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当年那个一脸老成却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的孩子,如今也成为整个如意楼的主心骨了。
是他让如意楼的实力越来越强,将他们都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但他们的距离,却已渐行渐远。
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半夜偷偷哭泣的时候,递给她一根麦芽糖。
也不会有人在她练功辛苦喊累的时候,给她讲好听的故事。
近在咫尺,却恍若天涯。
也许这辈子,自己仅仅是看着他的背影,也会觉得幸福吧。
一股淡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乐芸眨眨眼,将突如其来的酸涩眨去。
捧着犹有余温的茶杯,她就这么站着,望向雪中那抹静坐的白影。
梅,雪,天地。
如画。
揉揉眉心,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雪已经停了,天色还是一贯的阴沉晦暗,辨不清时辰,再看身上,却多了件裘衣。
“什么时候来的?”他看着站在石阶上的人,有些讶然。
“有一会,你在睡,就没喊你。”陆廷霄站在檐下,淡淡道。
“这裘衣是你帮我披上的?”
“是你的侍女帮你盖的。”
沈融阳哑然失笑。“她叫乐芸,是如意楼的四位总管之一,用她做侍女,我可没这么大的福分。”
“她必定喜欢当你的侍女,多过于当如意楼的总管。”清冷目光扫过轮椅上的人,不知道是周围下雪的缘故,还是光线的问题,陆廷霄总觉得他这几日,有种苍白深沉的倦意。
沈融阳暗叹了口气,不再接这个话题。连陆廷霄都看出来的东西,他又能说什么,乐芸想要的,他给不了,既然给不了,宁可装作不知,也不要给她一丝的希望,希望换来失望,只有伤心而已。
陆廷霄走过去,想将他推到屋内,他摇摇头拒绝了。“布菲佳什么时候开始清除你体内的蛊毒?”
“明日。”
她所说的办法,就是如同少林寺易筋经伐经洗髓那样,通过用最毒的毒虫和一些苗疆秘法,来压制和杀死身体里原本的蛊毒,就像把身体重新清洗一遍。只是这办法是布菲佳从古书上看过,加上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尝试过。在忍受了抽骨褪皮般的痛苦之后,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
“需要维持多久?”
“十五日。”
闭关十五日……
他突然笑道:“之前在黄山上,曾见廷霄兄剑法超绝,如今是否有幸再睹?”
其实陆廷霄每日晨起都会练剑,只是那会沈融阳也正在修养调息,彼此互不干扰,自黄山下来,也并没有特意再去看过。
再高的武功,没有经过不辍的苦练,也只是纸上谈兵,即便是高手,也需要不断的复习与实践,才会有更高的进境,所以陆廷霄每日练剑和沈融阳定时打坐,并不为奇,那种按一下天灵盖就能灌输给对方一甲子功力的事情,终究不过是幻想而已。
陆廷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
他不是看不出他的异样,只是对方不说,以他的为人,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打听。
前朝杜甫盛赞公孙氏的剑法,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晴光”,这是因为公孙大娘是女子,她的剑法以阴柔飘逸为主,女子剑法,多以速度取胜,所以对于观看的人来说,视觉效果就很强。这样的剑法未必没有威力,但是如果功力不够的人,显然就像花拳绣腿,华而不实。
在陆廷霄的剑法中,并没有十分华丽的招式,而是以实用为主,就算没有杀气,也饱含了让对手透不过气的窒息感,剑光森寒,比之这遍地白雪,犹要清冷三分。
在沈融阳的眼里,这已经不是一个人在用剑,而是一把剑在天地之间低吟浅唱,旁人觉得已经天下无双的剑法,对武道有更深一层理解的人看来,却是剑的灵气,剑的寂寞,剑的孤绝。
他静静地看着,嘴角淡淡噙笑。
自己做一件事情,或许会计算利益得失,但是对朋友,却从来没有想过付出多少,又收回多少,就像莫问谁经常惹下一堆烂摊子让他收拾,而如意楼甚至于他一有事情,莫问谁也是赴汤蹈火没有二话,当然后者发生的几率要远远小于前者,但是一个人能有朋友,是一件感觉很不错的事情,这种感受,也是在他以半残之身活了将近三十年之后,才体会到的。
看到陆廷霄,就像看到从前的自己,没有朋友,独来独往。当然,从前的自己比他要糟糕许多,陆廷霄不过是因为心中追求武道,而忽略了其他,或者不屑其他,他还有北溟教,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下属,自己却是孑然一身,没有人可以让他牵挂,也没有人牵挂他。
时近冬至的时候,他送来一坛酒,说闻君喜竹,邀十二月初二共赴黄山观雪竹。
古墓里中了旱魃的毒,那人在为他吸吮余毒的时候,他虽然神智昏沉,隐约也有几分知觉,只不过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对方什么也没说,他也就再也没问过。
有朋友,真好。不是吗?
只不过,当你知道我将要做的事情之后,还会把我当成朋友吗?
“这枚令牌,我想换一个条件,就是为我师父报仇。”
“那个人来之前,师父点了我的穴把我藏起来,他杀师父的时候,我一直就在旁边看着……”
“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他是个瘸子。”
“师父喊他陆公子。”
他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剑光迭起,笑容也未曾消失,只是眼睛里,淡淡地浮起一些无奈。
对不起。……
冷冷梅香在院中萦绕不去,仿佛连那雪中白影,也染上了浅浅的孤寂。
“从今天起,我要闭关十五天,除了日常的食物,你们都不要来打扰。”
说完这句话,布菲佳关上门,连同陆廷霄,一起留在了里面。
陆廷霄甚至没将他中蛊的事情告知教内,以他的个性,自然不喜罗嗦,更不希望众人为了一件束手无策的事情围着他团团转沈融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房门关上,一反常态的冷漠让乐芸心中极度不安。
“公子……”
“以我的名义,给陆轻玺下帖。”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天际稍稍露出的艳阳。
“三日之后,黄山之巅,一决胜负,生死勿论。”
“你疯了?!”莫问谁在一旁惊叫。
尾声
“好一招一石数鸟。”清丽婉转的声音响起,带着曲意奉承。
“陆轻玺为了给他的小情人治病,杀了贺容春,却没料到贺容春的徒弟手上有如意楼的令牌,沈融阳为了自己不失信于内外,不得不践约为她师父报仇。”手滑过女子柔腻的肌肤,落在胸口上,把玩似地揉捏爱抚,引得女子惊喘几下,低声娇喃。
“亏他想得出下帖约战的办法,生死勿论,从武林道义上来说,没人怪得了他,只是他就算杀了陆轻玺,陆廷霄能原谅他吗,就算陆轻玺有再多不是,他也是陆廷霄的弟弟。”
“既然沈融阳注定要跟北溟教撕破脸,您为何还给晋王提供那样一个消息?”
“我要让沈融阳走投无路。”低声哼笑。“嫣然,你之前会让男人抛弃,就是因为你不够狠,吃一堑,长一智,莫要再如此愚蠢了。”
“谨遵主公教诲。”女子柔柔应了一声,又将身子挨近了些。“您到底是如何考虑的?”
“关于沈融阳的身世……本以为晋王会好好利用,没想到他居然只要了如意楼连续三年的进项,哼,这些比起整个如意楼的价值,不过是九牛一毛……也罢,这次能够让陆轻玺杀了他更好,不能的话,起码也能让他孤立无援,到时候,如意楼……”
卷三终。

【卷四迟迟钟鼓初长夜】

第31章

三日之后,黄山之巅,一决胜负,生死勿论。
沈融阳约战,并没有大肆宣扬,接到帖子的,自然也不可能到处去说,只是江湖中消息灵通的大有人在,总会听到一些蛛丝马迹,陆轻玺不闻于武林,但如意楼却不一样,细究之下,听说沈楼主要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决战,不由错愕惊讶。
如意楼的重心,放在宋辽商道上,江湖中人对其多是只闻其名,虽然上次江苏林家的事情,让如意楼主的名字再一次成为中原武林茶余饭后的话题,但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如意楼素来低调的作风,如今听说如意楼主主动约战他人,好事者跑去百晓生处打听,却得到消息说这人是北溟教主的亲弟,如此一来,如意楼与北溟教,岂非势同水火?
猜测终归是猜测,自从沈融阳下帖的那日起,北溟教便没有人找上门来过,陆廷霄闭关解蛊,更加不可能知晓,就算他有意追究,那也得等十五日之后了,沈融阳之所以挑这个时候下帖,也源于此。
他不希望出现两难的局面,公平约战,已经是所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式了,即使那个人,也许会因此与他翻脸,也许自己,又将失去一个朋友。
他师父对他说,自己曾受人大恩,便将如意楼的令牌也赠予给那个人,日后若有人持令牌找上门来,无论提什么要求,能做到的,都要尽量为其做到。
所以陆轻玺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你不愿去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
如意楼内,沈融阳缓缓地叹了口气。
翻看着帖子,俊美清贵的男人轻笑出声。
“公子,我们去还是不去?”
阿碧看着他,不明白这张帖子有什么好笑的地方,让他从刚才一直笑到现在。
“我有不去的理由么?”他敛容抬眼,跟陆廷霄相似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一句话问得阿碧垂首不语。
确实没有。
为了摇光的病,陆轻玺遍访天下名医,为了这个,他不惜私下为辽国做一些见不得光事情,或者受制于孟玄晴。
贺容春已经死了,亲手被他杀死,这世上唯一有可能治好摇光的人也不存在了。
唯一能让摇光恢复片刻清醒的药,在问剑山庄庄主孟玄晴手里。
所以他不得不去。
杀了沈融阳,摇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去的话,那么她就会永远浑浑噩噩,不知人事。
被抚摸的黑发如绸缎般光滑,少女微微抬起头,明澈纯净的双眼看着他,倒映出男人的身影。
“你是谁?”
“我叫轻玺,你可以叫我轻玺哥哥。”
陆轻玺慢慢地,温柔而专注地回道。
看着这几乎是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阿碧麻木而心酸。
如果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那么自己从唐门养尊处优的二小姐,到宁愿在陆轻玺身边做一名下属,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仿佛还记得那个明媚的午后,有个少年来到她面前,笑容灿烂而亲切。
“在下陆轻玺,不知姑娘芳名?”
回忆总是在你最不需要的时候,就像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而年华总在这样的蹉跎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正因为曾经有过的美好,让人总是不由自主地去追逐怀念,而忽略了前路。
阿碧突然觉得有点悲哀,为自己,也为眼前的他们。
他们不过都是在红尘之中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三日之期转眼即到。
现在还是寒冬,山上自然更冷。
但所幸这几天没有下雪,山路并不是很滑。
上山的时候,沈融阳看到一座道观,因为失去唯一稀少的人气,而更显破败,可能过不了多久,住都没法住了。
当初跟他们一起下山的少年紫溪,现在正借宿于武当,听说武当掌门对他颇为青睐,正欲收为关门弟子。
这样很好。
人的一生,不会总是低谷,偶尔起伏,在于你是否能抓住机会。
紫溪心地纯朴,又与道有缘,应该正对武当掌门的胃口,自从上次出了于素秋那桩变故之后,武当已经封山近两个月,对挑选门人弟子的要求,必定更加注重性情之类。
眼前群山陡峭,云雾缭绕,如入瑶池,空谷回音,也只是鸟鸣而已。
侍剑推着沈融阳,在山道上慢慢走着,他的神色很严肃。
但凡一个真正关心沈融阳的人,也不可能这种时候还嬉笑如常。
莫问谁更是如此。的
对于这场约战,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无法阻止。
自己只不过晚到了几天,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只是一方拿着令牌来索恩,另一方依约践诺,你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他只能希望陆轻玺不要来,最好是在半山腰就掉下去,自己死翘翘,也不用沈融阳动手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走到山顶的时候,陆轻玺已经在了。
寒风猎猎,翻扬起衣角。
瘸子对残废,这真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决战。
陆轻玺带的武器是一对钩子。
长长的钩子垂在脚边,他不拄拐杖的时候,跟其他任何一个翩翩贵公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上来观战的人不多,但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辈,一些武功低微的,不是不想上来,而是在山脚都让阿碧带人给拦了。
陆轻玺不希望太多无关紧要的人来旁观。
对于沈融阳,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对方与他无仇更无怨,在青城山脚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不杀了这个人,就拿不到摇光的药。
孟玄晴的算盘,他清清楚楚,他相信沈融阳也心如明镜。
只不过那样又如何,他们之间是一个死结,不死不休。
陆廷霄是他的兄长,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
从前双亲还在的时候,他怨恨父母只偏爱兄长,对瘸腿的他视而不见,后来家中出了变故,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
他一直是靠自己才走到今天,兄长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符号。
而摇光对于他来说,却是最重要的。
沈融阳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与陆廷霄神似的脸。
刚才他无数次想起自己进如意楼之前的光景,还有认识了陆廷霄之后的日子。
沈融阳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后悔的人,有时候回忆只是为了让自己对未来更加明确,但是当自己需要冷静的时候,却频频想起前事,就显得有点反常了。
与高手对决,最忌心神不宁。
对方身手如何,他并没有见过,但是内功深浅,却是体现在举手投足的气度上,真正的高手,光华内敛,沉如静海,深若春潭。
而陆轻玺,明显都具备这些特质。
并不是说瘸子就不能成为高手,就像有人看到沈融阳坐在轮椅上,就觉得他很柔弱一样。
沈融阳闭上眼,将一切杂念摒除。
周围一片寂静,以在场诸人的身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窃窃私语。
陆轻玺出手了。
他的身手极快,功力稍逊的人是绝看不清他如何出手的。
衣袂翻飞之间,离沈融阳已经近在咫尺。
钩子如同流星,在许多人眼中留下一道银芒。
如果是我,也许无法接下这一招。
这个想法同时在许多人心中浮起。
而此刻,沈融阳的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

第32章

在陆轻玺一开始动的时候,沈融阳手里已经多了一枚琉璃棋子。
陆轻玺在武林中籍籍无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武功低微,相反他功力高得让在场的人都哗然变色。
诡异飘忽的路数竟不似中原武功。
其实沈融阳早已料到,他在幼年时遭受变故,与父母离散,却还能以不逊于自己的武功站在这里,必定是另有奇遇。
陆轻玺的优势,在于他有轻功在身,双腿即使说不上灵便,也比沈融阳强。
而另一个人……
顷刻之间,两人已交手不下数十招。
沈融阳腿不能动,所以他必须把对手控制在一定距离以外,一旦对手近身,他的胜算便要小很多。
旁人包括莫问谁,无不是这么想的。
但沈融阳偏偏反其道而行。
交手到现在,白泽鞭才从袖子中滑出,而对手的钩子,离他的眼睛,已经不过毫厘。
若旁人处在沈融阳的位置上,会怎么做?
决战进行到生死一线的时刻,莫问谁却突然想起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也许会像他现在所做的,但更可能是违背诺言,反正布菲佳并不知道陆廷霄与陆轻玺的关系,就算知道了,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不为陆廷霄解蛊,再者沈融阳的师父已经死了,他不想践约,避免了如意楼与北溟教反面成仇的可能性,如意楼上下也无人能怪责他这本是人之常情。
但是他却选择了前者。
下帖,决战,生死攸关。
真是个傻子。
莫问谁叹了口气。
可是自己却与这傻子交情莫逆,看来自己也快成傻子了。d当陆廷霄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对沈融阳破口大骂再拔剑相向?二话不说挥拳就上?
莫问谁想不出第三种可能性了。
就算陆轻玺这个弟弟有千般错处,谁能说做兄长的就没权利护短了?
真是一团解不开的结。
陆轻玺不是没想过直接杀了孟玄晴然后拿药,或者联合陆廷霄一起对付问剑山庄。
但是摇光的病,不是寻常的药所能治,就算陆轻玺拿到了药,也拿不到药方,药方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有,在孟玄晴的脑袋里。
这个药方原本来自于后蜀皇室,据说是上古时代望帝留下的,曾经是后蜀皇室数万卷药书典籍之一,后来随着宋室伐蜀而付之一炬,他去查过了,连留在开封的后蜀正统皇族都不知道这个药方的存在。
如果天真的要亡我,又何必让摇光出现,让她出现了,又何必让我知道这个药方在孟玄晴那里。
若有似无的叹息消散在风中,当凌厉的招式被眼前之人一一化解,陆轻玺就知道今天这一仗必定会打得很艰难。
但是,他别无选择。
沈融阳的左袖裂了一道口子,隐隐露出殷红。
陆轻玺身上也挂了彩。
双方都没动,不是休息,而是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沈融阳双唇渐渐有些泛白,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对方在钩子上淬了毒。
此毒来自西域,并不见血封喉,却会慢慢渗入血液,随着功力运行流遍周身经络,四肢麻痹而功力迟缓,从外表看来绝无毒药的迹象,却像是运功过度力竭而亡。
陆轻玺的唇角慢慢上扬,在对方左臂因毒发而微微一动的时候,他出手了。
双钩点向沈融阳两处要穴,对方扬起鞭子卷向钩子。
意料之中。
陆轻玺借力身旁细枝,踢向沈融阳腹部,脚尖处,露出一片锋利带着寒芒的刃口。
他想化解双钩的去势,就不可能挡下这一脚。
如果他现在四肢健全活动自如,尚且还有可能,但是沈融阳坐着轮椅,轮椅只能前进,无法左右移动,就算他身体倾斜,幅度也不可能大。
陆轻玺利用的便是这点。
你的武功独步天下,终究也棋差一着。
突然之间,他的笑容凝住了。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两处被钩子刺穿,腹部也受了他那一刀,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人竟对自己心狠如斯,宁可强受下他这三招,也要杀死他。
咽喉被割断,自然再无活路。
陆轻玺跌坐在地上,抚着喉咙,却掩不住鲜血从指缝汩汩而出。他盯着沈融阳,无声地笑了,嘴却微微张阖。
摇光。
沈融阳认出他的口型。
他死了。
也许他还有很多想去完成的事,也许还有人在等着他回去,但生死决战,本就没有仁慈可言。
求仁得仁,也无人可怨。
沈融阳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琵琶骨被双钩从一边穿透到另一边,皮肉绽开,鲜血淋漓,再加上腹部那一刀,顷刻间白衣半幅成了血衣,最严重的是陆轻玺武器上带的毒,此刻已经渗入体内。
他坐在那里,苍白如纸,仿佛下一刻随风即逝,不变的是那永远冷静的神色。
莫问谁抢上去,先封住他穴道止血,侍剑勉强维持着镇定将那双钩从身体里慢慢拔出来,若换了性情稍微软弱的侍琴,只怕此刻早已哭出声来。
有他们在,自己很安全。
沈融阳唇角微勾,放任自己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阳光照射在屋檐上,阴冷了多日的天气终于开始恢复一点暖和。
陆廷霄推开门,等在门外的却不是沈融阳,而是莫问谁。
“令弟死了。”莫问谁肃然道。
“是沈融阳杀的,但他们是公平约战,生死勿论。”
“布菲佳手里有如意楼的令牌,她师父死在陆轻玺手里,希望沈融阳为她师父报仇。”
“她不知道陆轻玺跟你的关系。”
“沈融阳无法选择,一边是师父遗命,一边是朋友。”
莫问谁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完,生怕陆廷霄没听完就去找沈融阳,一剑架在他脖子上面。
莫问谁说完了,他很仔细地观察着陆廷霄的反应,但是对方一直很平静,脸色淡淡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他说完,情绪看不出一丝起伏。
“咳,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去找沈融阳先谈一下,这件事并不是他的错。”不要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喊打喊杀。
“我会去找他的。”半晌,陆廷霄淡淡扫了他一眼,走了。
莫问谁怔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反应?
他的意思是,要报仇,还是就这么算了?
“公子死了啊……”
阿碧轻轻摸着眼前少女的脸,对方回了她一个澄澈无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