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店里稀松几个客人目光纷纷投过来。
我抬腿就跑,却还是被他揪住,沈星辰狠狠将我拖出小吃店,手臂吃痛,我知道,他已经盛怒,我放弃挣扎,乖乖跟他走。
一路到停车场,他粗鲁地将我塞进车里,然后从副驾上爬过去,迅速摁下中控锁。
车内没有开灯,昏暗而沉寂。
他没有开口,我也沉默。
片刻,他终于动了动,偏头,慢慢俯身,一点点靠近我,我退无可退,索性睁大眼睛瞪着他,无声警告,你丫敢对我非礼试试看!他却忽然停住,面孔离我仅有两厘米,鼻尖快要抵着我的,热热的呼吸喷薄在我脸上,熟悉的清香,痒痒的,麻麻的,漆黑双眸霎也不霎地凝视着我。
“你、你…干嘛…”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你说呢?”他嘴唇轻动,语调低沉魅惑。真他妈的致命诱惑啊致命诱惑!
我手指掐进掌心里,痛感令我清醒过来,咬牙闭眼,脑袋往前狠狠撞去。
“啊!”沈星辰痛呼出声,条件反射般地弹开,怒吼:“周惟惟!”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好困,得回去睡觉!”
沈星辰揉着额头哼了声,瞪着我,“睡觉?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账算一算呢。”
“什么账?”我装傻。
“装,你就给我装!”
“嘿嘿,人老了,记忆力不那么好了嘛。”
“噢?那需要我提醒你吗?周阿姨!”他咬牙切齿,“三个月前,你不告而别,你做到一半的那套方案客户不愿意换别的设计师,向工作室索赔了三倍赔偿金,害得我们差点关门大吉。”他顿了顿,才再开口,“你消失的那天,我卧室抽屉里的两千块现金不翼而飞。周惟惟,这笔账,你说该算不该算?”
我低头,久久没有接腔。
三个月前的不告而别,确实是我的错。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更没想到还会再次跟沈星辰见面。
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没良心的小偷与欠缺责任心的无赖,那么索性无赖到底好了,我头一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就你这条破命,能值几个钱?”沈星辰上下扫视我一圈,嗤笑。
靠!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嘛!怒上心头生恶胆,“沈星辰,你丫到底想怎样!”
“跟我回家。”
我一愣。
“想都别想!”我反驳,当初不告而别时,我就下定决心,此生都不想再跟他有牵扯。
我决绝的语气再次将他惹怒,他恶狠狠地说:“难道你还想进警局吗!”
我冷笑:“悉听尊便!”此刻我真后悔没有将他的电话从手机里删除。
又是一阵沉默,窄小的空间里气氛剑拔弩张。
良久。
一声轻微的叹息,他沉沉开口:“惟惟,怎么做,你才肯跟我回去?”
我认识他九个月,相处半年,这是他第几次对我妥协?他是那么骄傲自大的一个人,却三番两次在我面前低头。
我内心潮湿,忽然很想落泪。
偏头,望向窗外,咬了咬嘴唇,再转头时从手包里掏出那张照片,车窗外投射进来的昏暗路灯光芒打在照片中两人的面孔上,我指着男生的脸,笑说:“沈星辰,如果你答应帮我找他,我就跟你回去。”
张俊寒,我苦苦寻找了九个月却一无所获的人。他是我的男朋友,一年前,他单方面跟我分手,从岛城消失。
我曾跟沈星辰提过,这已不是第一次我恳求他帮我找人。
这也不是第一次他拒绝了我。
沈星辰什么也没说,打开车门,绕到另一边,将我从副驾上狠狠拽下去,然后再上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我捏着照片,忽然笑了,笑着笑着便蹲在地上,单手撑地,以便支撑软绵绵毫无力气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响起刹车声,抬头时,发现沈星辰正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他的脸隐没在暗影中,喜怒难辨。
我仰头望着他,心中也是悲喜难辨,只剩下一声沉沉的叹息,沈星辰,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从我手中抢过照片,“不就是找个人吗,周惟惟,我答应你了。”他拽起我,“所以,你现在,马上,立即,跟我回家!”
车子驶上城区主干道,往城南的方向而去。此刻已是凌晨三点半,路上行人渐希,只有夜游的车在霓虹路灯下奔驰,偶与我们擦肩而过。我望着窗外这座不夜城,微微阖眼,沈星辰,很多个时刻,我真的宁愿,从未遇见过你。
第二次遇见沈星辰,是在盛世KTV。
他从外面接完电话回包厢,被我凄厉的尖叫声吓倒。而我呢,那个时刻的我,十分狼狈,双手死死扣着包厢的门槛,身子后仰,头发被包厢里的男人使劲扯着,痛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既愤怒又绝望,我想大概要死在这个肥胖猥琐的男人手里了…
当我的思维再次清明过来时,已经被沈星辰拉着在马路上一路狂奔。
后来他对我说,那晚我化了浓妆他一眼并未认出我来,熟悉的是我的声音。
我们一口气不停歇地跑到了美食街末尾,他往大排档的桌子上一坐,扬声喊道:“香辣蟹一份要大盘蒜蓉扇贝一打德国黑啤一扎要冰的!”回头笑嘻嘻望着我,“同学,我是你救命恩人,以身相许就算了,请吃个宵夜吧。”
我无语地翻个白眼。他这一闹,这份工作大概不保。但他毕竟帮了我,我不喜欢欠人,但我的包放在KTV的储物室,此刻身无分文。
所以我坦白地摊摊手:“我没钱。”
他愣了下,随即说道:“告诉我你的班级与名字,宵夜我请。”
他误以为我是莲大建筑学院的学生。
“什么班级?我就一陪酒的。谢谢你帮我,请慢用。”我欠身,打算离开。
他拽住我,眉毛微蹙表示不信,“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不是。”
“那你是哪个学校的?学建筑?”
我不耐烦,“什么学校什么建筑。放手。”
“骗人!上次在展厅,你看起来可不像外行。”他依旧拽着我。
我实在没心思跟他瞎扯,必须得回到KTV找经理道歉说情,试着挽救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我深呼吸,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如果你觉得我骗你那么就当我骗你吧,我现在真的得走了。再见!”我心一横,恩将仇报就恩将仇报吧,抬脚狠狠踢了他一脚,趁他吃痛放开我时赶紧溜之大吉。
“靠!你这个恶毒的死女人!”他在身后痛呼着怒吼。
我懒得理他,一口气又跑回了KTV。
意料之中,经理怒火中烧,如果不是旁的姐妹拉着,他的巴掌早就扇在我脸上。他将我的东西扔出储物室,指着门口对我怒吼:“周惟惟,你给我滚蛋,现在,立刻,马上!”
走出KTV,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这座陌生的城,人来人往,热烈而喧嚣,却没有一个故人。巨大的孤独与疲惫感袭上心头,不如放弃吧,我对自己说,可下一刻,心里有个更尖刻的声音在叫嚣,周惟惟,你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以!
那是我来到莲城的第二十天,每晚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夜场,却依旧没有半点张俊寒的消息。我很纳闷,难道热爱泡夜场的张俊寒忽然转性了?又或者,他压根就不在这个城市?Q群里那个透露消息给我的他的哥们是骗我的?
我找了个网吧,登Q,上群里找到那个男生,大概是我三番两次的追问令他生了疑心,最后不耐烦地丢了句“我就跟他喝过两次酒,没有那么熟好不好”后便再也没有搭理我。
那注定是个悲催的夜晚,当我下机打算离开网吧时,才发觉放在椅子上用背压着的包包不翼而飞,那一刻我真的有一头撞死在显示器上的冲动。包里装着我所有现金、手机、身份证以及一张银行卡。
报完警,我郁闷地回到旅馆,将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一件外套里搜刮出五十五元巨款,躺在床上望着发黄的天花板,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天,我将那笔巨款换成了一个叠画纸,几支素描铅笔,找旅馆老板借了块木板与小马扎,到音乐喷泉广场摆了个摊,白纸黑字上书:人像,20元一张。
我运气好,到下午时,已售出十张人像,画到最后简直想吐,甩甩酸胀的手腕,见离夜场开店时间还早,也不想再对着人脸,便收起牌子,抽出一张纸,对着广场对面的建筑信手涂鸦起来。
时间流逝,夕阳西斜,我对着丰盈起来的画纸吹了口气,将铅笔碎屑吹掉,而后习惯性地在右下角签下名字,打算收拾东西离开时,一个声音轻飘飘地响在耳畔,吓得我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倒在地。
“周惟惟,你这个小骗子,终于被我逮到了!哼哼哼哼!”
如果说前两次的遇见让我觉得沈星辰这人有点脑抽筋,那么这一次,我觉得丫简直一脑残神经病!
待我看清楚说话人时,我扬手将画板朝沈星辰砸过来,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回他眼疾手快,利落地挡住了,顺手将画板抢过去,“咚”地一声立在地上,而后将单手支撑在画板上,斜斜望着我,挑眉,“周惟惟同学,你暴力上瘾是么!”
我板着脸,伸手,“还我。”
“不还。”
“还我!”
“不还!”
“神经病!”
“天才都有点神经的,谢谢赞赏。”
“…”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虽然有点心痛剩下的那叠画纸,但更烦这种没营养的对白。我转身就走,他却不要脸地跟了过来,一路跟到了公交车站。
公交车久等不来,我心烦意乱,扭头冲身边的沈星辰怒吼:“你再跟着我我要报警了!”
“十分三十五秒。”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笑嘻嘻地说道。
嗯?我蹙眉。
他晃晃手表,“你的忍耐极限。”
“…”
我!我真的抓狂了!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到底想怎样啊!!!”
他却忽然收起嬉笑戏谑表情,伸出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周惟惟同学,正式认识下,我叫沈星辰,莲大建筑系大三。”
我没有握他的手,挑眉瞪着他,心里腹诽,谁稀罕知道你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哪方啊!
他也不介意,自然地收回手,举起我的画板,“我很喜欢你的作品,要不要加入我的工作室?”在我疑惑的片刻,他简单介绍了工作室的情况。他与两个志同道合的建筑系同学一起出资成立,专供设计图纸。
“工作室虽小,但在业内颇有口碑。我们有主页,你可以在网络上查询到。或者,现在跟我去看看?”
我沉吟。
“我发誓,我不是骗子。”他举手,信誓旦旦的模样孩子气得令人发笑,我也真的笑了出来。“走吧。”
“嗯?”他一时没转过弯。
我没好气,“实地考察啊!坐几路车?”
他欢欣地吹一声口哨,“专车。你在这里等一下。”
片刻,他的车停在我面前,是一辆帅气的越野,我对车研究甚少,但也知道这种车够我吃几辈子了。我上了副驾,调侃地说:“看来你们工作室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呀,那么沈大老板,如果我过去工作,可以包吃包住预支薪水吗?”
“你很缺钱?”
“是呀是呀,快要流落街头了。”
“没问题呀。”
我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我一时讪讪地没再接腔。
我对沈星辰的工作室一见钟情。
我简直不敢置信,看着那间由宽敞地下室改造出来的地方,设计格局与装修细节,那么像我曾勾画过的关于个人工作室的蓝图。
那是我曾经最璀璨的梦想,可却被我亲自抛弃了。
我决定留下来,哪怕明知不会长久,我依旧想要为曾经的梦想留下一点纪念。
当天晚上,我从旅馆搬去了沈星辰的家里,霸占了他那套大得奢侈吓人的复式楼的一楼客房。进门时,他放下我的行李一边掏钥匙一边回头对我说:“周惟惟,你可真胆大,也不怕我把你怎样么?”
“沈星辰,你可真胆大,也不怕引狼入室么?”
他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周惟惟,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呀。”他做了个欢迎的手势,“请进,我的新室友新搭档,我对我们的同居生活非常非常期待!”
“敬请期待!”
那时戏谑般的一句话,却在半年后一语成谶,我抛下做到一半的设计图,顺走了他两千块钱,从莲城消失。
“咔嚓”一声脆响,门应声而开。
沈星辰走了进去,我却站在门外没动。
“干嘛,又想落跑?”他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低沉的,疲惫的。
我没做声。
有一句话叫做近情情怯,他不会懂的。
我在心里沉沉叹口气,抬脚进门。
客厅里的水晶灯被打开,我下意识地伸手挡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这熟悉的璀璨光芒。沈星辰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也懂得享受,屋子里从家 电器到小摆设,无一不是最好的。当初我刚搬进来时很不习惯,每天都念叨他的奢侈行径,指着客厅里过分华丽的水晶灯骂他是不知民间疾苦的米虫富二代。
阔别三个月,我再次回到这里,仿佛一个圆圈,走了一遭,还是回到了原点。偌大的客厅里,一切都没有变化,像是早上出门,深夜归来。
沈星辰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递到我面前,“喝完就去睡觉吧。”就像是我们同住的那半年一样,每晚睡前一杯热牛奶。
我眼眶忽然有点湿润,仰头匆匆往嘴里送牛奶,我真怕自己掉眼泪。
一杯牛奶见底,沈星辰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问,跟我道了声晚安,便上了楼。他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他的沉默。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消失的理由及这三个月的去向,千言万语,不过一句话,我得知了张俊寒的新动向,追随而去,跑了几个城市,最终又跟回了这里,可是,到最后,我依旧一无所获。
真累呀,是真的累了。
所以今晚才会在酒吧买醉时,与人起了冲突,不要命地大打出手。
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闭上眼,总想起在回来的车上,沈星辰问我的话,他说,你真的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得失去自我?
他没有看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他低沉的语调里听出些许难过与无力感。
我沉默良久,才开口回答他说,是的,我喜欢他喜欢到恨不得同他一起去死。
他没有再开口。
这九个月来,无数次我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能放下?我没有答案,当某些东西,渐渐缠绕成执念,便令人绝望。
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这种情绪,我要怎么对沈星辰说?他不会明白的。
第二天起来,已是日上三竿,沈星辰已出门,留了张纸条压在茶几上:我去学校了,下午三点工作室见。
这是他答应帮我找张俊寒的条件之一,重回工作室免费做事以劳力还债!
下午见面时,他将一叠资料丢到我面前,又恢复了他从前的恶形恶状,“好好干呀,周惟惟免费苦力!”
我狠狠瞪他一眼,哼道:“沈扒皮!”
“怎样?有本事你咬我啊!”
“贱人!”
…
真好,我们又恢复了从前斗嘴耍乐的相处模式,仿佛没有中间空白的那三个月。可是我们都知道,彼此都在粉饰。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算有沈星辰的帮忙,但过了两个月,张俊寒还是毫无音讯。沈星辰见我每晚依旧游荡在莲城各大小夜场,拖着一身烟酒味与疲惫晚归,总是忍不住嘲讽一番,周惟惟,你何必呢,人家有心躲着你,又怎么会让你找到。真是没见过比你更蠢的女人。
是呀,我也觉得自己愚蠢。茫茫人海,这样毫无头绪地找一个人,跟沧海中寻找一粟也没什么区别。其实沈星辰提议过在媒体刊登寻人启示,被我拒绝了。他对此很不解,我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也没有追问,耸耸肩说,反正我不急,随你。
我斜他一眼,沈星辰,我真的很怀疑你帮我找人的诚意啊。你心里一定巴不得永远都找不到吧哼!
他却没跟我斗嘴,眼神灼灼地望着我,说,周惟惟,你知道就好。我没那么圣母,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别的男人双宿双归。我答应帮你找人,是因为我希望你见到他后做个了断,所以就算找到了,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一时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袒露感情,我不是个神经大条的女生,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还可以装傻,他一旦挑明,我便忍不住慌乱了。
好在他没继续说下去也没追问我的回答,仿佛那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与我无关。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在他面前提及张俊寒,他帮不帮我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我常常问自己,当初跟他回来,到底是寻求他的帮助,还是,仅仅贪恋这片刻温柔?
我不敢细想,怕自己彻底沉沦,忘记了来路。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掉,七月,沈星辰毕业,他成绩向来优秀,被保送本校研究生。他父母还把他当小孩子宠,得知消息派秘书送了个大红包过来以作奖励,拆开,却不是现金,而是一叠莲城最好酒店的自助餐厅的邀请卡,让他带同学朋友去开Party庆祝。
作为他的房客及工作搭档,我自然也收到了一张邀请卡,只是他将我的名字写成“周惟惟免费苦力小姐”颇令我哭笑不得。
然而我没有想到,酒店三楼硕大的自助餐厅里,到场的却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是开Party,人呢?”我问他。
他指着我又指指他自己,勾起嘴角,“你跟我不是人吗?”
两个人的Party,包全场?这这这,未免也太太太他妈偶像剧了吧!我忍不住心思荡漾,呀,这家伙不会狗血的来场求婚式吧?
我赶紧摇摇头,告诫自己想多了。
事实证明,确实是我想多了,因为沈星辰立即用行动来否决了我浪漫可笑的想法,他往临窗位置一坐,翘起二郎腿,指着我发号施令,“海鲜冷盘三文鱼刺身各要一份,饮料各要一杯。噢,别拿芥末,我讨厌那玩意。”
我那点荡漾心思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怒火的泡泡蹭蹭蹭地往上冒,低吼,“沈星辰!!!”
他置若罔闻,微微笑着,“你不是问我要什么毕业礼物,嗯,我想了想,就这个吧。”言下之意,周惟惟你给我当丫鬟使唤一回呗。
我!我忍!谁让我大言不惭地夸了口,对他说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失言啊失言!
我转身,去帮沈大爷拿食物。
这家餐厅不愧为全城最好的自助餐,餐前冷盘而已,已令人目不暇接。我弄了辆推车,挨个拿过去。
才拿到一半,似乎听到门口有响动,但餐厅里放了轻音乐,我也没太在意。当我推着车回座位时,发觉沈星辰不见了。
环顾餐厅一周,不见他身影,我喊了两句,也没人应答。
餐厅原本微闭的门洞开,我走出去,找楼层服务员询问。
“沈先生刚刚跑下楼了,似乎有什么急事,连电梯都没坐,走的楼梯。”
“谢谢。”
我回到餐厅。
三分钟过后,他依旧没有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没由来升起一阵慌乱,满桌的美食,却没心思吃。偏头往外看,窗外是莲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车来车往,喧嚣而热闹。我的视线所及之处,一点点变得清晰,马路中央愈聚愈多的车辆与人群令那处交通混乱不堪,有人举着手机,有人在围观,穿着这家酒店制服的几个门童匆匆朝那跑去…
我心里一凛,猛地起身,急速飞奔下来。
拨开人群,看到浑身浴血躺在马路中央的那个身影时,我捂着嘴巴蹲在他身边,浑身发冷,颤抖不已。
“沈星辰…”眼泪轰然落下来。
他没有昏过去,闻声抬头望我,伸手试图帮我擦眼泪,却力不从心,我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俯身靠近他蠕动的嘴角。
他的声音缓慢而吃力,支离破碎,“周惟惟…你爱我吗…”
我一怔。
他在说什么?
接着,他再次缓慢地开口,“周惟惟…你爱我吗…”
“周惟惟…”他的声音更低了,喘着气。“你爱我吗…”
我眼泪大颗滚落,像忘记关闸的水龙头。
“现在这个重要吗混蛋!!!”这个傻瓜!蠢货!在这样的时刻,生命力渐渐从他身体里消失的时候,他竟然反反复复只想问这个问题。
回答我的是一片死寂。
他终于不堪负重,沉沉地晕死过去。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祸害遗千年。
这句话送给沈星辰最恰如其分。
“周惟惟,我要吃陈记的水晶虾饺。”
“周惟惟,去帮我买新出的三联周刊。”
“周惟惟,你削个苹果咋这么磨叽啊!”
“周惟惟,洗澡水怎么这么烫啊啊啊,你就是这么对待病患的吗!”
“周惟惟,过来帮我擦个背。”
…
车祸半个月后,沈星辰以“讨厌医院苏打水味道”为由,不听医生劝阻,坚决办理了出院。然后,开始了对我非人使唤的大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