小,一个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四条街,半小时就可以走完。县城的街道很干净,两旁栽植着高高的树木,秋色里,金黄一片。路边花坛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波斯菊,粉白,浅紫,在高原的寒风里摇曳。抬头,是忽远忽近的雪山。
一眼,我便喜欢上这个安静的小县城。
很多人来塔县,主要目的是登上与巴基斯坦接壤的红其拉甫口岸,这是新疆最西,也是国土最西。我也是动了这份心思的,但后来在旅馆听到租车去了的人说,现在压根上不去口岸。想想路途遥远,却不能去口岸,便作罢。
在K2青旅,与分开好几天的阿以重逢。没想到,分开时精神奕奕的他,此刻却是病恹恹的,人清瘦了许多。一问,才知道他在喀湖边睡帐篷,看了一整晚的星星,入夜后高原上的温度是零下,受了寒,发烧、呕吐。
我问他吃药打针没有,他摇摇头。还真是个小硬汉啊,就这么熬着。又忍不住打趣他,哎哎哎,你可真是有情怀啊!他给我看他熬夜受寒拍下的星空,美得我心生摇曳,也动了去喀湖住帐篷守望星空的心思,
但知道自己体质不太好,估计是熬不住那样的寒冷,万一病倒了,接下来的旅途就要泡汤了,得不偿失。看不到喀湖的星空,在这帕米尔高原看星星,想必也不差吧?同住一间房的姑娘告诉我,凌晨三点,这里的星星也很美。她约我跟苍苍一起看。她说,我先睡了啊,你定个闹钟,三点叫醒我。闹钟我定了,为了等待星空,我睡的也很浅,闹铃刚响起来,我就醒了。我起床,探身看向窗外,果然,外面很明亮。我先叫那姑娘,在她床前喊了几句,睡得那叫一个香啊。再跑到苍苍的床前,嗯,大概在做梦…我撇撇嘴,这俩浑蛋啊!我裹紧抓绒衣,独自跑了出去。
旅馆的大门锁了,出不去,我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靠着窗户,透过玻璃,望着窗外皎洁的夜空,星子不太多,延绵不了璀璨的星河,但在这一刻,我依旧觉得好美。
这陌生的小县城里,陌生的旅馆里,高原寒冷的寂静夜色里,这一片不算璀璨的星空,它属于我一个人。
黄昏的时候,小袋鼠约我们去爬山,阿以也想加入我们,我问他,身体OK?他不以为然,没事呀!我挺佩服他的意志的,我在来的路上,开车窗吹了一会儿风,有点微高反,头有点小晕,都觉得难受。他高烧呕吐,却无事人一般。
几个人一路瞎逛,嘻嘻哈哈着打闹,最后直至天彻底黑下来,也没能爬成山。因为,那片田园暮色,实在太美。一路走,相机就没停歇过,尤其是阿以,他拍照时真是完全进入自我封闭状态呀,动不动就跪在、趴在地上,我一度怀疑他是专业的摄影师,这么敬业!
逛着就晃到了一处塔吉克人家,都说塔吉克这个民族是新疆最温和的民族,交道不多,也不好定论,但我们遇见的那一家人,确实热情又好客。老太太与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很感谢我们帮他们一家三口拍合影,邀请我们第二天去家里吃晚餐。对这个提议,小袋鼠非常有兴趣也很期待,遗憾的是,第二天下午,我们在金草滩遇见了北京人老余,他在这里买了个院子,他邀请我跟苍苍去他家玩。我犹豫了下,最后想看院子的兴趣稍稍占据了上风,终究与塔吉克的晚餐失之交臂了。
想起来,跟老余说的第一句话,挺好玩的。我跟苍苍在金草滩看完日落,步行回旅馆的路上,有一个很大的斜坡,我们一边慢慢走一边闲聊,忽然听到身后有吃力的喘息声,回头,看到有个人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往上爬。那人很瘦,蒙着个头巾,看不清脸。我随口喊一句,哎,加油,加油!
他爬上坡,将车停在我们面前,摘下头巾,冲我们笑了笑。他推着车,同我们一起慢慢走,闲聊了几句,他刚从下面的村寨里回来,一路骑了两天的自行车。他说,我的院子就在附近,要不要去玩?
我讶异,院子?你不是住旅馆吗?我以为他跟我们一样,是背包客。
嗯,我几年前在这里买了个小院子。
我立即来了兴趣,在一个喜欢的地方,买个院子,一直是我的小小心愿啊。我拉着苍苍就跟他走。事后想起来,觉得自己挺冲动也挺草率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刚认识才说了几句话的陌生男人,竟然就敢去人家家里做客。但我是个相信直觉的人,那一刻,我没有感觉到危险。
老余是北京人,具体做什么工作他没提,我也没问,也看不出他到底多大年纪,但看得出来,他是个老背包客,留着小文青的半长发,个子矮矮的,瘦削,对人周到礼貌,但不过分热情。六年前,他在这里买下这个院子,那时候只花了八万块,现在这个价格估计连一半都买不下。他把院子装修了下,分成三个区域,正对着铁门的一室一厅是他的生活区,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左边是他的工作间,不大,墙壁上挂了好多工具,各种各样的金属,还有画,像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右边是会客室,用来接待朋友的,一个大通间,他隔了一个小阁楼,木楼梯上去,是一张榻榻米,当做客房。这三间房子,他装修得非常用心,从家具到摆设,尽显品位,完全可以上家居杂志画册做展览。
他在会客室给我们煮咖啡,给我们说起他这次去塔吉克村落的事情,刚刚参加完一场塔吉克婚礼,这边的婚礼非常热闹,三天三夜的宴席,很多独特的民族风俗,很好玩。得知我们在塔县只待三天,他替我们觉得遗憾。塔县的美,不在这个小县城,也不是红其拉甫,而是塔吉克村落的田园风光与风情。从第一次来到塔县,至今六年多,每年他有半年的时间待在这边,骑着自行车到下面村寨晃悠,基本上把所有的村落都玩了,唯有一个叫做皮里的村子,他先后去了四次,都无法走进去。那个地方,有天险要道,有河流悬崖,路途艰难,外人几乎无法进入。在老余的心中,皮里是他心之向往却始终无法抵达的桃花源。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走向那里。这成了他的心愿。
在这样一个安静甚至有点贫瘠的小县城,买个院子,每年在这里生活半年,晃悠在村寨间,去了一次又一次,也不觉厌倦。骑自行车出行,在院子里种菜养花,看日升日落,闲散、安定。独自生活,看起来似乎孤独,内心却一定是丰盈的。
我不了解他,却打心里喜欢并且敬佩这样的人。
我一直想要试一试在路边竖起大拇指搭个便车的感觉,但每次瞅一眼苍苍的大箱子,就只能死了这份心。没想到这个心愿在从塔县回喀什的时候忽然实现了,其实只算实现一半,便车是搭上了,但我们可没站在路边竖大拇指,我们是蹭到了同房间的姑娘的好运气。
收拾好行李等在大厅,正担忧等下能否买到回喀什的汽车票时,同房间的一个姑娘忽然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退房退房。我讶异地问她,咦,你不是明天才走吗?她速答,我拦到了一辆车,回喀什的。我一喜,忙问,还有空位吗?她已经疯跑回房间里去取行李了,一边大声喊,有。过了一会,她飞速闪出来,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看得我目瞪口呆,我愣了愣,立即冲还在WC的小伙伴大喊,走啦,搭便车去!然后抄起行李,也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可不是我不等人,三人中总得有一个先去霸占个位置,才好让人家等一等吧。
然后,K2外面的小道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姑娘背着大背包在前面狂奔,接着,又从旅馆蹿出一个姑娘,背着个小背包在后面狂追,接着,一个提着大箱子的姑娘,非常悲催地追得跌跌撞撞,时刻忧心着小轮子飞散…
瞧这便车搭的!
姑娘拦下的是一辆小面的,司机是个中年大叔,见她回个旅馆,竟然拖来了三个跟屁虫,倒也没说什么,好心地让我们一起走。
大叔是甘肃人,在新疆做了十几年的牙医,住在喀什下面的一个县城。大叔是个语言通,能讲维、回、塔吉克、哈萨克等好多种少数民族语言,也因为这个优势,他的生意做得很宽广,地域遍布南北疆。这一次,他就是在塔吉克村寨行医了二十天,走了七八个村子,赚了四万多块。
哇!二十天,四万多!小伙伴表示很震惊,牙医这么赚钱啊?
大叔很自豪的样子,嘿嘿笑说,在新疆哦,只要你懂他们的语言,就很好赚钱的。牙医是多呀,但懂多种语言的牙医可不多!南北疆的牧民,吃牛羊肉太多,又不爱刷牙,所以牙齿坏的很快。他们对换牙很舍得花钱的!
我想起在喀什,大街小巷好多的牙科诊所,原来如此!
大叔很能侃,在陌生人面前也毫不隐瞒,坦诚地说,假牙成本很低的,才几块钱,但换一颗,收两千。
我们又一次震惊了,直呼,天呐,叔,你怎么这么奸商啊!没医德,没医德。
我们见他很随和,也跟他无所顾忌地开玩笑。
他也不在意,说,也很辛苦,一出门就是二三十天,在村子里,生活条件很艰难,有时候十天半月也不能洗个澡。我学他们的语言,也学了好久。
这世间生存,真是没有一样是容易的。
大叔虽然奸商了点,但人很善良,因为是搭的便车,沿途风光再美,我们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停下来给我们拍照,玩一玩。但他竟然主动将车停下来,指着对面的雪山说,这多美呀,下去拍个照去。一路走走停停的,停了无数次,到最后我都有点怀疑,这个车,是我们包下来游玩的吧?
车座位下,堆了好多石头,大大小小的,这是大叔在乡下陆陆续续捡来的。在别的地方石头可能只是石头,但在盛产玉石的新疆,随手捡来的石头则有可能会好运的蕴含着美玉。大叔说,我捡着好玩的,但没准呢,也许有块玉呢,哈哈!
我们趁他去加油的时候,四人商量了下,决定凑一百块钱给他,权当作为油费,毕竟八个小时的路程,他一路走走停停,免费,我们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他起先不肯要,见我们坚持,也就收下来,反而对我们说谢谢。后来因为他家离喀什还有一段距离,不能送我们到终点,他还有点抱歉,不停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呢,我昨晚没睡好,又开了这么久车,实在熬不住了,否则就送你们到旅馆。又告诉我们乘车去喀什的路线,送我们到公交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