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红晕从徐漫漫脸上蔓延到脖子,她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讲话都有些结巴。
他轻笑不语,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女服务员目不斜视地将手中的菜肴放在桌上,在退场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包间里英俊迷人的男人,然后脸颊微红地带着羡慕离开。
“你你你…你耍流氓…”外人离开后,徐漫漫才有些底气不足地控诉。
“不以结婚为前提才是耍流氓,我记得我以前说过,漫漫你没想起来吗?”
他一副“没想起来就再说一遍”的样子,徐漫漫当即放弃垂死挣扎,目光投向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啊,肚子好像有点饿了。”
他笑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近桌子,替她拉开一旁的椅子:“这家的咖喱虾味道很好,做下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好啊好啊…”徐漫漫不客气地坐下来,把美食塞满自己的胃,假装没空去想刚才的话题。

昼短夜长的寒冬,才七点天色就已经完完全全黑下来了。因为已经错过了迎新晚会的开幕,所以两人索性也就慢慢走了。
夜晚七点又是堵车最严重的时间段,从吴江路开车回江大原本需要近半个小时,现在却花了快一个小时。等到他们俩出现在礼堂,晚会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半。
台上的大一新生正在表演相声,半点不怯场,有趣的包袱逗得台下的领导、老师以及学生们捧腹大笑。
徐漫漫坐下来后很快就融入了晚会的氛围,跟着周围的观众把手都拍红了。
江大人才济济,相声过后的下个节目是男女合唱。男的帅、女的靓,最重要的是一开嗓绝对都是专业水准。这之后又有精彩纷呈的街舞等表演,场面都快High翻了。不过整个场面的灯控还有男女主持人全部都配合得十分完美,徐漫漫坐在地下真心觉得自己那届的迎新晚会跟眼前的不是一个级别啊。
等到最后一个压轴节目拉开序幕,前一刻礼堂里的激情都跟着灯光的节奏与氛围缓缓沉淀下来。恬静悠扬的曲调在偌大的礼堂响起,漆黑的舞台上,一记灯光打下来,照亮了舞台中央联手同弹的一架钢琴的年轻男女。他们分别穿着黑白相搭的礼服和礼裙,舞台的大屏幕上显示的是两人专注的神情,两双漂亮的手在钢琴上跳舞,整个礼堂此刻除了美妙动听的音乐声就再没其他了。


四十、我们在一起
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回旋,徐漫漫的目光落在大屏幕那对般配的演奏者身上,发现原来坦然面对之后,心情反倒比以往都平静。在订婚宴上涌起的那些无法控制的悲伤难过,好像都成了上一辈子的事情。她喜欢他,仿佛也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这个占据她青葱时光的少年以及那些喜欢和忧愁,就此掩去,成为生命中发黄的扉页。也许偶尔还会翻开,但都只是曾经了。
她收回目光,微微歪过脑袋瓜去看旁侧年轻男人的迷人侧颜。原来真的如他所说,走出来后的世界这么大,天空五彩斑斓,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身旁的男人心有灵犀般侧过头对上她的注视。她弯着眉眼笑起来,悄悄伸出手主动握住他的手。他脸上的神情在夜色里不太清明,只是静静望着她,几秒之后,他平静的脸上露出狂喜,被动的收至夺回了主动权,与她紧紧十指相扣。
《卡农》的旋律在彼此耳间萦绕,她看着他脸上的喜悦以及那双深邃眼眸里隐约泛起的泪光,悄悄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不明所以,向她微微倾靠过去。下一秒,柔软的唇贴在他略显冰冷的嘴唇上,然后又缓缓离开。因为这短暂的一两秒,他生平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知觉,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何为快乐得要飞起来…
黑暗里,他傻傻坐在座位上,左手还与她的右手十指相扣,整个人沉浸在沸腾的快感中,聪明的脑袋第一次严重打结。等到他花了比平常多十倍的时间来理清思路,再抬头,只见满目皆是她璀璨的笑容,像开了满树的繁花。
美好又那么真实。

迎新晚会结束,人潮散场。距离新年的来临,也仅剩两个小时左右。
徐漫漫与余慕手牵着手落在人潮后头,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扭过头找了半天,意外地发现原来是童谣。她独身一人,脸上妆容未卸,堆砌微笑的脸怎么看怎么虚伪。
徐漫漫不知对方所为何事,但是对方不说话,身旁的男人又不开口,她要是再不说话场面就真的很怪异了。所以,老好人徐漫漫同学说了一句十分中听的赞美。
“晚上的演奏很成功。”虽然其实她后面没怎么在听,都在干坏事,不过童谣很受用,笑得像只孔雀:“谢谢学姐,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跟学姐你说声对不起。”
余慕听到这句话,终于冷冷地睨了童谣一眼。徐漫漫也压下了心中的不舒服,她一点都不觉得童谣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道歉。果然,紧接着就听见童谣继续说:“虽然学姐你努力了这么久,但许多时候并不是早到或者坚持就会胜利的,真是抱歉呢。”
身旁的男人听完这些话正要发怒,她赶紧晃了晃与他相交握的手,朝他眨眨眼。这若是换在平时,徐漫漫早就奓毛了。但是很奇怪,她今天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炫耀的人很可怜。
她扬起轻笑看着童谣,用平静的口吻回答:“努力过,将来才不会遗憾,我也很抱歉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既然如此,不打扰了。”童谣脸上僵硬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了,越过两人匆匆投入夜色里。
徐漫漫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身影消失,仰起头嬉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颇有邀功的意味:“我的表现怎么样?”
余慕听着她语气里讨赏的意味,眉一挑,俯下身去吻住她的红唇。半晌之后,他结束深吻,手指还抚着她的唇瓣问:“对我的奖励还满意吗?”
她红着脸轻哼两声打算蒙混过关。
“嗯?”他拉长音调看着她,大有不满意就重新来一次的意思。徐漫漫在威逼之下,只好老实地点了下头,然后薄脸皮地低着头甩下他往前走。
余慕三两步追上她,重新牵住她的小手:“钟楼有跨年倒计时活动,带你去凑凑热闹。”

江大钟楼周围的广场,早已聚满了人。
再过不久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人群里有手牵手的情侣,有同寝室的室友,也有同班级、同社团的成员结伴而来。广场不远处还有吉他社的成员围成圈坐在一起弹唱,还有许多人是刚刚从迎新晚会那边顺道过来的。
校园里留守的学生有近半数都聚集在此,整个校园闹哄哄的,跟平日这个时间所呈现出来的景象完全是两样。不过因为元旦的缘故,学校里的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那么多。
徐漫漫被余慕牵着手不疾不徐地在广场上漫步,今夜月色温柔,星辰灿烂,明明是很美好的画面,突然被前方蹿出的人影硬生生地给破坏了。
“啊哈,我就说带妹子散步的人肯定是慕少,那群家伙还不相信!老祝这回得请我吃一个月的饭了!哈哈哈。”
徐漫漫看看余慕,有看看眼前因背着光有点看不清长相,但体格绝对粗犷的男子,有些难以展开想象。余慕则微微眯眼看着来人,没说话。
愣头青游二丝毫没发现气氛不对,目光掠过徐漫漫,立即八卦地笑起来:“嘿嘿,慕少眼光不错,这个妹子长得很正。不过您上次的幽会对象呢?”
余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游二,今天兴致很高嘛,还有谁也来了?”
“祝源他们几个,还有美院的贺小梅。其实慕少,我发现小梅一点都不像大伙儿口中说的那样难以亲近、冷若冰霜嘛。很可爱一个小姑娘,真不知道外界那些人怎么传的谣言,八卦好歹也敬业点啊!”游二不明所以,一下子把自己的老底全揭了。
余慕挑眉:“我昨天碰见大一的吴雪学妹,她说好几天都联系不上你。”
游二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余慕轻飘飘地道:“还有大前天三年级的李思思学妹来找我,说你最近都不接她的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游二瞬间像被打通任督二脉,脑袋转得飞快:“哎呀,慕少,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估计是刚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我我…我先走一步…”他边说边捂着肚子,转眼就跑入人群没了影踪。

徐漫漫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刚刚这个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渣男?脚踩好几只船啊。
余慕知道她误解了,立即开口解释:“其实刚才我说的那两个学妹都是游二的前女友,只是分手后还对游二念念不忘罢了。这家伙虽然滥情,但和女生交往期间还是很规矩的。不过——”他的神情语气突然变得极为认真,“我跟他不一样,我认定的,就是一辈子。”
徐漫漫双颊有些火辣,对他的变相表白显得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从心底悄悄涌出的喜悦与甜蜜。她低垂着脑袋瓜,双眼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直视他。
“漫漫,你都不表示一下吗?”他看着身旁在灯光下脸蛋红扑扑的小家伙,突然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刚刚那个幽会对象是怎么回事?”一张口,徐漫漫就有咬舌自尽的冲动。她真的没打算问这个问题,只是一开口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了。
他好像闻到一股子醋味?余慕听见她的话,嘴角的浅笑一下子蔓延开来:“游二说的是双方父母见面吃饭那天,我在寝室打电话给你,你说你在音乐喷泉附近。”他点到即止。
徐漫漫听得真切,越发觉得自己刚才不该问这句话,越想头就越低了一分。
身旁的人伸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声音里满是笑意:“小丫头,你是准备低到尘埃里去吗?”
她的脑袋瓜抵着他温暖的胸膛,周围的喧闹全部远去,耳旁只听得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自己胸口怦怦的心跳声。站在旧年历的尾巴上,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感伤,只剩下对来年的满满期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新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嘹亮的倒计时声在广场整齐响起时,徐漫漫悄悄仰起头去看身旁余慕完美的侧脸,最后在钟声响起那一瞬间,她终于勇敢说出了埋藏心底的那句话——
“余慕,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他瞬间侧过头来,眼眸里满是惊喜与神情。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新年的烟火在城市上方的天空响起,周围满是欢腾与尖叫声,她秀气的脸庞上满是期待,可是他居然什么动静也没有,直到这一秒,她才终于紧张与害怕起来。
他察觉到她被汗意打湿的手掌心,脸上忽然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徐漫漫,你怎么现在才说?我都等你好多年了。”他说完,松开牵着她的手,改为揽住她的腰,然后缓缓低下头吻住还沉浸在紧张里的她。
这个星辉与月光相交映的跨年夜,绚烂的烟火在远处的天空绽放,像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儿。她沉浸在他浪漫迷醉的深吻里,忽然就懂得,原来沿途遭遇的美丽风景,都不过是为了让她发现这个陪伴着她一路走来的他。


结局、圆满
正月十五,江城大雪纷飞,城市在白雪的覆盖之下,显得一片素色寂寥。
江城各大电视报纸铺天盖地在报道商界一代传奇顾长临因病逝世的消息。各大媒体纷纷制作专辑回顾这位商界大佬,从白手起家到成为统领商界各大行业的龙头,再到老年丧子,后来与病魔抗战…转而开始猜测顾氏庞大的遗产究竟会引发怎样的风波,顾氏年轻的继承人又能否扛得住重担,让顾氏走得更远。
不过就在各大媒体争相报道顾长临去世的消息时,江城某处墓园,正在举行一场低调的葬礼。江城市政商等界知名人士都悄然出现在此,整个场面严肃而庄重。
徐漫漫一身素衣站在父母身旁,目光落在前方一身黑衣、微微低垂着头的顾景书身上。尽管承受了巨大的悲伤,但他仍然有礼貌地在每个长者行礼慰问的时候回礼鞠躬。

人潮渐渐退散,留在最后的徐漫漫跟在父母身后来到顾景书面前,他身旁站着眼睛红肿、一脸伤心的童谣,管家陈光以及童氏夫妇在一旁处理其余事宜。
两位长辈简单说了些安慰的话语,顾景书礼貌地鞠躬道谢。徐漫漫听见他嘴里唯一的词语,在即将走开时犹豫了一秒,终顿住步伐:“请节哀。不过我相信顾爷爷一定希望你可以重新振作起来,打一场漂漂亮亮的战役。”
顾景书抬起褐色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犹带关心的表情,忍不住轻声询问:“如果…”刚刚说了两个字,他忽又停住,嘴角随即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如果能回到从前,他与她还有没有机会?知道答案又如何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而如果,只能是如果。
对上她疑惑的表情,他摇摇头:“没事,谢谢你,徐漫漫。”
徐漫漫颔首,不再犹豫,转身朝不远处走去。皑皑白雪的那头,有等待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个静静等待着她的余慕。待她走近后,余慕温和地伸手替她轻拂去发上以及肩上的雪花,然后牵住她有些冰冷的手,并肩一起离开。
顾景书的视线跟随着她移动,在看见她与余慕神情亲密,缓缓消失在视野尽头之后,那双褐色的眼里犹如下过一场大雪,满目皆是大学落尽后的悲凉。早已逝去的时光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终于一点点垂下眼帘。
原来这世上最悲伤的不是充满相遇的概率却无法遇见你,而是明明已经遇见你,却还放任自己与你擦肩而过。

离开墓园后,徐漫漫先是跟随着父母回家换好衣物,随后一家人直奔余家。两家长辈正凑在一块儿为元宵节的晚餐做准备,余慕手头有案情资料要熟悉,便让徐漫漫去玩电脑,自己则抱着笔记本坐到另一边开始工作。
徐漫漫的目光在电脑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又跑到不远处认真工作的某人身上。她拍拍自己不专心的脑袋,开着QQ在各大好友的空间溜达了一圈,最后她突然想起自己很久很久没有更新过的私密博客。想了几秒,她最终选择登陆了博客。
博客上所有一切都停止在那个决定放弃的夜晚,从那之后,她再没有更新过博客文章,那个叫如鱼得水的闯入者也再没出现过。
鼠标在屏幕上轻点,她从第一篇日志开始一字不落地翻阅下来,心中欷歔不已。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目光从电脑屏幕移至不远处那个她喜欢的年轻男人身上,又重新移回来,十指开始在键盘上敲动。无论如何,总要为这段青春时光画上一个句号的。

一旁的余慕看见电脑里自己特意编写的程序弹出的博客更新提示,悄悄打开那个网址。在空白了几个月的光景后,博客上终于更新置顶了一篇名叫《春天来了》的新日志。
他点开,正文只有一句话:“我要对旧日的少年感到抱歉,因为我对新人如同初恋。”
窗外有金灿灿的阳光折射进来,落在窗台边的文竹上,衬得刚刚长出的鲜绿嫩芽格外炫目。他看着屏幕上那一行字,略显冷峻的眉眼拂过春风。
他知道,他终于等到她了。


番外小剧场热播中
番外一 余慕如鱼得水?
徐漫漫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一串又一串IP地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渐渐转为愤怒。
傍晚,余慕下班回来,发现家里冷冷清清的,休息在家的未婚妻穿着家居服,盘着腿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桌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余慕不明所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便迈开步伐朝她走去。

“怎么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他来到她身边,目光触及电脑屏幕,瞬间明白了一切。他自觉地拉过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等待小宇宙的爆发。
“你是如鱼得水?”她一脸怒容地看向他,最生气的还是被隐瞒了这么久,他明明有很多时间可以告诉她真相。一个星期后就是两人举行婚礼的日子,如果她没有发现,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自己?
“你知道啦?比我想的要早些。”相较于她的怒气,坐在她面前的男人明显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没听出弦外之音,阴恻恻地看着他:“那你预计我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后天。”他答完,开始不吝啬夸赞,“进步得比我想象中快。”如果他真的要瞒,她有怎会轻易发现?
“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她微微眯起眼,语气平静。

她身旁的男人却察觉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伸手打算去握某人的手,不料被她轻轻躲开。
他手一顿,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轻咳了一声,他敛起脸上的笑意,立即开始诚恳承认自己的错误——
“媳妇,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就是如鱼得水。幸好我媳妇厉害,不然我就得继续遭受良心的谴责了。虽然这是为了增进你的上进心,让你走上技术流的道路,但我还是必须承认我错了。”
“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告诉我。”她看着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消失不少,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纠结他不坦白这件事。
他轻轻叹气,收起不正经,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小手,认认真真道:“我错得最离谱的一点就是不该瞒你这么久。因为我以为如鱼得水对你而言无关紧要,所以才没有坦白。当时找到你的博客,纯粹是一次偶然。在破译密码后,发现博主原来也是个小行家,就开始关注了。再后来才发现原来漫步看风景就是你…”
她没说话,静静等着他往下说,心底的小介怀早已消失不见。

“漫漫,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分,要不然那么多博客,怎么偏偏就注意到你的?我在网络背后关注着你的喜怒哀乐,感受着你的喜怒哀乐,却不敢让你知道。我还记得在江大第一次正式介绍时,你对我的抗拒。我怕你会因此远离我,怕这好不容易的相遇又成了一场空欢喜。我很庆幸,尽管年少时我们迷失过,但我们终于重逢了。此时此刻,我们终于拥有了彼此。”
一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缓缓抬起头。那张原本微微低垂的脸上,此刻满是泪花。
“对不起…”她开口第一句就是道歉。他深藏的那些小情怀,她从来不曾注意过。她几乎要以为他的爱是理所应当的,却忘记自己付出的比他少之又少。可是现在,她却因为这样的理由和他怄气…
“永远不要说对不起,我甘之如饴。”他伸手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笑容温润如水。
她突然再也忍不住,在这个夕阳悄落的傍晚,对着她爱的人,像曾经的许多次一样,扑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小孩。不过她才不会告诉他,她长这么大做过的最多、最失礼的事,就是在一个男人怀里号啕大哭,而且还是同一个人。


番外二 准你梦似锦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最想回到什么年岁?

彼时,丹麦四月的天正飘着细雨,童谣坐在电脑前翻看着论坛上的热门帖子,突然就想起了已经远去的十七岁。
十七岁,算是她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吧。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从小,她所需要做的就是沿着父母安排的人生轨迹乖巧顺从地朝前走。可是十七岁那年,她第一次用行动勇敢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从考试现场溜走,并换掉身上一成不变的公主裙,穿上了夸张的牛仔裤,化上了烟熏妆…

那年夏天的天空蔚蓝得如一幅油彩画,她坐在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孩身后,机车在公路上急速行驶,她听着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瞬间就爱上了这样自由的感觉。
直到亲眼目睹前方三辆车子的惨烈事故,她要求停下来,但男孩认为没必要为自己惹麻烦不愿意时,她才发现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下车后,发现路边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也主动停下来急忙拨打急救电话。
现场十分惨烈,她压根儿不敢去看那些人的惨状,那个与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则显得勇敢得多。只是对方似乎是在赶时间,频频看手表,最后还未等来救护车,那个女孩就匆忙走了。
她则选择留在原地。救护车来时,她看着那个受了重伤、满脸鲜血的少年,又看着被医护人员宣布当场死亡的那对夫妇,最终选择跟去了医院。

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选择会改变很多事情。那时选择跟去医院只是因为于心不忍,却也因此让原本命运不相交的两人从此有了交集。
他生命中最艰难的一年,成了她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年。
她不知不觉就遗失了自己的心,再也找不回来。以至于后来,在江城大学认出那个喜欢他的女孩就是当日拨打急救电话之人时,她突然开始担惊受怕。她总有一种自己抢了别人的心爱之物的罪恶感,可当她发现对方压根儿没有认出自己,也并不知道当日事故现场遇见的人就是那个暗恋对象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后来总会不自觉地提防,生怕对方说出一切真相。她不择手段地做了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却还沾沾自喜。然而,当他真的按照长辈的意思与她订立婚约,她才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那日,他终于发现辩论赛最后一日是她故意弄丢了徐漫漫的资料。
他一脸冷然地看着她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眼里的失望,让她心如刀割却又无言以对。那天夜里,她独自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宿。她怎么敢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她患得患失的根源都不过是因为害怕失去他,所以一不小心就把当初的自己遗失了…

大学四年,转眼就过去了。
她与他之间,反倒没有了最初的亲昵。她看着他越加冷峻的眉眼,突然觉得陌生。所以当导师跟她说,丹麦皇家芭蕾舞团无意间看了她在毕业汇演上的表演,对她十分感兴趣,并推荐她去参加选拔,她一咬牙就答应了。
后来,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找他,他正在公司里忙着开重要会议。她在外面等他等得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他办公室内的小休息室。她悄悄打开门,发现落地窗外月上柳梢,他独自坐在办公桌上处理文件,背影显得那么孤寂。她想起他年轻的肩膀上所承受的一切,忍不住鼻尖一酸,抹去眼角的湿润的同时,决定不能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她要重新出发,找回自己心中那份遗失的美好,她应该长成他心目中那样的好姑娘。

她只留了一封信给他,信中主动解除了彼此的婚约。她甚至没有当面跟他告别,因为她害怕当着他的面,那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会消失不见。
江城飞往哥本哈根的飞机起飞那天,天空下起了雨。
她在几万英尺的高空,望着玻璃窗外的蓝天,哭到不能自已。
从今往后,他们都会有各自不同的人生吧…只是明明说好要祝他幸福的,为什么还是难过到怕他真的忘了自己?

时光匆匆,她来到这座童话色彩浓郁的城市已近两年了。每次徒步经过那座美人鱼雕塑时她都会想,如果王子知道美人鱼的付出,是否还会爱上邻国的公主?如果他知道当年车祸现场徐漫漫也在的话,是否还会对自己那么好?
然而,从来都没有如果,正如他心底的那个人一直都不是她。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一次都不曾找过她。她虽没回去过,可是所有关于他的新闻报道,她都默默地关注着。直到身处陌生国度,她才发现原来无论相隔多远,过去多久,他依然深深左右着她的心情起伏。

惆怅地关掉帖子的页面,她忽然瞥见江城论坛首页置顶的关于江城十大年轻新贵之顾景书的视频专访。她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点开,视频里的男人礼貌沉稳,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与魅力。
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

主持人经验老到的问题温和又恰到点上,问的都是观众们最想知道的,可惜他每次的回答都滴水不漏。
“听闻顾先生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妻?”江城电台最受欢迎的女主持人程苏抛出爆炸性的问题,此时,这个在媒体面前沉默寡言的年轻企业家的言语才终于多了起来。
“不是曾经。”他坐在沙发上,听到对方的问题,清冷的眉目柔和起来,微笑着纠正对方的错误,“我们已经订婚五年了。”
“可据知情人透露,女方在出国前主动要求解除婚约。”
他既没点头也没开口否认,褐色的双眸看着摄影机,缓缓道:“过去都已经过去,我只想让她知道,我一直在等她回来。只要她还需要我。”
他变相的表白,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彩虹,出现在她暴雨如注的世界里。瞬间,雨停了,她听见耳畔传来春花盛放的声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舞蹈团同事Carrie的声音:“Emily,有人找。”
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急忙起身。谁知道打开门,没看见Carrie的身影,反倒看见方才视频里俊朗的男人此刻居然真实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一时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生怕自己一出声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不见。直到眼前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不知何事滑落的泪珠,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进他温暖的怀里,小声呜咽起来。

几年后,年幼的女儿拿着一本相册跑到她面前,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妈妈妈妈,这个是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
她一脸愕然地看着照片中的小美人鱼铜像以及铜像旁的女孩,接过女儿手中的相册。将相册从头翻看到尾,她握着相册的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本相册里的照片,居然全部是她在哥本哈根生活的缩影。她一直以为他对她不闻不问,每次为此纠结的时候,他都笑而不语。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
顾景书从室外进来,看见妻子握着相册号啕大哭,女儿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赶紧走过去,一边抱起女儿,一边轻轻地将妻子拥进自己怀里。
等到他认出妻子手中的相册时,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什么葱来不告诉我?”她的声音隐约还带着哭腔。
“因为…”他看着女儿困惑的小脸,微微笑起来,“怕你像现在这样感动得哭个不停啊。”


番外三 现世安稳
大学毕业后的第十年,当年辩论社的社长王蒙组织了首次社团聚会,受邀参加的都是当年辩论社的成员以及一些社团前辈。
星光十楼的韶华厅里,派对已经开始。
徐漫漫因为工作原因来得有些匆忙,此时她站在大厅外,身上深色的职业套装还没来得及换下。
“对不起,这是私人宴会,按规定没有请帖我们不能让您进去。”上头交代今天的私人聚会来的都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随随便便放陌生人进场。
徐漫漫看着门口工作人员为难的脸色,有些无奈地掏出已经没电的手机,企图重新开机,最后无果。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迟疑的声音:“徐漫漫?”
她听着耳边略显熟悉的男声,侧头望过去,微微笑了起来:“顾景书,好久不见。”


顾景书清冷的面容因为她的话展露出笑意。确实是好久不见,距离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一年前。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他与她碰面的机会真的不多。如果不是这次聚会,还真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再见到她。
他收起感慨,不解道:“怎么不进去?”
她耸肩,笑得有些无奈:“请帖没带在身上,进不去,本来想让余慕出来,谁知道手机刚好没电了。”
“一起?”他开口邀请。
“好。”她答完,紧接着就看见顾景书对着工作人员点头示意了下,大门随即被打开。哪里需要什么请帖?
她挑眉,瞥了眼门口的两名工作人员,将对方尴尬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才回头打趣道:“星光的幕后老板该不会这么巧姓顾吧?”
他报之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没想到我们还能这么轻松地并肩交谈。”
“是啊。”她也笑起来,目光瞥见前方角落里神色不安地朝这边看来的女人,突然道:“如果我说我以前打算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你信不信?”
“很高兴你没有这么做,前方三点钟位置。”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神情瞬间紧绷的样子,心里不禁替身旁的人高兴,也为自己当时的选择感到庆幸。他们都幸福,真好。
徐漫漫的目光佯装不经意地瞥过,随即收了回来,回了身旁看好戏的人一句:“你高兴得太早了,十点钟方向的童学妹已经盯着我们很久了。”
话音刚落,两个已经为人父为人母的年轻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忍不住笑了起来。十年之前,他们都想不到十年之后会像今日这般互相调侃问候。

两人聊天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立即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余慕和童谣虽然一直没有动静,但是两家的小家伙成了代言人。
余家的儿子余霈腿长跑得快,抢先来到两个大人面前。他第一反应就是挤进徐漫漫和顾景书中间,然后宣告主权般拉住徐漫漫的手,不加点评地直接对着顾景书宣判:“这位叔叔,你直接弃权吧。你一点都比不上我爸爸。”
慢了一步的顾家女儿顾星则是一把抱住顾景书的腿,奶声奶气道:“我爸爸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我妈妈也比阿姨好看!”
听完孩子们奶声奶气的宣言,两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徐漫漫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半蹲下身:“你爸爸怎么不过来?”
小家伙看着某处,煞有介事道:“爸爸看见妈妈和别的叔叔在一起,所以不开心了。”
徐漫漫被小家伙的童言童语逗乐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身着白色衬衣、眉宇紧蹙的丈夫正朝自己走来。脑中想起方才顾景书的调侃,脸上的笑容更欢了。这么多年,只要碰见她与顾景书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他都会不自觉地紧张。
待余慕走近,她立即挽上他的手臂开始解释:“刚才在门口工作人员说没请帖不让进,我手机刚好又没电了,最后顾景书出现,沾了他的光才进来的。”
他的紧张瞬间被抚平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不过侧过头跟对面的男人打招呼时,明显多了抹善意:“方才多谢顾学弟帮忙。”
“举手之劳而已。”顾景书摆手,转身去牵踩着高跟鞋走来的妻子。

徐漫漫见此情景秀眉微扬,附在丈夫耳畔轻声娇笑:“这下子你放心了吧?旧情复燃、暗通款曲什么的,只会出现在字典里。”
余慕轻轻哼了一声,手臂改成揽住她的腰肢:“你们刚才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聊…你…吃醋的样子呀…”她眨眨眼,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幸福满满。原来真正的圆满,是找对另一个半圆后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余慕看着她娇俏的笑容,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你呀…”
简简单单两个字,包含了他对她的无限深情以及怜爱宠溺。

面对面正缓缓走来的顾景书和童谣夫妇见了他们之间的亲昵举动,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们很般配。”童谣如是说。这些年,她的心态早已恢复平和。不同的心态面对当年的旧人事,感受也不大相同。她一度以为自己与身旁的丈夫情缘已断,谁承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我们也很般配。”顾景书迎上她隐约含着雷光的眼,轻轻笑起来,“哭鼻子的话,小心被女儿看见笑话你。还有,下次不许再穿这么高的鞋子,你这段时间练舞辛苦,应该多注意休息才对。”
她笑容甜甜地回给他一句:“知道啦,管家公。”

彼时,趁四个大人不注意,两个年龄相加恰好等于十的小家伙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原因是因为…
“我叫余霈,你叫什么名字?”余霈小大人似的看着眼前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女孩。
“我叫顾星,爸爸妈妈都叫我星星。”
“怎么会有人叫猩猩?”余家的儿子余霈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顾星听到,立即学他的口吻反击:“怎么会有人叫玉佩?真难听。”
“是霈然自得的霈,文盲。”余霈撇撇嘴,决定不跟低智商的小鬼一般见识。
“老师又没教过!哼!”顾星瞪了眼前比自己高的男孩一眼,不甘心地继续补充,“你还不是连星光的星这么简单的字都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你本来就是叫‘猩猩’嘛——”余霈恶作剧地拉长音调。
“讨厌鬼!”顾星鼓着腮帮,想想又加了三个字,“臭玉佩!”
“猩猩猩猩大猩猩!”
“玉佩玉佩臭玉佩…”

两个小朋友就这样当着大人的面吵了起来,最后吵不过的顾星小朋友直接耍赖,当场哭鼻子了。顾家夫妇赶紧轻声低哄宝贝女儿,一旁的余霈见妈妈板起脸,立即下意识地站直身子。
徐漫漫站在儿子面前,表情眼里:“小霈,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和女孩子争吵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有。”小家伙偷偷看了爸爸一眼,看到爸爸无可奈何的表情,于是沮丧地低下了头。
“那接下来你该怎么做?”
“向妹妹道歉…”
徐漫漫摸摸他的头:“说到要做到。”
小家伙点点头,然后走到眼圈红红的顾星面前:“顾星妹妹对不起,刚才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
顾家的教养也是极好,小顾星听见对方道歉,立即从父母怀抱里挣脱开,抹了下未干的泪水说:“没关系,刚刚我也有错。”
余霈笑了起来,主动伸手握住顾星的手:“那我们算是和解啦。”和解的意思就是,回家没有人会罚他用毛笔抄《弟子规》!
一旁的小顾星煞有介事点头:“嗯,和解。”
“妈妈,那我和妹妹去那边玩了?”
徐漫漫看着儿子欢乐的笑脸,差点当场破功。余慕叮嘱儿子照顾好顾家的女儿,然后大手一挥批准了。
两家长辈看着小家伙们欢快的背影,再看看从来没有仔细聊过天的彼此,面容不由得多了一些怀念与感慨。
“喝一杯?”余慕与顾景书不约而同地开口。
徐漫漫和童谣笑起来:“你们两个男人去吧,我们俩要聊一些女人之间的秘密。”
两个大男人温柔地看着各自的妻子,笑了笑便结伴去喝酒了,留下曾经相看两厌,如今相见欢的女人看着自己丈夫离去的身影,相视而笑。
当很多年后,徐漫漫坐在冬日的暖阳下与蔡渺渺以及成为闺中密友的童谣喝下午茶时,无意间聊起陈年往事,突然有些怀念呼啸而过的青春时光里青涩稚嫩的自己。


番外四 细雨流年谁人歌
春末的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近一周才稍微停歇。蔡渺渺从机场拖着行李箱出来,没有直接回家,反而直播江城市中心某居民小区。
尽管三年未归,她仍然熟门熟路。
停在C栋401的房门前,她摘下勃颈上戴了三年的钥匙。插入、旋转…居然没有如从前那般利落地打开门。她手握钥匙站在原地,好看的秀眉微蹙。
三年前,那人将房子的钥匙交给她,说只要她愿意,这里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
就在她打算掏出手机问明情况时,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身穿居家服的冷峻男子在看清门口站在的女子时,冷清的眉眼闪过惊诧。
“渺渺?”
相较于他的表现,她只是扬眉:“怎么?认不出我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目光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上,没再说话。
“刚刚啊。怎么样?我一回国就来找你,有没有很感动?”她笑得一派轻松,状似没察觉出他的异样。
“你还是这么不懂事。三年没回,也没有来过电话,叔叔阿姨不知道多担心你。你回国最该见的人应该是他们。”他总算恢复曾经与她相处的模式,可是隐隐又有些不一样。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一道温柔的女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来——
“傅言,怎么站在门口聊天?这么冷的天小心着凉。”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女子穿着与傅言同色系的女性居家服,柔软的发丝松垮地绑着,五官清秀淡雅。
还真是般配。她微微勾唇,仿佛这样就能抵消胸口汹涌而来的疼。
“这位是?”女子温和地看着她,目光闪过一丝探究。
她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她追逐了很多年的邻居哥哥身上,然后嘴角的幅度一点点加大。本来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现在看来,被惊到的反而是她自己。想想自己还真是可怜哪。她暗自自嘲的同时,朝对方伸出手:“嫂子你好,我叫蔡渺渺,刚回国顺路过来看看傅言哥。”
“原来是熟人吗,快进来坐。”
“下次吧,我父母估计等急了,先不打扰你们啦。傅言哥,嫂子,再见。”她说完,拉起行李箱步履迅捷地往回走。身后传来铁门关上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她心头泛冷,却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在经过小区广场上的垃圾桶时,抬手将手中捏握许久、曾经视为珍宝的钥匙投了进去。
原来,你离开的就不再属于你。

冷风迎面扑来,她忍不住紧了紧衣领。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街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回家?念头一闪立即被她否决。在国外念了四年大学,好不容易回国后,感情与事业都有些进展,父母不但不支持她,反倒使她的感情之路更加艰辛。
她离开的那一年,故乡的天空也像此刻这般灰蒙蒙的。傅言送给她房子的钥匙,却没想过要送她去机场。他说房子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着,她就误以为他会等着自己。她等了他十年,于是便幼稚地以为他也会等她这么久,至少不会太短暂。
她花了三年时间,忍住想跟他打电话的冲动。
她想借由这三年时间认清自己,同时也让父母相信,她与他的感情牢不可破。可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才是真理。他曾经回报她十年苦守的是感动抑或是喜欢,在此时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她决定去悼念一下自己最美好的已经逝去的青春光景。

江城一中斑驳的老城墙上,依稀还可以找到当年她划的痕迹。
她蹲在墙角摸着墙上那个名字,所有的故作坚强全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那些年像个小尾巴跟在冷傲少年身后的她,那些年为了追赶他而刻苦努力的她,那些年揣着少女心事生怕被人看穿的她以及那些年再伤心难过也在坚持的她…
这个世上,会不会再也找不到让她像此刻这般悲伤、难过却念念不忘的人?
她哭了很久,就算灰蒙的天再次被雨丝倾盖,她也没想过要找地方避雨。
突然,她头顶上方的雨骤停。
她盯着地面上四溅的雨水,疑惑地抬头,在看见头顶那张俊颜时,突然一愣。居然是…何晏青?
他一身休闲装扮站在她身后,一手放在兜里,另一手持着雨伞。大半的伞都遮在她的头顶,雨水打湿了他的左肩,他脸上的表情温和得像春日里的暖阳。
她忽然就想起好多年前为了好友的感情问题,特意从国外赶回来的那个国庆节。那次她找傅言表白被拒,只身站在雨中看着对方绝尘而去的车子泪流满面,他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拉着她的手就往躲雨的地方跑。
她还记得他当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蔡渺渺,你的脑袋瓜是被门挤了吗?为了那种一点都不在乎你的人值得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就算想在一棵树上吊死,也得先存够体力,别没把树砍下来自己却先累挂了!”

此时此刻,她仰着头看他,满是泪痕的脸上忽然露出笑来。
“何晏青,在一棵树上吊死不仅是个体力活儿还是个技术活儿。花了十多年时间去追逐一场早已注定会失败的爱情,我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拉着她的手就跑,而是蹲下身替她拭去脸上的雨和泪。
“怕什么?悬崖勒马犹未晚!”他帅气逼人的面容舒展着迷人的笑,语气轻松,“我说女人,我排了这么久的队,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吧?”
她看着他成熟的脸上闪着的期待,眼里掠过恶作剧的光芒:“怎么办,我现在不谈恋爱只结婚。”
他俊眉一挑:“正好,我也不谈恋爱只结婚。既然我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不如就趁今天这个好天气去民政局把证给领了吧!”
好天气?她瞅了一眼这阴霾的雨天,哈哈大笑起来。
“何晏青,你真这么喜欢我啊?”
“不。”他敛笑,认认真真地说出了埋藏八年之久的告白,“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