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世事总是人算不如天算。
五娘将披风上的帽子带上,跟在玉贵后头匆匆出了寺。果然,要进寺不容易,要出去却是没有人管的。
下了三门前的那九十九级台阶,出了僧人们拦起来的人墙,五娘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山门外挤满了平民百姓,见一个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金贵的小姐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就从寺里出来,眼神中的好奇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普通劳动者对那些豪门贵妇们的生活总是好奇想要窥探的。
比方此时就有小媳妇看着五娘手腕上不小心露出来的金镯子两眼放光:“呀,那是金的咧。俺娘说,每年来这里不但能祈福还能见一见世面,果然是真的。”
还好五娘头上的首饰已经让披风上的帽子给遮住了。
“娘,她们是不是每天都有猪肉炖粉条吃?”一个三四岁的娃娃留着口水问小媳妇。
小媳妇瞪了自己家娃娃一眼,手指点着他的额头:“呸,跟你爹一样没见识!她们才不吃猪肉炖粉条咧,有钱人的小姐顿顿都是红烧肉,还是肥肉多瘦肉少的五花肉!”
小娃娃于是一脸憧憬。
这时候人群中一个穿着布衣,脸上与这些经年在田间劳作的农人一般黑的妇人露了脸,五娘一眼看见,眼泪就出来了。
“姨娘”
崔姨娘朝着五娘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往人少的地方飞快走去,五娘和玉贵连忙跟上。
这些贵人在劳动民众的眼中也不过是个风景而已,与戏台上的戏子差不离,上场时他们瞧着津津有味,退了场他们也就抛在了脑后。
那些人的生活毕竟离他们太远了,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所以五娘一离开众人视线,便也没有人再注意了。
“姨娘”见崔姨娘停下了,五娘跑上前去抱着崔姨娘的腰就不肯放下,眼泪也簌簌往下掉。
崔姨娘眼睛也发红,伸手揭开了五娘头上的披风,仔细打量她。
“怎么瘦了这么多?”崔姨娘心疼道:“是不是又生病了。”
五娘摇头:“我没事,就是想姨娘了。姨娘你的脸怎么了?腿又怎么了?刚刚撞到哪里了吗?”五娘发现崔姨娘刚刚走路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的。
崔姨娘乌沉沉的眼睛中闪过恨意,却道:“没事,脸上是我故意弄的。腿……会好的。”
五娘不疑有他,想起自己身上带着的行头,忙将披风解开,从腰间掏出两个鼓鼓的包囊塞到崔姨娘手中:“姨娘这些是我们的钱,你拿着。我在府里有吃有穿,用不了这些,玉贵说外头的日子很苦,你拿着钱买几个丫鬟伺候你。”
说着又将自己袖子里的两包银子拿了出来:“这个是你存起来的月例,夫人将它们都给我了,你也收着。”
崔姨娘看着五娘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这么多的东西惊讶之余,心中也是暖暖的。她红着眼眶摸了摸五娘的头:“傻孩子,姨娘用不着这些,这是给你当嫁妆的。”
这么多的东西,她拿在手上沉得她差点迈步动,五娘却不知道在身上藏了多久。
五娘撅了撅嘴,握着崔姨娘的手,不让她动。
崔姨娘叹气,将手中的东西给玉贵拿着,突然板起了脸沉声道:“你不能出来太久,我便长话短说,你要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听见了没有?”
五娘连连点头:“姨娘你说,我都听。”
崔姨娘伸手将五娘的发丝往她而后别了别:“我走了以后,你每日都要去给你母亲请安问好,最好能想办法在她身边伺候,她说什么你都要听。就像……就像以前你四姐姐伺候你大伯母一样。”
五娘撅嘴:“我才不要呢,她害你如此,我讨厌她。再说四姐姐那样对大伯母,大伯母还是要把她嫁给一个残废。”
崔姨娘一愣,想着金氏的为人,便也明白了,只是她眼神突然一厉,看着五娘道:“那我的话你是听还是不听?”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念之间
五娘被崔姨娘瞬间锐利的眼神吓得一抖,眼泪就要往下掉。
崔姨娘平日里对五娘都是柔声细语的,很少大声说话。不过五娘却是自小就怕她的,小孩子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而五娘一直就是一个敏感的人。
她们现在所在的是山路旁的一个岔道,虽然隐蔽但是也不是让人寻不到的。
崔姨娘见五娘要哭,想到此地是不宜久留的,只能轻叹一声劝哄道:“别哭了,姨娘是为了你好。以后姨娘不在你身边了,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你也唯有依赖你嫡母了,寻她庇佑了。若是你连她也远着了,以后谁还能念着你?”
五娘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可是她对着姨娘你面甜心苦,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她都害了你了,怎么还会顾念我?她一定也是很讨厌我的。”
崔姨娘想要伸手为五娘拭泪,可是看着自己手上的污渍,怕把五娘的脸上弄花了也只有作罢。想着自己接着要让五娘做的,崔姨娘脑筋一转,朝着五娘哀叹道:“其实,你误会你母亲了。当初要出手整治我的并不是她,而是那个薛嬷嬷。而这一次,我遭难其实是……是三娘设计的。”
崔姨娘的话让五娘呆愣住,连小声抽泣也忘记了,呆呆地抬头看向崔姨娘:“姨娘你说什么?”
崔姨娘狠了狠心:“这次是你三姐王珂害的我,不禁如此她还让你五哥买通狱卒在狱中对我用了大刑,我的腿就是那个时候伤了的,且再也好不了了。”
见五娘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崔姨娘索性心一横将自己的衣襟扣子解开,露出脖子下头,胸|脯以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让五娘看。
那些伤口很细小长,但是却极为密集,仿佛就是为了让人受痛才一条一条划上的,结了疤如一条条蜈蚣一般,狰狞又恐怖。
五娘被吓得惊叫一声,脸上惨白。
崔姨娘面带苦涩,又将衣襟上的布扣一粒一粒扣起:“我身上都是这种伤口,行刑的狱卒说,是有人特意交代要我不能好过的。”
五娘还是不信:“可是你怎么知道是三姐做的?”
崔姨娘见五娘冥顽不灵,有些恼怒:“除了她还有谁与我有如此深仇大恨,巴不得我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深仇大恨?”五娘偏头不解,接着似是终于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惨白:“姨娘你是说,母亲……母亲她,真……真的是你害死的?”
“闭嘴”崔姨娘面色一冷,“你懂什么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要问那么多”
五娘看着崔姨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姨娘没空在跟五娘讨论赵氏的死,她想,等以后五娘长大了懂事了,又享受到了荣华富贵,自然会明白她今日的一番苦心。
“你听着,你三姐她是由皇上指婚的,这门亲事王家一定要与庄亲王府结的。即便是三娘她出了什么意外,王家也会让另一个王家的女儿嫁过去。我听说了,你二姐姐也有了婚配,如今三房就只有你一人是没有婚约在身的。只要你一嫁过去就是镇国将军夫人,听说那宣公子又是一个得太后和皇帝眷顾的,夫贵妻荣,你这一生必定顺遂,我就是走了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等你以后在宣家站稳了脚跟,你若是想娘了,到时候以你的身份地位,我们母女也并非没有相见之日。”
崔姨娘一口气匆匆说了这么多,五娘愣愣地听着,似是没有听懂,好半响才结结巴巴道:“姨娘你说什么?什么镇国将军夫人?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宣公子不是……不是我三姐夫吗?”
崔姨娘冷冷道:“你三姐她没命嫁,就只有你顶替了。”
“为什么没有命嫁?”五娘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姨娘你想要做什么?”
五娘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崔姨娘的眼睛,她眼中的冷意更甚:“你不用管我做什么,总之我做的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要好好讨好你嫡母,等着以后当你的将军夫人就是了。”
“我不要”五娘摇头,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
崔姨娘看着五娘,突然又换上一副戚容:“娘就要走了,也许你这一辈子也见不到了,你就不能让娘走的安心一些?你就不盼望着我们母女今生还有相见之日?”
想着眼前的是生自己疼自己的生母,五娘终究是心软,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
“可是,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去抢三姐的亲事?这世上有并非只有那一个男子以后能荫妻佑子。若是别人也便罢了,可那是我亲姐姐,是除了你之外我最亲的人了。”五娘低头道。
“什么亲姐姐你是我生的,哪里有什么亲姐姐”崔姨娘忍不住生气,她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以前那么多年都是能忍,自从自牢里出来之后却是焦躁非常。
五娘低头,手指绕着自己披风上的细带,不语。
“行了,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崔姨娘看了看天色,想着那边因该也差不多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因为都不关你的事情,安安心心等着嫁人就是。”
“这些银子你带回去,我现在不需要。”崔姨娘指着玉贵手上的大包小包:“你现在用不着,以后总会用的着的。等你嫁了人,到了王府要打点的多了去了。你一定要记住了,内院一定要看好了,管事都要安排自己的人,不服你的就下狠手除掉。想法子讨好你的夫君,努力生下嫡长子。生产那段时间要给姑爷安排房里人伺候,日后再收拾掉就是了。倘若是有女人抢在你前头怀孕,就想法子让她小产。不要等到孩子出生了,威胁你自己孩子的地位的时候才想到要下手,这样会后患无穷。这些都要暗地里做,不要让你夫君察觉,在他面前要温柔听话,万事顺从……”
因为要走了,崔姨娘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急急将自己想要慢慢教给五娘的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也不管五娘这会儿懂不懂,能不能明白,边说边又觉得像是怎么也交待不完似得。不由得后悔以前总是觉得五娘年幼,自己宠溺太过,由着她性子去了。
五娘脸上发红,不知所措。
崔姨娘说了一堆自己认为重要的,觉得还有很多没有交代,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最后也只得作罢:“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五娘这才抬头看了崔姨娘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却抖了抖唇,没有说出口。
崔姨娘上前抱了抱五娘,终于狠心放下手,转身就走。
“姨娘”五娘跟了两步。
崔姨娘顿了顿,终于没有再回头。
五娘愣愣看着崔姨娘的背影许久,直到玉贵唤道:“小姐,小姐?”
五娘回神,愣愣道:“哦,姨娘走了,我们回去吧。”
主仆两人沉默不语往回走。
五娘一直低着头看着地上,之故埋头走路,让人看不清表情。
不想衣袖却是让玉贵拉住了。
五娘深吸一口气,停步,转头看向玉贵:“什么事?”
玉贵却是一脸焦急,五娘这才发现大冬天的,玉贵却是额头上一层细汗,眼中充满了恐惧之色。五娘有些惊讶。
“小姐,姨娘是要害,害死三小姐吗?”玉贵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
五娘蹙眉:“不要乱讲,姨娘兴许只是说说罢了。再说三姐总是在内院,身边又总是跟了人的,姨娘怎么能害的了她?”
说着五娘就又转身往寺里走。
玉贵却是没有跟上去:“可是,姨娘把三小姐骗出来了。”
五娘停步,却是没有回头:“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在我们出寺之前,姨娘让我给三小姐送了一封信。约了三小姐出来,我听到姨娘与一个男子说三小姐只要接了信就一定会出来的。我当时害怕,便多问了一句姨娘要三小姐出来做什么,姨娘却是安慰我说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求三小姐帮忙,我因为家人的安危还在姨娘和那男子手中,又信了姨娘的话,才把信给了三小姐的。我……我会不会害了三小姐的性命?小姐……我好害怕……”
玉贵因为恐惧,哭了出来。
她原本以为崔姨娘只是想要见五小姐一面,再要她帮忙让三小姐出来与她一见而已。不想刚刚听了崔姨娘的话,竟然是想害了三小姐的性命,好让五小姐替嫁。
原本她以为自己做了这件事情,最多让人打一顿赶出府,可是……可是若是谋害主家性命的话,那她哪里还有什么活路?说不定还要连累家中父母。看了刚刚崔姨娘身上的伤,她更是心中发抖,冷汗淋淋。
还好刚刚崔姨娘只顾着与五娘说话,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五娘听了玉贵的话,身子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玉贵走在后面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人性与挣扎
“小姐崔姨娘说三小姐见了信必定会出来,我们这会儿就算回去告诉夫人她们是不是也来不及了?”玉贵以为五娘没有听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忙又跑了几步,走到了五娘的身侧,急声道。
五娘却是闭上了眼睛,甚至用手捂住了耳朵,更加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小姐,三小姐会被害死的……”玉贵一愣,喃喃道。
眼见寺门在望,五娘终于放缓了脚步,玉贵又追了上去。
刚刚崔姨娘在场的时候,玉贵出于对崔姨娘的恐惧没有勇气开口。可是崔姨娘一走,想到三娘要是出了事,自己可能面临的后果,恐惧便迅速从心地蔓延开来。她只能希望五娘能阻止崔姨娘。
玉贵刚又想开口,却发现五娘又水滴沿着五娘的下巴滴在了地上,玉贵仔细朝五娘脸上一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五娘已经是泪流满面。
“小姐……”玉贵愣愣地喊道。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为了救三姐,带人过去将我生母抓起来?”想比与五娘面上的狼藉,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冷淡,没有起伏的。
玉贵想了想,突然道:“要不我们过去找到三小姐,带她离开那里?奴婢知道姨娘约三小姐见面的地方。小姐你是姨娘的女儿,那些人不会为难你的。这样我们既能救出三小姐,姨娘也能安全离开,岂不是两全其美?”
五娘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玉贵心中纳闷,她见自家小姐对三小姐一直很亲密,认真为三小姐绣嫁妆,在她说三小姐闲话的时候还会出面维护,她以为小姐听见三小姐有危险一定会很着急,并且立即想办法去救人的,可是为何小姐会这般……
玉贵不了解人性,也不了解五娘。
五娘不是不想救三娘,但是她心中是纠结而煎熬的。
我们对一个人比其他人好,也比其他人更亲密,但是这种好和亲密肯定是比不上对自己的,也就是说人都有自私的本性。
五娘对三娘的感情未必不真,但是这种真能真到何种程度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这中间还夹了一个五娘的生母。
五娘想,若是姨娘害的是二娘或者四娘,那她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说不定她还会暗地里高兴。她从来就不是太过善良的人,当初在河边扯六娘的裙子的时候,设计害六娘和四娘顶罪的时候,她都没有半点犹豫。
可是三娘是不同的。
五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三娘的感情有几分是真的,又几分是她这么些年让自己当真,自己就真的当真了的。
有时候对一个人好,对一个人依赖,即便一开始是嫁妆的,日子一久,便也分不出真假了。五娘对三娘的感情就是如此。
就像崔姨娘走后,她觉得在整个王家就只有三娘是真心待她,与她最亲近的人了。人是害怕孤独和无助的,所以她会不知不觉对三娘更好,对她更为依赖,就像是落水之人抱住了最后的一块浮木,完全是出于本能。
但是在崔姨娘的事情发生后,五娘也敏锐地感觉到三娘对她有些疏远。所以她会主动为三娘绣嫁妆,原本是刻意想要讨三娘欢心的,却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认真对待那些绣品,倾注了自己的心力,只因为在做那些的时候她自己心里也是欢喜的。
要是问为何五娘对三娘与对王家的其他姐妹不同,大概是因为除了崔姨娘,她只在三娘的身上看到了对她的亲情。
“小的时候,二姐姐没有在家中,三房只有我和三姐。大姐姐总是被二伯母拘在她们自己的院子里。五娘和六娘,她们不是与我一个爹生的,我从来未将她们看作姐妹,仇人还差不多。”五娘轻声道。
玉贵很奇怪为何五娘会突然说起这个。
却听五娘又接着道:“自小,姨娘就不准我与荷风院的人多接触,可是我很讨厌一个人待着,我想要人陪着我玩。我想着荷风院里有我的亲姐姐和哥哥,他们不知道愿不愿意陪我玩,不过姨娘总是说他们不喜欢我,让我远着。”
“有一次,我看见三姐和五哥在花园里捉蝴蝶玩,他们俩自小感情就很好,不像大房的兄妹那样。我看见三姐要去抓一只小白蝶,却不小心被草丛里的藤蔓一绊要摔倒,五哥见了立即扔了手中的小网兜,扑到了地上,让三姐摔在了他背上。五哥的额头被地上石头磕破了皮,呲牙咧嘴的,却只顾着紧张地问摔倒在他背上的三姐接有没有手上。”
五娘说起这个的时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小姐说这些做什么?”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小姐还与她说起这些?玉贵越发着急,甚至忍不住道吞吞吐吐道,“小姐,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愿意……救三小姐……”
后面那几个字玉贵说得很轻,只动了动嘴皮。
五娘却是笑了,眼中泪花闪烁。
她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
她当时在花园中见三娘和王璟兄妹情深,双方都只关心对方有没有受伤,却都嘴硬说自己没有事,她很是羡慕,也越发觉得孤独。
看着他们两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花园,她想着,要是三姐和五哥能这样对她就好了,以后自己被大房的两姐妹欺负了,还有姐姐能帮她。
于是她想,她要试着讨三娘和五哥的喜欢,让他们也喜欢她,护着她。不过,若是他们真的像姨娘说的那样讨厌她的话,她也会更加讨厌他们,把他们当成和五娘六娘一样的仇人。
于是她试着接近三娘,开始的时候三娘对她与对别的姐妹没有不同,不过不知道是因为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原因还是因为五娘小时候很讨人喜欢,三娘渐渐对她这个妹妹不同。王璟见三娘喜欢五娘,便也对她和颜悦色,还会给她和三娘推秋千架。
后来三娘便带着五娘去荷风院里玩,那时候赵氏还在世,赵嬷嬷虽然从来就不喜欢她没给她好颜色,赵氏却总是对她和颜悦色的,还会摸她的头叫她玥儿,让丫鬟拿点心果子给她吃,还让王璟和三娘带她去玩。
崔姨娘虽然不喜欢五娘去荷风院,但是赵氏终究是主母,她没有办法像后来赵氏去世了的时候一样明目张胆地去荷风院找人。
赵氏去世之前,五娘与荷风院的来往很密切。
那时候王家请了闺学里的先生给她们上课,有时候她与六娘在学里吵嘴被先生罚抄书,三娘总是会帮她写一大半。她要是哭了,三娘也会想尽法子哄她笑。三娘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留给她和王璟。她对三娘撒娇,三娘也总是温柔地哄着她。每当那些时候,五娘心里就很满足,她觉得她不是孤单的,她除了有姨娘,还有待她好的姐姐。
有一次,王璟不在,她和三娘在花园里扑蝶。不知怎么的她就想到了那一次王璟护着三娘的事情,于是她瞅着机会,故意在三娘眼前装着要跌倒。
三娘没有像王璟一样扑倒在地上给她当垫背,却是急急上前来拉她,那时候三娘很瘦,没有什么力气,于是姐妹两人一起摔了,却是三娘摔在了地上,她摔在了三娘的身上。
五娘还记得,三娘当时和王璟一样,没有去看自己受伤了没有,却是急急问她有没有哪里疼。只是直到两人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三娘的脚腕被扭伤了,红肿一片。
五娘当即哇哇大哭,三娘还记着要来哄她。
只是三娘不知道,五娘当时哭,有一半是看她受伤严重心中害怕,有一半却是因为心里突然感觉到很暖很暖,眼泪找不到出口。
五娘当时问三娘道:“姐姐,你会不会一直对我好?”
三娘以为她又使小性子,笑着哄她:“你是我妹妹,我当然会一直对你好。不过等你头发都白了的时候,你还来我这里撒娇的话,会让人笑话的哦。”
五娘破涕为笑。
这些久远的回忆流水一般涌入了五娘的脑海中,却也只是过了那么几瞬而已。
五娘叹气,突然转过了身往与大悲寺相反的方向走去,淡声道:“三姐在哪里,带我去吧。”
玉贵愣了一瞬才欣喜地跟上去,只是她觉得现在的小姐似乎与别的时候不同,她挺直了腰背的样子居然与平日的三小姐有几分相似,而以前她从未觉得三小姐和五小姐相像过。
五娘眼角扫见玉贵在打量她,扯了扯嘴角,边走边道:“我一进京就得罪了郡主和县主,每次出门,京中的夫人和小姐们看我的眼神都扎人的荒,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她们。因为她们总是提醒我,闯了那么大的祸,以后定是没有好人家的夫人愿意我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当她们家的媳妇了,我只有深居简出,期望她们能渐渐忘了那一件事情,虽然我也知道等到我议婚的时候这件事情一定又会被好事者拿出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