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淑笑道:“大哥这般拼命,多亏了有嫂子在身畔悉心照料。”
傅清扬悄悄摸了颗梅子,趁人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傅怀淑的嘴里,然后小手用力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
傅怀淑猝不及防,酸得眼泪都出来了,气得狠狠捶了她几记,笑骂道:“真是个促狭鬼!竟然作弄到我身上,看我回头怎么治你!”
马车里欢笑阵阵,大家也不再困顿,没多久就到了宫门口。
姚佐伊上前递了牌子,然后就是等,等传话太监过来,引着她们去指定殿内坐着,接着便是和其他人家一起继续等。
今日天气不算很好,外头十分冷,太阳也不够足,好在没有什么风,不然这么多娇娇弱弱的小姐恐怕要吃不消了。
直等到中午,才有宫里嬷嬷前来传召,带领她们往御花园走去。
皇室里精心侍弄出来的茶花,自然全是珍稀品种,花色艳丽,花瓣层层舒展,为满园萧索秋意增添了许多热闹。
众人落座不久,庄皇后就伴着梁太后到了。庄皇后稍稍落后半步以示尊敬,亲手扶着太后的一只手臂,一副谦良恭顺的好儿媳模样。
而庄皇后之后,紧跟着的居然不是敬妃,而是荣宠颇盛的芳嫔,依然是一身素衣,乌黑秀发上插着一支白玉簪子,遗世独立,清丽脱俗。
大皇子盛舒爃遭到训斥,又被勒令在府闭门思过,皇帝为安抚她,特意晋了芳嫔的位份,如今只是还没正式接受册封罢了。
可即便芳嫔和敬妃同样位列妃位,可敬妃是宫中老人,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进了东宫服侍,按照资历,芳嫔应该礼让才是。
一时间,许多人心里不由多了些计较,芳嫔还没正式册封,就敢如此嚣张行事,必然是恃宠而骄,可太后娘娘不管不问,显然也是对芳嫔青眼相看,有心庇护的。
这样一想,许多人便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芳嫔的出身曾经多么遭受她们的讥讽唾弃,纷纷变得热络起来,争相和她攀交情。
众人起身行了礼,梁太后坐在飞凤花梨木阔背椅子上,方笑着道:“都免礼吧!各位不必拘谨,此番宴会,就是因着宫里近来颇多琐事,想着这些茶花开得如此喜庆,多叫些人来赏玩,也驱驱晦气。”
坤仪长公主笑道:“这花开得巧,刚巧我病好了,也过来沾沾喜气!”
寿阳紧跟着恭维道:“可见这花开得是吉兆,不仅坤仪姐姐病愈了,就是母后和皇兄,也一个比一个安泰!”
梁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道:“都晌午了,让人上些吃食,大家就坐在回廊里,一边赏花一边用膳,咱们也附庸风雅一回。”
承恩公夫人笑道:“咱们这些俗人是沾了娘娘的光,方有如此好兆头的花儿来赏。太后娘娘是真正风雅人士,我们才是附庸呢!”
梁太后笑嗔道:“哀家一个老婆子,哪里有什么风雅!”
寿阳长公主不依开口:“若母后都算不得风雅人士,那咱们当真是俗不可耐了!”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园子里好不热闹。
梁太后向来不待见中宫一派,这种场合,碍着面子自然要和庄皇后维持和谐的婆媳假象,可对庄家人,就没必要多么客气,更何况庄氏一族的姻亲,看不顺眼当场给个难堪都是常有的。
所以傅家来的三个人,都十分老实地坐在角落里,不多说话,也不出头,只求安安稳稳。
不想宴会进行到尾声,梁太后忽然笑着道:“这种好时候,没有诗词一首,当真是可惜了。”
芳嫔羞涩一笑:“臣妾是个最笨不过的了,认识的字都不多,每日里诵经勉强够用罢了,作诗是再也不会的了!”
承恩公夫人状似随意地笑道:“咱们哪里有什么才情诗意,无非是识得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罢了,不过是女人间消遣逗趣,难不成真要流芳百世不成?要认真去说文采,怕是得去前头请状元郎过来作诗了!”
芳嫔柔柔笑道:“虽说没有状元郎,可现成的状元夫人不就在此么?傅大奶奶出身书香姚家,想必才情也是相当了不得的!”
姚佐伊被忽然点名,差点没反应过来,忙笑着谦辞道:“臣妇可不敢当芳嫔娘娘的高赞…”
梁太后出声打断她:“行了,随便作诗一首就是,好坏也没关系,不过是一起玩乐,又不是要你去考功名!”
姚佐伊无法,只得稍一沉吟,中规中矩地做了首诗出来。
芳嫔笑赞道:“不愧是状元夫人,比我们是强多了!”
姚佐伊忙说不敢当。
梁太后笑了笑:“状元郎是个栋梁之才,你也很不错,是个知书达理的…前些天听说你为傅姑娘办的及笄礼,很是隆重,可见是个有心的!”
姚佐伊不明所以,谨慎答道:“臣妇嫁入侯府,自然要尽心打理内宅,孝敬长辈,照顾弟妹…这些都是臣妇的本分。”
梁太后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女子三从四德,以良顺为美,姚先生教女有方!哀家是时常见清扬丫头的,大姑娘倒很少见呢,不想岁月匆匆,现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芳嫔抿唇一笑:“可不是,总觉得臣妾在内务府做绣娘还是昨日的事儿,如今爃儿都为人父了…对了,傅姑娘已经及笄,女孩子花期有限,要早早说亲,可别耽搁了好姻缘!”
姚佐伊笑着答道:“多谢芳嫔娘娘关怀,臣妇和家里已经开始为怀淑妹妹说亲了…”
“那就是还没说定咯?”芳嫔忽然打断她,转向梁太后笑道,“借此良辰,太后娘娘何不赐婚,成全一段天作之合的佳话?”
姚佐伊瞬间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忙开口呼道:“太后…”
梁太后却已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笑着打断她道:“这主意不错!那哀家就做这个媒了,承恩公府的老三还没说亲吧,两人年纪也很般配,就赐婚给他们吧!”
帝都流传这样一句话:生子当如杜玉郎,嫁女不嫁梁老三。
梁家老三,二房所出,一个庶子,又是帝都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性好龙阳,荒唐淫.乱,无人不晓。如今都快二十了,还没有哪家肯将女儿嫁给他,可见此人名声有多臭!
傅怀淑俏脸惨白,死死咬着唇才没有厥过去。
傅清扬脑子已经懵了,不顾庄皇后严厉的警告目光,愤然出列跪求道:“清扬斗胆,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女孩清亮的声音脆生生地回响,一时间场面霎时凝滞了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各种复杂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傅清扬的身上。

第67章 悔婚

梁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法令纹更加深刻,紧抿的薄唇显出狠戾刻薄的面相,语气淡淡地道:“哦,怎么你们安定侯府看不上承恩公家不成?”
傅怀淑白着一张脸,出列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道:“太后娘娘赎罪,家妹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太后,望太后娘娘念在她少不更事,原谅她一回…家妹绝对没有看不上承恩公府的意思!安定侯府再如何,也比上梁家公侯府邸。是民女蒲柳之姿,配不上梁三公子!”
远远坐着的武威将军夫人,一脸着急地看着场中央,面色变来变去,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傅清扬重重磕了个头道:“太后娘娘明鉴,清扬岂敢对承恩公府有轻视之心?实在是大姐姐已经说了人家…”
芳嫔捏着帕子掩唇一笑:“傅二小姐真是健忘,刚刚你们傅家大奶奶还说正在给大姑娘说亲,怎么这才一会儿就已经说定了呢?到底是你们大奶奶有意欺瞒太后,还是你们姐妹俩看不上梁家这桩亲事?”
傅清扬目光如电,狠狠看向芳嫔,沉声道:“清扬绝无半句虚言,家嫂说的也是实情!大姐姐的确已经说了人家,前些天还合了八字,换了庚帖!”
梁太后讥讽地看向姚佐伊:“你这当家主母是如何做的?竟连府上大姑娘的亲事都不清楚?这下哀家倒是好奇了,究竟你们给大姑娘说了什么样的人家,竟连承恩公府都比了下去!”
武威将军夫人面色微僵,眼神渐渐定了下来。
姚佐伊连忙答道:“傅家侯府门第,怎敢和承恩公梁家相提并论?这亲事是家里老太太定的,说是不求富贵尊荣,只求平安喜乐,方应了武威将军家的求亲…此事,太后娘娘只需问一问将军夫人便知。”
梁太后目光越过人群,满含深意地定在将军夫人身上,忽然笑了笑:“将军夫人何在?”
将军夫人忙起身上前行礼:“臣妇在此。”
梁太后轻轻抚着手上繁复精致的甲套,漫不经心地问:“傅大奶奶说的可是实情?”
将军夫人歉意地看了看傅怀淑,面上皆是无奈和遗憾,这一眼,让傅清扬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确是实情,只不过八字相合,前天刚刚换了庚帖,还并未正式上门求亲!”
这话一出,傅怀淑一张脸瞬间灰败,摇摇欲坠地跪在中央,狠命咬着舌尖才没让自己晕过去。
傅清扬如坠冰窖,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她,却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将军夫人这话,将傅怀淑推向了何等的风口浪尖,即便太后熄了赐婚的心思,傅怀淑被当众悔婚,此等羞辱,让她以后如何在帝都做人?
傅清扬只觉得满腔怒火即将喷涌而出,冷声讥讽道:“夫人当初上门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般嘴脸!将军何等勇猛高义之人,帝都也传夫人不让须眉的威名,由此可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武威将军一家,实在令人不齿!只不知战场杀敌,将军是否也是这般临阵逃脱?”
将军夫人面色陡然涨红,怒声道:“莫非我说的不是实话?我们将军府可的确没有和你们大姑娘定亲!”
“好了!”梁太后冷声道,“这就是皇后调养长大的丫头么?目无尊卑,不敬长辈,口出妄言,还敢试图说谎!皇后就是如此行教养之责的?”
庄皇后淡淡出声道:“清扬是关心则乱,在为自个儿亲姐姐打抱不平呢!小孩子心性不够成熟,母后千万别为她生气!清扬,还不给将军夫人认错?将军是国之良将,保家卫国的英雄,岂会是那等遇事逃脱,闻风丧胆的无耻鼠辈?就是夫人,随军出征,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哪是街头撒泼的悍妇能比的?”
一番明褒暗贬,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将军夫人面皮火辣辣得疼,偏生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即便心中气闷,也不敢冲撞于她。
傅怀淑暗地里一拽她,轻轻对她摇了摇头,傅清扬百般无奈,只得不咸不淡地低头道:“刚刚多有得罪,夫人大人大量,莫与小女计较!”
将军夫人气得不行,冷冷开口:“岂敢!”
芳嫔立马笑出声,温温柔柔地道:“好了好了,本来赏花聚会是雅事儿,图的是个喜庆,有误会说开也就算了!大家难得进宫陪伴太后,还是和和乐乐的才好呢!”
梁太后顺着阶梯下,笑着点头道:“不错,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你们的家人同朝为官,互相之间也要和美!行了,既然傅家大姑娘和将军府尚未定亲,眼看着你们的婚事也不成了,哀家宣布,赐婚承恩公府,待选了吉日,便成就两家之好!”
傅清扬还要张口,傅怀淑已然重重磕头,沉沉答道:“小女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傅清扬的眼圈霎时就红了。
来的时候欢欢喜喜的来,走的时候却是这般惨淡,马车里谁也没有心情开口,只听到姚佐伊细微的抽噎声。
傅怀淑挤出个勉强的笑容,白着脸劝道:“大嫂莫要如此,梁家虽是公侯府邸,咱们安定侯府也不是好欺的,更何况有皇后姨母在,他们不敢慢待于我。”
姚佐伊闻言,更加泣不成声,搂着她难过哭道:“天杀的将军府!怎么会这样…都怪我,若不是我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又怎么会连累到你身上…”
傅怀淑拍了拍她劝道:“大嫂这话怎么说的,就算没有你,她们想算计我,也会找到别的借口!这事跟大嫂无关,怪只能怪我命不够好…”
到底只是十五岁的女孩,哪怕经历再多、再坚强,想到未来暗无天日的生活,傅怀淑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傅清扬皱眉叹道:“好了,你们先别哭了,大姐姐尚未嫁人,总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找些人悄不声地弄死梁老三!大姐姐就彻底解放了!”
姚佐伊唬了一跳,本想反对,可仔细想想,又没有其他办法可行,踟蹰着问:“这样有用吗?”
傅怀淑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不必想这些危险的法子帮我,不然出了什么事,那才真正要了我的命呢!不就是嫁入梁家吗?承恩公府,多少女人想攀附上去还没机会呢,如今让我得了便宜,你们就别难过了…更何况,太后娘娘亲自下旨赐婚,就算面子上,他们梁家也得好生待我!”
哪有说的那么容易!这年头对女人尤其刻薄,特别是婆婆,如何拿捏媳妇儿都不为过!女孩子在家里千宠百娇的,嫁了人就得猪狗不如地伺候一大家子,稍有过错便被挑剔。更何况梁家和傅家向来不对付,梁老三又是如此不堪的人,嫁入这样的家庭,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就是悄不声地一碗药将人毒死了,安定侯府怕也找不到说理的地儿去!
傅清扬是无路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姐跳入火坑的!
回到府里,原本照顾着华老太太的身体,并没打算将此事贸贸然地告诉她,奈何华老太太人脉广,眼线多,在她们到家之前,宫里发生的一切就已经事无巨细地掌握了。
华老太太面色疲惫,心疼地抚摸着傅怀淑的头发:“梁家既然敢出此招,定是有所防范!梁老三不过是个庶子,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若能将整个安定侯府拉下马,对于梁家绝对物超所值!如今,你们更是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不然落下把柄在梁太后手中,咱家就再难脱身了!”
傅清扬终于忍不住哽咽着问:“那就眼睁睁看着大姐姐嫁给一个畜生吗!”
华老太太老态龙钟的面上,尽是无声的哀伤。
傅怀淑已然明了了,惨然一笑道:“老祖宗不必为难…横竖都是嫁人,我自能将日子过好!”
华老太太更觉心如刀绞。
傅家一派愁云惨淡,武威将军府也没那么好过。
二公子有些气愤地质问母亲:“当初是我们主动上门求娶人家,现在不过是太后娘娘多问了两句,母亲就这样急吼吼地悔婚!叫别人如何看待咱们呢?”
将军夫人在宫里受了一肚子气,闻言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那你要我如何?和承恩公府抢亲吗?当时明显是太后娘娘和芳嫔布好的局,两人一唱一和,我能怎么办?你也为咱家想想,你父亲年纪大了,好不容易回京安定,若是梁家一个不高兴,将你父亲派去危险边关,咱们又该如何?还有你,你大哥,你三弟…哪个的前程能够不受牵连?你以为我乐意去做出尔反尔的小人吗?我还不是为了整个家!”
二公子之前好奇,曾经远远偷看过傅怀淑两回,少年慕艾的年纪,对未来的妻子很有几分憧憬。傅怀淑纤细高挑,端庄秀丽,眉眼间带出一抹贵气,气质高洁,优雅大方,很符合他的心中设想,本以为不久就可以娶得如斯贵女,却不想被人破坏了亲事…而自己还是理亏的一方。
将军夫人叹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傅大姑娘虽然品貌上佳,可帝都比她好的比比皆是,何必为了她同太后一派杠上呢?”
“闭嘴吧!”
门口一道雄浑威严的声音响起,吓得屋里两人惊了一跳,武威将军大步走上前来,满面铁青,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将军夫人登时炸了,扑上去连抓带挠,拳脚相加:“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今天就和你拼了…”
二公子实在头都大了,家里时不时就要上演全武行,有一对会武的父母真是大不幸!
武威将军怒道:“妇人之见!你干的好事,现在帝都谁不知道我们将军府胆小怕事!连说好的媳妇都能拱手相让!你让几个孩子怎么在外做人?还敢白日发梦,等着老二老三打一辈子光棍吧!”
将军夫人气得捂脸痛哭:“你们就会要面子,难道我不要脸面么?那可是太后!咱们拿什么和承恩公府抗争…”
作为武将,颜面威严比什么都重要,出了这等窝囊事,只怕以后在同僚跟前都会抬不起头了。
更何况老二自从父职,走的也是武官路子,这种将到手的女人送出的事儿,只怕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笑一辈子!
武威将军叹了口气,举步往外走去:“这些天你别出门了,好生在家反省反省…我去军营睡,不回来了!”
将军夫人狠狠砸过去手边茶盏,怒声骂道:“不回来正好!有种一辈子别回来!”
一转头,刚要诉苦,却发现儿子早就不知何时溜了个干净。
将军夫人顿时一口气梗在喉间,差点没憋死过去…

第68章 凯旋

傅清扬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大姐姐嫁给这样一个畜生,可金口玉言的赐婚旨意,即便是皇上,也不能随便驳回自家老娘。
傅清扬实在无法,只得进宫求见庄皇后。
庄皇后见到她就直接开口了:“我知道你想求我做什么,可是我得告诉你,我也没办法!太后是宫里辈分最高的人,等闲连我也得伏低做小,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个局,承恩公府、大皇子一派、敬妃一系…中宫如今势微,即便我有心相帮,也无能无力。”
傅清扬红着眼圈,哽咽道:“清扬明白,是清扬让姨母为难了…可是大姐姐就这样嫁给梁家老三,岂不是把她推向了火坑?姨母,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庄皇后一双清冷理智的眼睛仿若洞悉人心,瞬间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严肃地劝道:“清扬,不要做傻事,不然对你,对傅家都没有好处!你以为弄死一个梁老三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你太天真了!太后懿旨已下,怀淑就是承恩公府的人了,即便梁老三横死,她也得去给梁家守着!到时候被送进家庙,刻薄清苦,再无法见到家人,岂不是更加生不如死?”
傅清扬叹道:“我一想到大姐姐要被这样一个畜生作践,我就再难保持冷静…姨母,梁家老三是什么人品,全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荒淫无度、残虐恶心…哪家愿意把好生生的女孩儿送给这种畜生糟蹋?”
庄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怀淑那丫头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是我嫡亲的侄女儿,我又怎么会舍得她受苦?可是眼下必须得忍,必须要有所牺牲!清扬,放心吧,你大姐姐性格刚强,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她坚持住,我保证两年之内,就将她解脱出来!”
两年…
时间太久了,两年可以发生很多,在承恩公府那样的家族,谁知道这两年要遭受多少非人的待遇?更何况梁家恨庄氏入骨…
而且,两年之后,即便解脱又该如何,大姐姐最美好的年华,她一生的幸福,都将在这次政治博弈中化为灰烬。
庄皇后见她沉默不语,无可奈何地叹道:“回去好生陪陪你大姐姐吧,劝她放宽些心,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谁没有牺牲呢?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有所付出,上天不会特别优待谁,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夺。
庄皇后对傅怀淑的遭遇不可谓不同情,可同情得却也有限,若她能够挺过这一遭,反将两家一军,那么她今天的牺牲,便不算白费。
傅清扬知道多说无益,行了一礼,无奈地告退了。
傅怀淑面色还好,神情平静,看不出多少悲恸哀愁。
深秋的风已经十分冷了,天色有些阴沉,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这样的天气,院子里养的几盆菊花却开放得愈发热烈,透出一股与侯府萧索格格不入的勃勃生机。
傅清扬轻轻咳了一声,勉强笑道:“大姐姐在做什么呢?”
傅怀淑微微一笑,招手让她过来身边坐,将手里东西递给她看:“我从大哥那里寻了副王右军的字帖,虽是临摹,却也极为难得,便借过来赏鉴。”
傅清扬自己虽书画技艺一般,但极擅长临摹,眼力也非常好,细细欣赏片刻,笑着道:“虽是后世临摹作品,倒也不错了…现在真迹早已寻不到,这幅即便是临摹的,也算难得的古字帖了。”
傅怀淑笑道:“我对这些并不大懂,说实在的,瞧着这字龙飞凤舞的,还有几个涂改得叫人认不出,只觉得头晕眼花!以前跟在老太太身边帮着管家理事,也不得闲去附庸风雅,如今有了功夫,却再没了诗词歌画的心思了。”
傅清扬心里一酸,勉强笑了笑道:“咱们都是俗人,这些玩意儿也就了解了解罢了,等闲能够唬住外行人就行,过日子也不指望这些!”
傅怀淑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就怕嫁人后无所事事,再没这些雅趣,日子倒当真难过了…”
傅清扬心酸无比,握着她的手忽然道:“大姐姐,你逃了吧!这些年我存下的私房不少,足够你安稳富贵地过一辈子!你走后,我去求祖父…对外就说你暴病身亡…”
傅怀淑愣了愣,随即摇头苦笑道:“哪里是这般容易的?我一走了之,傅家上下几百口人又该如何?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呢?更何况梁家势大,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逃亡何处?难道孤身在外就能安稳活下来么?没的还得连累你们…算了,这都是我的命,我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