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阜饶渴得不行,晃了晃水壶,发现不知何时早就冻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捧起干净的雪,化成水喝了下去。
冰凉的雪水仿佛连内腑都冻住了,聂阜饶结结实实一个激灵,忽然耳朵微动,不远处传来簌簌的声音。
这里是边防线,人迹罕至,加上原始山林常有野兽出没,危险之极。
聂阜饶一手撑地,敏捷地翻入旁边的大石后,摸到腰后的手枪,警觉地四下环顾。
静静等了片刻,一只灰色的小狐狸嗖地飞了出来,四处嗅了嗅,没什么发现,眨眼间就跑了个没影。
聂阜饶松了口气,刚放下枪,斜刺里忽然一道黑影扑来,顿时大惊,却已然来不及,手腕被重重握住一折,就已经给人缴了械。
好在聂阜饶不是任人宰割的花瓶,迅速回过神来,就势向前和对方展开了贴身肉搏。
聂阜饶招招都是杀气凛然,但她毕竟是女人,即便她身手灵活,出手狠辣,可力量和体魄上的差距太大,更何况对方功夫比她更好,几十招之后就被对方牢牢按倒在雪地里。
一番搏斗,又是在寒冷的山上,聂阜饶再也挣扎不动,索性不再硬碰硬,躺在地上怒目瞪向压制着自己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雪地迷彩,看年龄二十多岁,许是因为长年在雪山生活,眉目间已染了深刻的风霜,却因为眼神坚毅幽深,而丝毫不显沧桑,反而有种历经磨难后沉淀出的底蕴,光芒内敛,别有一番魅力。
“姓名!”低沉冰寒的两个字,换来聂阜饶的白眼。
男人挑了挑眉,一手钳住她的双腕于头顶,一手开始撕扯她的衣领。
聂阜饶勃然大怒:“你他妈干什么!放开我!”
聂阜饶拼命挣扎,奈何对方人高马大身体彪悍,整个人压制住她,让她半分也动弹不了。
聂阜饶破口大骂:“流氓!放开我!你他妈敢乱来试试,姑奶奶不废了你,这天气也冻烂你那孽根!”
很快,捂得严严实实的衣领被人扯开,寒风顺着脖子灌入,彻底寒了心,聂阜饶羞愤绝望地闭上了眼。
“你是7120?”那人讶异地放开她,舒了口气笑道,“原来…”
话还没说完,聂阜饶眼中凶光一闪,曲膝猛顶,却没想到对方非常警觉,单手往地上一拍,整个人如鹰般拔地而起。
男人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汗水,心有余悸地道:“姑娘家家的,下手可真黑啊!”
不等聂阜饶开口,便连忙笑着道:“7120,我是316营过来接你的,大雪封山,路不好走,我过来迎迎你。”
说着,双脚立正,敬了一礼。
聂阜饶脸色难看地整好衣服,边防线最近不太平,警惕点是应该,不过…
聂阜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你也不能随便扯女人的领子啊!”
对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咧嘴一笑,呵出一团白气:“特殊情况,急着接人,没功夫慢慢审问…若是自己人,这不是更方便么,也省得有误会缠缠歪歪扯不清。”
他们这些当兵的,很注重保密工作,所属兵种、军区、部队编号,甚至姓名都是不能随便透露的,便经常在衣服领子里缝上自己的编号,就算将来不幸光荣了,也方便战友们给自己收尸。
聂阜饶不屑冷哼,扫了他眼道:“哦,是敌人你就可以随便扒了衣服轻薄了?”
眼瞅着一顶流氓的帽子要扣下来,男人立马正色起来:“对待敌人要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在我们军人眼里,敌人是没有性别的!”
说着说着,忽然眼珠一转,嘻嘻笑起来:“说来不正和妹子一样吗?妹子刚刚那一脚够黑,也没因为我是帅哥就格外怜惜…要不是我躲得够快,估摸着我就废了!”
聂阜饶懒得理他,天寒地冻的,刚刚一番搏斗出了不少汗,此刻冷风一吹,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
“你们边防兵是不是在这荒山野岭的憋狠了,怎么那么多废话?”
面对奚落,男人不以为意的一笑,帮忙拎起她的行李和急救箱:“妹子冷了吧?咱们这就走,没多远就能到驻地了!”
“我姓聂,聂阜饶。”聂阜饶板起脸,虽然因为连日赶路有些狼狈,可大概因为在军中行医日久,小样儿的气势还很足,挺能唬人的,冷冷开口,“谁是你妹子?”
“不是不是,当然不能是妹子!”
聂阜饶面色稍缓。
男人嘻嘻哈哈地调笑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必须娶回家当媳妇儿啊!”
聂阜饶脸色一寒,刚要发飙,对方连忙岔开话题,一本正经地道:“我叫盛柏存,聂少校辛苦了!”
聂阜饶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带路!”
紧赶慢赶,总算天黑时到达。
说是驻地,却简陋到只有几间瓦房,外面大片场地摆放着训练器材,勉强能看出是边防部队的营区。
聂阜饶这次前来,不为别的,前天一伙偷猎者和边防兵发生了械斗,其中一位同志受了重伤,这里偏偏又缺医少药,正好聂阜饶离得不远,就受邀来这边帮忙救治。
聂阜饶放下行李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匆匆赶去了伤者的房间,年轻的小伙子因为伤得太重,躺在床上满面痛苦,却倔强地不肯喊出声,大冷天一脑门子冷汗。
战友们对他的照顾不可谓不尽心,可都是半大小伙儿,大老爷们儿的也不懂得照顾人,聂阜饶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
长久不通风,房间阴暗又潮湿,一摸被褥,早已经被冷汗浸湿,透着难闻的味道。
聂阜饶叹了口气,开始检查伤处。
土枪威力不大,但因为治疗不当,伤口已经发炎流脓,拆开绷带,外翻的皮肉乌黑一片,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聂阜饶打开急救箱取了一支麻药,注射后拧开碘伏不要钱地往伤口上倒,然后拿出手术刀,在一屋子倒抽气的声音中,手起刀落,干脆迅速地将腐肉剜去,然后刀尖深入骨头,掘出卡在其中的子弹。
彻底清创后,聂阜饶撕开干净的纱布,加压包扎。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就利利落落地完成了。
“这就好了?”
聂阜饶摘下手套口罩,嘱咐道:“这段时间不要沾水,不要剧烈运动免得再出血。这个房间不行,不通风,又潮湿,不利于伤口愈合…还有,一天换一次药!”
战士们面面相觑,为难地道:“雪下了将近一个月,咱们这儿条件有限,实在找不出干燥的地儿…”
盛柏存摆了摆手:“没事,我能想出办法,明天保准让柱子躺在干燥的褥子上休息!那什么…恐怕要麻烦聂医生多留几天,我们大老粗,哪里会换药这种细致活儿!”
聂阜饶点了点头:“我留两天,等他伤势稳妥了再走…放心,我会教会你们换药的!”
聂阜饶晚上就住在了这里,幸亏她背囊里有单兵帐篷、防潮垫,将就着也能睡。
盛柏存是个很奇特的人。
聂阜饶短短两天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虽然部队卧虎藏龙,各个岗位可能都有深藏不露的高手,可边防小站这么个没人愿意长留的地方,盛柏存这样出色的兵居然一待就是两年多,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盛柏存的综合军事素质怎么样,聂阜饶自然不清楚,可这两天相处下来,不论谈吐,还是偶尔的交手切磋,他所展现的,都不输给聂阜饶认识的所有尖兵。
聂阜饶觉得有点可惜,帮着他拿灯烤干被褥,忍不住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盛柏存将被子翻了个面,举着灯一点点烤,闻言笑了笑问:“为什么要离开?你不觉得这里是个历练的好地方吗,而且安静,与世隔绝…”
聂阜饶哼了一声:“你的本事,去侦察连,去特战旅,都能更好的发挥你的价值,你在这儿,简直是浪费人才!”
“哟,你这么看得起我啊?”盛柏存乐了,那双眼明亮锐利如雪山凶恶的狼,可偶尔闪过的狡黠,又如同雪地里狡猾捕猎的狐狸。
聂阜饶皱了皱眉:“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要是想离开,我可以给你推荐。”
“算了算了!”盛柏存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的,这地方还真离不了人,我就这么走了,也不放心…”
睨一眼聂阜饶,似真似假地调笑道:“除非我媳妇儿要求我调回去!”
聂阜饶脸一沉,啐了一口,冷声骂道:“就你这流氓劲儿,一辈子打光棍去吧!”
聂阜饶不能久留,等柱子的伤势稳定了,教会他们简单的救护常识,便要下山了。
盛柏存帮她收拾了行李,临走战友们还送了她几只野山禽,拉着她千恩万谢,弄得聂阜饶哭笑不得。
盛柏存背着她的军囊,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脖子上还挂着沉重的急救箱,亲自送她离开,天气终于放晴,茫茫雪上冷得彻骨,结了冰的山路更加难行。
两人戴着雪地护目镜,盛柏存一手拎着山禽,一路牢牢拉着她的手,每一步都稳稳走在前。
抄了近路,傍晚的时候就到了山脚下,聂阜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踟蹰着道:“要不你找个地儿休息一晚,回去天肯定黑了,别出什么意外?”
盛柏存轻轻笑出声,眼神亮得惊人,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在担心我吗?放心,这路我熟得很,闭着眼都能走!”
聂阜饶脸色一红,拍开他的手,羞恼骂道:“谁担心你!摔死你才好,世上就少了一个流氓!”
盛柏存挑了挑眉,淡淡笑着看她,直看得聂阜饶面色发烫。
“臭流氓,你还不赶紧回去?”
盛柏存忽然问道:“你这么漂亮,追你的人是不是很多?”
聂阜饶白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盛柏存振振有词地道,“为了你不被别的男人拐走,我也得早点从这儿调出去啊!”
聂阜饶一愣:“你想通了?”
盛柏存耸了耸肩:“是啊,我总不能耽误你,早点调离,早点娶你!”
聂阜饶心里说不出的甜蜜,面色嗔怒地瞪着他:“真是大言不惭,我凭什么等你,凭什么嫁给你啊?”
盛柏存忽然敛了笑,再正色不过地开口:“凭我会比任何人都对你好,凭我能给你的一切!”
这句话,如重锤击在心间,让聂阜饶的一颗心,长久颤动着,甚至往后的日日夜夜,每次想起,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怦然心动。
回去的列车十分拥挤,聂阜饶挤在过道里,靠着车门笑得傻气。
刚刚买水的时候发现背囊里偷偷塞进去的一条项链,六颗空子弹,一点点打磨,串在一起,上面分别刻了字,合起来是一句诗。
“定不负相思意”。
真是好不要脸的臭流氓!谁会相思你啊!
那个年代,手机还是稀罕物,边防驻站连个电话都没有,聂阜饶一等就是将近三年,这三年里两人通话的次数寥寥可数。
聂阜饶心疼他,不想他为了一封信就翻山越岭,甚至连信都没写过,可时间和距离没有冲淡年轻的心,反而因为相隔千里,那短短几天的相处记忆,尤显珍贵难得。
聂阜饶将侄女送上飞机,她刚刚升职,新官上任,有很多事要忙,还有一些应酬,安安留在身边反而不方便,考虑之后,便送她去参加国外的军事交流。
等到一切就绪,聂阜饶才抽出时间和盛柏存联络,谁知道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约定的电话时间,也没有人。
聂阜饶心里涌上浓浓的不安,拜托手下的小陈去边境线办事的时候顺便跑一趟。
没想到盛柏存早已离开,驻站的人语焉不详,小陈多方打探,才得到一点信息。
盛柏存多次申请调回未果,一怒之下叛变,和境外恐怖分子勾结,被开除军籍,剥夺党员身份…
现在,盛柏存已然成了国家的叛徒,军队的耻辱,一旦露头,面临的就是部队清理门户的击杀!
聂阜饶如坠冰窖。
怎么可能?
可是想到“多次请调未果”,想到曾经许下的诺言,却由不得聂阜饶不信。
不,不会的…
聂阜饶深知盛柏存的为人,他能甘于在贫瘠的雪山一待多年,毫无怨言,他自身的军事素质,以及这几年来点点滴滴的联系…即便证据确凿摆在眼前,聂阜饶也不相信自己会看走眼!
聂阜饶这时候才想起来,她可以动用关系去调看盛柏存的档案,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搜索他的资料。
盛柏存,自幼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陆军学院毕业,新兵营就因为表现出众得了尖兵称号,却在侦察连因为劲头强盛而得罪了人,被发配到边防站历练,一守就是多年…
后面就是他的履历,当兵多年,因为在边防小站,没有机会建功立业,档案也寥寥无几。
聂阜饶头疼地关上了电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聂阜饶是老来女,父母都不在世了,她也不再年轻,长兄为父,她哥便常常电话骚扰她,催促她早日成家,可她还没找到盛柏存当面说清楚,又怎么能死心嫁给别人?
春去秋来,不论聂阜饶费了多大的功夫,盛柏存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痕迹…
聂阜饶升为大校,是西南军区第一位陆战队女大校。
特战部队接到任务,要远赴F洲,直升机已经就绪,聂阜饶临行前照例和侄女联系,嘱咐她在国外好好学习。
飞机直上云霄,望着窗外翻滚的云层,聂阜饶的心情却莫名压抑起来。
异国作战,地形不熟,这伙恐怖分子猖獗已久,都是亡命之徒,这一战打起来实在棘手。
聂阜饶一脸血污,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眼神阴鸷的男人,绿色迷彩背心,露出晒得黝黑发亮的臂膀,肌肉喷张,充满了危险的诱惑力。
“盛、柏、存!”
聂阜饶冷冷地看着他,多年不见,当初那个悄悄给自己塞项链的臭流氓,眼神已经不复当初的明亮坚毅,而是布满了压抑,阴沉漠然。
盛柏存一动不动地与她对峙,两人谁都没想过,再见面会是兵戎相见的时候。
聂阜饶拉下枪栓,哗啦一声,只觉得心如刀绞。她自幼入伍,受到的教育,这么多年残酷的训练,为的是报效国家,杀敌卫国!
她嫉恶如仇,对敌人从不手软,能这么年轻做到大校的位置,是她无数生死关头拼搏而来,是她用青春和鲜血换回的战功赫赫!
可如今,明知道自己看走了眼,满腔愤恨伤心的同时,为什么依然扣不下扳机?
敌我分明,他们之间是再也无法逾越的对立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到了这一刻,她应该毫不犹豫的为国家清理门户,为身后十数名手下,搏出一条生路!
盛柏存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面色紧绷,眼神幽深,举着枪的手,却纹丝不动,稳稳地指着她。
聂阜饶自嘲一笑,从领子里扯出日日贴身戴着的子弹项链,狠狠拽了下来,脖子瞬间被勒出了血痕,却恍如未觉。
“只怪我识人不清…”
话未说完,忽然草丛里光芒一闪,盛柏存眼神微缩,猛然扑向聂阜饶,反手一枪,暴喝道:“谁让你开枪的!”
聂阜饶耳际已被子弹擦伤,却根本顾不上,猛一翻身,手枪重重抵上盛柏存的额头。
本以为可以让敌人投鼠忌器,却没想到这群人丧心病狂,根本不顾盛柏存的死活,一时间枪声大震,双方交火激烈,聂阜饶一个不查,被盛柏存缴了枪。
手下的兵看到他们的大校情况危机,立马冲上前扫射,聂阜饶面上忽然惨淡一笑,旋身贴上了盛柏存的后背,为他挡下了敌人暗杀的子弹…
盛柏存终于动容,眼神惊怒恐惧,抱着聂阜饶就地一滚,躲入了土丘后面,他手下培养的势力也反应过来,开始迅速反击。
聂阜饶咳出了大口的血,举起手中染了血的项链,断断续续地道:“我杀不了你,也做不到不爱你…当初…你说,咳咳…你说定不负相思意…今天,我为你挡下几枪…就算我,算我还了你送的那六颗子弹…”
盛柏存心下大恸,紧紧抱着她怒道:“闭嘴!你别以为死了就能甩开我!我说了娶你,就绝不会放开你!”
聂阜饶惨然一笑,眼神涣散,喃喃开口:“…还清了,生生世世…只求再不相见…”
盛柏存忽然顿住了,静静抱着人许久,忽然仰天嘶吼,如水塘边丧偶的白鹤,声音哀绝,如被困的凶兽,满腔的不忿,声声泣血,饱含绝望,让战场上厮杀的众人,都忍不住心里一颤,不由顿住了动作。
盛柏存咬碎了牙,轻轻放下聂阜饶,举起枪将偷袭自己的人逐一击毙,然后并不恋战,率领忠心的手下迅速撤离。
远远的,盛柏存听到集体鸣枪示哀的声音,脚步微顿,咽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血,面色无波地对手下们道:“这次铲除集团叛徒,你们都有功劳,回去我会跟老板说明!兄弟们辛苦了!”
聂阜饶裹着祖国国旗,被战友们送回家乡,暂时安置在部队殡仪馆。
战功显赫的年轻大校,战死他国,不论是上级领导,还是战友手下,无不哀痛万分。
丧礼很低调,却依然来了很多人,聂唯安作为侄女,捧着她的遗像缓缓走向烈士陵园。
丧礼最后,众人敬礼,忽然后面细微骚动,众人诧异发现,居然是盛柏存…
聂唯安泪流满面,仇恨地扑上去,却被身边的人及时拦住,破口大骂:“叛徒!卖国贼!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盛柏存的出现太过惊人,大家居然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任由他一步步走到聂阜饶的墓前。
盛柏存眼风扫过偷偷摸出枪的一名战士,淡淡地道:“不劳烦你开枪,等我说完几句,自有人动手!”
盛柏存转过脸来,温柔地看着墓碑上意气风发的人,手指缓缓描画着她的眉眼,轻声低喃:“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现在我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娶你了!”
盛柏存隐忍的太久,久到连微笑都显得生硬,可这一刻的眼神,却依然是往昔初相识的深情专注。
说着忽然一笑:“你真傻,死亡不过是新的开始,别想逃开我,你逃不掉的…生生世世,我都跟你耗定了!”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迅速抬起手,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眼都没眨,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天地一片静谧,没有人说一句话,就连聂唯安,都被惊得忘记了眼泪。
第二天,全区通报,烈士盛柏存,侦察连尖兵,因为表现优秀,被破格提前录取为华南利刃特勤分队小队长。为了特殊潜伏行动,配合部队制造履历,自请前往边防站,五年方取得边境恐怖团伙的信任,伪造叛逃出国的假象,潜伏敌人内部长达两年之久,终于帮助国家一举铲除多年隐患,立下一等功,追封少将…

 


第74章 杨烨魏雪

番外——杨烨VS魏雪
几年没有回来,华南利刃的训练基地变得熟悉又陌生。
中央场地上高耸的石碑经过风吹雨淋,却依然巍峨肃穆,让人心生敬畏。食堂墙上贴着的大红字“粒粒皆辛苦”应该是新换上的,依旧鲜艳如初。二操场上挂着的横幅却不复当初的模样,字体变得模糊不清,但杨烨很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训练场就是战场”。
杨烨回来了。这一刻他才无比后悔这些年的自暴自弃。
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属于每一个战士体内的血液立马被点燃,激荡的冲击着他的心脏。
杨烨悔愧不已。
这里虽然没了班长,他的精神,他的信念,他的英魂,却从不曾离开。
而他呢?
浪费了最宝贵的时光,辜负了班长的牺牲,更对不起培养他成长的国家。
陈大队长也老了,见到他回来很高兴,亲手将作训服和臂章交给他,与之一起的,是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热气腾腾的训练任务。
杨烨快速扫了一眼,心里的感慨愧疚啥啥的立马烟消云散,苦着脸无奈叹道:“陈队,您可真疼我!唉,您这…我一回来就交给我这么重的任务,您也不怕把我吓跑了!”
陈大队长算是看着他们成长起来的,杨烨可以说是他的得意手下,平时对待他们跟自己的孩子一样,闻言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呵呵笑道:“能者多劳嘛!你小子一躲就是那么些年,合该给你找点事做!放心,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加油!”
杨烨苦逼着脸,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却还是立正敬了一礼,铿锵有力地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伪装成恐怖分子让这群不可一世没经历过大场面的新兵蛋子体验一把血雨腥风的残酷…这还没正式归队呢,就得树立一大批敌人!
杨烨叼着根草,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里的枪支,心里愤愤骂道,真他娘的狗.屎队长,还有碳头,忒不够意思了!
抱怨归抱怨,杨烨还是得领着新鲜出炉的“小弟”去给未来的战友制造麻烦,论伪装潜伏,即便这些年没接触了,可昔日的功底还在,杨烨自然轻车熟路,将一群兵王骗得团团转。
任务圆满结束,只可惜炮灰杨烨被揍成个猪头,捂着肿得老高的眼角,骂骂咧咧地往卫生所走去。
“娘的,下手真黑!说好了不打脸的…”
卫生所只有宋医生在,杨烨龇牙咧嘴地躲开他上药的手,没好气地骂道:“去去去,给我喊个姑娘来!谁要你这种粗手笨脚的大老爷们!”
宋医生面色一喜,捧着绷带娇羞无限地开口:“杨班长,您可真是慧眼识汉子!”
杨烨嘴角一抽,抬脚将人踹了出去。
本想着让碳头家的媳妇儿来侍候一番,没想到聂唯安一早出去了,卫生所只剩下个小护士。
杨烨挑剔地瞅着娇滴滴青葱似的小姑娘,怀疑地问:“你行么?”
魏雪闻言也不生气,咧嘴一笑,露出编贝似的牙齿:“行不行,试了就知道!”
杨烨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将一张猪头脸凑了上去。
魏雪笑容愈发灿烂,熟练又轻柔地迅速给他涂好了药。
杨烨赞赏得看着她:“小姑娘人小,技术不错!回头我跟你们领导说说,让她表扬表扬你!”
魏雪脆生生地答应:“那就先谢谢大哥了!”
杨烨受用无比地离开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还夹杂着阵阵偷笑。
杨烨皱了皱眉,心想又不是没挂过彩,虽然他鼻青脸肿了点,可至于让你们这么高兴么…
回到宿舍,战友们都在,见到他立马面色古怪。
杨烨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冯锐还是比较理智的,即便开头对他有些不满,可既然大家以后是战友了,些许小事就不值得放在心上。
冯锐忍着笑将镜子递给他,青青紫紫的猪头脸上,嘴边用紫色药水画了几根蜷曲上翘的猫胡子…
杨烨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死丫头不知道用的什么东西,无论杨烨搓了几遍肥皂,就是没法把那几根猫胡子给洗掉。
周翔忍俊不禁地递给他毛巾,笑叹道:“咱队里谁都能惹,三个人惹不得,大帅和女王向来是武力镇压,还剩个魏雪,最擅长精神折磨…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惹她?我劝你赶紧低个头赔礼道歉吧!”
杨烨哼哼一笑:“亏你们自诩男人中的男人,兵王中的兵王,居然连个丫头都治不了!”
摆明了不肯对个丫头认输。
杨烨顶着猫胡子参加归队后的集训,立正后半晌没有口令,元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足足看了三分钟,看得饶是他脸皮够厚,也差点把持不住。
元帅慢吞吞地开口:“杨烨,你别以为画个猫脸来卖萌,就能逃脱今天的训练!”
此话一说,底下哄然大笑,杨烨恨不能将那死丫头抓过来给她全身画满胡子!
你才卖萌!你全家都卖萌!
魏雪的药水效果奇好,都两天了还洗不掉。
可让杨烨头疼的不止于此。
不知道为什么,炊事班的战友们格外不待见他,打饭稀稀拉拉小半勺,还全是辣椒,让刚开始恢复繁重训练的杨烨怎么受得了?
周翔捧着快有脸大的肉包子啃得欢快,不忘抽空嘲笑他:“小雪姑娘可是咱们精心呵护的解语花,你得罪了她,等于得罪了咱整个特战旅!有的苦头吃呢!”
我特么跟个丫头较什么劲儿呢!
杨烨很识时务,当晚就去小卖部买了一堆零嘴儿,颠儿颠儿地敲响了卫生所的门。
魏雪笑吟吟地走出来,故作惊奇地开口:“哟,杨班长这是干嘛来了?帮我找安姐说好话吗?”
杨烨苦笑:“姑奶奶,你就别寒碜我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是我狗眼看人低!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魏雪看了眼塞到自己怀里的零食,小脸上一派无辜:“你这话说的就严重了,我又没怎么着你…”
死丫头真难缠!
杨烨心里腹诽,面上赔笑:“对对对,你又没做什么,是我!是我嘴欠惹了麻烦,还求小雪姑娘帮个小忙?”
魏雪绷着小脸,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教训道:“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多大个人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毛毛躁躁了啊!”
杨烨低眉顺眼地点头,心里憋闷不已。
魏雪收了贿赂,面子上占了便宜,找回了场子,自然高抬贵手。
杨烨脸上的胡子很容易去掉,酒精脱色,一擦就掉,只可惜这几天太用力搓洗,酒精倒上去,疼得他龇牙咧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古人诚不欺我!
杨烨热泪盈眶地吃了顿饱饭,发誓以后绝对不去招惹女人!
这些年在农场虽然还坚持训练,可毕竟懈怠久了,乍一开始特训,体能上自然落后一大截。
杨烨并不灰心,他的底子在那儿,只要努力坚持,早晚会弥补上时间带来的不足。
夜色已经黑了,露水厚重,靴子早已被打湿,杨烨气力不支,脚下一滑,没能攀上高墙,砰一声摔倒在草地上。
杨烨脱力地四肢张开躺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每晚的加训让他精神绷得太紧,濒临崩溃的边缘。
头顶上一片阴影,杨烨讶异地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累得出现了幻觉,直到一丝凉意从额上传来。
“喏,喝吧!”
杨烨咧开嘴笑了笑,打趣道:“喝了不会让我长出猫胡子吧?”
魏雪撇了撇嘴:“补充能量的!免得你脱水了还要麻烦我给你扎针挂水!”
杨烨坐起来,接过瓶子笑道:“谢了啊!”
魏雪借着月色看他汗水淋漓的面容,因为劳累而略显苍白,却更加衬得一双黝黑眼睛坚毅深沉,不由叹了口气道:“你想赶上进度,也得科学地循序渐进,这么练,不怕把自己练废了吗!”
杨烨抹了抹嘴,笑着道:“没事,我心里有数!别担心!”
“谁担心你!”魏雪猛地站起来,哼了一声,“少自作多情了!”
说完,再不理他,匆匆离开了操场。
杨烨挠了挠头,心想真不愧是女人,说变脸就变脸!
特战旅的日常训练对于杨烨早就轻驾就熟,即便开始体能上吃力,没多久,就渐渐和大家持平了。
既然是小队长,仅仅和队友们能力相当还不行,杨烨要起到表率作用,于是每天的训练,他总是冲在前面,晚上还要给自己加练。
于是每晚,总能遇到吃完宵夜出来散步消食的魏雪,给他一瓶喝的,或者一碗吃不完剩下的小馄饨…
然后有一次出任务,为期一个月,杨烨晚上躺在陌生的房间,总觉得缺了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
习惯真可怕!
杨烨幽幽叹气,开始怀念魏雪给他的饮料食物。
回到营地,杨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兴冲冲地跑去卫生所,将在外面买的小玩意儿当成礼物送给了她。
魏雪把玩着具有民族风情的手链啊吊坠啊什么的,撩了撩眼皮瞟着他:“对我这么好啊,还记得给我带礼物?”
杨烨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就当感谢你之前每晚给我送东西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投我以琼瑶报之以桃李?”
后面还有一句呢,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魏雪小脸一红,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没文化!”
杨烨莫名其妙。
部队里的生活说有趣也有趣,说枯燥也枯燥。
没任务的时候,私底下大家也聚在一起打打牌,或者玩些联机军事游戏。
杨烨闲暇之余,还喜欢往卫生所跑,帮着他们搬些东西,或者跟在魏雪后头看她整理统计药品。
杨烨年纪不小了,虽然少年时候就入了伍,见不到什么姑娘,可雄性天生的求偶本能,让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思。
杨烨十分忧愁。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过两年队里给牵线介绍个妹子,相亲成功就扯证过日子…
哪晓得自己一把年纪居然啃起了嫩草,看上人如花似玉的姑娘了!
要不要出手呢?
人姑娘娇养长大,花朵一样,哪能跟自己吃苦呢?
杨烨犹豫了…
魏雪是个很聪明的人,杨烨态度细微的变化,她都看在了眼里。
有一天,魏雪正给他受伤的肩膀上药,忽然冷不防地出声:“你知道唐王为什么能开创出贞观盛世吗?”
杨烨一脸茫然。
魏雪盯着他,慢慢地道:“因为他背后有个长孙贤后!”
杨烨欲言又止,忍不住道:“我历史不及格…”
魏雪恼怒地瞪着他,没好气地开口:“那你知道为什么大帅立功那么多升职那么快吗?”
不等杨烨回答,魏雪恨铁不成钢地道:“因为他身边有聂唯安!”
杨烨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魏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每一个成功男人身边,都有一个支持他的女人!”
杨烨眼中笑意一闪,故作茫然地道:“于是?”
“于是,我这么聪明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你还不赶紧抓住吗?”
杨烨看着魏雪红红的耳朵,以及她故作淡定的面容,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魏雪大怒,拎着他的耳朵吼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杨烨连忙求饶,笑得不能自已:“没,你说的都对…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俩赶在大帅前头登记,他会不会被气死?”
魏雪松了手,也悄悄松了口气,沉吟片刻,眉开眼笑地点头赞道:“这个主意好!明天就跟我回家见爸妈登记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