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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原来的衡山郡守府要改成豫王府。
作为一方霸主,府邸的规格当然不可能跟郡守府一样,但是现在前线攻陷南阳的战事进一步吃紧,谁也没有时间去监工改造,刘远也不想把财力人力浪费在这上面,所以根本修都没修,只是让人将牌匾换下而已。
其次是跟随人员的安置问题。
张氏和刘桢等人不必说,自然是跟着入住豫王府,但是其他人,像刘薪刘弛,以及张氏的娘家人,还有宋谐他们这些人的家眷等等,甚至是跟随刘远同来的世族百姓,都需要另外安排住处。
这份重任落在了安正和吴虞等人的头上,要知道衡山郡也是有本地世族的,所以好的地方一般都被占了,刘远要是不想引起这些人的反对,就不可能强夺民居,这就需要另外想办法妥善安置,饶是安正和吴虞心思细密,办事可靠,也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甚至差点闹出矛盾。
然后是治地的管理。
相比前面那个问题,这简直不算是问题了,有颍川郡的治理经验在先,刘远完全可以依样画葫芦,颁布善政,收服人心,再也不必像在颍川郡那样一点点地摸索,生怕行差踏错。
不过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南阳郡的战事如今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境地,在刘远与众人的商议下,大家一致认为拿下南阳郡势在必行,只有得到南阳了,才能往西更进一步,再从丹水武关直取骊山,赶在其他人之前进入咸阳。
是的,解决了章邯之后,各路诸侯都卯足了劲,一路扫荡秦军余孽,直奔咸阳而去,为了鼓励众人早日消灭秦廷,楚帝已经下令,谁先入咸阳,咸阳就归谁,这让很多人都红了眼,有的甚至日夜赶路,迫不及待想要抢先进咸阳。
战国时,各国各有自己的都城,这些都城无不是交通便利的战略要地,但是秦灭六国之后,秦始皇下令整修全国道路,这使得不管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咸阳都成了全天下的中心,得到咸阳自然就意味着能够得到这块风水宝地,更不要说秦王宫自秦始皇开始,就珍藏了多少从六国搜刮来的宝物,加上秦国代代的传承,简直可以说集天下财富于一身,也就怪不得大家都想成为第一个占领咸阳的人了。
别人想,刘远当然也想,所以他现在必须打通南阳这条路,才能西进,否则如果和别人一样走函谷关,那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去捡漏了,这不是刘远原本的目的,自从让出颍川郡之后,他虽然脸上笑呵呵,心里却一直憋着一把火,做梦都想抢先攻占咸阳,最好还能顺便把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项羽气个半死。
在这种战意如虹的攻势下,加上缺乏强有力的后援,南阳郡孤木难支,节节败退,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南阳郡郡守杨膘与郡尉韩山终于被迫投降,许众芳终于拿下了南阳郡,而已经晋升为百将的刘楠因为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还受了不轻的伤。
刘桢听说刘楠受伤的消息时,已经是次年春天的事情了。
刘楠本人根本没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当回事,也不想家人担心,所以不肯让许众芳往外传,还是许众芳回来述职汇报时不小心说漏嘴的——刘楠并没有跟着他回来,他依然留在军队里,显然已经待出乐趣了,但是正如刘桢很想念兄长,时常托人带信带物一样,刘楠同样也很想念妹妹,这一次他就托人带回了一封信。
刘楠不爱读书,所幸在乡学待的那几年还有点用处,不至于让他成为文盲,所以寄回来的信虽然字迹很丑,也谈不上文采,刘桢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她将信逐字逐句地看完,然后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帮刘楠带信回来的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的同样也是百将的甲胄,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俊秀的眉目因为战火的淬炼而变得锐利分明,但身上却不见郭质那般的意气风发的张扬,气质仿佛已经完全沉淀下来,不似粗莽的武夫,倒像文武双全的儒将。
百将是下级军官,职位不高,但是刘楠不肯倚仗刘远的关系,非要从最低级别的伍长做起,按照战功来升级,能够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伍长升至百将,也是非常迅猛的速度了,足以说明这个人的杰出。
而眼前这个人,据刘楠信上所说,是跟他一起入伍,一起训练,一起上战场的好兄弟,两人之间是过命的交情,让刘桢要待他如兄长,不可轻慢无礼。
对方是跟着许众芳一道回来的,见过了刘远之后,因为要帮刘楠带信,又特地过来见了她,眼下任刘桢打量半天,也未曾露出恼色。
以老哥的资质,能跟这样一个人相交,倒是他的福气了。刘桢不厚道地想道,然后扬起可爱的笑容:“请问你就是陈家阿兄吗?”
“是。”陈素笑了笑,笑容一下子软化了他作为武将的凌厉气势,变得温和起来。“小娘子无须多礼,唤我子望便可。”
刘桢第一印象便觉得此人很好相处,又不像一般武将给人咄咄逼人或粗鲁无礼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难怪自家兄长会与他交好。
“那子望也可喊我阿桢或仁静。”刘桢老实不客气,除非像宋谐安正这样的长辈,否则大她几岁的,像郭质,姬辞,一律都被她直呼其名,她还真不习惯逢人就喊阿兄,即使这是时人的习惯。
陈素点点头,笑道:“阿桢,你阿兄很是想念你,可惜他常年身在战场,即便是想给你买礼物,也无甚可买,只好寄信回来,他还托我带了些钱财回来……”说完他就在兜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麻布粗制的袋子,递给他。
刘桢接过一掂量,被里面沉甸甸的分量吓了一跳,打开一看,全是成色上好,制作精细的半两钱——秦朝虽然已经摇摇欲坠,可最流行的还是这种钱币,而且现在各方诸侯已经开始自己铸币了,谁的半两钱制得好,被人民群众认可,就能流传越广,但是这样也有一个弊端,做得太好的钱,往往容易被世族大户拿去收藏起来,也会导致世面流通的减少。
所以刘桢手里这些半两钱,看得出都是刘楠精心攒下来的。
“怎么这么多?”她吃惊极了。
陈素笑了笑:“我既是阿楠的好友,便也如同你阿兄一般,理当给你见面礼的,可我们常年待在战场,俸钱也无处可用,便攒了这些,你一并拿着罢,有什么想买的尽可去买。”
随着刘远地位的提升,这几年逢年过节总会有人上门送礼,身为刘远的长女,刘桢当然也不会被落下忽略,所以刘桢自己也攒了不少私房钱,以至于已经对“礼物”和“钱财”一类免疫了,不似最开始的时候时时刻刻有危机感,恨不得体己钱再多一些才好。
但此时收到这份毫不出奇的礼物,她却觉得心里陡然涌出一股暖流,几乎要将整个人淹没。
想想多久之前,她那位不省心的兄长,还曾经不负责任地抛下全家偷偷跑到前线去,只为了自己的一腔热血,但现在竟然也开始会为别人考虑,给妹妹寄信寄礼物回来了。
刘桢觉得自己现在这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心情貌似有点不对,她深吸了口气,捺下眼角的酸涩:“谢谢你,子望,阿兄他还好吗?我听说他受伤了,是不是很严重?”
陈素道:“他伤在肩胛上,养了三个月,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因为怕你们担心,所以才未与你说,他听说他走了之后,你独自面对董翳叛军的事情,心里很是愧疚,每每都要自责一番。”
刘桢简直太欣慰了有没有!能够得到刘楠的一句自责,也不枉费她成日在老爹面前帮兄长说好话缓和他们父子俩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看来刘楠出去这一趟,真的是有长进了!
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首先就是要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错误。
最起码,刘楠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陈素看见她感动交加的复杂神情,不由噗嗤一笑。
他一直便听刘楠说自己有个少年老成的阿妹,性子有多么好,人有多么聪明,刘楠念叨得多了,饶是陈素这样没什么好奇心的人也想见一见了,结果今日一见……
明明稚嫩未褪的脸上却写着“老怀大慰”,怎么看都令人想要发笑。
真是……可爱。
刘桢回过神,对陈素道:“子望既是来了,不若就在此住几天罢,也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陈素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大军马上就要开拔,我也得追随许将军左右。”
刘桢啊了一声,立时明白他所指为何。
攻陷南阳郡之后,刘远就准备向武关进发了,希望能抢在所有人面前先入咸阳,所以这一次他必然是要亲征的,至于许众芳的队伍,他们刚刚攻下南阳不久,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顺便帮刘远看好地盘,所以在刘远出发之后,许众芳也要马上回到南阳镇守。
在想起这回事之后,刘桢就道:“你且稍等!”
然后便起身,蹬蹬蹬往里屋跑去。
独余陈素正坐在厅堂,望着外面梨花簌簌地落下,覆满一地的素白。
他想起刘桢白嫩嫩像包子一样的脸蛋,不由莞尔。
阿津守在门外,偷偷地觑了一眼,心想这位陈百将生得真是好看,根本不像外面那些武夫。
不一会儿,刘桢就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两个绣囊。
绣囊做得得很精致,上面绣的是桂花——当然不是刘桢绣的,她对女红一事既无天分,也无爱好,秦末即使男女尊卑已经形成规则,可也不像明清那样将女红当成衡量女子是否贤惠的标准,贫家女子学会女红,当然有助于持家,但是到了刘远如今的地位,刘桢刘婉等人爱学不学,连张氏都不会强迫她们。
绣囊不止一个,不过其余的她也都分别送给刘远等人了,剩下这两个,她本没想到陈素的出现,所以打算给自己留一个的。
刘桢笑嘻嘻道:“这里面放的是我从黄帝庙里求来的符箓,据说可以保佑平安的,子望与阿兄,你们二人正好一人一个!”
陈素微微一笑,没有客气:“那就多谢你了。”
陈素没有虚言,刚来不过两日,许众芳他们又要走了,一起出发的还有刘远率领的豫军,两者同样要前往南阳,但对于刘远来说,南阳只是中转站,他的最终目的,是咸阳。
这次出征的阵仗很大,几乎半城相送,张氏带着刘桢他们亲自送到了城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从他们眼前陆续行过,渐行渐远,在视线中一点点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鲜红的旌旗却依旧残留在每个人的心底。
人群中不时传出啜泣声,皆是那些有家人在军伍服役的家眷。
张氏低下头悄悄拭泪。
连刘婉和刘槿的脸上也难掩失落。
从刘远封王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条不归路。
要么胜,要么败。
没有第三条路。
“愿阿父凯旋归来!三叔,子望,你们保重啊!”
刘桢双手拢着嘴巴,突然喊了起来。
她的举动像是打开一个闸门,不少人也开始跟着喊起来。
“阿狗,你要平安回来啊!”
“良人,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呐!”
“大兄保重啊——!”
此起彼伏,一声声的呐喊,寄托着一个个的期盼。
风卷起尘土飞扬起来,迷乱了他们的眼睛。
刘远一走,府里就又剩张氏当家作主了。
饶是再不成器的人,经过这么久的历练,也该似模似样了。张氏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除了一身珠翠将平凡的容貌堆叠出气势,她处事也可算公允,起码并没有苛待刘远后院里那些姬妾。
一年前有孕的谢姓姬妾在刘远出发前不久诞下了一女,取名媗,而在刘远走后不久,又传出姬妾陶氏有孕的消息。
陶氏,便是宋弘的生母。
姬妾有孕,这个消息稀松平常,但也足以令平静的水面微微泛起涟漪。

第52章

刘远对府里的姬妾向来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把哪个女人特别放在心上。
但还是有例外的,这个例外就是陶氏。
在刘桢看来,刘远看重陶氏,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宋弘跟刘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还寄人篱下,但他跟刘槿玩得好,学习进度也快,连孟行也没少在刘远面前夸奖他聪颖友爱,顺带陶氏也就在刘远面前刷了存在感。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陶氏不多事,在刘远没有主动询问她,或者主动去找她的时候,她也从来不会主动站出来邀宠,更不会和其他姬妾那般为了主公的一点宠爱而争风吃醋,但如果刘远偶尔兴之所至,因为什么事情询问到她的时候,她又总能说到点子上,而且每每与刘远的观点不谋而合。久而久之,刘远难免有种“于我心有戚戚然”的感觉,再与张氏对比,高下立见。纵然他并没有因此对陶氏分外宠爱,但在所有姬妾之中,有时也会多去她那里过几次夜,又或者赏赐稍微丰厚一点。
这些事情,刘桢并没有刻意去打听,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府中婢女之间闲暇无事总会聊天,阿津和桂香便从旁人那里听了一耳朵关于陶氏的消息,然后又兴冲冲地跑过来告诉她。
刘桢无法揣测张氏的心情,毕竟她不是当事人,但想必不痛快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每回看到宋弘和刘槿在一起玩的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但她现在的忍耐能力估计已经长进了很多,否则按照以前的张氏,说不定是要做出什么惹恼刘远的事情来。
现在起码府中上下还保持了表面的宁静。
陶氏有孕的消息传到前方,听说刘远还挺高兴的,送家信回来的时候还顺带提到了陶氏,说若是诞下男儿,就取名为桐。
信中没有提到若是生了女儿又要取什么,估计对于刘远来说,如果是女儿,那等回来的时候再取名也不迟了。
这个事情让张氏很不高兴,想当年她怀着刘槿的时候,举家还在贫困线上挣扎,不仅如此,因为刘远得罪了县令,他们不得不带着幼儿避往山中餐风露宿,张氏一直觉得刘槿之所以性子柔弱,跟他幼年时的遭遇是有很大关系的,可是刘远却并没有因此多爱他几分,反倒总是责怪这个儿子胆小怯懦,这让张氏非常不满。
结果现在一个姬妾连孩子都还没生下来,就已经得到了赐名的殊荣,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恩宠的体现。
再看那封家信,除了寥寥几句话,唯一涉及儿女的内容,就是让刘桢多帮衬张氏管理豫王府,还有就是为陶氏的孩子取名。
张氏怎么都想不明白,陶氏貌不惊人,也不像那些姬妾一般妖妖娆娆,到底是哪点让刘远另眼相看?
换了以前的张氏,定是要等刘远回来之后向他抱怨的,但现在她知道这样也没有用,所以已经学会了忍下这口气,然后发泄在别的地方。
比如说操办刘槿的五岁生辰。
以前家贫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张氏不愿委屈了自己心爱的幼子,不过刘远现在率领大军深入咸阳,她也不好过于张扬,所以只是发了帖子请交好的女眷,为刘槿办了个生辰小宴,又将自己的娘家人都请来。
现在的豫王府已经不是当初刚刚入主颍川郡,连一帮家养乐伎都没有的土包子了,他们迁到邾县之后,张氏就命人细心挑选了一帮伎子养在府里,这不算穷奢极欲,而是当时有点档次的人家的标准配备,要是没有这些,连宴会都举办不起来,是要惹人笑话的。
张氏的地位今非昔比,如今天下虽有楚帝,但世人皆知楚帝只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他也还未立后,豫王妃三个字在衡山郡就意味着不逊于皇后的权势,别说张氏办宴,人人都挤破了头,以能赴宴为荣,即便是没有被邀请到的,也要送上厚厚一份礼物。
张母和张氏小妹赵张氏上次来的时候,张氏还只是郡守府的小君,如今摇身一变,档次上了好几级,王府的富丽堂皇,人来人往的喧嚣热闹,甚至是张氏身上气质的转变,都令她们目不暇接,看花了眼。
赵张氏更是连连咋舌,她从未想过自家阿姊还能有如今这般被众星捧月的好日子,心中不由暗恨当年不是自己嫁到刘家,面上却还要同他人一般奉承讨好张氏。
前来赴宴的女眷一般都带着儿女,刘桢作为长女要负责招待,刘槿作为宴会的主角,也要开始学会让这些小伙伴都能宾至如归,宋弘则陪伴在刘槿身边,作为半个刘家人被正式介绍出去,当然碍于刘远没有人敢会什么难听的话,大家还纷纷夸赞豫王仁义,妥善照顾宋留的血脉云云。
等到宴会结束,张氏才终于得以有空单独接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虽然这场宴会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虽然作为主人,难免忙累,不过现在的张氏已经能够在人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了,与从前局促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刘桢与刘槿宋弘便一前一后走进来,三人先向在座长辈行礼,然后刘桢道:“阿母,阿质与我们约了一道出去玩耍,我们这便出去了。”
张氏看到宋弘便心觉不快,嘴上却道:“何不喊上阿婉和阿妆?”
刘桢笑道:“阿婉与阿妆今日自要与她们的朋友出去逛街,我们是要到城外去射箭。”
张氏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们就去罢,记得早些回来。”
三人离去后,赵张氏就问:“阿姊,我听说陶氏有孕了?”
张氏看了她一眼,“不错。”
赵张氏骇笑道:“阿姊,你可真有容人之量,那陶氏不过一姬妾,宋弘还非王上的亲子,却竟能在府里住下,听说他的待遇还与阿槿他们一样?”
张氏不悦:“这是王上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赵张氏哎呀一声:“我这不也是为阿姊抱不平么?”
张氏今非昔比,轻易不会受她撩拨,只睨了她一眼:“那就多谢你了。”
赵张氏噎了一下,只能住嘴。
旁边张母道:“我自进王府以来,就听说王上宠爱陶氏,还未知陶氏腹中是男是女,就已经写信回来为其命名了,可有此事?”
张氏只能道:“确有此事。”
张母叹道:“阿云,你少年时便倔强,如今性子也未改多少,依我说,王上再喜爱那陶氏,她也只是个姬妾,当不了正妻的,你可别为了此事与王上争闹,须得柔顺一些才好,王上那等人,不是你能拿捏的。”
张氏被戳到心病,她将左右屏退,便不再掩饰心情,当着母亲的面泣道:“阿母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如今又有何人敢违逆王上,何况是我?我只是见他看重陶氏,孩子都还未生下来,名字就已经取好了,想当年我怀着阿槿的时候,都未曾有此待遇呢!”
张母不是个精明厉害的,闻言只有跟着女儿一道唉声叹气的份。
赵张氏就道:“阿姊也忒好心了,你才是堂堂豫王府主母,怎的却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依我看,陶氏那孩儿生不生得下来还是两说呢!”
张氏吓了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张氏笑道:“阿姊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若是不乐意,多的是法子不要留下那个孩子!”
张氏喝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豫王府可不是你那乡下草屋,容得你在这里放肆胡说,再有下次,我便要撵人了!”
赵张氏撇撇嘴,丝毫不惧:“阿姊也无须摆出豫王妃的架子来吓唬我,我不说了便是,不过阿姊你自己好生想想罢!我听说王侯之家,最多的就是宠爱姬妾废弃正妻的事情,陶氏若真生下一个男孩,他日阿姊你与阿槿他们还有立足之地吗?”
她说完这番话,确实也就没再多嘴了,张氏被她搅得心烦意乱,当晚连觉都没睡好。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增加,陶氏的肚子也越来越明显,张氏每看见一回,就要难受一回,到后来索性眼不见为净,就让她安生待在屋子里养胎,没什么事情不必到她跟前来。
不过张氏很快就会发现,她所要烦心的远远不止这些,相比起来,陶氏怀孕的事情简直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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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在成为颍川郡守之前,所有人都对他不看好,他的父亲和兄长一家更是对他避如蛇蝎,刘远发达之后,他没有在物质上苛待刘薪和刘驰他们,虽然之前大家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碍于名声,他也不可能对刘薪和刘驰做出什么事,相反有空的时候还要亲自过去问安装装样子,就算公务繁忙,也不忘让张氏定期送些东西过去聊表孝心。
他从颍川郡撤出来的时候,因为与刘远这一层至亲血缘关系在,刘薪和刘驰当然也没法继续留在向乡,两人都得辞去公职,携着家眷跟他一道来到衡山郡。
刘远不想跟老父兄长住在一起,又不想落人口实,就让安正为他们找了一处豪华的宅子,把人供起来。
这个安排本来也没错,那个宅子位于邾县东南,原本是邾县县令的另一处私宅,修缮得极好,却离豫王府有点远,反而靠近贫民区。
安正当时负责安排随迁人员的住处时,是煞费了苦心了,他知道刘远不想总是看见自己老爹和兄长,又不能把他们丢到一边自生自灭,所以才选了这个地方,希望两边都能满意。
刘远确实是满意了,刘薪那边去未必。
这一日,于氏从外面回来,脸上犹带着怒色。
刘姝正在织布,见状忙起身相迎。
“阿母!”
“我的阿姝!”于氏握住她的手,又是心酸又是愤怒,禁不住咒骂道:“那些小人空长了一对眼珠!你明明人品相貌俱是上乘,就因为你阿父不是豫王,他们便看不上我们,全都巴结刘桢刘婉去了!她们哪里比得上你一根头发!”